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代華

毛里求斯東岸的藍灣是當地一大美景,餐廳酒店沿著海灣構成一個半環,像是張開的雙臂,企圖把四處涌來的游客一個不漏地攬入懷中。我們住的酒店其實離藍灣有三五公里之遙,精明的店主憋出一大奇招,在臨海處添置一棟房子供客人玩海賞景,配一輛穿梭巴士往來酒店藍灣之間,儼然躋身海景酒店。
這座美其名曰Beach House(海濱別墅)的房子有兩層,二樓配有衛浴和臥室供游客沖淋小憩,底層是寬敞的客廳連著面海的露臺。穿過前院拾級入內,一幅耀眼的美景瞬間躍入眼簾,藍天翠海,白沙黑礁,海岸線呈半橢圓形,像一張弓,遠處一排長長的淺礁宛如弓上的弦,受阻的海浪在礁石上激起一陣陣雪花似的細浪,宛如一道白色長鏈在翠綠的海面上不停地飛舞。一艏白色游艇浮在不遠處,在海底白沙上投射出淺黑的身影,船微微搖動,影默默相隨,李白若身臨其境也許會舊詞新填,或許能吟一句“孤舟懸海天,疊影成雙船”。
毛里求斯是非洲島國,130多萬居民,人均國民收入近一萬美元,是不遠處島國馬達加斯加的20倍。印度后裔高達六成,掌控了島國的政商資源。英國人留下的治理體系加上印度人的精明勤奮,使得島國井然有序富饒祥和,享有非洲瑞士之美名。平坦光潔的公路網覆蓋全島,偶遇一次事故,受阻的車流無人按喇叭催促或搶道繞行,就連兩車相撞都像是情侶接吻,眾人一片寂靜卻姿態明朗,不急,慢慢來。
接待員溫文爾雅,英語字正腔圓。他自我介紹叫雷。印度的Rai相當于中國的張,顯然是印人后裔。我坐在近處的咖啡桌旁和他閑聊,好奇地問,這里的生活好得超出想象,比滿目瘡痍的印度強上十倍,印度人可以來打工或者定居嗎?不行,印度公民只能拿到短期簽證。
雷難得遇到有人和他聊天,談興甚高:“當然我們歡迎外國人來投資,要來定居就得投資 50萬美元以上的房產,外加40%的稅。”
我說:“購房要比本地人多掏這么多,這是兩根手指拉三根手指推。”
他答道:“有人來啊,不少南非富豪怕招搶劫,就在這里安家置業,飛機四個小時就到,不耽誤打理國內的生意。”南非承蒙天賜地大物博,但因為長期以來的族群關系撕裂,有錢人竟然惶惶不安借居鄰國,而讓毛里求斯得了便宜。
我掃一眼四周,一對父子躺在露臺的樹蔭下發呆,兩三個女客在礁石沙灘間留影。這家酒店緊鄰機場,主要接待來去匆匆的中轉客。兩側的酒店鶯歌燕舞喧鬧不堪,這里卻是鴉雀無聲一片寧靜。
雷的工作相當簡單——客人到了登記一下房號。客人落座點單時,雷再端杯茶遞塊餅。這活計,我想,粗通文墨的大媽也能對付,雷這樣的有文化的年輕人干這個,是不是有點屈才了。于是,我略帶安慰地感嘆道:“你這份工作天下第一,美國文豪馬克·吐溫的那句話怎么說來著?”雷應道:“所有的旅游資料上都有這句名言:天堂就是仿著毛里求斯建造而成的。”我說:“所以你是在天堂里打工啊,住豪宅賞美景,還領一份薪水,吃穿不愁。”他露齒一笑:“這又不是我的房子,我只是個打工仔而已。”我回說:“房子當然屬于老板的,可他哪有什么閑空來享受這天堂美景?他每天得費心費力地打理酒店,還抓耳撓腮地琢磨賺更多的錢。一年能來一回坐個半晌嗎?而你卻不用費那些神,除了回家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豪宅里優哉游哉。他擁有房子所有權,你卻獨攬享用權。你說這豪宅的真正主人究竟是誰呢?”雷大概覺得我這種“歪理”不值一駁,嘿嘿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