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黃紹蘭原名黃學梅,字梅生,湖北蘄春人。其父黃笑春,是晚清宿儒,精易學、岐黃,門生甚眾。
1907年,15歲的她考入北京女子師范學堂。1908年,光緒和慈禧相繼去世,學校行“哭靈”禮,師生皆跪拜如儀。唯她獨自背靈席地而坐。校方本來是要開除她的學籍,幸得一些教師為其開脫,方得免。自此益發勤奮自勵,除課業全優外,還精于騎馬舞劍。
1911年,武昌首義,時在河南女子師范任教的她,毫不猶豫,輕裝簡行,星夜赴鄂。旋由黃興派往上海,與陳其美、黃可萼等人成功地策動了上海反正。上海光復后,她即在陳、黃主持的都督府供職。同年,組建上海女子軍事團,被推為團長。后孫文辭讓大總統,滬寧地區各路民軍及女子軍事團相繼解散。她遂至南京,任職于黃興主持之南京留守府。
黃侃,初名喬鼐,字季剛,又字季子,晚號量守居士,也是湖北蘄春人。一代國學宗師,又是同盟會的早期會員、辛亥先驅。早年師從章太炎,精小學,范文瀾、金毓黻、楊伯峻、龍榆生、陸宗達、殷孟倫、程千帆等人,均出諸門下。
然而,如此名滿學界的大師,生活中卻是一個極其頑劣之人。他一生結過9次婚(含同居),其中尤以與黃紹蘭的情史最為驚世駭俗。他們的結合,于黃侃而來說,不過是樁風流韻事,而對于紹蘭來說,則是終生的恨與痛。
黃侃與黃紹蘭既是同鄉,也是同族。當年,黃笑春在漢口行醫時,侃亦在武昌高師任教,并曾做過紹蘭的國文塾師。自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侃雖有發妻,與之聚少而離多。時,紹蘭正俏豆蔻年華,情竇初開,引得侃在為她上課時,經常是心猿意馬而語無倫次。侃不僅學問好,長得也是如玉樹臨風一般。師生之間,眉目傳情,兼以麗詞佳句,才情挑逗,漸漸地便搞到了一處。后來,紹蘭考入北女師大,黃侃亦在那里任教,至于是紹蘭先于侃,還是侃先去紹蘭去的北女師大,已成民國迷局之一。
侃事母(生母和繼母)至孝,但在男女關系上卻離經叛道。張勛復辟后,紹蘭移居上海。侃聞訊亦暫時辭了北女師大的教職,追蹤而至。不久,侃即以—假名與紹蘭登記結婚了。對此他的解釋是:“因你也明知我有妻未休。若用真名,則我就犯了重婚罪。而你明如故犯,也不能不負責任。”
兩人“結婚”以后,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家里,你儂我儂。侃甚至編出各種借口,拒絕上館子,寧可讓餐館的伙計送菜上門。但不到半年,侃就對紹蘭的身體失去了興趣。于是,找了個借口,“北平那邊,學校的事情有點麻煩,我需要去處理一下”。
“應該的,男人就應該以事業為重。”紹蘭全然沒有戒心。但侃一去,就再沒回來。不久紹蘭便聽說,侃在北京,又與一個名叫彭欣的女學生結合了。
已際有了身孕的紹蘭立即趕到北平,欲對侃興師問罪。但她只見到也已被侃拋棄、也已懷有了身孕的彭欣,侃已不知去向!
彭欣是個普通的女孩,望著她隆起的腹部,紹蘭竟不山對她生出了幾分同情。兩個受傷的女人相擁而泣!
兩個女人越想越來氣,就決定—起去控告侃的重婚罪。及至此時,紹蘭才忽然悟到,她們是求告無門的,因為她們手里的結婚證是假的。
紹蘭回到上海不久,就產下一女,即黃允中。之時,黃笑春來上海看女兒,目睹此景,認為她敗壞門風,惱怒不堪,當場就與她斷絕了父女關系,拂袖而去,不久罹病身亡。這一年,是1915年,紹蘭僅23歲。其時,黃侃正在北京帶頭反對劉師培擁戴袁氏稱帝,大節不虧。
最初一段日子里,紹蘭幾乎夜夜在夢中哭醒。至此,她是真正嘗到了人生的五味!
又,侃與紹蘭的情變,惹惱了紹蘭身邊一群朋友,其中尤以章太炎的夫人湯國梨反應最激,其言辭鋒利向不讓乃夫,激憤之下,將丈夫的這個得意門生斥之為“小有才適足已濟其奸”!而太炎先生本人則稱侃類晉之竹林七賢,語中仍含惜才之意。后在湯氏力勸之下,作為對侃荒誕不經行為的補筆,太炎先生遂將紹蘭收為學生,紹蘭乃是他平生唯一的一位女學生。
1947年殘秋,侃與發妻王氏所生二子來滬探視紹蘭。對著一雙不期而至、容貌酷似侃的年輕人,紹蘭如遭電擊,站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她恨極愛極,思念了一生的黃季剛啊!
自那以后,紹蘭日夜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詞,分明已神經錯亂,未幾,家人將她送至虹橋療養院救治,不久即行棄世,年僅55歲。據說其去世前數日,精神時而清醒時而恍隱,仍反復連呼:“季剛負我!季剛負我!”聞者莫不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