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訪梅

年前，我和朋友相約去香山尋訪早梅，不料一場大雪籠罩了整個山麓。實在不是登山佳期，又不得古人看雪雅興，只得悻悻作罷。

不想，前日友人發來微信圖片，瘦石白鳥、梅林翠竹、清泉淺澗……讓人怦然心動，忽地想起訪梅來。適逢昨夜又刮了一宿暖風，今晨放出個大晴天，“不如趁此去趟香山吧！”

香山，地處張家港西陲，因夫差遣美人上山采香而得名。到得香山，從停車場走出不遠，即是山腰。俯瞰半坡，天地之間陡然紅粉一片，如踏入了粉色的雪海。春風襲來，我和妻緊了緊衣領，隱約間聞到了絲絲冷香。下至山坡，放眼望去，山野里，一朵朵，一簇簇，一樹樹，盡是梅花。朱砂梅嬌艷欲滴，在陽光下，如剛出浴的美人，輕盈嬌羞；美人梅淡妝紅唇，于微風下，如翩翩舞女，婆娑弄影；玉白色江梅點綴其間，恰似仙子般，款款而來，時婷婷而立，時含笑明眸。春寒未盡，風露偶侵，要是此時來一陣狂風，那花瓣飄飛，香魂漫天，又是另一番迷人景象了。

正看得出神，妻喊了一聲。原來左手處一株梅樹，竟開得如此地特別。滿樹的白梅，潔白潔白的，春風過處，仿若棲滿枝干的靈蝶。湊近一看，才發現在滿簇綻開的梅花中還有幾朵含苞待放著，那小小的花苞上還有極細微的孔，宛如一朵精致的冰雕，又如嬰兒的唇。

不知怎地，想起了《詩經·召南》中的名句：“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圣潔的梅，自古就是美好情感的象征。書載，隋人趙師雄游山時，天寒日暮，夜里停車松林間休憩，夢見與一位裝束樸素的女子一起飲酒，這位女子芳香襲人，其間又有一位綠衣童子在一旁一起歡歌笑語。天將亮時，趙師雄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一棵大梅樹下，樹上翠鳥歡唱。原來，夢中的女子是梅樹，而童子就是翠鳥。

梅花清、幽、素、雅的特點，讓人賦予其美好的寄托。王安石曾道：“墻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梅是中華民族的精神象征，“氣結殷周雪，天成鐵石身”“萬花敢向雪中出，一樹獨先天下春”，它迎雪吐艷，凌寒飄香，疏影清雅，鐵骨冰心，草坡上一樹樹鐵梅，瘦骨清相，此時看去似乎不再如女子一般，反倒像一個個遺世獨立的名士，“天與清香似有私”“蕊寒枝瘦凜冰霜”。想到此，這百米香山突然高大起來。

過梅林，山坳深處就是梅花堂。梅花堂始建于宋代，據說，蘇軾晚年仕途失意曾應友人之邀，寄居此地。門前植梅，堂后樹竹，偃仰嘯歌，梅香萬里。堂中，蘇先生曾與友人小酌，曲水流觴，揮毫潑墨，留下不少詩篇，并題書了梅花堂匾。先生因梅花堂而樂，梅花堂因先生而雅。蘇先生品性高潔，在逆境中猶能保持堅貞氣節和獨立人格，“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為官一地，造福一方，徐州防汛，杭州筑堤，儋州授館，興修水利，架橋鑿井，賑災施藥，絲毫不因仕途不順而無所作為。豁達磊落如此，可謂如梅一般了。

妻趁我不注意，給我照了好幾張相，然后拉著我往回走。不知不覺，又走回了景區停車場。來的時候，乘興而來；回的時候，戀戀不舍；香山尋梅，宛若夢境。

忽地想起徐霞客先生的一句話：“千年跡冷荒丘，一旦香生群玉，不特花香、境香、夢亦香，可謂不負此山矣！”

作者簡介：沈周霄，男，漢族，碩士，江蘇省梁豐高級中學高級教師。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