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馬有風險，且看唐牛兒

張蘇君

《水滸傳》中的小人物，千人千面，活靈活現。與圓滑老練的何九叔、人小鬼大的鄆哥相比，無辜的唐牛兒很悲劇，本想拍拍宋江的馬屁，誰知卻被杖打兩番，發配五百里外。唐牛兒，路邊擺攤，賣糟腌為生。為人有眼力見兒，宋江與閻姑娘尷尬之時，見宋江努嘴示意，立即配合說謊。結果被閻婆拆穿，吃了兩巴掌。次日，閻婆揪著宋江告官，唐牛兒不問青紅皂白，拆開二人，宋江逃走，他以故意放走犯人問罪。唐牛兒的悲慘遭遇，令人扼腕嘆息，卻很有啟示意義。

對象選擇很重要

一場高質量的拍馬行為，要選擇好對象，書中成功案例很多。朱武對史進，便是如此。陳達不聽勸說，非要挑戰史進，被生擒活捉。朱武行苦肉計，與楊春二人跪到史家莊村前，眼含熱淚，向史進哭訴：“我們為官府迫害，不得已落草，三人曾發誓同生共死。陳達誤犯虎威，被英雄擒捉。我們不敢懇求，只能來赴死。望英雄將我三人解官請賞。栽在英雄手里，死而無憾。”對于少江湖經驗的青年，朱武做低姿態，口口稱呼 “英雄”，又以劉關張義氣相比，極對史進胃口。于是，釋放陳達，結為好友，以至為三人放火燒莊，流落江湖。

施恩對武松，亦是如此。武松發配孟州，做好領一百殺威棒的準備。誰承想，殺威棒全免，又安排單間。點心酒肉呈上，果盤烤雞招待，熱水沐浴伺候。獄友在日頭地里干活，他自己于樹蔭下乘涼。一連數日，武松實在忍不住，一定要見正主。施恩百米沖刺的速度，狂奔而出，看見武松納頭便拜。最終，托出相求之事，快活林被蔣門神奪去，希望武松出面擺平。武松此時的身份，已由都頭降為囚犯。小營管相敬以待，照顧入微，自然讓武松生知己之感，從而效力出手。

可見，拍馬對象要相對冷門，類似買股票的抄底。無經驗的少年、落難的英雄，這是雪中送炭之舉，他們最需要，投資小見效快，所謂燒冷灶。反觀唐牛兒，選擇的對象是宋江，就出了偏差。那是名動江湖、炙手可熱的大人物，相當于股票最高點，跌慘是必然的。

時機把握很關鍵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要洞悉事情性質，把握出手時機。唐牛兒出手時機有大問題。當時，閻婆扭住宋江鳴冤叫屈。頭腦清醒的人，就該知道問問情況。他的第一反應是來氣，想起昨夜熱辣辣的臉，他把盤子放在賣藥的老王凳子上，大聲喝問。閻婆友情提醒：“唐二，你不要來打奪人去，要你償命也！”

唐牛兒壓根沒聽人家說什么。“不問事由，叉開五指，去閻婆臉上只一掌，打個滿天星。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宋江得脫，往鬧里一直走了。”唐牛兒的這一舉動，把閻婆的仇恨全拉過來了。

相比之下，公差、朱仝、縣令等人，把握的時機很好，沒在風口浪尖上出手，激化矛盾，而是釜底抽薪，給事件降溫。宋江走脫，閻婆大喊捉人。眾公差當宋江在時，礙于面子，不肯動手，面對唐牛兒，行動有力，片刻沒耽擱。縣令一力包庇，先是呵斥：“胡說！宋江是個君子誠實的人，如何肯造次殺人？”再是開脫，將罪行栽在唐牛兒頭上，“一定你有干涉！”痛打板子，關在牢房。張押司再三勸說，知縣才慢騰騰下令緝拿。

朱仝借搜捕之名，支開雷橫。在地窖中找到宋江，通風報信，出謀劃策，主張事不宜遲，連夜逃跑。為打好官司，朱仝自湊錢財，給受害人家屬，又準備銀兩若干，與州里辦案人員溝通，平息影響。宋江誤殺也好，怒殺也罷，說到底都是人命官司，天大的事兒。放在明面上，都要大義凜然，立場堅定。縣令、朱仝等人的偏袒，均是暗箱操作，唯有唐牛兒直接跳出來，恰好成為眾人的靶子。

平臺對等很講究

門當戶對，不僅體現在婚姻之中，社交圈子也是如此。賣水果的鄆哥與賣炊餅的武大，就很談得來；賣糟腌的唐牛兒與賣藥的老王，就有交情；魯智深與武松就走得很近。反之，西門慶屈尊請吃酒，何九叔就犯嘀咕，因為根本不對等啊。

宋江落難，準備投奔的地方有三處。危難時的選擇，往往是一個人的底牌。其中兩處很好理解，一是清風寨，寨主花榮是政府官員，他的好友；一是白虎莊，孔明孔亮是地方豪強，他的徒弟；再一處，卻是滄州橫海郡，柴進是后周皇裔，然兩人素昧平生，而且宋江把橫海郡排在首位，之所以這樣選，固然有柴進身份更高貴，庇護起來更可靠的考慮。但在骨子里，二人是屬于同一個社交圈，是在同一平臺的人物。宋江是山東及時雨，柴進是當世孟嘗君，都好結交豪杰，自然惺惺相惜。

鄆城之中，能與宋江在同一平臺的，屈指可數。縣令算得上。盡管書中不曾提及他的大名，但只要是在這個位置上，宋江都會與其結交。“知縣卻和宋江最好，有心要出脫他。”有權在手，便把令來行，盡力幫忙。朱仝、雷橫也算得上。二位都頭與宋江是好友，奉令捉拿時，都存著做人情的心態，全力幫襯。尤其是朱仝，四處打點，周全善后。

唐牛兒肯定算不上。他相助宋江逃脫，自己被判刑發配，不曾見宋江表示。不是宋江無情，而是在縣令、朱仝他們眼中，唐牛兒是誰、結局如何，沒有人會在意。輪不上，卻硬著頭往前湊，被誤傷在所難免。發配的唐牛兒，落日余暉中，秋風蕭瑟里，傾聽著遠處縹緲的歌聲：多么痛的領悟，你是我的全部……不覺間，淚流滿面。

做好分內之事，才是人間正道。別總幻想貴人相助，走捷徑抄近道。人生真正的貴人，其實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