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女

◎文雪梅

她是一個(gè)啞巴，50多歲，也是我包扶的貧困戶。

初次去啞巴的家，門緊閉著，隨行的村干部嘴里不住嘀咕：“這女人本就是個(gè)自來瘋，甭管啦，愛咋咋去！”路邊的村民也告訴我：“那人誰能攆上？飛毛腿呢，不會(huì)講話，腿腳卻麻利得很！”

聽了大家對(duì)啞巴的評(píng)價(jià)后，我心里卻有了迫不及待想早日解開她“神秘”面紗的想法。

一個(gè)春日的下午，我和同事去啞巴家扶貧走訪。我們沿著坡路往上爬，到半山坡時(shí)，我猛然一抬頭，就看見了一位瘦小的中年女人朝我們傻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啞巴女人？

果不其然，我們剛爬上坡，中年女人就站在面前了，她笑著，不說一句話，只是拉著我的胳膊，指著路邊晾曬著的一堆堆茵陳、蒲公英，指手畫腳，咿咿呀呀地說著什么。我和同事面面相覷，不得而知。這時(shí)，路旁有村民告訴我，她就是我們找了好多次都沒攆上的貧困戶張烈琴。

看著她急得說不出話的樣子，我才猛然間想到，她肯定在告訴我們：我雖然是貧困戶，沐浴著黨的惠民政策，有國家的扶持，但是，我也在不斷努力，尋找發(fā)家致富的路子，比如，這些歷經(jīng)艱辛采來的草藥。

我們跟著張烈琴進(jìn)了她的家門，我也下意識(shí)用手比劃著告訴她：“我是包扶你家的干部，把你家的《幫扶紀(jì)實(shí)簿》拿下，我看看！”想不到，我的話音剛落，她就從墻上取下藍(lán)色的文件夾，急忙遞給我。緊接著，又拿過來兩把小凳子示意讓我們坐下。

我知道，她家就兩個(gè)人，她和老伴，而老伴常年在外打工。這樣一來，家里就剩她和一頭老黃牛，她就像孤鬼似的，出出進(jìn)進(jìn)除過沉默還是沉默。說句心里話，害怕了孤單的我真不敢想象她的寂寞。

“不知道她男人長的什么樣子？唉！女人的命就是苦！”我和同事說話，以為她聽不懂。誰知，她卻笑著，豎起大拇指夸贊起她的男人來。可想而知，她們是多么的情深意長！

填寫扶貧資料的同時(shí)，我瞥了一眼房間，堂屋里堆放著幾袋麥子，里屋糊墻的報(bào)紙已經(jīng)泛黃，斑駁著時(shí)光的痕跡。爛鞋、破衣服、舊家具，一件件如過往的塵埃映入我們的視野……

張烈琴又拉著我去“參觀”她家的廚房。只見她先掀開一個(gè)四方舊面柜，我看到里面的面粉已經(jīng)不多了，最多能吃一兩頓，看來，是該磨面了。

緊接著，啞巴又讓我們看她的臊子盆。天啦，我不敢相信，那是一個(gè)什么樣的臊子盆啊？洗臉盆一般大小，鋁制的，無蓋。要知道，一般人家裝臊子的容器無非就是小罐罐，小壇壇，這確實(shí)罕見。

“好家伙啊！”看著那個(gè)“龐然大物”，一旁的同事笑得合不攏嘴。我也不由得唏噓不已，張烈琴卻在一旁手舞足蹈做著我們弄不懂的手勢(shì)。

離開時(shí)，她又指指同事的紅色高跟鞋，然后，指著她腳上的布鞋對(duì)比，笑得很開心。那笑容就像四月里盛開的花朵，燦爛奪目，芬芳怡人。這時(shí)，我才注意到，她的一雙眼睛很大，很有神。我懂了，其實(shí)，她讓我們看她家的貧窮落后，不是想要索取什么，只是，她想說，雖然窮，但她也很愛美，她也和正常人一樣，裝著溢滿花香的春天。

同事告訴我：“我還有幾雙不想穿的高跟皮鞋呢，下次來的時(shí)候，給她帶上。”我也跟著說：“也是的，我也送她幾件裙子。”還沒等我們說完，張烈琴又是搖頭又是擺手，似乎在告訴我們：她拒絕接受我們的饋贈(zèng)。

隔壁的鄰居告訴我們：“她不會(huì)講話，可是心里卻亮堂得很，雖然她是貧困戶，有很多人給她捐贈(zèng)衣物，她都沒要。她是人窮志不窮！”

忽然間，我對(duì)這個(gè)啞巴女人肅然起敬。在無聲的世界里，她靜看世事如棋，任歲月流云，靜靜地不說一句話，心里卻裝著美好、努力、奮斗，還有愛，窮且快樂，活得如此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