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寫作脫離面目模糊的人群
老四:你開始創作的動力或者靈感來源于哪里?
喬洪濤:我早些時候的寫作,靈感基本來源于生活的記憶,或者閱讀。最近幾年,我發現靈感不可靠,真正的寫作應該來自于思考和反復的理性斟酌。我的寫作動力發生了改變,原來是發表和表達的成就感、創造的快感以及發表后的被認可感,現在是我要表達,要認識我自己,要梳理我和別人的生活和命運,寫作不能停止,否則,自己就會陷入一種面目模糊的人群中,失去自己的個性和存在。
老四:自己作品中有哪一篇,因為創作過程之難忘,讓你對其有特殊的感情?
喬洪濤:我的小說大部分來自虛構,因為我知道小說是虛構的藝術,但也有部分小說來自童年的真實回憶和真實的生活經歷。這些小說寫作中,常常讓我動容,甚至流連忘返。有一個短篇小說《靈魂債》(發表時名字是《十字樣的路口》),寫的是我的祖父母趕集賣羊收到六百元假幣,又氣又急一下病倒,我們大家分頭花掉假幣的故事。這個小說寫得有些拖沓,但是故事有原型,里面的場景還原了我少年時候一家人溫情和睦其樂融融共克困難的美好畫面,所以寫的時候,已經去世的祖父母形象時時來到我的眼前,讓我遲遲不忍寫完。后來我經常讀這篇小說,每讀一次,就仿佛與親人重溫一次相聚時光,就會覺得特別幸福。
我深知,“感動人”并不是好文章的唯一標準,震撼人才是。后來,我的小說也發生了明顯的改變,最近的《飲鴿記》《蝴蝶》《百年好合》自己相對滿意些。今年我要寫兩部長篇兒童文學,名字也起好了,叫《少年兩匹馬》和《捕鳥記》,寫少年時候的故事,一想起來我就興致勃勃按捺不住,但我還得憋著,再憋一段時間,一是讓它再醞釀(這兩個故事從有念頭已經二十年了,但也許還不夠),二是等暑假到了有了大把時間再動筆,好一氣呵成。
老四:你是否有固定的私人寫作習慣?
喬洪濤:不固定。特別是近年來,工作較忙,孩子又小,人也越來越懶,我寫作的時間非常非常少。寫作和其他藝術創造一樣,必須是在閑適的時候,閑人,閑心,才能夠寫好,每日忙忙碌碌疲于奔命的人生,是寫不好的;我也常常這樣告訴我自己,忙碌疲憊的人生是恥辱的,但我控制不住,生活的裹挾力太大了。
老四:在你評價作家的私人尺度里,最看重的是哪一點?
喬洪濤:首先是作品,自然是作品,作品把作家都包含了,作家都隱身在他的作品里。其次是作家的氣質和個性。比如,海明威的硬朗干練,馬爾克斯的豁達幽默;比如,莫言張嘴就來的磅礴,張煒透露出的儒雅;比如賈平凹的士子氣,郁達夫的沉郁勁,這都是我喜歡的。
老四:是否有一部文學作品,曾讓你感嘆,如果它是由我所寫該有多好?
喬洪濤:何止一部?每一個真正的讀者都會遇到這樣的讓自己“羨慕嫉妒恨”的好作品吧?高中的時候,我特別喜歡賈平凹的小說《天狗》,也曾大段背誦過;大學時讀到蘇童的《飛越我的楓楊樹故鄉》《一九三四年的逃亡》,覺得那語言和藝術感覺真是沒治了,由此開始了我貌似先鋒的文學寫作,并寫出了第一部中篇小說《西北望蒲葦》;后來是《百年孤獨》《聊齋志異》《白鹿原》……近幾年我讀得比較多的是張煒先生的作品,經典的《古船》《九月寓言》等當然好多年前就讀了,但他最近的作品《尋找魚王》《獨藥師》《艾約堡秘史》等,也是一部比一部精彩。其實,不光這些名家的作品,很多朋友的作品也常讓我贊嘆羨慕,比如,讀了李師江的《中文系》和你的《后大學時代》我也深受刺激,寫了一部《她們都挺壞的》。
寫作的困惑永遠環繞
老四:請你介紹一下最近讀過的某本書。
喬洪濤:我最近讀得比較雜,小說、歷史、思想史、哲學,亂七八糟。上海文藝出版社的短經典系列,麥克尤恩、奧茲、吉列爾莫的小說,印象深刻。在這里我想說一下幾本散文著作,是美國自然文學經典四書,即《遙遠的房屋》《醒來的森林》《低吟的荒野》《心靈的慰藉》,是程虹女士的譯本。這四本書是繼梭羅《瓦爾登湖》之后,人與自然,心靈與世界相通相融的真情筆記,場景真實,文字簡約,靜穆中有驚濤,平淡中有大美。這不是暢銷書,但注定會是有品質的長銷書。前不久百花文藝出版社好像是第一次搞了一個“自然文學論壇”,請張煒、周曉楓、李漢榮、馬未都等做了一個演講。自然文學在中國也在漸漸興起,但不會像科幻那樣一下子熱起來,估計十幾年之后,中國也會陸續出現這樣沉靜的作品,葦岸的《大地上的事情》是一個萌芽。這幾年草木寫作比較興盛,但是很多都是知識普及,那種人與自然的融合、深度還不夠。我也在嘗試寫作回歸自然的作品,《大地筆記》《湖邊書》《寂靜的山林》都是嘗試之作,但估計挺幼稚,還不夠自然。
老四:2018年,你加入張煒工作室,并成為省作協簽約作家,對你有什么影響?我看到你最近的創作發生了一些變化,你感到現階段處于一個什么狀態?是上升期嗎?還是會有瓶頸?難以突破的地方,如何解決?
喬洪濤:2018年,我矯情地把它定義為我寫作的“元年”,是重新出發,重新開始的一個節點。一系列的事件,對我影響甚大。特別是有幸成為張煒先生的學生,得以近距離感受一位思想者、大作家的風范和人格,對我震動非常。成為簽約作家,是榮譽,也是壓力,也是借力逼迫自己在書桌前坐下來,認真寫作,尋找合適自己的詞語、句子,記錄自己的發現、思考。這一系列的事件,你我幾乎都是共同參與的,每一次都同時在場,感受應該也差不多。
寫作不會是直線上升的,過程總是螺旋式的。走走停停,永遠沒有盡頭;瓶頸永遠會不斷出現。我經歷過自發創作的階段,那時候創作量大,發表量大,但是質量不行;后來喪失了信心,甚至出現過停滯。最近兩年,對寫作認識上清晰了些,對自己的要求也高了。是不是上升期,自己不好說,只能說對寫作認識越來越清晰了些。至于說到困惑,人物、故事、結構、語言……都是困惑,時時圍繞著我。你也一樣吧?這些問題肯定也是你思考過的,問我如問自己。共勉。
老四:作家可以培養嗎?
喬洪濤:一般意義的作家可以培養,甚至可以通過課堂教學訓練出來,但是偉大作家絕對不是培養出來的,如果說培養,也是山川大地、歷史宇宙、自我感悟培養出來的。偉大作家偉大作品的誕生,天賦占三分之一,勤奮辛苦占三分之一,機遇命運占三分之一。缺一難成。
老四:除了寫作之外,你最希望擁有哪種才華?
喬洪濤:書法和繪畫的才華,我喜歡這兩樣;對了,還有唱歌的才華,我崇拜那些很會唱歌的人。你寫詩和喝酒的才華,我羨慕得很。
在歷史狹窄幽深的通道里,在現實交錯紛亂的小徑上,他像一位跋涉而歸的旅人,懷揣無限心事與記憶,時時回望故鄉,又常常聆聽故鄉,他對故鄉個人化感知很多程度上是用“耳朵”傾聽、觀察和記憶。用對聲音的感知和塑形作為審美的橋梁,將廣袤世界引渡到文學的奇妙時空。兩種不同特征的聲音之美及其所創造性地表征的復雜世界,可視為喬洪濤小說創作初步形成的聲音詩學的重要內容。
顧廣梅? 山東師范大學教授
懺悔和寬容是喬洪濤小說中的重要主題。就喬洪濤而言,他既有的創作已經使他在被普泛意義上認知的“80后文學”中具有了“非典型性”或者獨特性,他所選取的這一主題或題材領域,也的確有深度開墾的空間,假以時日,喬洪濤定會有更大收獲和成就。
史建國? 山東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