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影響了審計收費：“提升”還是“降低”？

池玉蓮 張劉鋒

一、引言

在當今互聯網興盛的時代，信息傳播速度十分迅猛，企業所處的商業環境越來越復雜，其面臨的經營風險尤其是法律風險更大。因此，企業為了降低風險通常會聘用專業的律師事務所獲取法律咨詢以及設立風險合規部等部門來降低和解決法律風險。除此之外，面對當前的挑戰，越來越多的公司選擇在高管團隊中選配更多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層管理者，從內部決策層角度控制并降低經營風險發生率。在我國新經濟發展趨勢下，上市公司的管理者團隊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人數比例發生了明顯的上升。那么，在現代企業治理中，為什么上市企業會越來越多聘請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而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又給予公司怎樣的幫助呢？

目前，只有較少的文獻研究了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以及影響力。Morse etal. (2016) 通過實證研究了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在企業經營管理過程中的決策作用。陳冬華等（2017）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能夠降低企業中高管的職務犯罪率。劉巍等（2017）實證分析了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獨立董事對企業價值的作用。但是，現有的研究中出現的問題并沒有全部被解決：第一，沒有明確的有關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的定義。Morse etal.（2016）把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定義為具有律師資格的高管，而學者陳東華等（2017）將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定義為具有律師背景、法學研究背景或者公檢法司背景。第二，只是關注了高管團隊中獨立董事的法律背景特征的作用（全怡、陳冬華，2017），并沒有聚焦于高層管理者團隊整體。第三，目前有關學者對高管法律背景特征的研究范圍相當窄，主要集中在與其直接相關高管犯罪或公司違法違規等方面，并未拓展到更多領域。因此，本文可能做出的貢獻主要是，將研究視角集中于管理者團隊的法律背景上，并將其經濟后果的研究拓展至審計收費這一新的領域中。本文從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出發，研究其對審計收費的影響，這樣不僅將高管法律背景特征的經濟后果拓展到了全新的領域，而且從客戶特征角度出發，豐富了影響審計收費因素的研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高管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

“高階梯隊理論”指出，企業高管的不同特質對公司的治理效果產生的影響程度是不相同的( Hambrick &Mason，1984;Hambrick，2007)。因此，與企業利益有關聯的各利益主體的行為以及決策同樣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Bamber etal.（2010）實證結果表明，當高管具有法律、會計背景以及從軍經歷時，上市公司會更加穩健地主動披露信息。邱兆祥與史明坤（2012）實證研究結果表明，具備法律背景特征的獨董能顯著提高公司經營管理的績效。全怡和陳冬華（2017）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獨立董事在公司治理過程中能顯著地抑制高管進行職務犯罪，降低企業風險。何威風和劉?。?017）通過研究發現，訴訟風險高的、資產并購活動等比較多的上市企業會有更強的意愿聘請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獨立董事，從而提升企業的影響力。劉啟亮（2014）研究發現，公司的訴訟風險對審計收費的影響是正相關關系而且是顯著的。當企業面臨較高的訴訟風險時，事務所為補償高審計風險可能帶來的潛在損失以及增加審計成本來降低審計可能失敗的概率，從而審計收費會相應地提高。除此之外，企業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偏好于低風險，會使企業選擇高聲譽的事務所進行審計，提升審計收費。同時，由于高管會在企業的避稅活動等方面存在自利行為，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管理者可能會默許管理層進行更多的避稅等高風險活動，降低了企業的會計質量，提高了審計收費。因此，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的假設：

H1：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能顯著提升審計收費。

（二）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和審計收費：基于產權性質不同的角度

眾多研究結論表明：企業的產權性質往往會在多種情況下對審計收費產生影響（如張天舒和黃俊，2013；李越冬等，2014）。相較于非國有企業而言，國有企業由于其產權的特殊性以及其影響作用的重要性，會更加注重對企業風險的控制。當國有企業管理層中存在更多的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時，風險控制意識會得到提升，盡可能地降低風險，從而提升了審計收費。戴文濤等（2017）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當企業為國有企業、聘請Big4為審計事務所、位于市場化程度更高的地區或處于景氣度較低的行業等情況下，審計收費增加更加顯著。劉笑霞等（2017）探究了產權性質是否會影響媒體負面報道對審計收費的關系，研究發現，當上市公司為國有企業時，媒體負面報道對審計收費的正向影響關系會被強化。由假設1分析可知，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在國有企業中的作用更加明顯，法律背景的管理者會促使國有企業主動提高審計師的審計努力程度，同時，也會促使國有企業聘用聲譽較高的會計師事務所規避審計風險，從而審計收費增加。因此，在國有企業中，管理者的法律背景特征對審計收費的提高作用可能占據主導地位。與之相比，非國有企業對風險的管控要求則不是那么突出與明顯。因此，不同于國有企業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對審計收費可能存在的主導影響路徑，非國有企業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管理者在企業中扮演多種可能的角色，此時審計收費既可能提高，也可能降低，還可能因提高和降低兩種相反的路徑產生抵消效應，從而導致管理者法律背景特征和審計收費之間并不存在顯著關系?；诖耍疚奶岢鲆韵录僭O：

表1 變量定義一覽表

表2 各個變量的描述性分析

H2：在國有企業中，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能顯著提高審計收費；而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對審計收費的影響則不顯著。

表3 各個變量的 Pearson 相關性分析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與樣本選擇

本文選取2010—2017年滬深上市的A股公司為樣本，來探究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如何影響審計收費的。本文對樣本開展了以下篩除：（1）剔除了高層管理團隊中數據短缺的樣本；（2）剔除了ST、ST＊以及PT樣本；（3）除了刪除金融行業上市企業以外，為了消除個別極端值對結果的分析，本文同時對連續型的變量展開了1%和99%的winsorize處理。最后，本文得到13258條觀測值。同時，本文也對行業和年度效應進行了相應的控制。本文采用的高管法律背景特征的數據源自于國泰安數據庫中企業管理者的個人特征數據庫，同時，為了能完善研究數據，進行了手工收集和整理研究數據。本文中樣本企業的財務數據和公司治理數據都選自于國泰安數據庫以及萬德數據庫。同時，本文通過Stata 14軟件進行數據處理，從而獲得最后的回歸結果。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

LnFee為審計收費變量，是當年會計師事務所對上市公司收取的審計費用的自然對數。

2.解釋變量

Law為高管法律背景特征的虛擬變量，如果公司的高管團隊中成員擁有高管法律背景特征時，Law賦值為1，否則Law賦值為0。其中，借鑒陳冬華（2017）對高管法律背景特征的定義，本文研究的高管法律背景特征 是指：（1）律師、法務以及法律顧問 等法律工作背景特征；（2）獲得法學學位；（3）具有公檢法司背景特征。

表4 高管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會計師事務所聲譽（Big4）、事務所變更（Switch）、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審計意見（OP）、企業規模（Lnta），子公司數量（Seg）、盈利狀況（Loss）、業務復雜程度（IR）、企業成長性（TobinQ）、企業注冊地（Zone）以及虛擬變量行業（Industry）與年份(Year)。

（三）模型設置

四、實證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表2展示了樣本分布，通過表格不難發現，審計收費（LnFee）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13.571和13.423，表明樣本企業的審計收費分布比較均勻。然而，管理者團隊中具備法律背景的人數（Law）的均值是0.911，標準差是0.886，表明企業的管理者團隊中是否擁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人數差異較大。事務所聲譽指標（Big4）均值為0.0615，說明雇傭國內四大會計師事務所的企業較少，也說明企業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人數占比較少。除此之外，樣本中企業的子公司數量（Seg）的均值是0.261，存在較大的差異性。在本文選取樣本的研究年度區間中，被出具的審計意見是標準無保留審計意見（OP）的企業是多數。同時，多數企業并沒有進行會計師事務所（Switch）的更換。通過所選指標的均值與中位數的分析，發現樣本企業的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企業規模（Lnta）、以及業務的復雜程度（IR）分布相對是均勻的。另外，企業經營時獲得的凈利潤（Loss）是不小于0的。而公司的成長性（TobinQ ）的分布則是不均勻，因為其均值2.375明顯大于中位數1.872。同時，公司的注冊地大多數是在東部經濟發達地區（Zone），較少數企業在西部。

表5 高管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的PSM檢驗

從表3中可以看到，在以管理者團隊中法律背景人數（Law）的Pearson相關性分析中，自變量與因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為0.107，控制變量之間相關系數的絕對值也保持在0.5以下，說明本文的數據之間自相關問題是不明顯的。

（二）實證結果分析

表4列示了高管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之間關系的實證分析結果。表4第1列為管理者團隊中法律背景特征人數（Law）與審計收費（LnFee）的回歸結果?？梢钥吹剑吖芊杀尘疤卣鞯幕貧w系數是0.0132，而且在1%的水平下與審計收費正相關。同時，證明了本文的假設H1：高管團隊的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顯著正相關。

進一步地，對選取的上市企業進行區分產權性質后，分為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同樣地，分別對目標樣本開展了多元回歸。表4第2列為國有企業的回歸結果，第3列則為非國有企業的回歸結果。從回歸結果中可以看出，在對國有企業進行多元回歸時，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人數與審計收費是正相關關系（0.028，4.12），在1%的水平下顯著。這也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設2：在國有企業中，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會顯著提升審計收費。在以非國有企業展開的回歸中，不難發現，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的人數與審計收費二者之間的回歸系數雖然是-0.008，但是在相應設定水平下兩者相關性是不顯著的。這同樣也證明了本文提出的假設2。由上文假設分析可得，基于產權差異的原因，國有企業會更加注重對企業風險的管控。當國有企業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層管理者越多，其更加明顯地趨向于更低的審計風險，并在影響審計收費的作用路徑中居于主導地位。另外，在嚴格監管和考核的要求下，國有企業會有更大的概率去選擇外部路徑降低審計風險，即促使公司在開展審計業務時選擇行業聲譽高的會計師事務所或者主動提出審計師增加審計努力程度的要求。因此，會計師事務所對國有企業的審計收費顯著增加。所以，在國有企業中，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是顯著正相關的關系。與之相比，非國有企業并沒有像國有企業執著追求更低的經營風險和審計風險。所以，在非國有企業中，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管理者可能通過提升和降低兩種截然相反的路徑作用于審計收費。然而，當這兩種效應互相抵消持平時，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之間顯然不會有顯著相關性。

（三）內生性檢驗

上文進行的回歸分析中，考慮到可能存在內生性問題。因此，為了消除內生性對于回歸結果以及結論的影響，綜合考慮多種因素，最終選擇傾向評分匹配（PSM）的方法進行檢驗。從表5中發現，高管法律背景特征（Law）與審計收費（LnFee）在1%水平上是顯著正相關關系（0.017，3.23）。傾向評分匹配后的多元回歸結果與前文基本回歸結果一致，進一步驗證了本文提出的相關假設。

（四）穩健性檢驗

為了進一步檢驗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對于審計收費影響結論的穩健性，本文還進行了以下檢驗。通過改變高管法律背景特征的定義，即把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定義為具有法律背景特征的高管在高管團隊總人數的占比（LawP），多元回歸結果表明LawP的預估系數不僅是正而且是顯著的（0.123，1.782），表明高管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的正相關關系顯著，本文得出的結論依然成立。同時，在區分企業產權性質后，回歸結果也和假設2的內容相一致，即在國有企業中，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能顯著提高審計收費；而在非國有企業中，高管法律背景特征對審計收費的影響則是不顯著的。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擁有著公司的經營決策權的高層管理者團隊會顯著影響企業的經營績效和公司治理效果，因此，企業想要在當今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獲得優勝，就必須重視對管理者的聘用和培養。公司高管擁有法律背景這一特征在我國經濟改革和公司治理過程中是一個特色。本文考察管理者的法律背景對審計收費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第一，高管的法律背景特征與審計收費之間是顯著正相關關系，即高層管理者團隊中具有法律法律背景的人數越多，會計師事務所對企業的審計收費就會越高。第二，區分產權性質后，本文發現管理者的法律背景特征對審計收費的正向效應只存在于國有企業中，而在民營企業中，兩者之間并不存在顯著相關性。本文認為可能的原因在于，相較于民營企業，國有企業更加注重對風險的控制，當其管理層中法律背景者人數越多時，管理層會聘請高聲譽的事務所或要求審計師提升審計努力程度以降低審計風險的可能性加大，并在管理者法律背景特征影響審計收費的路徑中占據主導地位，因此審計收費顯著增高。而在非國有企業中，管理者法律背景特征對審計收費的作用可能因存在提高和降低兩種相反路徑而相互抵消，從而導致兩者之間并不存在顯著相關性。

同時，本文獲得了以下啟示：首先，對企業而言，需要聚焦于高管背景特征的經濟后果，在聘請企業高管時認真評估其專業背景及職業背景特征可能對企業經營管理活動產生的影響。其次，對企業利益相關者而言，需要聚焦于企業中因委托代理產生的問題，考慮公司聘請高層管理者的目的與動機，考慮具有不同專業背景和職業背景特征的高層管理者對企業經營行為的影響。最后，對會計師事務所和審計師而言，需加強對高管不同背景特征的聚焦，重點關注那些對審計結果和審計收費有決定性影響的高管背景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