鄒進詩歌小輯

流星劃過劍門蜀道上空

根根白骨搭積棧道

縷縷忠魂挺立如劍

遠古的猿鳴，哀愁依舊

時而百折千回，時而直入云霄

詩仙一身酒氣，步履踉蹌

比青天還難攀登的蜀道

讓他品咂出：有一種高度和險峻

以靜臥的狀態存在。而他

只能在冬雪中尋找素白的答案

蜀王的黃金，秦王的沃野

在山迎水送中忙于算計

五頭石牛的傳說，讓巴山蜀水

披滿陽光、月色和星輝

此刻，歷史深處的千古絕唱

點燃天堂與地獄的火焰

發出吶喊與廝殺的顫音

嘉陵江畔，明月微寒

英雄的喟嘆，落滿《出師表》

剩下一堆涕零。丹心與熱血

澆鑄的夢，一次又一次

在鐵馬兵戈中，戰戰兢兢醒來

而死灰復燃的血性，以及

穿胸而去的馬蹄聲

在刀光劍影中分分合合。于是

我舒展在蒼茫煙雨中，用靈魂

細細體味劍門關滴滴答答的鋒利

當流星劃過劍門蜀道上空

在石壁上寄生數千年的詩文

宛如重新汲取生命的骨頭

帶著呼嘯，卷土重來

雪藏那片藍

一滴酒，提煉了一片海

深邃得讓天空更加高遠

什么樣的情懷？可以

比石頭更堅強，比流水更溫柔

抽刀斷水遠比水滴石穿

更難駕馭，哪怕時間再久遠

就像憂郁的藍，澄澈得

讓你不敢逼近。其實

你根本不懼任何強硬和暴力

而綿柔，恰恰最致命

哪怕一朵酒花，就能

擊中你最柔軟最疼痛的部位

白洋河畔，美人正以

蒙眬的眸子，汲取一汪泉水

月光依舊清冷，星星成了

夜空的酒窩。這片深藍

讓你情不自禁掏出心里話

而銀河，悄悄變成

狹長且溫潤的留聲帶

那片藍，含蓄中隱藏呼喚

低而不淡，讓酒精度與口感

孿生兄弟一般親密

每年冬至，一場大雪不邀自來

厚厚的棉被，是最精湛的窖藏

而雪后初霽的陽光，則是

最完美的蒸餾，積雪

慢慢流淌出玉液瓊漿，一脈酒香

讓萬物豪情頓生，瘋狂生長

此刻，我只能在銀裝素裹中靜坐

只為雪藏那片藍，讓情懷

飛越天空，俯瞰大海

鉆進春水尋找一首詩

一江春水，緩緩漫過頭頂

耳畔詩聲隱隱，就像懸疑小說

突然轉入另一個情節

而躁動不安，開始迫不及待

過濾一個又一個遐想

春水洶涌且綿長，由遠而近

在煦風輕拂的早晨，對我

進行圍剿。溫柔一刀

正是水的必殺技，讓我

毫無防備，眼神中

蓄滿了暖暖的憂傷

有時，最好的報復就是感恩

比如我在春水里坐以待斃

比如我在受傷時淡然一笑

面對一支支剛柔互濟的水箭

是在詩歌中綻放一朵蓮花

還是凋零一片枯葉

這完全取決于，擊水的姿勢

墻角下的一塊老磚

那塊灰青磚頭，肯定比我年長

斑駁的傷痕，或淺或深

現在回想起來，都忍不住心悸

他雖然守口如瓶，但深藏的秘密

甚至比爺爺的禿頂腦殼還豐富

坑坑洼洼的面孔，依然在

與水滴石穿作較量。至少目前

這塊緘默的磚頭，是不屈的勝方

孤傲，不羈，無畏，堅忍

都不足以形容。面對這位

毫不起眼的強者，你能表達什么

老磚靜靜地趴臥在墻角下，被一蓬

亂糟糟的野草遮蔽，令他更顯低調

也許，他見證了采菊東籬下

也許，他經歷了悠然見南山

我知道，老磚不想鋒芒畢露

選擇與世無爭，成了另一種哲學

誰還能與這塊老磚進行辯論

誰還能深入他的心臟

春夏秋冬無語，風云雷電沉默

視力模糊間，天地突然顛倒

我的低頭凝視，變成了抬頭仰視

清晨與金魚對話

晨光微露的窗欞下，魚缸固守一角

明晃晃的水，在幽暗中散發余溫

雖然是零下一度，足夠一只金魚御寒

金魚很孤獨，除了游泳就是吐水泡

日復一日并樂此不疲

灑脫的心態，令我自愧不如

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憂愁與傷感

為何總是紛至沓來？我問魚兒

金魚一擺尾巴，調整方向

游姿輕盈而瀟灑

就這樣與金魚對話，有時

凝視是一種更為深入的交流方式

千言萬語，永遠抵不過心靈碰撞

金魚的動作，淺顯而直白

善于調整心態，快樂無所不在

我在晨輝中大徹大悟，金魚的思想

簡單如水泡，破滅就是新生

這個念頭，瞬間激活全身血脈

支撐我的余生，在粼粼波光中暢游

如果可以選擇一方老去

日子宛若甘蔗，一節一節

深深鐫刻在昨天。而我倆

從青綠到紅紫，即使皮膚失去光澤

根須日漸枯萎，但泛濫的甜蜜

打通一層層關節，直至血脈相連

其實，我們永遠斗不過歲月

不管哪一方，都將慢慢老去

天荒地老，抑或海枯石爛

都是我今生的承諾

遇上你，我們的生活四季蔥蘢

如果可以選擇，我寧愿化身甘蔗

歷經清洗，削皮，剁身，咀嚼

最后成為渣兒，依然對你

堅守愛情的潔白

書簽

翻一本書，絲毫不須刻意

里面的內容，早已爛熟于胸

哪怕一個標點符號

仿佛一首唱了多年的老歌

常常在無意中，從心底涌上來

其實，每次翻書

最大的亮點并不在字里行間

而是那枚小小的書簽

書簽上面，一顆紅色的心格外醒目

亦如冬天的火苗

為我在每一個寒氣逼人的早晨，取暖

纖細單薄的書簽

夾在厚厚的一本書里，密不透風

令人窒息，為了那份思念

她可以隱忍到海枯石爛

即使這本書被深藏在書櫥最深角落

永世不見天日，也掐不斷

她的渴望與期待

翻書，對我來說

就是給書簽放風

就是拯救一個關于梁祝的愛情

讓她在絕望的邊緣，重見希望

一粒石子及其他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那么一粒石子呢？答案

可能與烏鴉有關，不斷堆積

半瓶水魔術般漫溢出來

干涸的內臟及靈魂一下子復活

一粒石子就是一座大山

它輕輕臥在我的手掌上

甚至一陣風，都可以

讓它打個滾兒。但誰能想到

毫不起眼的石子，卻為

深遠的天空，壘起堅硬的翅膀

風沙吹老了歲月，而石子

依然在水滴石穿的秘方里

保濕青春。剛毅的容顏

被時光雕琢得棱角分明

別看它沉默寡言，其實內心

烈火熊熊，即使粉身碎骨

也要把宣言變成石灰

直到于謙在宣紙上筆走龍蛇

揮灑出清白的浩然正氣

作者簡介：鄒進，系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江蘇省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文藝報》《散文詩》《揚子江詩刊》《詩歌月刊》《作家天地》《少年文藝》等報刊，并多次在全國有關文學大賽中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