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振芳 喬舸平/文
尚某某、秦某某在某某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分別擔任后勤部長、保衛部長。2014 年9 月3 日,某某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因其總公司涉嫌合同詐騙被公安機關立案查處,并且總公司長期占用該公司大量流動資金,致使公司無法正常運轉,被迫關門停業。期間該公司拖欠尚某某、秦某某各5 個月的工資共計38000 元。因該公司關門停業,公司董事長、總經理也失去聯系,不知去向。尚某某、秦某某無處催要工資,因尚某某掌握公司車輛鑰匙、秦某某掌握公司大門鑰匙,隨后二人商量將公司兩輛桑塔納3000 型汽車開走,藏匿于尚某某父母所經營的茶城的庫房中。后二人看到公司的主要負責人被公安機關以合同詐騙罪立案偵查,公司財產也被辦案單位查封、扣押后,感覺自己的工資無法從公司獲取,遂經人介紹在二手車市場上將該車進行秘密低價銷售,從中獲取現金50000 元,以充抵自己應得的工資。經物價認證部門核定:該兩輛桑塔納3000 型汽車價值為85599 元。
第一種意見認為,尚某某、秦某某的占有行為不構成犯罪。因為尚某某、秦某某占有公司車輛行為的目的,是為了要求單位履行發放所欠工資即合法所得的義務,主觀目的方面沒有非法占有單位財物的故意。從本案看,尚某某、秦某某并不具備構成職務侵占罪的法定主觀要件,其二人將兩輛桑塔納3000 型車從公司開走的目的并非永久占有,而是暫時性的保管,其用意是等公司的業務恢復正常后,自己再將該車交回公司,以換回公司所欠自己的工資。二人之所以沒有將賣車款上交到辦案單位,原因是該公司截止案發時一直未結清欠兩人的5 個月工資,這就恰恰說明他們在主觀方面并沒有非法占有該公司賣車款的目的,當然就不能以職務侵占罪進行立案處理。這與某些債權人為了討還債務而采取類似搶劫的暴力或以暴力相威脅等手段,進而強行扣押財產的行為不能以搶劫罪論處是同一道理,其采取的行為雖然違法,但尚未達到定罪量刑的程度。
第二種意見認為,尚某某、秦某某二人的行為已構成盜竊罪。尚某某、秦某某主觀上具有非法占有的目的,客觀方面采取秘密手段,將本單位財物即該公司車輛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行為,符合刑法中盜竊罪的各項構成要件,應當以盜竊罪定罪量刑。
第三種意見認為,尚某某、秦某某二人的行為已構成職務侵占罪。尚某某、秦某某主觀上具有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客觀方面二人確實利用各自職務上的便利條件,不但將本單位財物即該公司車輛非法占為己有,而且也進行了秘密的低價變賣,數額較大的行為,這完全符合刑法中職務侵占罪的各項構成要件,應當以職務侵占罪進行論處。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認為尚某某、秦某某的行為構成職務侵占罪。理由如下:
區分盜竊和職務侵占,主要在于二者是否有保管的職務便利。從語義上理解,代為保管具有兩個層面的內容,“代為”和“保管”。保管是一種事實行為,代為則體現的是主觀心態,即為他人利益實施某種行為的意思。代為保管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占有,受托人除占有他人財物外,還要管理他人財物,對他人的財物負責。如果犯罪嫌疑人并不明知某種財物處于其占有控制之下,其主觀上就沒有占有的意思,也就不是刑法上的代為保管。而“明知”是指知道或應當知道,包括概括性知道代為保管財物的從物、附屬物、組成部分。如代為保管財物內存放的財物則不在概括性知道的范疇,否則有違交易習慣,不利于被害人權益的保護。但要成立代為保管關系,還需齊備被害人的主觀要素,即被害人有讓犯罪嫌疑人代為保管的意思表示。意思表示的形式包括書面的、口頭的,也可以根據事實行為而默示達成合意。如果單方意思表示成立代為保管,將使民法調整的無因管理納入刑法調整的范疇,有違刑罰謙抑性原則。本案中,二人作為單位財物的主管人之一,客觀上具有保管單位財物的責任,主觀上欠缺對車輛的占有意思,應成立代為保管。而且,在默示情形下,雙方基于長期的工作、交往關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代為保管的合意,如同司機與領導、店主與雇員的關系。
利用職務上便利的具體含義,是指違法者利用其自身擁有的職權及與職務有關的便利條件。即尚某某、秦某某兩人之所以能夠盜取某某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的車輛,并且能夠秘密拿到二手車市場上低價變賣,毫無疑問是因為尚某某、秦某某二人直接利用了自己分別擔任公司后勤部長、保衛部長,分管著公司車輛的派遣及車鑰匙的保管、安全保衛等業務,并且其具有對公司環境熟悉、開車、出庫、門衛順利放行等便利條件。如果沒有利用這些便利條件,尚某某、秦某某所追求的犯罪結果自然也就無法順利實現。
本罪中的侵占行為,包括尚某某、秦某某以侵吞、盜竊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某某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企業財物的行為。的確,某某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拖欠尚某某、秦某某工資的情形確實存在,并且該公司也應當及時履行支付二人工資的義務,但這并不意味著尚某某、秦某某享有私藏、轉讓公司車輛來抵債的權利。尚某某、秦某某還有向勞動行政部門進行投訴、向法院提起訴訟等其他正當、合法的救濟方式。即使尚某某、秦某某未經公司同意,私自盜賣公司車輛所得的贓款與公司所欠尚某某、秦某某的5 個月工資總額基本持平,也不能從法律層面上改變尚某某、秦某某二人利用職務之便,通過盜竊的手段,將原本歸屬于某某房地產經紀有限公司所有的車輛占為己有,并將之作為自己的財物加以秘密低價變賣的事實,歸根結底仍然還屬于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范疇。
由于此類罪在我國刑法犯罪類型中屬于典型的數額型犯罪,欲追究利用職務之便侵占公司、企業財物者的刑事責任,關鍵在于看違法者的涉案金額是否達到刑法規定的數額較大以上的程度。所以,2016 年4月18 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辦理貪污賄賂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1 條對職務侵占罪中“數額較大”“數額巨大”的起點數額進行了變動,并做出了具體規定,將侵占公司、企業財物“數額較大”的起刑點提高至6 萬元;侵占公司、企業財物“數額巨大”起刑點提高至100 萬元以上。本案中,因為尚某某、秦某某二人所涉及的案件金額已達85599 元,已超出上述司法解釋第11 條中關于職務侵占罪“數額較大”的追訴起點,所以,尚某某、秦某某的行為已構成職務侵占罪。但鑒于其是存在勞動糾紛而實施的職務犯罪,所以,在量刑時可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中的具體規定從輕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