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以安徽省碭山縣為例,基于電商扶貧的作用機理,分析了貧困地區電商扶貧模式的特點及制度約束。研究發現:不同扶貧主體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作用路徑的著力點不同,面臨著不同的制度約束;電商扶貧驛站模式主要通過賦能路徑發揮作用,具有建成電商扶貧組織快、穩定性強以及電商發展條件提供方便的優勢,存在治理困境、應對市場能力不足、難以激發貧困戶自我脫貧意識的約束;村辦電商扶貧模式主要通過增收路徑發揮作用,具有針對性強以及運營成本低的優勢,存在電商能人少、治理要求高、發展基礎弱的約束;電商協會扶貧模式主要通過增收、節支、賦能路徑發揮作用,具有扶貧效率高以及帶動能力強的優勢,存在運作成本高以及扶貧積極性差的約束。電商平臺扶貧模式主要通過增收和節支發揮作用,具有起步快、應對市場能力強以及帶動能力強的優勢,存在穩定性差以及協調成本高的約束。貧困地區應綜合考慮不同模式的特點、優勢及其約束條件,注重發揮各電商扶貧主體比較優勢,探索適合本地需求的電商扶貧模式。
關鍵詞:電商扶貧;農村電商;扶貧模式;貧困地區;制度約束
中圖分類號:F306.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9)04-0096-09
引 言
精準扶貧既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必然要求,也是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目標。在扶貧進入攻堅階段的大背景下,尤其需要扶貧模式的創新,集志智雙扶相結合的電商扶貧成為政策關注的焦點之一。《2017中國電商年度發展報告》顯示,截至2016年年底,農村網店達832萬家,全國832個國家級貧困縣實現網絡零售額818.1億元,同比增速高達53.1%,帶動就業人數超過2 000萬人,減少外出務工人口約1 200萬人,電商被越來越多貧困地區作為脫貧致富路徑加以選擇。然而電商扶貧在我國整體還處于探索階段,缺少對電商扶貧模式的總結,更難以形成可供推廣的經驗,總結現有電商扶貧模式成為亟待研究和解決的問題。
電商興起之初,就有學者將其與貧困地區聯系起來[1-2],但實踐中電商并未得到充分發展。隨著電商的飛速發展,有學者又提出了“電商扶貧”理念,并闡述了電商扶貧的內涵、形式及必要性,引起各界更多關注[3]。多數學者對電商扶貧持肯定觀點,認為電商扶貧突破了貧困區域與微觀主體在發展過程中的“稀缺資源依賴”,有利于實現助貧節支增收目標,應納入主流扶貧工作體系中[4-6]。但從已有文獻看,關于電商扶貧的典型模式、特點及其制度約束的研究還不夠深入,值得結合實踐進一步研究。
一、電商扶貧作用機理:基于主體行為視角
電商扶貧包括產業、模式以及扶貧主體3個關鍵要素,其中產業扎實是基礎、模式合適是動力、扶貧主體是核心。首先,產業扎實使電商萌芽和發展成為可能。貧困問題從根本上說是產業問題,在電商扶貧實踐探索中,電商只是手段,產業才是基礎,電商扶貧必須與產業發展相協調才能發揮效果。其次,要有合適的扶貧模式,有效激發貧困群體的內生動力。政府和電商平臺應按照“拓寬思路、授之以漁”的原則,制定切實可行辦法,引導和激發貧困戶自主意識,使其產生內在脫貧動力。最后,扶貧主體是核心。電商扶貧要取得成效,扶貧主體要發揮關鍵作用,需政府、村集體、社會組織、企業以及貧困戶同舟共濟,建設良好電商扶貧環境。
本文從扶貧主體的視角對電商扶貧模式進行劃分,這種劃分主要基于3個方面的考慮:一是重要性。扶貧主體是電商扶貧的核心,從扶貧主體對電商扶貧模式進行劃分便于抓住電商扶貧模式最本質的內容,加深對電商扶貧作用機理的理解。二是全面性。現有電商扶貧主體主要包括政府、村集體、社會組織以及企業4類,從電商扶貧主體進行劃分有助于全面分析電商扶貧模式的特點和運行機制,不會遺漏某一種電商扶貧模式。三是系統性。雖然實踐中已探討了多種電商扶貧模式,如“電商企業+合作社+貧困戶”“支部+電商”“電商+貧困戶+服務商”、保底收購型、吸納就業型、代銷代購型、折股量化型、眾籌幫扶型等,但這些電商扶貧模式之間重疊部分比較多,很難把這些扶貧模式作為一個系統進行推廣,而從扶貧主體進行劃分邏輯性比較強,更有利于指導實踐。據此,本文主要從扶貧主體的視角對電商扶貧模式進行劃分,并基于“扶貧主體—電商產業—扶貧對象”的邏輯框架來具體探討電商扶貧的作用機理。
(一)扶貧主體與農村電商產業發展
不同扶貧主體對電商產業發展作用機理有異,扶貧效果不同。從當前實踐看,電商扶貧主要依賴于政府、村集體、社會組織和企業4個主體,各自擁有不同優勢,對電商產業發展影響各異。
1.政府與農村電商產業發展。政府作為公共服務的供給者,其對農村電商產業發展的作用主要體現在:一是積極維護市場競爭秩序,營造良好競爭環境。二是及時為電商發展提供“必需品”,優化產業發展環境。一方面,政府通過穩定政策供給,減少政策波動給企業帶來的損失;另一方面,政府通過打通“信息孤島”,及時公布電商企業需要的基礎數據,降低由于信息不對稱給企業帶來的成本[7]。三是在土地、資金、人才等方面支持電商企業發展。比如,完善土地、工商等審批制度,為電商企業發展提供便利條件;加強財政和信貸支持,緩解企業資金不足問題;加大農村電商人才引進和培訓,為農村電商發展注入動力。可見,政府在農村電商發展外在條件提供方面具有優勢,但對電商產業內部運行介入程度低。
2.村集體與農村電商產業發展。村集體市場化程度介于政府和社會組織之間,對農村電商產業的發展壯大有直接促進作用。以村辦電商公司為例,一方面,可以對接政府相關部門,爭取政策支持。村集體作為村民自治組織,是政府農村政策的實際執行者,跟政府關系密切,便于獲得政策支持。另一方面,可以動員村民參與,提高電商帶動能力。村集體可以有效動員普通村民參與農村電商,提高農村電商的帶動能力。
3.社會組織與農村電商產業發展。社會組織市場化程度介于政府和企業之間,對農村電商產業的發展壯大有直接促進作用。以電商協會為例,首先,可以對接政府相關部門,爭取政策支持。電商協會一般由眾多電商企業聯合成立,對企業的政策需求比較了解,電商協會跟政府相關部門聯系緊密,可以有效對接政府相關部門。其次,可以整合資源,促進行業發展。電商協會通過整合原材料、產品、物流等全產業鏈資源,最大限度降低會員企業運行成本,促進行業整體發展。
4.企業與農村電商產業發展。企業作為農村電商產業發展的主力軍,是農村電商產業發展的基礎組織。企業是農村電商產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發展好壞直接決定了農村電商產業的發展質量,農村電商產業鏈一般可分為產業“龍頭”、產業“七寸”和產業“配套”3個環節,與此對應,形成了各具特色與功能定位的“龍頭電商企業”“核心電商企業”與“關聯電商企業”,這些企業對農村電商產業鏈的形成和發展壯大有重要作用。
(二)電商扶貧的作用路徑
1.增收。從農村電商對農民增收的作用看,主要路徑有:一是通過農產品銷售增收。農村電商為農產品銷售搭建了新平臺,擴大了農產品銷售市場。一方面,貧困戶可以把農產品賣給中介企業(包括電商企業),利用電商平臺銷售農產品;另一方面,貧困戶可以自己在電商平臺上開設網店銷售農產品,如淘寶、微商等。二是通過就業創業增收。農村電商的特點之一就是低門檻,技能要求相對其他行業較低,對貧困戶帶動能力強。農村電商可以提高勞動分工程度,衍生出更多創業就業機會,加之農村電商低門檻的特點,可使更多貧困戶獲益(見圖1)。另外,農村電商發展會促進地區經濟發展,推動產村融合,帶動包括交通、金融、餐飲、娛樂等生產或生活配套服務行業發展,以及房租地租價格的提高,進而使沒直接參與電商產業的農民也能分享電商發展成果。
2.節支。主要涉及生產和生活資料購買2個方面。一是有利于降低農民生產經營成本。農村電商除可以直接讓農民增收外,還可以為農民生產經營所需生產資料提供更豐富的選擇。隨著農村網購興起,農資等生產資料的網上購買渠道被逐步打通,配之以市場的逐步規范,農民必將由此獲益,實現生產經營成本的降低,提高產品及服務競爭力,增加收入。二是有利于提高農民實際消費水平。隨著網購條件的成熟,農村居民通過網絡能夠獲得越來越多的購買選擇,并且價格并不比城市居民高,使農民的錢相比原來變得更為“值錢”。另外,通過網購,不僅選擇多,而且往往只需加很少的物流配送費用就能買到滿意的商品,不僅節省了時間,也節約了開銷(見圖2)。
3.賦能。電子商務在農村地區的興起和發展必然會使農民尤其是貧困地區農民更多地參與市場活動,更多地與外界交流和聯系,促使其發展能力不斷提升。一是創造更多的市場參與機會。農村電商為農產品銷售搭建新平臺,擴大農產品銷售市場,為農戶帶來了更多的市場參與機會。傳統農產品銷售多以線下為主,一般局限在特定區域和交易場所,通過農村電商平臺可以進行跨區域、跨交易場所甚至跨國銷售,市場得到了有效放大,交易機會將更多。二是帶來更多學習機會。農村電商促使農民通過參與市場競爭、提供客戶服務等商務活動,獲得了更多學習機會,提升了自身發展能力。同時,政府和企業提供的農村電商培訓,進一步增加了貧困戶的學習機會。三是增加更多與外界接觸的機會。農村電商的興起進一步帶動了網絡等基礎設施的完善,形成了即時聊天、網絡購物、網絡學習等新生活方式,農民有更多接觸外界的機會。通過降低信息不對稱,讓貧困地區優質“資源變現”,利用農村電商的新杠桿來撬動精準脫貧的“硬骨頭”,實現由“輸血式”扶貧向“造血式”扶貧轉變(見圖3)。
(三)不同主體電商扶貧的作用路徑
由于不同扶貧主體的目標函數和自身特征不同,電商扶貧作用路徑的側重點也不同(見圖4)。
1.政府主導電商扶貧模式的作用路徑。政府對電商產業發展的作用主要體現在提供外部條件支持,比如電商培訓、資金支持、基礎設施建設等,對電商產業內部運行直接作用較小。可見,政府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主要依靠行政力量推動,市場化程度低。結合電商扶貧的3條作用路徑可見,政府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主要通過賦能發揮作用,而對增收和節支兩條路徑的體現不明顯。
2.村集體主導電商扶貧模式的作用路徑。村集體對電商產業的發展作用主要體現在對接政府和村民方面,而且一般依靠集體經濟組織推動,如村辦電商。首先村集體作為類行政組織,跟政府的關系密切,容易獲得政策支持;其次,村辦電商企業可以有效動員村民參與電商發展,獲得村民支持。可見,村集體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主要通過增收發揮作用,而對節支的體現不足。
3.社會組織主導電商扶貧模式的作用路徑。社會組織對電商產業發展的作用主要體現在整合資源和對接政府部門2個方面,而且主要依靠社會中介組織推動,如電商協會。首先,社會組織可以有效對接政府部門;其次,社會組織可以有效組織電商企業;最后,電商協會還能承擔電商培訓等相關職能。可見,社會組織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在增收、節支、賦能3條路徑都可以有效發揮作用。
4.企業主導電商扶貧模式的作用路徑。企業對電商產業發展的作用主要體現在完善電商產業鏈,推動電商產業發展方面,主要依靠市場推動,市場化程度最高,對電商及相關產業發展的帶動能力最強。另外,企業以營利為目的,更加關注產品銷售,因此,企業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的側重點主要體現在增收和節支上,而對賦能的體現不足。
電商扶貧通過增收、節支和賦能3條路徑發揮作用的同時,反過來也會促進電商及其相關產業的發展,一方面,通過賦能會帶動更多的人從事電商產業,推動電商產業的發展;另一方面,通過電商扶貧,改變農民認識,幫助農民建立質量意識、品牌意識,倒逼農業產業轉型升級,實現貧困地區農產品優質優價。
二、電商扶貧模式的特點及制度約束:基于安徽碭山縣的分析
碭山縣地處安徽省北部,是國家級貧困縣,2017年,全縣共有貧困村60個,建檔立卡貧困戶35 768戶,貧困總人口66 918人,約占全省貧困人口總數的2.2%,貧困發生率6.66%數據來源:碭山縣政府信息公開網(http://xxgk.dangshan.gov.cn)。碭山是全國著名的水果大縣,但多年來一直面臨著農產品銷售難、賣果賤等問題,成為制約農民脫貧致富的關鍵因素。為解決這一難題,碭山縣積極搶抓國家電子商務進農村示范縣建設契機,大力發展農產品電商,短短兩年時間,碭山縣電商產業呈現跨越式發展,成為全國縣級農產品電商銷售第一大縣。雖然電商發展極大緩解了碭山縣農產品賣難問題,但對貧困村莊的帶動作用并不強。一方面,貧困農民的人力資本不高,對電商等新業態不了解,很難在發展農村電商中占得先機;另一方面,電商企業以營利為目的,大部分貧困村莊交通物流等配套設施不完善,電商企業主動參與扶貧的積極性并不高。為了進一步發揮農村電商在扶貧中的作用,碭山縣政府不斷總結實踐經驗,動員各主體參與,探索出了“電商扶貧驛站”“電商企業扶貧”“村辦電商公司扶貧”以及“電商協會扶貧”的電商扶貧模式。目前,碭山電商扶貧已初見成效,2015年以來,已帶動1.26萬戶、2.51萬人擺脫了貧困數據來源:鳳凰網(http://ah.ifeng.com/a/20171114/6145321_0.shtml)。
(一)政府主導:電商扶貧驛站模式
1.案例概述。唐寨鎮是碭山縣脫貧的重點鄉鎮之一,截止2018年3月底,全鎮共有貧困村14個,貧困戶1 959戶、4 113人,貧困發生率為7.9%,脫貧任務較重數據來源:碭山縣政府信息公開網(http://xxgk.dangshan.gov.cn)。為加快唐寨鎮脫貧步伐,碭山縣政府積極引導,在唐寨鎮進行“電商扶貧驛站”試點,結合唐寨鎮果樹資源豐富的優勢,利用果樹枝條專門培育“喝果汁長大的香菇和木耳”,并創建“親菇”“親耳”電商品牌。該鎮采取“電商+貧困戶”的新模式,利用唐寨鎮電商扶貧驛站,將“親菇”“親耳”帶上了互聯網的快車道。通過積極探索打造精準扶貧的新路徑、新模式,大力發展特色種植業,并利用電商扶貧驛站,形成了“互聯網+特色種植業”的新格局,架起了貧困戶與消費者之間的橋梁,使一批貧困戶走上了脫貧致富路。
2.模式特點。結合碭山縣唐寨鎮的實踐,可以看出,電商驛站扶貧是由政府主導,按照“政府投資、部門和企業援建、集體所有”的原則,依靠行政手段推進的電商扶貧模式,屬于自上而下的電商扶貧模式。通過構建覆蓋縣、鎮、村(居)的三級電商扶貧網絡,推動與貧困村莊產業融合,帶動貧困戶增收。電商扶貧驛站一般由村(社區)集體利用閑置校舍、舊村室等集體資產改擴建或新建而成,驛站面積一般為300~500平方米,包括就業扶貧車間和電商服務室,含有電商孵化、電商產品展示、運營服務和物流配送,并兼有用工信息發布、農產品價格信息發布等功能。電商扶貧驛站由本村初、高中畢業生、返鄉創業人員以及有發展電商意愿的能人大戶運營,或由大學生村官、包村干部或扶貧隊長等代為運營。通過互聯網發布信息,電商扶貧驛站包裝、宣傳、推廣,并以保護價收購貧困戶農產品,在網上銷售,拉近生產和銷售的距離,促進貧困戶增收脫貧。
電商驛站扶貧的作用路徑主要體現在賦能、增收方面,但完全依靠行政力量發展農村電商往往表現出不適應性和不穩定性,因此對增收的作用體現可能低于賦能方面的作用。政府主導的扶貧模式,最大優勢就是擁有強大政治權威,其自身的合法性可以贏得貧困群眾的信任,扶貧戰略實施的連續性好,扶貧資金投入的穩定性強,運作程序的一致性好[8]。電商扶貧驛站作為政府主導的扶貧模式,具有如下優勢:一是可以快速建成電商扶貧組織體系。政府本身擁有強大的政治資源,可以利用現有縣、鎮、村的行政體系,直接構建對應的電商扶貧組織體系。以碭山縣為例,目前已經在全縣建成覆蓋縣、鎮、村三級的電商扶貧組織體系,為開展電商扶貧工作奠定了基礎。二是穩定性強。政府電商扶貧資金投入的持續性強,每年政府都會有相應的預算,可以為電商扶貧驛站提供基本經費保障。碭山縣政府每年都會安排專項資金支持電商扶貧的發展,堅持把電商精準扶貧作為支柱性產業和“十大扶貧工程”來抓,除中央財政2 000萬元扶持資金外,縣財政每年還拿出1 000萬元專項資金數據來源:人民網(http://ah.people.com.cn/n2/2016/0921/c358266-29035645.html),在網商培育、項目建設、產品研發等方面給予扶持,有力保證了電商扶貧工作的開展。三是便于提供電商扶貧發展條件。政府作為農村基礎設施資金的主要供給方,在推進電商驛站扶貧過程中,自然也會發現其中需要的基礎設施條件,有針對性地提供相關服務并強化基礎設施建設,比如網絡、道路等基礎建設。碭山貧困村的道路、水電等基礎設施大多是由政府修建的,為電商扶貧的發展提供了良好條件。
3.模式約束。電商扶貧驛站模式的推行讓貧困地區快速建立了電商扶貧的組織體系,但作為政府主導的扶貧模式,也存在一些自身的弱點需要克服。政府在扶貧過程中一般面臨貧困治理有限能力、多元角色、職責定位等多重角色困境[9],由于缺乏理論研究和頂層設計,極易出現市場力量被濫用、誤用的問題[10],進而造成政府扶貧體制的組織效率低下,扶貧資源難以有效地到達貧困戶[11-14]。具體而言,電商扶貧驛站主要存在以下3個方面約束:一是政府主導下的電商扶貧驛站,政府既是實際運營者,也是監督者,還是外在條件提供者,可能陷入貧困治理困境,導致整體扶貧效率低下。以唐寨鎮的電商扶貧驛站為例,雖取得了一定效果,但產品同質化現象比較嚴重,產品深加工能力不高,整體運營還不夠靈活,這些都跟政府主導下的行政體制有關系。二是電商扶貧本身屬于產業扶貧,本質上還是一種市場手段,政府作為行政組織,在應對市場方面存在天然缺陷,極易出現市場力量被濫用、誤用的問題,造成資源浪費。三是政府主導的電商驛站扶貧模式整體還是偏向于“輸血式”扶貧,即依靠政府的資金投入來發展,很容易助長貧困戶 “等、靠、要”的思想,難以激發其自我脫貧意識。目前,碭山縣大部分扶貧驛站多是依靠政府的扶持才能維持運營,全縣60個貧困村的電商扶貧驛站全是政府免費修建,其他非貧困村的電商扶貧驛站,政府也有補貼,這就導致電商扶貧驛站自身的造血能力不強,內在發展動力不足。
(二)集體主導:村辦電商公司扶貧模式
1.案例概述。高寨村位于葛集鎮東部,南靠黃河故道,處在皖蘇交界位置,下轄4個自然村、18個村民組,人口5 107人,其中貧困戶526人,是皖北最偏遠的貧困村。全村耕地面積6 000余畝,主導產業是酥梨、新品種套袋梨、紅富士蘋果、黃桃等,種植面積4 500畝數據來源:碭山縣政府信息公開網(http://xxgk.dangshan.gov.cn) 。2016年在駐村書記徐偉的帶領下,村集體成立村辦電商企業,在淘寶注冊“碭山蟠龍湖”店鋪,并與蘇寧合作,現在每天能接到超過2 000箱酥梨訂單。在村電商公司的帶動下,越來越多的貧困戶加入電商創業隊伍,高寨村有上百戶村民開起個人淘寶店,做起微商,加快了全村脫貧致富的步伐。
2.模式特點。政府主導的電商扶貧仍有一系列問題難以解決,主要包括貧困戶信息的識別、村莊的產業基礎、跟貧困戶利益聯結機制的建立等方面,為此衍生出了村辦電商公司扶貧模式。該模式一般通過3種方式促進貧困戶脫貧致富:一是通過創辦村級電子商務公司,發展壯大集體經濟,增加集體對貧困戶的轉移支付;二是通過村辦電商為貧困戶提供就業崗位,增加貧困戶的工資性收入;三是幫助貧困戶銷售農特產品,通過網上銷售可以提高農產品價格,增加貧困戶的生產性收入。可見,村辦電商公司扶貧模式主要通過增收發揮作用。
村辦電商公司扶貧作為村集體主導的扶貧模式,主要優勢有:一是針對性強。村辦電商公司對村莊的發展條件、治理機制、致貧原因都比較了解,比較容易制定出有針對性的措施。碭山縣高寨村的村辦電商公司在銷售農產品時優先考慮貧困戶正是針對性強的集中體現。二是運營成本低。村辦電商公司是村集體組織成立的,便于跟村里農戶協調,對貧困戶信息獲取比較容易,更容易動員貧困戶參與,整體運營成本較低。高寨村的村辦電商公司利用的是村集體土地,不用付租金,村集體對貧困戶的致貧原因都了解,比較容易動員他們參與村辦電商扶貧。
3.模式約束。村辦電商企業扶貧作為集體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主要面臨如下約束:一是能人約束。村辦電商企業扶貧一般需要能人帶動,而對大部分貧困村莊來說,能人稀缺,電商能人更少,導致村辦電商扶貧缺少人才支撐。高寨村的村辦電商公司能發展起來與駐村干部徐偉有直接關系,目前高寨村所在的鄉鎮也只有高寨村成立了電商公司,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確少能人帶動。二是村辦電商扶貧對村莊治理水平要求較高,村集體作為一個集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為一體的組織,本身面臨的治理環境就比較復雜,村辦電商扶貧更加需要治理水平的提高,否則,很容易出現侵占貧困戶利益,內部人控制等問題,導致該模式無法推行下去。目前,高寨村村辦電商公司的管理制度還不健全,一旦市場環境變壞,出現經營不善問題,村辦電商公司負責人很容易被貧困戶誤解,類似問題的解決都需要較高的村莊治理水平。三是發展基礎弱。村辦電商公司一般成立時間短,發展基礎弱,對村集體來說本身就缺乏電商實踐經驗,對電商系統的運營了解不多,導致村辦電商的發展基礎較弱,實際帶動能力有限。以高寨村村辦電商公司為例,資金實力和電商運營經驗都比較欠缺,現在運營基本完全依靠駐村干部徐偉一個人,整體發展基礎還比較薄弱。
(三)社會主導:電商協會扶貧
1.案例概述。碭山縣各個電商企業進行扶貧,整體還是一對一的扶貧模式,迫切需要相應的組織充當企業與貧困戶之間的橋梁。由此,成立碭山電商協會就顯得十分必要。2015年,碭山縣電子商務協會成立,目前已吸引多家企業和個人加入。為了讓電商企業與貧困戶共同攜手,碭山縣積極發揮電商協會作用,通過開展電商培訓、結對子等方式,幫助有意愿、有能力的貧困戶做電商、當微商。協會的成立,在推動電商發展方面發揮了凝聚作用,主要是探索建立由政府授權、協會主導的農產品質量認證體系;推廣農產品張貼二維碼;建立“碭山酥梨”地理標志商標監督、舉報投訴機制,積極申請保護碭山黃桃原產地地理標志商標。2017年,全縣有98家電商企業與2 318戶貧困戶結成了幫扶對子,使4 632人實現了穩定脫貧數據來源:鳳凰網(https://ah.ifeng.com/a/20171116/6151923_0.shtml)。
2.模式特點。結合碭山縣電商協會的實踐,可以看出,電商協會扶貧主要是利用電子商務協會,引導電商企業與農戶結對幫扶,幫助貧困戶脫貧致富。電商協會起到了貧困戶與電商企業之間信息中介的作用,電商協會一般與政府相關部門保持密切溝通,更容易獲得政策支持和貧困戶的具體信息,降低了電商企業與貧困戶對接的信息成本;另外,電商協會一般會對有創業意愿的貧困戶免費培訓,提升了貧困戶的人力資本;最后,電商企業不斷加入電商協會,也壯大了協會力量,使協會在農產品銷售、工業品下鄉以及電商資源整合方面的能力不斷提高,促進扶貧工作更好開展。可見,電商協會扶貧模式主要通過增收、節支以及賦能3條路徑發揮作用。
貧困作為一個重要的社會問題,決定了扶貧工作需要社會組織廣泛參與。社會中介組織扶貧最大的優勢是精準性好,它通過參與式需求評估、參與式社區規劃、項目自我管理和參與式監測評估等發展工具,弄清貧困群體的需求,并讓貧困群體在“干中學”的過程中提升自信心,增強對項目的擁有感。由此,電商協會扶貧的優勢包括2個方面:一是扶貧效率高。電商協會充分發揮了各扶貧主體的比較優勢,帶動能力更強。因為電商協會一般是在政府指導下成立的,跟政府的關系密切,便于獲得政府的支持;同時,電商協會是由會員電商企業組成,也便于獲得他們的支持,使電商協會可以有效地發揮政府與企業的扶貧優勢,扶貧效率較高。以碭山縣電商協會為例,在對接貧困戶和企業效率較高,僅2017年就引導了98家電商企業與2 318戶貧困戶結成了幫扶對子數據來源:鳳凰網(https://ah.ifeng.com/a/20171116/6151923_0.shtml)。二是帶動能力強。電商協會本質上屬于社會中介組織,可以有效對接貧困戶,弄清貧困群體的需求,激發貧困群體的自我發展意識。碭山縣電商協會組織的扶貧公益活動已經連續舉辦了2屆,幫助2 000多貧困戶銷售農產品,帶動能力比較強。
3.模式約束。社會組織主導的扶貧模式一般存在運作成本很高、效率優勢難以充分顯現以及組織規模普遍過小的劣勢,導致對扶貧的總體貢獻很有限。作為社會組織主導的電商協會扶貧面臨的約束主要有:一是運作成本很高。電商協會雖然具有協調企業和貧困戶以及政府的優勢,但要頻繁對接這么多的主體,協調成本高,加之一般的電商協會組織規模都不大,導致其對扶貧的整體貢獻不大,發揮的作用有限。碭山縣共有電商企業接近千家,但加入電商協會的企業連1/10都不到,受制于運作成本,每年也只是組織一到兩次扶貧活動,在扶貧中發揮的作用較小。二是扶貧積極性不高。電商協會的直接目標主要是促進電商企業誠信經營、打造品牌優勢等,扶貧是其間接目標,跟電商協會的直接目標有一定的沖突,對電商協會扶貧有一定的約束。以碭山縣電商協會組織的扶貧活動為例,往往要求會員企業以高于市場價收購貧困戶農產品,這直接降低了電商企業的利潤,長期如此的話,電商企業的積極性肯定不高。
(四)企業主導:電商平臺扶貧模式
1.案例概述。為進一步促進碭山電商做大做強,縣委縣政府積極引進京東等國內知名電商企業,同時引導他們在貧困村設立加盟店,幫助貧困戶脫貧致富。京東跟碭山縣政府簽訂合作協議后,積極參與碭山扶貧,取得了較好效果。京東組建了碭山特產館,促進黃桃罐頭、碭山酥梨等特色農產品線上銷售,其中黃桃罐頭商品好評度達到97%,銷量大增,帶動了貧困戶增收。京東商城在各主要貧困村設立便民服務網點帶動貧困戶創業就業,幫助貧困戶利用平臺銷售農產品,促進他們增收。一方面,通過在各貧困村設立服務點,提供就業崗位;另一方面,通過京東服務點可以把農產品銷售出去,帶動貧困戶增收。京東碭山縣級服務中心通過招募鄉村推廣員、擴建京東物流渠道、小額信貸等方式,使“工業品進村、農產品進城”,貧困戶通過京東可以購買到物美價廉的生產生活用品,通過網上購物可以貨比多家,且網上商品價格一般較實體店低,降低了貧困戶的生產生活成本。
2.模式特點。結合京東碭山縣級服務中心的實踐,可以看出,電商平臺扶貧屬于企業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主要是利用電商平臺全國布局的優勢,帶動貧困地區的發展。該模式一般通過3種方式影響貧困戶脫貧致富:一是利用自身平臺的銷售渠道,幫助貧困戶銷售農產品;二是引導貧困戶在電商平臺購買生產生活用品,節省交易成本;三是吸引貧困戶加盟平臺運營,進行電商創業,同時帶動其他貧困戶就業。可見,電商平臺扶貧模式的主要通過增收和節支兩條路徑發揮作用。
企業主導的扶貧模式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發揮其組織優勢,有效地應對市場風險,進而提高電商扶貧效率。企業具有豐富的電商實踐經驗,能夠幫助貧困地區發揮自身優勢,提高其內在發展動力。具體包括:一是起步較快。貧困地區可以利用電商平臺的知名度、資金、技術等快速形成電商發展體系,并有效利用電商平臺的銷售渠道,促進農產品的上行。二是應對市場能力強。電商平臺具有豐富的電商實踐經驗,能夠有效應對市場風險,幫助貧困地區發掘自身優勢,提高其內在發展動力。以碭山縣電商平臺扶貧為例,其酥梨、黃桃罐頭等特色農產品搭上京東的銷售渠道,很快就在市場上形成了自己的競爭力,取得了較好的銷售成果。三是帶動能力強。電商平臺在扶貧過程中一方面可促進農產品銷售,另一方面也會帶動創業氛圍,激發貧困戶的自我發展意識。如碭山縣和京東的合作,在貧困村招募推廣員,并對他們進行培訓,然后在這些推廣員的帶動下,很容易形成示范效應,激發貧困戶的主動參與。
3.模式約束。企業以盈利為目的,扶貧雖然是其社會責任的體現,但如果長期不能實現盈利,可能就會發生中途撤資,企業主導的產業扶貧雖然在短期內可以實現貧困戶按期脫貧但從長遠來看卻是不可持續的[12]。對企業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來說,電商平臺扶貧主要存在以下約束:一是電商平臺扶貧穩定性較差。電商企業本質上是以盈利為目的,一旦其不能盈利,很可能就會采取退出行為,導致企業主導的電商扶貧穩定性較差。事實上,很多電商企業參與電商扶貧,只是為了傾銷工業品,實現盈利,而對農產品上行的參與度并不高。以京東在碭山各貧困村設立的服務點來看,其主營業務仍然是幫助村民代購商品,對農產品銷售的幫助還較小。二是扶貧信息不對稱約束。電商平臺對貧困村莊的產業狀況、致貧原因等具體扶貧信息的了解不夠全面,尤其對根植于熟人社會的村莊內在運行機制缺乏足夠的了解,導致在制定幫扶措施上存在一定的盲目性,浪費扶貧資源,導致扶貧缺乏針對性,影響電商平臺扶貧績效。以碭山縣京東幫助農戶銷售農產品來說,不會去主動識別誰是貧困戶,收購更多考慮的是產品質量,對貧困戶的幫助也沒有那么大。
三、討論與總結
本文基于安徽省碭山縣的實踐,比較分析了“電商扶貧驛站”“村辦電商公司扶貧”“電商協會扶貧”以及“電商平臺扶貧”4種電商扶貧模式的主要特點及制度約束。研究發現,“電商扶貧驛站”“電商平臺扶貧”“村辦電商公司扶貧”以及“電商協會扶貧”4種模式的市場化程度依次增加,作用路徑各有差異。“電商扶貧驛站”作為政府主導的扶貧模式,在電商扶貧組織建設、扶貧持續性以及發展條件提供方面優勢明顯,但應對市場能力欠缺,容易讓貧困戶產生“等、靠、要”思想。村辦電商扶貧作為集體主導的扶貧模式,市場化程度較低,在扶貧信息提供和降低運營成本上優勢明顯,但多受制于電商能人少、治理水平要求高以及發展基礎弱的約束。電商協會扶貧作為社會組織主導的扶貧模式,便于整合資源,扶貧效率較高,但受制于運作成本,電商協會參與扶貧的積極性不高。電商平臺扶貧作為企業主導的扶貧模式,應對市場和帶動能力較強,但受制于企業盈利目的和扶貧協調成本,參與扶貧的穩定性較差。
可見,不同扶貧主體主導的電商扶貧模式具有不同的作用路徑,貧困地區應綜合考慮不同電商扶貧模式的特點和優勢,選擇適用于本地實際的電商扶貧模式;根據不同電商扶貧模式面臨的約束,優化現有的扶貧模式,促進電商扶貧作用的進一步發揮;電商扶貧需要加強主體動員,構建激勵機制。有效動員政府部門、電商企業、電商協會、電商平臺和大戶能人等各類扶貧主體參與電商扶貧,發揮各主體的比較優勢,提高扶貧效率。要落實諸如利益優先、利潤分配、物質獎勵、稅費減免等各項電商扶貧優惠政策,激勵各類電商扶貧主體廣泛參與貧困治理。
參考文獻:
[1] 吳敏春.信息扶貧——貧困地區發展電子商務對策[J].社會福利,2002(7):45-47.
[2] Anita Kelles-Viitanen.The Role of ICT in Governing Rural Development[J].IFAD Workshop on the What Are the Innovation Challenges for Rural Development (Rome),2005(11):11-14.
[3] 汪向東,土聽天.電子商務與信息扶貧:互聯網時代扶貧工作的新特點[J].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4):98-104.
[4] 郭彪.電子商務 解決三農問題的新坐標[J].綠色中國,2013(10):38-41.
[5] 鄭瑞強,張哲萌,張哲銘. 電商扶貧的作用機理、關鍵問題與政策走向[J].理論導刊,2016(10):76-79.
[6] 張琦.企業參與扶貧開發的機理與動力機制研究——以陜西省“府谷現象”為例[J].中國流通經濟,2011(4):58-63.
[7] 李周.社會扶貧的經驗、問題與進路[J].求索,2016(11):41-45.
[8] 莫光輝,陳正文.脫貧攻堅中的政府角色定位及轉型路徑——精準扶貧績效提升機制系列研究之一[J].浙江學刊,2017(1):156-163.
[9] 宮留記.政府主導下市場化扶貧機制的構建與創新模式研究——基于精準扶貧視角[J].中國軟科學,2016(5):154-162.
[10] 林廣毅.精準扶貧戰略下的電商扶貧探索實踐淺析[J].農業網絡信息,2017(9):29-34.
[11] 陜立勤,Kang Shou Lu.對我國政府主導型扶貧模式效率的思考[J].開發研究,2009(1):152-155.
[12] 蔣永甫,龔麗華,疏春曉.產業扶貧:在政府行為與市場邏輯之間[J].貴州社會科學,2018(2):148-154.
[13] 石濤. 電商經濟發展中的政府作用[N].中國社會科學報,2017-09-14(07).
[14] 莊天慧,陳光燕,藍紅星.精準扶貧主體行為邏輯與作用機制研究[J].廣西民族研究,2015(6):138-1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