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漠
“悅悅,你看明天你們班開家長會,媽媽穿這件衣服去怎么樣?”“挺好。”“你覺得穿這件藍色的好,還是那件好?”“都好。”“你能不能長點兒心,幫媽媽參謀一下,畢竟我明天穿著大方得體,你在同學面前也有面子,是不是?”我被媽媽說煩了,索性隨便指著一件衣服,告訴她那件好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就“砰”地關上了臥室門。“這孩子怎么越大越沒規矩?”門外傳來媽媽大聲的抱怨。
其實,因為爸爸去世,自幼和媽媽相依為命的我并不是故意和媽媽對著干,而是實在很難適應媽媽現如今對我的親昵態度。記得我小時候,根本不識愁滋味,也沒覺得沒有爸爸有什么特別的,反而比同齡的孩子更愛說愛笑愛打愛鬧,對媽媽也非常信任和依賴。現在回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我其實并不是沒心沒肺,而是因為我不想讓媽媽再愁眉苦臉、唉聲嘆氣而裝作大大咧咧。為了顯示自己和媽媽最親,當好媽媽的貼身小棉襖,我想時刻和媽媽在一起,所以,我喜歡和媽媽一起逛超市、串親戚、見媽媽的閨蜜們,我雖然不是男孩子,但也希望能夠保護媽媽,我特別想讓媽媽因為我的陪伴而感到幸福。可是,媽媽的想法或許跟我不一樣?
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媽媽讓我一個人在家練琴,而她要去超市買東西。我本來也不愿意動,但還是不想讓媽媽一個人出去,心想,在她選購東西時,幫她看著購物車也好,就要求跟她一起出門,媽媽答應了。來到超市,賣酸奶的阿姨給了我一個特別小的紙杯,讓我免費試喝,但我想先給媽媽嘗一口。媽媽正從我身后的冰柜里拿冷凍水餃,看我興高采烈地舉著紙杯,突然沖我喊道:“你這孩子懂不懂規矩,怎么什么都接過來喝呢?從小就愛貪小便宜,長大了有你的虧吃!”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媽媽就隨手把紙杯放在酸奶貨架上,拉著我走了。即使現在回想起來,媽媽的話依然像當頭一棒,打得我心好疼。

還有一次,媽媽帶我去看姨姥姥。姨姥姥從冰箱里拿出木瓜,說要給我和媽媽切芒果吃。因為我吃過這兩種水果,一眼就看出那是木瓜,不是芒果,我當時就不假思索地告訴了姨姥姥。姨姥姥哈哈地笑著說:“真是老了,還不如你懂得多,真是應該活到老學到老。”我原以為媽媽也會像姨姥姥一樣表揚我,沒想到她突然繃起臉,厲聲對我說:“你這孩子懂不懂規矩,就你知道的多是嗎?大人之間說話,你瞎添什么亂!”盡管姨姥姥一個勁兒地打圓場,說要不是我告訴她,她肯定依然把木瓜當成芒果,可媽媽還是非常不高興。回家的路上,媽媽一直陰著臉,一句話也不跟我說,從那以后,我再也不想跟她串門了。
最讓我傷心的是媽媽36歲本命年過生日時,她中學時的三個閨蜜張羅著給她慶生。和媽媽最談得來的張阿姨的女兒嬌嬌不僅跟我同歲,而且是我們學校隔壁班的,所以我們特別要好,不管是去誰家串門,只要媽媽和張阿姨都去,就會帶上我和嬌嬌。
那天媽媽和三個阿姨在客廳包餃子,嬌嬌趁她們不注意,從張阿姨的包包里拿出口紅,來到我屋里,對著我桌子上擺著的小鏡子,涂了起來。她臭美完了不要緊,還非要給我也涂上,我本來覺得這樣不好,但又拗不過她,便任由她幫我涂。可是,她只給我涂了上唇,就把口紅塞給我,讓我學著她的樣子,自己涂下唇體驗涂口紅的感覺。就在我們推來讓去之際,媽媽進來叫我們吃飯。當她看到我和嬌嬌的樣子,特別是看到我正拿著別人的口紅,便一把奪過,還抽了我一巴掌。我委屈地哭了起來,聞訊趕來的張阿姨一把護住我,對媽媽說:“小女孩愛美涂口紅有什么呀?你為什么打閨女?至于嗎?”“這孩子就是欠打,一點兒規矩也不懂。”說罷,媽媽轉向我,拽著我的胳膊說:“張阿姨的東西,你能隨便用嗎?要哭去外面哭去!”要不是三個阿姨一起攔著媽媽,她就要把我趕出去了。
那天吃完飯,張阿姨還勸媽媽,不要在她們走后為口紅的事說我。她說,嬌嬌從小就經常從她的梳妝臺拿口紅亂涂一通,還給她的芭比娃娃涂,她都見怪不怪了,今天的事肯定是嬌嬌帶的頭,千萬別錯怪了孩子。嬌嬌在一旁聽了,也主動承認是她非要給我涂口紅,根本不關我的事。媽媽當時沒說什么,我也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可是三個阿姨走后不久,她還是把我大罵了一頓,讓我以后長記性、懂規矩。
像這樣的事還發生過幾件,媽媽總是不分場合、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我不懂規矩,讓我感到很尷尬、很沮喪、很沒面子。漸漸地,我不愿意跟媽媽多說話了。
也許是看我現在上初中,覺得我是大姑娘了,媽媽時不時會就某些生活上的事問我的意見和看法,我卻不愿意多回答一個字。因為我怕說錯了,又會被媽媽劈頭蓋臉地教訓“不懂規矩”。
也許正是就因為小時候經常遭到媽媽這種訓斥,我變得越來越沒有自信,上課不敢舉手回答問題,怕回答錯了,老師和同學笑話我;家庭聚會時,大家對一個問題發表看法,我不敢說,怕說錯了被媽媽罵;在外面被人誤會,我不敢申辯,我怕說出來人家也不信。
現在,我只想如媽媽所愿,做一個中規中矩、沉默是金的老實孩子,可如今媽媽卻又總嫌我疏遠她、躲著她、不懂體諒她。聽媽媽這么說,我真不知道怎么做她才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