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艷春


摘 要:新加坡勞資關系是新加坡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一環,而新加坡的勞資關系的改變是在社會、經濟、政治等多下的結果,不僅關系著每個勞工的切身利益,更關系經濟的穩定發展。新加坡的勞資關系中政府占有主導地位,而政府的決策,政府與工會的關系始終占有主導地位。本文從新加坡經濟危機時期的背景,新加坡勞資關系的改變,改變帶來的社會穩定影響、經濟影響、負面影響,以及給我們國家的重要啟示這幾個方面來闡述勞資關系的作用。
關鍵詞:勞資關系; 新加坡;危機時期
1968年,是新加坡勞資關系的轉折點,新加坡在這一年希望能夠擺脫生存危機和經濟危機,開始大量引進外資,發展出口加工工業,新加坡勞資關系在這一年開始偏向資方,然而,有賴于生存危機和政府對資源合理的分配,新加坡勞資關系依舊穩固。新加坡政府對勞資關系的干涉在這一年開始加大,控制上層機構,并把全國職工總工會(以下簡稱“職總”)納入政府體系中。同時這一年頒布了《雇傭法令》和《工業關系法令》,新加坡的工人不能采取罷工的方式索要權利,工人的由街頭走向談判桌,工會的許多權利轉向雇主手中,工會干擾公司對職員的升職和降職。這兩種法令限制了工人和工會的權利,促進了社會的穩固,帶來了大量的就業和迅速發展的經濟,同時也意味著工人不得不犧牲一部分的利益,當生存危機不存在,或原有的環境改變,工人無法維護自己的利益。
1968年,英國出于政治和經濟方面的原因,決定從新加坡撤軍。而撤軍則意味著更大的經濟變動。新加坡英軍是新加坡最大的投資者。眾多工廠、商店、 船塢、醫院、公寓、辦公及娛樂設施為駐軍及隨軍家屬提供服務,它們的存在保證了基地的正常運轉,并且這些單位機構大量雇傭新加坡勞工。據預測, 英軍的撤退將會使新加坡失去20 %的國內生產總值,導致4 萬人口的失業 ,同時新加坡也面臨著馬來西亞的“圍剿”,生存危機十分嚴重。
同時新加坡推出了第二個五年計劃,推行出口加工工業,以勞工密集的產業為主。同時,降低勞工工資。
這也是這次勞資關系調整中,所暗含的意識,即先考慮生存,才能談勞工權利。
在新加坡人民行動黨在贏得大選之后,迅速把持國會,形成威權主義國家。
威權主義國家,是指公眾缺乏參、強迫人民服從統治者權威來實現民族重建的國家。威權主義國家和獨裁主義是不同的,區別首先在于二者面臨不同時期的任務,前者是在一定民族國家基礎上進行重建,后者是在民族獨立之后開始著手民族國家建設;其次是二者所代表的利益不盡相同,前者代表新興工業化勢力的利益,后者保護舊制度下既得利益者取得新的利益;最后是二者之間的權力結構也不一樣,前者往往以執政黨為依托發揮作用,后者往往以個人為中心建立寡頭聯系。兩種國家在具體運作方面的差別更大 。
新加坡一直以來由人民行動黨把控,保證了經濟政策的連貫性和國家對經濟的宏觀調控。而且在長期的執政過程中,形成了“強國家”和“弱社會”的局面。與西方對新加坡的批評的獨裁主義不同,在當時的新加坡并沒有因為一黨執政引起軒然大波,更沒有引起動蕩。這與華人的儒家觀念有很大的關系。作為新加坡主體民族的華人,對國家和政府的理念完全不同于西方。“在理解中國政府和社會關系時,西方社會往往把政府當作實用主義的工具,它能為我們做什么,如果你覺得某人可靠就投票給某人,但是中國人不是這么理解政府的,他們用家族來理解政府,孔子在2500多年前就說過,君主的標準應該是父親。” 所以,我們可以理解,為什么新加坡政府作為一個并非民主的政府,在大選中多次逮捕反對黨黨員,人民行動黨仍然具有合法性。它的合法性不是來源于民主,而是來源于人民行動黨執政策略。人民行動黨解決了工運所造成的混亂,并大力發展經濟。而在儒家文化中,一個“慈父”式的執政者,比民主的體制更符合儒家文化。這也是李光耀至今仍舊在新加坡享有盛譽的原因。
而這也是新加坡勞資關系形成以政府為主導的原因。即,當時新加坡政府控制港口和土地資源。同時,新加坡政府的權利高度集中,國家可以干預市場和勞資關系。
一、人民行動黨對勞資關系運行機制的改變
1968年,李光耀覺得必須對全國職總進行改造,他認為英國工會的作風不利于新加坡的發展,而且新加坡的罷工造成了新加坡的混亂,于是在 1968年10月任命蒂凡那為職總秘書,對職工會進行現代化的改造。在政府主導的“民主工運”領導下,職總越來越走向集權化。
通過非直接的民主選舉制度和代議制度,賦予職總執行機構很大的權力,使得職總決策者能免于受到普通會員的壓力。不限制職總執行機構和支部執行機構的兼任和連任。
使職總擁有更多的現代化功能,如成立合作社。職總在1970年成立一個的士合作社。在1973年,成立“職總平價合作社”,盡可能把基本消費物價維持在批發價。
弱化工會權力和勞資談判的集中化管理。如,建立職總的集體領導制度,使各級工會權力越來越集中化。 簽署了《工業進步憲章》這一憲章意味著職總配合政府實行勞資政三方的合作,工會也受到政府的影響,不再主導勞資關系,而是由政府主導勞資關系。
正是因為人民行動黨對職總的改造,使得工人與雇員的溝通變得高效。也避免了罷工帶來的損失。
新加坡在1960年頒布了《工業關系法》,賦予了仲裁機構很大的獨立性和權力。
工業仲裁法庭是保證工人利益和勞資合作的核心機構,1960年10月開始只有一個審議庭。而1962則擴大規模。
鑒于工業仲裁的獨特本質,該法令規定“在聽取和決定工業糾紛時,仲裁庭只根據平等、良知及案情的真實價值,而不論專門性及司法形式。” “在審訊時,禁止雇傭律師來代表各方”。“在仲裁庭外通過集體議價而達成的協議,必須獲得仲裁庭的批準。這項批準的協議被視為仲裁庭的定裁,并具有法律上的強制力。”這些規定表明仲裁機構并不是一個司法機構,是一個仲裁機構。它強調集體議價,并提供機會,從而改變工會用罷工等方式來溝通。而且仲裁庭并不代表任何一方的利益。
1961年,《工業關系法令》規定“在決定一項工業糾紛時,仲裁庭不但要考慮有關人士的直接利益,并且顧念到國家的利益,特別是國家的經濟條件”。
一般情況下,發生勞資糾紛后,雙方自行協商。如果無法協商則由勞工仲裁法庭審理。
盡管勞工仲裁機構獨立于政府,但是在1961—1963年期間,由于人民行動黨出現分裂,左翼工會以仲裁機構受人民行動黨控制為由,不接受仲裁。
而在1964年以后,才開始有越來越多的工會采取仲裁的方式。
最終,新加坡雇主聯合會同意工會有權提前知道雇主的裁員意向和裁員理由,協商裁員津貼。后來這些權利被寫進了1968年的《工業關系法》。可以看出工業仲裁機構發揮著重要作用。
在人民行動黨執政期間,頒布了《職工會修正法令》和《工業關系修正法案》。在1966年頒布了《職工會修正法令》,在這宗法律的規定下,職工會必須通過秘密投票,在獲得大多數會員贊同之后,才能發動罷工或采取任何形式的工業行動都是違法的,工業行動意味著采取任何實踐,程序以及工作形式,造成減少產量或生產的后果。
這宗法令也抑制政治活躍分子滲透入職工會。法令禁止非公民和擁有犯罪記錄的人士,在任何職工會任職或受雇于一個注冊的職工會。
1968年則頒布了《雇傭法令》,其主要內容如下:
(一)每名雇員每周應被允許有一天的休息日,該休息日應是星期日或者雇主決定的其他日子;
(二)工作不得超過規定的時間,雇員在其服務合同下不得被要求工作(a)連續六小時以上,無閑暇時間; (b)一天超過8小時或者一周超過44小時。員工每月加班不得超過48個小時;
(三)帶薪休假權和帶薪病假;同一員工在同一雇主的工作少于十年,則每十二個月有七天帶薪年假。滿十年以上每十二個月有14個帶薪年假;除了法定招標外,不得協議支付工資;
(四)花紅限制。花紅或者任何奉金的最高額以一個月的薪金為限,超過一個月薪金的花紅可經勞資雙方同意后發給;
(五)津貼問題。在同一雇主之下服務不到3年的 雇員不很得享受裁員津貼。為雇主連續服務未滿5年的雇員,除了根據中央積金法令規定所應得者,不得要求享有退休津貼;
(六)駁回了以集體協議形式發放獎金或特惠金的做法,應該以激勵員工提高生產率或以獎勵業績為目的;
(七)退休年齡。雇員年滿55歲必須退休。
這項法律限制了工人工作時長和條件,對工人分紅和利益加以限制。
而在同年,新加坡政府頒布了《工業關系修正法案》。這宗法令的主要內容是區別管理層的權利和職責,以免妨礙管理層的功能。為了達到這個目標,法令規定在未來,職工會不能議價有關雇員的升降職、終止服務、遣散、復職和工作分配的事宜。同時,這些問題亦不受工業仲裁庭處理。
這些改變表明勞資關系開始由對抗走向溝通,而且是以政府為主導的勞資關系。另一方面,政府分別限制了新加坡工會和勞工的權利,即以勞工的罷工權,集體議價權的讓渡來換取勞資政三方的合作。勞資關系開始向資方傾斜。
二、給新加坡帶來的影響
(一)對社會穩定的影響
在當時,《雇傭法令》和《工業關系法》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三方共識的達成,盡管限制了工會的權利,卻并沒有“剝奪工人在工業繁榮中追求合理公正份額的權利。”
新加坡在獨立后數年面對各種危機,而正如蒂凡那所說“我們(職總)的首要宗旨是保護勞工的合法利益,反對任何形式的剝削。我們的角色是要提高勞動雇傭條件,但不能脫離新加坡工人的整體利益。” “當成千上萬名工人輪番敲打雇主的大門,只要有活干不管什么條件都行的時候,就會為真正的剝削打開方便之門。”
經濟危機時期,工人的暫時妥協確實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利益,可以從下表中看出從1968年就業人數,失業率也開始降低。
李光耀始終認為,罷工對經濟,對國家是一種危害。從1959年到1972年,新加坡罷工次數減少,就業率得到不斷提高 。如下列表格,我們可以看到在1968年《工業關系法令》與《雇傭法令》頒布了以后,罷工次數明顯減少。
(二)對經濟的影響
(1)西方許多經濟學家把資本要素看作是跨國公司的主要貢獻,對發展中國家來說,由于發展緩慢,導致資本短缺難以跟上,而外來投資作為穩定的資本投入,成為發展中國家擴大投資的重要資金來源之一。而穩定的勞資關系,以及低廉的勞動成本是跨國公司需要考慮的重要因素。
而在出口的過程中,出口構成了外匯的主要來源,彌補新加坡出現的外匯和儲蓄不足。
(2)跨國公司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新加坡的技術進步。新加坡可以通過跨國公司的直接投資引進技術,除了生產技術,制造技術以外,還包括管理技術和金融相關技術。
(3)? 跨國公司對勞動就業的作用較大。從1962年到1982年,新加坡制造部門中10人以上企業的就業人數由2.86萬人增至27.55萬人,其中外商獨資企業的就業人數從4000人增至11.45萬人。
(4)跨國公司的存在使得新加坡由單一的轉口貿易經濟轉變為以制造業、金融、貿易、交通運輸、旅游業為重要經濟支柱的產業結構。西方跨國公司的直接投資不僅加速制造部門飛速發展,而且改變了制造業部門的內部結構。
(三)帶來的負面影響
當新加坡生存危機過去,雇主將會為了企業的發展,開始忽視工人的訴求。或者,當執政者認為工人的個人利益應該為國家的利益讓位時候,在面臨經濟危機的時候,工人的利益往往被犧牲掉,而工會卻無法給予保護。
法律構建事實,是為了將認知當作事實。新加坡的《雇傭法令》相比較英國法律更多的限制了工會權利。新加坡執政黨對工會的認知是基于歷次罷工對產業的影響。英國式的工會作風毒害了新加坡的勞工運動。殖民地政府請來英國職工大會的杰克·布雷德等顧問。這些顧問將壓榨雇主的種種不良做法傳授給他們,不顧公司狀況一味要求提高工資和改善福利。李光耀回憶過:1966年7月,我在平民雇員聯合會的會議上,呼吁英軍雇員擯棄這些摧毀了英國經濟的英國工會陋習。我承認,當我代表工會進行談判時采取過好些類似的做法,因為當時工人受到太多的剝削。但是,那么做的后果很糟,失業問題更因此雪上加霜,我悔不當初。例如,公共假日發薪導致清潔工人故意在公共假日前夕積壓垃圾,這樣他們在假日就一定有工作。規定公共假日的用意是讓工人有時間休息,可我們的工人要的是更多的薪水,不是更多的閑暇。
正如工會各個代表人員在國會辯論中所說,英國工業發展停滯的責任不能全歸結到工人身上,雇主也要承擔責任。
李光耀始終認為罷工會帶來更多的失業,卻忽視了當工會的權力被層層限制的時候,就再也無法保護雇員的利益。在1972年全國工資理事會成立以后,盡管全國工資理事會重視勞工工資增長的權益,但是在國家政治經濟發展中,其實際效果受到很大的限制。工人的工資也遠遠低于經濟增長率。
三、啟示
這次勞工關系的改變,明確了工會與雇主的職責與權限,盡管一些理念仍舊帶有一定的爭議性,如工會是否具有獨立性。但是這些懷疑在經濟發展中,漸漸消失。可以說,勞工關系的轉變是工業發展和政府的政策共同作用的結果。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就業機會以及個人發展的可能。而政府則完善了法律機制,提供了實際的可以談判的平臺。同時,工會也保有一定的獨立性,擁有實質性的參與決策權,也就是說,政府更多的是扮演一個裁判的角色,而不是直接插手工會事務。
中國政府同新加坡政府都是高度中央集權的政治體制,而在這種體制下,國家對勞工和工會不同程度的控制是工會存在的先決條件,增加法律程序,避免工會罷工造成的混亂。而政府需要在勞資關系上占領主導地位,同時又要保持工會的獨立性。同時,勞資關系需要更好的運轉機制,方便勞資雙方的溝通,而不是用罷工來表示反抗,所以建立仲裁機構,保留工會的部分議價權利。這些都是新加坡在危機時期保持和諧勞資關系的原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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