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佳 李若一
共享單車的興起,催生了新的職業,大街小巷中多了尋找失聯單車的一群身影,他們是“單車獵人”——共享單車運維員。將無序停放的單車,一輛輛推到指定停車區;當街檢修故障車;在大街小巷甚至荒郊野外搜尋失聯的單車。從垃圾堆里翻找,從河里拉拽……他們是怎么工作的?又是怎么讓單車“起死回生”的?
早上8時剛過,北京天通苑地鐵站迎來了人流最為密集的時刻。許多上班族騎著共享單車匆匆趕來,把車隨意一停,快步走入地鐵站。同樣忙碌的還有地鐵站周邊的共享單車運維員唐彪,他把無序停放的單車,一輛輛推到指定停車區,整整齊齊地擺成一排。在他眼里,隨意停放不一定代表人們素質低,“可能只是因為忙,趕時間”。
從2018年年底開始,每天早上7時多,唐彪都會帶著兩個充電寶,十幾樣修車工具,騎著電動車,來到負責區域。
雖然沒有刻意記錄,但唐彪每天的工作和一串數字連在一起:他要連續8小時在戶外,處理近百輛單車。常常要奔走30公里以上,把失蹤、閑置的單車找回來,放回本屬于它的位置。8時到10時在地鐵站附近擺放、調度單車,維修故障車,10時到16時尋找失聯車,16時到20時在社區內修車,是唐彪一天的工作節奏。
9月19日上午9時30分,唐彪收到一條語音提醒:“你有新任務,請及時處理”。他打開后臺系統,系統上顯示的地圖被劃分成無數的小方格,方格里標記了若干黃點,“這些小黃點是等待維修的故障車”。他很快鎖定了目標,開始尋找。
“就是這輛。”唐彪點了下后臺系統的響鈴鍵,故障車隨即發出清脆的“嘀嘀”聲,他循聲找去,發現一輛掉了車座的共享單車停在路邊。他捏了捏車把手,挨個排查故障。掏出扳手、改錐、除銹劑等工具,扶正歪掉的車座,擰緊松動的螺絲;他一手轉動腳蹬,一手噴除銹劑,不到2分鐘時間就修好了這輛故障車。
這一刻,他覺得很有成就感。
共享單車的運維工作涉及到調度、巡檢、維修等方面。王金明是一名淤積單車調度員,負責北京國貿橋至八王墳東公交站區域,工作時間是下午4時到凌晨12時。
“清車要排隊”,建國路輔路道路狹窄,車流量大,只有一小片指定停車區,在各種顏色的共享單車中,“挑選”自家的單車,是一門技術活,把重約15公斤的共享單車,一輛輛舉上三輪車,也是體力活。
王金明把淤積單車運輸到單車緊缺的地鐵站,通常,共享單車等不到被放到停車位,就被人掃碼騎走了。一次拉30多輛單車,一天運五六趟,胳膊酸脹,小腿肚子疼得像是跑了全程馬拉松。他說,“最難熬的是夏天”,1天要喝8瓶水,衣服黏在身上從來沒有干過,有時甚至可以擰出水來。
共享單車運維員以男性、90后為主,一般月薪在5000元以上。截至2017年7月,共享單車行業帶動10萬人就業。
除了完成維修、調度工作外,尋找失聯車是他們的核心KPI。每輛單車都有SIM卡(單車身份識別卡),可以時時向系統發送位置,一旦系統無法定位單車,它就成了一輛失聯車。
10時30分,系統又給唐彪派了一單任務,尋找標記為灰色的失聯車。跟著定位,唐彪進入了一個小區的地下車庫。他騎著電動車穿梭在車道間,然后,他在電梯口處停了下來,打開手電筒,掃碼、拍照。“這輛車已經閑置了26天,但不是目標車。”他按了下響鈴鍵,跟著聲響往角落里走,大約40分鐘,唐彪在地下三層車庫里,搜出了5輛共享單車。他一手抓著電動車車把,一手握著單車車把,將單車一輛輛運到地面,“共享單車的電子鎖需要太陽能充電,長時間在地下,余電耗盡,便會失聯。”
運維員涂順的手機里存放著許多單車的照片,有堆積成山的共享單車,有被丟在廢墟、垃圾堆、河里的共享單車,還有被填埋、被肢解、被焚燒的共享單車。這些都是涂順親眼見過的,他也無數次把單車從“死亡”邊緣救回。
目前在江西南昌工作的涂順從沒想過,這份平常的工作會有如此多的“意外”。
挖被“活埋”的單車,是涂順最為特殊的一次“救援”經歷。2019年8月,在江西南昌李家莊的一處大型工地上,40多輛共享單車的信號集中在這里,又集體消失。
涂順詢問附近的工人有沒有看到廢棄的共享單車,沒人理他。他走上一個雜草叢生的土坡,眼看著手機上顯示的定位就在這里,卻怎么也找不到車。他彎下腰,順手扒了扒手邊的雜草,意外發現了被埋在土里的把手。

“咱們的車被埋在土里了。”涂順向同事大喊,他撿起一根胳膊粗細的木棍,沿著把手邊,一點點挖了起來。其他幾個同事拿起了鋤頭、石頭,有的同事用手挖車。很快,他們全身就濕透了,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一口氣挖了兩個多小時,手套磨破兩個大洞,灰頭土臉的涂順,挖了個半米深的坑,終于把一輛單車挖了出來。挖出來的單車滿身泥土、車輪變形、鏈條斷裂。5個人挖了一整天,只找到了18輛被“活埋”的單車。
2016年年底,共享單車開始野蠻生長。此后,單車市場逐漸從“藍海”變成“紅海”。據《中國共享單車行業發展報告(2018)》統計,2017年,累計投放單車2300萬輛,覆蓋200個城市,注冊用戶超過2.2億人。
僅在北京,目前備案的共享單車就有191萬輛,然而共享單車的月活躍度不足50%,這些不活躍的單車,有不少進入了“單車墳場”,還有一些被損壞、私占。
“最終能否盈利要看國民素質。”摩拜單車創始人曾稱:“失敗了就當做公益”。運維員們觀察到的情況是,私占主要有兩種。一種關鎖私占,撕掉或刮花二維碼,這樣做的一般是上班族,圖方便;另一種是開鎖私占,破壞原有的電子鎖,上私鎖,一般發生在農村、工地,是出于占便宜的心理。
“一般就是貪小便宜,但也有更惡劣的行為。”負責超區管理的孫冬冬,經歷過倒賣單車的事兒。2019年5月,后臺出現一個極為反常的情況,100多輛投放在北京的單車,定位顯示在河北廊坊的一個村里,“顯然很不正常”。
很多人認為,共享單車是反映市民素質的一面鏡子。但運維員劉曉東不愿意用道德、素質這樣的字眼來定性。自2018年9月6日入職以來,劉曉東在廣西桂林、南寧、欽州的各個城市輾轉,“每個城市都有各自的特點”。
劉曉東相信,最終要靠技術解決問題,用規則約束用戶行為。一些城市試水“電子圍欄”,共享單車必須停在虛擬停車框中,否則無法鎖車結算。還有共享單車企業通過信用分規范用戶的停車行為。“讓天下無獵可打”,這是劉曉東的終極目標。
摘編自《中國青年報》2019年10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