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7日在中國內地上映的《海王》,改編自DC漫畫。早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DC漫畫公司的代表性作品“超人”和“蝙蝠俠”兩大系列就開啟了超級英雄電影的黃金時代,此后陸續塑造了神奇女俠、綠燈俠、閃電俠等眾多超級英雄。這類的好萊塢電影是以追求高票房為目的、追隨主流社會價值觀的、藝術追求較為平庸的商業電影,也可稱為類型片。類型電影是指按照不同的類型或樣式的規定創作出來的影片,是由于不同的題材或技巧而形成的影片范疇、種類或形式,分為故事片和非故事片兩個種類,前者可細分為恐怖片、科幻片、災難片、西部片、喜劇片等,后者可細分為廣告片、新聞片、紀錄片、風景片等。隨著類型片的發展,一部電影中可能融合了多種元素以吸引觀眾的眼球,《海王》中就包含了動作、科幻、災難等元素。本文借助普羅普的敘事理論,通過分析《海王》中的人物、角色與敘事單元,總結類型片必備的組成要素,并且結合導演溫子仁的生平經歷,解讀作為個例的《海王》中的文化隱喻。
類型片中的人物,除了作為主角的超級英雄,一般來說性格比較單一。《海王》中女性角色如前亞特蘭蒂斯女王與公主湄拉,都是正義、勇敢、叛逆的;反面人物如奧姆與黑人海盜,都是偏執、狹隘、沒有同情心的;而正面人物維科則是智慧與正義的化身。這些人物形象一出場就是固定的,到影片結束也不會發生太大變化。“只有好壞分明,好壞固定,一開始好的一方是被威脅者,壞的一方是危險的發出者才能保證人物關系的固定簡單,才能便于觀眾認真參與。”1
普羅普分析了卷軼浩繁的俄羅斯民間故事,發現盡管其中存在著面目迥異的人物,卻可以將其總結為七種角色/行動范疇。角色/行動范疇不等于故事中的人物,而是指人物在故事發展的不同時刻中所發揮的功能,一個人物可以在故事發展的不同時段扮演不同的角色、發揮不同的功能,反過來一個角色也可以由不同的人物來完成。普羅普的理論可以廣泛應用于其他敘事作品,但是有些角色在現代敘事中已經不是必要的或者發生了變化,如某些角色的功能也可由物件或者環境替代。就《海王》而言,必不可少的五種角色分別是英雄、壞人、施惠者、幫手、要找的人或物。在一眾好萊塢超級英雄電影中,英雄一般會肩負如拯救人類或維護世界和平的神圣使命,主角亞瑟就是這樣的角色。壞人在主人公一系列努力恢復新的平衡的行動中起著阻礙的作用,施惠者與幫手則起著推動的作用。《海王》中最大的反派即亞瑟同母異父的弟弟奧姆,奧姆出于對人類的積憤和膨脹的野心,想對陸地發起攻擊。因此兄弟二人的沖突是整部電影最核心的、最激烈的也是最不可化解的。奧姆為了對付亞瑟,還派出了一個黑人海盜對其進行陸地上的追殺。“壞人”這一角色至少由奧姆與黑人海盜兩個人物來扮演。施惠者與幫手的作用都是幫助主角完成任務,但是前者的情況要稍微復雜一點。施惠者是指在故事發展中的某種特殊時刻為主角提供了某種特殊幫助的角色,類似主角的人生導師,負責傳授主角知識與技能,讓主角變得更加強大。《海王》中的維科,表面上看是奧姆的謀臣,實際上是亞瑟的老師,扮演著施惠者的角色,而從始至終一直陪伴在亞瑟身邊的公主湄拉則扮演著幫手的角色。亞瑟要想打敗奧姆、登上王座,必須得拿到象征海王身份的三叉戟,三叉戟這一物件發揮著“要找的人或物”的角色功能。
成熟的好萊塢類型電影已經培養了一批忠實固定的觀影群體,制作電影時會盡量照顧觀眾的觀影習慣和審美期待,搬演觀眾爛熟于心卻百看不厭的套路。電影《海王》里的故事情節相當老套,雖然將故事背景從遙遠的外太空置換成了神秘的海底世界,但是其敘事內核并沒有發生改變,依舊是主角/超級英雄的成長史。我們可以用普羅普所劃分的敘事單元來重述海王亞瑟的故事。
(一)準備單元。影片開頭交代了主角亞瑟的身世,母親在他小時候就被亞特蘭蒂斯人抓走獻祭給了海溝國。幼時的亞瑟就展現了能和海洋生物溝通的神奇能力,并且在維科的訓練下擁有了更多的能力。成年后的亞瑟與一個黑人海盜結下私仇,為以后的被追殺買下伏筆。
(二)糾紛單元。亞特蘭蒂斯的現任國王奧姆準備對陸地宣戰。奧姆的未婚妻湄拉到陸地上找到同樣具有亞特蘭蒂斯王族血統的亞瑟,希望他能阻止戰爭。
紀從潔 (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 222116)
(三)轉移單元。在湄拉的勸說,亞瑟決定去亞特蘭蒂斯阻止奧姆。
(四)抗爭單元。亞瑟在和奧姆的決斗中落敗,和湄拉一起逃出亞特蘭蒂斯。兩人在沙哈拉沙漠中逃亡時,無意間找到了關于三叉戟的線索。在西西里海島,兩人遭到了奧姆派出去的黑人海盜和亞特蘭蒂斯士兵的追殺。在兇險萬分的海溝國,亞瑟見到了母親,并且得到怪獸卡拉森的認可,成功取出了三叉戟。
(五)歸來單元。亞瑟帶著三叉戟與母親和湄拉一同回到亞特蘭蒂斯。亞瑟打敗了奧姆。
(六)接受單元。亞瑟得到了七海臣民的認可,成為亞特蘭蒂斯的國王,贏得了湄拉的愛情。
《海王》的故事內核非常古老,主角經過一路的打怪升級、尋寶探險,最終完成了使命。其典型的大團圓結局,也是好萊塢超級英雄電影的一貫風格。
“在傳統的民間故事中,英雄和元社會間有著無保留的認同,如果他與社會權威間存在某種誤解、某種摩擦,那么,這只能喚起他更為強烈地歸屬社會、獲得承認的愿望。在其當代版本——類型片中,英雄則與他將要拯救的元社會之間的關系充滿了張力,其認同帶有極大的間隙和游移。”2在現代工業文明時代,好萊塢電影一直不遺余力地向全世界灌輸美國的文化價值觀念,《海王》遵循類型片的程式,必然帶有鮮明的個人英雄主義烙印。然而,海王的身世值得玩味。亞瑟是亞特蘭蒂斯人與陸地人的后代,在母親看來他是兩個世界可以共存的證明,但是他的異母弟弟奧姆卻稱他為“混血的野種”。亞瑟高大威猛的形象容易讓人忽略他敏感細膩的內心,在身邊人都在鼓勵他去爭奪王位時,他并沒有認同海洋之子的身份。亞瑟和湄拉乘船前往海溝國尋找三叉戟時,是湄拉看出他的怯懦與迷茫,點出他的出身是長處,他是陸地與海洋之間的橋梁。到了地心藏海,亞瑟的母親女王鼓勵退縮的他去為所有人而戰。拿到三叉戟代表著亞瑟獲得了海洋的認可,重新確認了自己的身份。
海王的身世也折射了溫子仁乃至華裔導演們的身份認同與文化焦慮。溫子仁的祖籍在廣東,本人生于馬來西亞,長于澳大利亞,現在在美國工作。在接受媒體采訪時溫子仁曾表示,自己這半生基本上都是一個移民者,在他的成長歲月里,總是需要想辦法融入在地之中,成熟后的他發現自己可以擁有一個廣闊的世界。這正如《海王》里的亞瑟,能夠在陸地與海洋之間找到最終的平衡,自由穿梭于兩個世界。華裔導演如李安、王穎等,作品中總有或隱或顯的東方印記,溫子仁聰明地在《海王》中添加了中國觀眾熟悉的元素,并提前兩周在中國大陸上映,用特效精細打造出來的海底世界確實給觀眾帶來了一場視覺盛宴。驚嘆之余中國觀眾開始反應過來,想起了孫悟空大鬧水晶宮、拿走定海神針與黃金鎖子甲等耳熟能詳的情節,溫子仁在采訪時也表示過他喜歡《西游記》。可以說他在電影里融入了個人情懷,但筆者以為更現實的是考量應該是這樣做能夠贏得巨大的亞洲市場。因為觀眾在影片中發現的與本國文化相似的、與自身的記憶與經驗相互印證的東西,能夠拉近影片與觀眾的距離,使之產生心領神會的滿足感。
公式化的情節、定型化的人物與圖解式的視覺形象是類型片的組成要素,《海王》并沒有跳出既定的程式,也沒有打破模式的必要。華裔導演溫子仁在眾多DC漫畫超級英雄中選擇了尚未有人拍過的處于DC宇宙中的邊緣人物海王,這也暗合了溫子仁華裔導演的邊緣身份,他的選擇讓這部類型電影具備了一定的文化解讀空間。《海王》在中國的票房以及其引起的熱議,已經證明這是一部成功的類型片。
注釋:
1.江浩,張衛.關于娛樂片的通信[J].當代電影,1989(3).
2.戴錦華.電影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