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煜
(黑龍江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哈爾濱 150080)
作為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資本運動的內在規律,資本邏輯有雙重內涵:從資本自身為視角來看,資本邏輯是指“商品—貨幣—資本”的不斷遞增和循環往復的過程,它以追求資本無限增殖和利潤最大化為根本目的;從資本作為影響社會關系因子的視角來看,資本邏輯是指資本作為一種現實社會關系,以“普照光”的形式影響和操控人們的生活和社會的各個領域。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的寫作過程中,以人本主義為基礎,傾覆資本邏輯的“合理性”前提,揭示出資本邏輯吞噬人性的本質,分析闡釋資本邏輯內部瓦解的必然性,提出超越資本邏輯的共產主義路徑,首次對資本邏輯展開了較為系統的有力解構。
在《手稿》中,馬克思以人為本體依據,對國民經濟學家認為資本主義社會里資本邏輯是其運行發展的內在規律的看法進行了批判;對資本邏輯在意識形態層面上的理性形而上學的本質進行揭露,傾覆資本邏輯的“合理性”前提。
馬克思認為“人是類存在物,不僅因為人在實踐上和理論上都把類——他自己的類和其他物的類——當作自己的對象;而且……人把自身當作現有的、有生命的類來對待,因為人把自身當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來對待”[1]272,人擁有“自覺”的自我意識、“自為”的對象化傾向和追求普遍“自由”的特質,不同于其他動物,作為實踐活動主體的人本身就具有本體意蘊。一是人是有“自覺”意識的主體。這種“自覺”意識把人同動物真正的區別開來了。“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 區別開來”[1]273,動物去適應自然,是為了能夠維持本身生命和其物種的繁衍延續,這種被動的、單純的生命活動只是純粹的自然存在。而人不僅作為普遍意義上的動物存在于自然的生命活動中,人還意識到作為“人類”的特殊的生命活動,即按照自己所具有的意識并付諸實踐,在自己更加適應自然界的過程中也使得自然界越來越適應人自己,滿足人自身的需要。二是人是“自為”活動的主體。人既然是有“自覺”意識的能動的存在物,就需要通過在“自為”的對象化活動中將自己外化和現實化于世界中,并在這種對象化傾向活動中肯定自己的存在,因此人要證明自己是真正意義上的類存在物,就體現在關于對象世界的改造中。三是人是追求普遍自由的存在物。人以自然為母,受自然制約,同時,人擁有自我主體意識,人又有掌控自我生命存在的能力。掌控自我存在,意味著人可以自我規定、創造自己的生命存在,并以實踐的方式去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活動,因此,人是追求普遍自由的存在物。
馬克思分析人作為類存在物的類本質,將人與自然界中的普通動物區別開,但是人是以何種方式來展現自己的類本質的呢?馬克思認為是實踐活動。人們按照自己的意識和需要,通過實踐活動去改造無機世界,創造出屬人的世界,從而使意識的東西轉化為現實的存在,實現了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互動交流。正是“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世界,人證明自己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是這樣一種存在物,它把類看作自己的本質,或者說是把自身看作類存在物”[1]273。《手稿》中關于人的類本質和人的實踐活動的論述體現了人這一存在物在按照人的方式同自身、他人、社會和自然界互動交流的圖景。馬克思正是站在人的類本質和實踐活動本質的立足點上,以人為本體依據對資本邏輯存在“合理性”的前提展開了批判。
馬克思以人為本體依據展開對資本邏輯存在“合理性”前提的批判,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對國民經濟學家極力肯定資本及其運行邏輯的理論進行批判;二是對隱含于資本邏輯當中的抽象形而上學本質進行批判。
首先,批判亞當·斯密等國民經濟學家“迷信”資本和資本邏輯存在“合理性”的論斷,主要體現在他們以物為本的立足點、承認私有財產和資本的基礎地位、其經濟理論與社會現實之間的矛盾這三個方面。馬克思指出亞當·斯密等資本主義國民經濟學家立足以物為本的原則,狹隘的將社會經濟運動單純地理解為財富增殖運動,他們關注的是財富增長問題而不是人的本質問題。他們在研究資本主義經濟時,沒有站在工人的立場,也沒有將工人看作人,而是把工人視為生產工具和商品,他們只是把工人當作資本主義生產過程中的一個必要環節。馬克思還指出,國民經濟學家以私有財產這一事實為出發點,卻沒有闡釋原因,他們把應當闡明的東西當作了前提,將私有財產的歷史過程置于一般的、抽象公式中,然后把公式當作規律。他們不但沒有揭示私有財產的歷史運動過程,還將私有財產的存在直接視為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的基礎,肯定私有財產和資本存在的“合理性”,并且認為“資本是一切社會發展階段都普遍存在的生產工具和勞動材料,是一切社會生產都必須使用的,因而資本是一個人類社會發展的任何階段都存在的超歷史的永恒現象和范疇”[2]。馬克思還揭示出國民經濟學理論與現實之間的矛盾,國民經濟學家定義資本是“一定量的積累和儲蓄的勞動”,主張勞動是創造財富的源泉,提出勞動價值論。按照勞動價值論,所有產品的價值由其所包含的勞動量決定,“一切東西都可以用勞動來購買”,資本也是“積累和儲蓄的勞動”,那么工人付出的勞動最多,相應地工人應該擁有更多的財富。但在現實中,真正掌握資金財富的人是資本家,工人的勞動僅僅被看作是資本增殖的一種手段而已,工人說生產的商品價值與工人的價值成反比,物質世界的價值增值是以工人的價值貶值為基礎的。
其次,揭露資本主義資本邏輯“合理性”論斷背后的理性形而上學支撐。以黑格爾為代表的理性形而上學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意識形態領域的反映,與國民經濟學家的立場一致。在《手稿》中,馬克思批判了黑格爾絕對觀念哲學,揭露資本邏輯“合理性”存在的意識形態支撐,主要體現在三方面:其一,黑格爾在絕對觀念中,設定“人=自我意識”,忽略人作為個體的現實性和主體性,人的外化活動被抽象為思辨的、抽象的自我意識的外化活動,取代了人作為主體的歷史的、現實的活動。其二,黑格爾將抽象的精神勞動看作是人的本質,從勞動中看到了意識的能動性,卻沒有看到勞動“異化”和強制的消極面。他在國民經濟學家的立場上,肯定私有制,認為工人靠勞動換取工資滿足生存需要是正常的,沒有看到資本家占有生產資料對工人進行剝削的事實。其三,黑格爾認為主體是人的自我意識而非人本身,自我意識異化就是人的異化,他認為揚棄就表現為從自我意識出發同時又把異化收回到自身的一種對象活動。馬克思深刻揭示出黑格爾揚棄方法的本質:“在黑格爾那里,否定的否定不是通過否定假本質來確證真本質,而是通過否定假本質來確證假本質或同自身相異化的本質,換句話說,否定的否定是否定作為在人之外的、不依賴于人的對象性本質的這種假本質,并使它轉化為主體”[1]329。黑格爾對自我意識的揚棄并不是真正的揚棄,是披著揚棄的外衣再次對自我意識的確證。以黑格爾為主的理性形而上學就是資本主義在意識形態上的精神支撐,這種理性形而上學的揚棄方法正好與現實的資本主義制度的揚棄方式如出一轍。
在對 “工資、私有財產、資本的利潤”等的剖析中,馬克思揭示了資本無限增殖的秘密;并在《手稿》中首次提出“異化勞動”概念,通過分析異化勞動揭露資本邏輯如何實現了對人性的吞噬。
資本邏輯的基礎和載體是資本主義私有制,資本家占有私有財產和生產資料,而工人卻一無所有。在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條件下,工人在表面和形式上看似是自由的,擁有自我支配的權力,但實際上卻受到了私有制更全面和更深刻的剝削。資本家把工人的勞動作為商品進行購買,支付工人一定的報酬,最低和唯一必要的工資額度就是工人在勞動期間的生活費用及其家人糊口并使工人種族不至死絕的費用。馬克思在“工資”一節中,開篇就指出工資的高低取決于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的敵對斗爭,而勝利必定是屬于資本家的。因為,工人無論是在選擇工作上還是工資的高低上都沒有選擇的機會,工人能否生活下去完全取決于資本家的需求。在資本的利潤方面,國民經濟學家斯密認為資本的利潤全部來自于資本的價值,資本家的利潤來源于所投入的資本,否認資本的積累來源于工人的剩余勞動所創造的價值。而馬克思指出了資本實現無限增殖的秘密:資本家為了攫取更多的利潤,通過增加勞動工作量和進行勞動分工兩種方式來擴大生產,提高勞動生產率,讓工人創造更多的價值,獲取更多的利潤。他們將利潤中的一些部分又投入到生產領域成為新的資本,如此循環往復進而實現了資本的無限增殖。
馬克思在《手稿》中第一次提出了作為衡量資本邏輯操控人們勞動和生活狀況的范疇——異化勞動。他通過對勞動二重性(即對象化勞動和異化勞動)的區分,在剖析異化勞動的過程中逐步探索到資本邏輯對人性的吞噬。馬克思認為人的現實勞動有兩種類型:具有積極方面的對象化勞動和具有消極方面的異化勞動。對象化勞動是指人類依照自己的意愿對世界的改造和占有,是人類得以生存、延續和發展的自然基礎;異化勞動是指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工人用自己的勞動生產出異己的力量,這種異己的力量對工人進行奴役并把工人逼入非人的生存狀態。圍繞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家如何雇傭工人并對其進行剝削而實現資本增殖的過程,使得人陷入異化的狀態,馬克思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并認為異化勞動具有四個基本特征:“第一,工人同自己生產的產品相異化。產品成為異己的存在物與工人相對立。第二,工人同自己的生產活動相異化。非自愿、強制性的勞動成為反對工人自身的勞動,工人的勞動屬于別人而不屬于工人自身。第三,人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作為人的類本質的勞動,它應該是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資本主義私有制下,作為強制勞動的類活動變成了工人維持最基本生存的手段。第四,人與人相異化。人同自己的本質相異化的同時也與其他的人相異化”[1]270-278。除此之外,馬克思也指出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下,工人自身淪為一種貧困的資本,并且作為貧困資本的工人只有依靠勞動再能維持生存。資本只要不勞動就失去了維持自己生存的條件。作為資本,工人的價值受供求關系影響;作為肉身的存在,工人的生命如同其他商品一樣。資本和工人互為生產前提,資本被工人生產,工人又被資本生產,換句話說就是工人通過生產資本而生產出了工人自身,工人成為資本主義生產活動中的產物——商品。對于作為商品的工人來講,資本對工人的存在,是他們得以生存的前提,一旦失去資本對工人的需求,他們便面臨著失業和餓死的境遇。因此,在資本邏輯下,工人的存在淪落為動物本能的生存活動的存在,而不是作為人的“自在、自為、自由”的生活活動的存在。
我們可以看到在資本邏輯運行軌跡中,人與人的關系已經演變成異化和對抗的關系,工人只是被當作生產的工具和商品,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在資本不斷追求其無限增殖的進程中,工人無非是確保資本邏輯正常運行的因素而已,助推資本實現無限增殖成為人存在的根本意義,人的類本質已不具有本體意義了,人性徹底被資本邏輯所吞噬。
馬克思解構和批判了資本邏輯存在的“合理性”前提,揭開資本運行規律及其無限增殖秘密,指出資本邏輯對人性的吞噬,提出了資本邏輯必然走向內在瓦解和必定會被超越的歷史發展道路。
從資本邏輯的內在瓦解方面看,資本邏輯在不斷追求普遍性的同時,資本本身的性質卻成為阻礙其普遍性的限制。當資本發展到一定程度時,人們會意識到要想擺脫這種限制,只有消滅資本這一條路,私有制越發展,就越加速自身的滅亡,就越面臨著自我揚棄,即資本邏輯的內部瓦解。資本的限制表現在哪些方面呢:一是資本主義私有制和生產社會化的矛盾。資本主義私有制是資本邏輯操控下資本家占有私有財產,并通過形式上平等自由的雇傭方式無償占有工人的剩余勞動。資本家之間的競爭和壟斷資本的出現,無疑推動了各領域和部門間的分工協作,客觀上促進了科學發展和管理模式的創新發展,要想獲得更高的利益,社會化大生產成為一種不可避免的趨勢,這種趨勢要求生產活動和生產資料在更廣泛的范圍內進行統籌,這時資本主義私有制和生產社會化的矛盾愈發尖銳。二是勞動與資本的對立。在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資本將工人的剩余勞動作為自我增殖的源泉,不顧工人的生命健康,完全侵占工人的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但是當工人除了生產能夠維持自己生存的產品之外不再進行生產時,資本就失去了自我繁衍的力量,這樣私有制就面臨揚棄的結局。即勞動與資本的矛盾達到頂峰時,必然導致整套資本主義運行系統的崩潰。
在分析資本邏輯內在瓦解必然性的同時,馬克思提出 “共產主義”是超越資本邏輯的現實路徑。他認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他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和在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范圍內生成的”[1]297。共產主義并非是一種烏托邦的社會形式,也并非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目標,共產主義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則,是現實的社會歷史運動。如何才能實踐呢?首先,根植于資本主義社會發展積累的物質基礎上。豐富的物質是經濟基礎的保障,同時催生出新的制度得以讓人從異化勞動中解放出來,實現人的自由發展。其次,根植于掙脫資本邏輯桎梏的覺醒中。資本邏輯成為資本主義社會的觀念形態,單純追逐利益成了理所當然的行為,人們只有從物質占有中才能感受到自身的存在,人不再是豐富性的,僅僅淪為“單向度”的存在。馬克思不認可這種“單向度”的存在方式,認為人的肉體和精神的感覺都被這種單純的異化即擁有的感覺所代替了。人要想產生內在豐富性,需要對私有財產揚棄,需要掙脫資本邏輯桎梏的韁繩,需要推進能再實現人的豐富性和實現人的本質的新的社會的生成。最后,根植于對私有財產的揚棄中。共產主義得以實現,必須要在現實的社會中對私有財產的揚棄中實現。共產主義是歷史的全部運動,既包括現實的生產活動又包括被認識到的思維意識運動,共產主義應該把握全部歷史,并且是全部歷史的一部分。要想找到共產主義運動的經驗基礎和理論基礎,就要到揚棄資本主義私有財產的現實活動中去,只有通過現實活動,才能徹底擺脫資本邏輯對人的操控。
那么為什么說《手稿》是馬克思資本邏輯批判的出場呢?回答這一問題離不開將《手稿》與《資本論》作以簡要的比較。如果說《手稿》只是資本邏輯批判的前奏曲,那么真正奏響資本邏輯批判樂章的是《資本論》這部巨著,我們要清楚地認識到二者分別是馬克思資本邏輯批判的萌芽階段和成熟階段,前者是后者必要的理論準備和基礎,后者是前者的合理推進與深化。
第一,“異化”思想的繼承和發展。在《手稿》中馬克思創造性地將“異化”這一哲學概念運用到政治經濟學領域,站在人本主義立場上,通過“異化勞動”理論來揭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對人的統攝和對人性的吞噬。他認為物質利益追求雖然是資本主義社會所呈現的表面現實,但背后卻體現出人已經受到資本的無形支配和統治。馬克思在《手稿》中剖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指出資本主義社會中人的“異化”以及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的矛盾,而要深入剖析這些矛盾就必須追溯到對資本邏輯的批判上。在《資本論》時期,馬克思繼續推進和深化了這一思想,他從更多的角度深刻分析了資本主義經濟關系和階級關系,通過商品、貨幣、資本、價值、剩余價值以及拜物教等視角全面深入地剖析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論》提出的‘剩余價值’就是異化導致的最大結果,而資本邏輯就是最本質、最全面的異化的邏輯”。[3]由此看出《手稿》通過“異化”理論開啟了對資本邏輯的批判,《資本論》則繼承發展了“異化”思想。
第二,由“人本主義”批判轉向客觀綜合批判。馬克思在《手稿》期間更多的是站在“人本主義”立場上對資本主義社會中存在的諸多不平等和工人階級被壓迫的事實進行批判。之后隨著對資本主義社會政治經濟學的深入研究,在《資本論》時期馬克思以更客觀、理性的角度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剖析,他指出資本主義社會的矛盾并不是出于某個人或社會群體的操控結果,而是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結構和生產方式必然導致的結果,其核心就是“資本”。只有展開對資本邏輯的批判,才能真正抓住資本主義社會的“癥結”,而這一“癥結”的現實表現就是私有財產。無論是《手稿》還是《資本論》都指出了對私有財產的揚棄,由于生產資料私有制和社會化大生產的基本矛盾,資本主義私有制越發展,這一基本矛盾越無法調和,私有制越可能實現自我揚棄,那么資本邏輯的內部瓦解過程必然肇始于對私有制的積極揚棄。
第三,從批判黑格爾辯證法到超越黑格爾辯證法。《手稿》和《資本論》都體現了馬克思對黑格爾辯證法的批判,前者重在批判,而后者在批判的基礎上實現了對黑格爾辯證法的超越。在他看來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要以對黑格爾辯證法的批判超越為前提,因為黑格爾理性形而上學正是資本主義社會意識形態的根基,《手稿》在對黑格爾理性形而上學的揭示中,確證了資本主義政治經濟學的“精神支柱”就是黑格爾的辯證法,只有“拆掉”這一“精神支柱”,才能徹底瓦解資本邏輯。當然,馬克思對于黑格爾辯證法的批判不是單純的否定,而是超越,《資本論》就是最好的例證。《資本論》中所運用的“從抽象到具體”“歷史與邏輯相統一”“分析與綜合”的分析方法都來源于黑格爾,但是黑格爾認為世界真正的主體為“絕對精神”,這就為黑格爾的辯證法披上了一層神秘外衣。馬克思剝去這層外衣發現了黑格爾辯證法的“合理內核”并運用到《資本論》著述中,形成了唯物辯證法。馬克思之所以能在剖析資本主義社會方面超越以往的思想家,就在于他立足于辯證法的批判本性進行資本邏輯批判。
第四,實現共產主義的旨趣從未改變。《手稿》中提出在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中實現共產主義,并對共產主義的幾種形態做批判分析,從而得出共產主義是實現人性復歸的歷史運動的結論。雖然在《資本論》中馬克思并沒有明確地對共產主義作以詳細地描述,但他提出了“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資本論》更深刻地揭示出資本主義的現實發展歷程和必然走向滅亡的邏輯——資本邏輯,勾勒出資本主義必然走向滅亡,共產主義成為必然的歷史圖景。這正是對《手稿》中瓦解資本邏輯,實現共產主義運動的繼承。
通過以上簡要分析比較,我們可以看出兩者在思想上的差異和內在連續性,從而得出《手稿》作為馬克思資本邏輯批判萌芽階段的結論,可以說《手稿》為馬克思繼續深入開展政治經濟學研究指明了批判道路和最終實現共產主義的偉大旨趣,具有不可否定的奠基作用。
馬克思在《手稿》中,站在人本主義立場上解構和批判了資本邏輯存在的“合理性”前提,揭開資本運行規律及其追求無限增殖的秘密,揭露資本邏輯對人性的吞噬,指出資本邏輯內部瓦解的必然性、提出在對私有財產的積極揚棄中顛覆資本邏輯對人實行操控的發展路徑,為人們勾勒出回歸人的“自覺”“自為”“自由”本質的共產主義世界圖景。但我們應該看到,此時馬克思對資本邏輯的剖析主要還以資本導致人的異化的視角來對資本問題進行論述,他對資本邏輯的批判還沒有深入到社會關系的層面,只是從人本主義視角對資本邏輯進行批判。后來在《資本論》時期,馬克思深刻揭露出在資本邏輯遮蔽下的人與人的社會關系,與之前的《手稿》中激進的道德譴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時,我們更應該看到《手稿》和《資本論》之間的聯系,馬克思對黑格爾辯證法的批判超越、對資本主義社會的批判和追求實現共產主義的理論旨趣從未改變。可以說是馬克思資本邏輯批判的萌芽階段,而《資本論》某種程度上是對《手稿》中資本邏輯批判的推進,因此,《手稿》是馬克思資本邏輯批判視角的初步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