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義強 周瑞芬/文
2019 年3 月29 日晚,周某某和好友易某某等人飲酒后欲駕駛已報廢的轎車回家,易某某見周某某醉得比較厲害,且周某某沒有駕駛證,開的是報廢車,便勸說周某某不要開車。周某某不聽勸告,執意上車并將車啟動,掛到前進檔。易某某怕出事,將周某某從駕駛室拉下后,汽車突然向前行駛,易某某在車外控制汽車方向盤,磕碰兩輛車后車才停下。民警到現場后,經鑒定,發現周某某當晚血液乙醇含量為290.1mg/100ml。
第一種觀點認為周某某的犯罪行為實行終了,構成危險駕駛罪。依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辦理醉酒駕駛機動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第1 條規定:“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血液酒精含量大于或者等于80mg/100ml 的屬于醉酒駕駛機動車,依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第一款的規定,以危險駕駛罪定罪處罰。”第2 條規定:“……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一第一款的規定,從重處罰:……(二)血液酒精含量達到200mg/100ml 以上的。”本案中周某某當晚血液乙醇含量高達290.1mg/100ml,屬于醉駕行為,且周某某所駕駛車輛為報廢車輛,應以危險駕駛罪論處。
第二種觀點認為周某某行為情節顯著輕微,不構罪。理由是根據2017 年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二)(試行)》中關于危駛駕駛第3 條規定:“對于情節輕微危害不大的,不予定罪處罰;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免予刑事處罰。”本案中,情節顯著輕微,無需由刑法來制裁,周某某不構成犯罪。
筆者支持第一種觀點,理由如下:
危險駕駛罪不以發生具體危害后果為構成要件,屬于抽象的危險犯。立法上根據一般社會生活經驗,將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為類型化為具有發生危害結果緊迫(高度)危險。即行為人實施在道路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為,就推定其具有該類型高度緊迫的危險,符合危險駕駛罪的客觀要件。
駕駛行為本身具有很大的潛在風險,駕駛人如違反道路交通法規,其發生嚴重事故等不利后果的概率則大大提高,因此該行為一經實施就已經造成了法益處于危險的狀態。
普通人在沒有醉酒的駕駛狀態下,因車距、車速控制不當、路況、視線或其他急剎車等原因,也有可能與其他車輛發生碰撞,進而造成重傷、死亡的結果,更何況醉酒狀態下的駕駛行為,因此,認為周某某不存在實質駕駛行為,其行為危險性小,亦未造成嚴重后果,情節顯著輕微的觀點理由不成立。本案中,盡管易某某將周某某拽下車,但周某某啟動車輛的前行為導致汽車向前行駛且磕碰前方車輛,其醉酒后啟動車輛的行為不僅具有發生危害結果的高度危險性,而且發生了具體實害結果,符合危險駕駛罪的客觀要件。
犯罪主觀方面是行為人對自己實施的犯罪行為以及犯罪結果所持有的心理態度。根據我國刑法理論界通說觀點,危險犯可以是故意犯罪,也可以是過失犯罪。醉駕型危險駕駛的主觀要件在理論界存在爭議,有主觀故意說、主觀過失說、折中說即可以是故意也可以是過失。
危險駕駛罪屬于行政犯和抽象的危險犯,判斷行為人是否具有醉酒駕駛機動車的主觀故意,需要分析危險駕駛罪的罪質特點。犯罪故意包含認識因素及意志因素。在認識因素方面,只需要行為人對該罪的構成要件要素“道路”“醉酒”“駕駛”“機動車”有一定社會認識即可,該認識不要求達到確切的程度,行為人只需認識到自己酒后駕駛機動車即可,至于其血液中的酒精含量、駕駛路段是否屬于法律意義上的道路等內容、對醉酒駕駛的危險程度以及實害結果均不需要有確切的認識。
此外,行為人需要認識到在道路上醉酒駕駛具有危險性,這種認識不以行為人自己判斷為依據,僅以普通人生活經驗為依據,僅要求行為人對其醉酒駕駛行為可能發生的危險持放任態度。本案中,作為普通人的社會認知均知道醉駕違法,周某某明知自己飲酒仍然堅持在道路上發動汽車意欲駕駛,在易某某的使勁拖拽下周某某被迫下車,反映了周某某主觀上對醉駕行為造成的結果持放任態度,以上均應認定周某某具有危險駕駛的主觀故意。
從刑法上因果關系的判斷步驟來看,因果關系的判斷是以條件說為基礎的,即條件必須是實際危害行為。周某某的先行行為與車輛向前行駛及后面輛車被撞損這一危害結果本是有因果關系的。因果關系的中斷首先是因為有介入因素的介入,該介入因素必須異常且可以獨立引起危害后果的發生才可中斷刑法的因果關系。本案中,易某某拉拽周某某下車控制方向盤將車停下這一行為即為介入因素異常,由于車輛發生物理位移是由于周某某之前的啟動、掛擋行為引起,易某某的介入行為并沒有中斷危害后果的發生。且即使易某某不拉拽周某某下車,周某某將繼續醉駕,因此該介入因素不能中斷刑法的因果關系,易某某對醉駕后果不承擔責任,周某某應對醉駕后果承擔相應的刑事責任。
支持周某某不構罪的觀點認為在處理危險駕駛罪的司法實踐中,應堅持刑法的謙抑性原則。此種觀點認為需要窮盡民事、行政手段方可適用刑法進行處罰,切不可為了一味打擊危險駕駛行為而盲目擴張刑法的處罰范圍。筆者認為在堅持刑法的謙抑性同時也要保護大多數人的利益,周某某的醉駕行為已經觸犯刑法相關規定,且其行為具有嚴重社會危害性,容易造成他人生命財產安全的重大損失,如果過分強調刑法的謙抑性,對該類危險駕駛行為過于柔性,容易給社會造成錯誤的導向,不利于發揮刑法的指引規范作用,不利于對這此類危險駕駛行為進行震懾。
隨著交通肇事行為越來越多,社會公眾強烈要求國家提供足夠安全措施以保障人們財產、健康、生命,甚至呼吁國家動用刑罰來遏制危險駕駛導致的交通肇事等一系列危害行為。將危險駕駛行為犯罪化,既反映了立法者及時回應社會公眾對公共安全的訴求,又體現了立法者通過刑事立法規制手段使法律適應社會生活,提升民眾幸福感、安全感的需要。
綜上所述,周某某醉酒期間在道路上啟動車輛,盡管在車輛移動之前周某某已經下車,但周某某的啟動行為造成了車輛發生實際物理位移,并造成其他車輛損害,該行為造成的危險狀態客觀存在,因此周某某構成危險駕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