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軍隊公文寫作對比分析

□文｜周時娥

總體對比

軍隊公文從內容方面來看是軍隊為解決某個具體問題或處理某項具體工作而撰寫的文章，其內容同部隊工作密切相關，是現實工作內容的反映，帶有一定的“軍味”；從形式方面來看，軍隊公文都有著固定的文體和規范，帶有一定的程式化特點。

我軍將軍隊公文定義為在處理軍隊事務中形成的具有法定效力、體式規范的文書。我軍軍隊公文是從行政公文中派生出的一個分支，屬于應用文體，因此它不但具有一般應用文的特征，還具有政治鮮明、權威法定、時效嚴格、規范嚴謹、讀者特定等特點。（汪濤 2011：13）美軍軍隊公文以能快速準確地傳遞信息為要旨，其公文形式與內容須首要滿足軍隊快速行動的要求。（Robert 1997）因此它在語言層面上表現出口語化的特點，即常常使用短句，詞匯簡短，主要信息前置，句子片段化，信息以要點目錄形式排列等等。

盡管中美軍隊公文有相同之處，即文體正式、格式固定、結構嚴謹、語言精練等相同點，但由于中美文化差異、中英語言表達差異及兩者目標定位不同，它們在語篇、內容、句子、措辭等層面又表現出很大的差異。

語篇對比

格式

我軍對軍隊公文有統一的外觀要求，對每種公文的格式、標題與正文字體大小、頁面設置的物理參數，以及內容構成要素都有明確規定。這種標志性外形特點，便于讀者快速識讀關鍵內容，提高公文閱讀效率，從形式上給人層次井然、嚴肅莊重之感。同時，了解公文內容各要素的組織結構，是辦文人員準確掌握公文主要信息的重要途徑，例如，用黑體字在公文首頁右上角標注密級，便于公文接收者第一時間判斷出該公文的閱讀范圍。

美軍軍隊公文對頁面格式也有嚴格規定，并更詳細地規定了公文的次分類及其內容模塊。例如，美軍簡報分為信息簡報、任務簡報、決定簡報、參謀簡報等。而且，信息簡報與任務簡報的內容板塊有著很多迥異之處。正因為美軍簡報無論在格式還是內容上，都有其明確規定，這就大大減少了寫作者的主觀影響。

下面就中美軍隊公文簡報的例子進行對比分析：

中國軍隊公文簡報

1）標題：中國共產黨建黨節簡報

2）主體/正文：為了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96周年，…… 。要求繼續做好以下三方面的工作：

一、履職盡責，踐行承諾。……

二、扶貧幫困，服務基層。……

三、活動豐富，加強督促。……

3）報尾：希望通過此次活動，……

American Information Briefing

1) Introduction

Greeting. “Good morning， gentlemen. I’m …”

Explain the briefing’s Classification. “This is an UNCLASSIFIED information briefing.”

Purpose and Scope. “The purpose of this briefing is to ….”

Outline or Procedure.“I’ll cover my briefing from four aspects： …”

2) Body

Arrange the main points in a logical sequence. “To start off---team organization… Then， our area of responsibility，…Now， let’s move to…Last， I’ll move on to …”.

3) Closing

Briefly restate your main ideas and make a concluding statement. “To summarize…. Are there any questions?”

American Decision Briefing

1）Greeting and self-introduction. “Good afternoon， I’m …”

2）Type and Classification. “This is a secret decision briefing.”

3）Subject and Problem. “As you know， recently…”

4）Basic Recommendation. “To solve this problem， I recommend that ...”

5）Facts Bearing on the Problem. “We know/We have found…”

6）Possible Course of Action. “The major alternative to solving the problem is…”

7）Restated Recommendation. “We recommend that …”

8）Opening for Questions. “Are there any questions?”

從以上的例子中可以看出美軍軍隊公文分類詳細，即使同屬一種公文簡報，兩種小類（信息簡報和決定簡報）之間的格式和內容都表現出差異性，而且每一個內容板塊都有詳細的規定。相比之下，我軍軍隊公文線條粗獷， 格式規定僅限于大的分類層面，缺少次分類格式細節與內容安排方面的規定，而美軍軍隊公文更加程式化模塊化固定化。例如，上面的中文簡報只有報頭或標題、正文、報尾等內容板塊，而且開頭鋪墊語較長，因此我軍軍隊公文對撰寫者的文字功底要求更高，要求撰寫者觀點明確、思路清晰、語言精確并根據不同文種調整格式。

內容

中國軍隊公文在內容模塊的安排上，沒有給出明確的規定；同時公文的正文部分因公文種類不同、公文內容不同，寫法上產生許多差異。長期以來業界形成的常用“三段論”結構，“為什么”“是什么”“怎么辦”構成正文的三個基本部分（劉瓊2011）。再者，公文中的敘述雖然有時需要具體的人物、事件以及數據，但多數情況下中國軍隊公文大都以概述為主，或簡述事件的梗概，或歸納概括情況，或給予工作指導，給人簡潔明了的總印象。例如：

戰區后勤部：

集團軍受領向xx戰區機動任務后，為了發揚“鐵軍”光榮傳統，各級后勤和廣大后勤官兵全力以赴、夜以繼日，按時按量高質量完成了各項后勤準備工作。現將主要情況報告如下：

一、各級后勤迅速對……。

二、進一步調整，……。

三、完成了……。

……（王世忠、孫樹安 2006：265）

與之不同，美軍軍隊公文則重要信息前置，即把重要的信息放在開頭醒目的位置，而后按照邏輯順序陳述原因或分析過程。例如：

Good morning. I’m Sergeant Hardy. Welcome to this briefing about the British Army. I’m going to begin with the arms and Services of the army.

The British Army classifies the different corps and regiments of the Army as Combat Arms， Combat Arms Support and Combat Service Support.

The Combat Arms are directly involved in fighting…

The mission of Combat Arms Support Corps is to provide…

Combat Service Support corps include…

（Clark， Boyle & Walden， 2013：15）

由以上的例子可以看出中美軍事公文的語篇結構組織不同：我軍軍隊公文遵循“目的---措施---結果”三段式結構；而美軍軍隊公文在問候語之后開宗明義，直接將主要建議放在簡報開頭，然后再分門別類介紹，這樣便于聽眾或讀者迅速獲得簡報的主要交流意圖。

句子對比

我軍軍隊公文以正式莊重為原則，因此廣泛使用長句便成為其主要特征。對五十份中國軍隊公文樣本進行計算，發現平均句長為36字，而美軍軍隊公文中句子平均15個詞，多使用主動語態，使用簡短和日常詞匯，以人稱代詞為主要句子主語，而且在內容以目錄要點形式呈現的公文中，允許不完整的句子大量存在，只要層次分明，可以只保留句子的主要信息。雖然我軍軍隊公文也要求層次分明，但絕不允許句子片段存在，不然就被認為是語法錯誤。例如：

中國公文

為了加強對補充兵員武器裝備工作的組織領導，根據師有關通知精神，我部成立了以副部長為組長的領導小組，吸收戰勤、運輸、軍需等有關部門人員參加，具體負責協調后勤的補充兵員、武器裝備準備工作。

（王世忠、孫樹安 2006：289）

美國公文

“Right， I’ll now talk about convoy security and emergency procedures. There are three situations I want to talk about. First of all， traffic accidents. Secondly， vehicle breakdowns and finally， checkpoints and roadblocks.”

(Clark， Boyle & Walden 2013：41）

由以上兩個例子，可以發現我軍軍隊公文偏重長句、用詞正式，句子中都是“我部”、“我區”、“我軍”等物稱主語；相比之下，美軍軍隊公文句子較短、節奏快，句型變化多，主語以人稱代詞居多。從字里行間可明顯看出我軍軍隊公文的正式性和美軍軍隊公文的口語體及動感特征。

此外，在美國軍隊公文中，還可以通過清單將長句轉化為易于閱讀的語言片段。如果一個長句包含多個或系列性信息，可以將它們分類并列，以清單的形式進行呈現，這樣比較一目了然，比如使用冒號（：），黑點(·)，短破折號(-)等。例如：

Departure information will include a complete forwarding address， the reporting date to the new unit， the order and paragraph number， the issuing headquarters， and the date of departure.

這個長句所包含的五個信息點重要性等同，此時就可以將其以清單的形式呈現：

Departure information will include：

--a complete forwarding address；

--the reporting date to the new unit；

--the order and paragraph number；

--the issuing headquarters；

--the date of departure.

詞匯對比

我軍軍隊公文在詞匯方面，多使用正式詞匯和套話，不建議使用縮略語，并給出主題詞匯表，規范各種公文的常用詞匯。按照規定，專業術語不能變動，一方面要依據多年來形成的體式，使用相關專業術語，套用公文術語，另一方面對一些文體相同、但內容有差異或主送機關不同的公文，要表現出語感和要求上的層次感，以此來實現公文用語的統一性，彰顯公文內容的個體性（李和忠、李赟 2007）。比如，請示必須要用請求術語作結，對于請求批準性的請示，要用“當否，請批復”或“當否，請速批復”，或者“以上請求如無不當，請批準”，或者“以上意見，如無不妥（如可行），請批轉有關單位執行”等作結。

中國軍隊公文在常用術語方面有以下規定：

標題：關于……

稱謂：本（本部，本旅，本人等），貴（貴部，貴處），該（該團，該部隊，該同志）

開頭：茲有，茲派，遵照，按照，為，為了……

美軍軍隊公文在詞匯上規定少用行話和縮略語，以求避免誤解，這點與我軍軍隊公文相似。同樣，美軍也給出了常用詞匯表，并進而給出常用軍事行話詞匯表，在一定程度上統一公文的用詞狀態。但不同的是，美軍軍隊公文常常使用簡短詞匯、日常詞匯，以滿足迅速準確理解與記憶的要求，從而反映出口語的詞匯特征。請看下面兩個例子，請注意劃線部分詞匯：

中國公文

為了深入貫徹依法治軍、從嚴治軍方針，適應深化國防和軍隊改革需要，保證各級機關有效履行職能，提高軍隊機關公文處理工作科學化、制度化、規范化水平，依據《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和其他有關法規，結合軍隊工作實際，制定本條例。

美國公文

Here is LTC Jones case summary.

I did decide to meet with the Vice Chief. I felt that since General Smith started the case and recommended discharging Jones， he ought to get the update.

通過上述例子，我們可以發現我軍軍隊公文準確、簡明，措辭嚴謹，用詞考究，正式語體特征較為突出，對寫作者的個人文字功底要求較高。美軍軍隊公文追求口語文體、簡潔和動感，簡短用語較多，不要求用大詞或浮夸的短語，只要滿足信息傳遞的需求即可，他們認為這樣能節省公文寫作的時間，讀者也能更快更容易地讀懂信息。

原因分析

美軍隊公文體系與中國軍隊公文體系有很多差異，一個原因是兩個軍隊的結構體系、行事作風很不一樣，例如，美軍隊中的評價體系更崇尚公開民主準確的精神，其推薦材料和評語寫作更要求海量而且準確的數據；另外按照規定，被評價者對最終評語有知情權和申訴權，可以直接向最高評價機關進行上訴而且必須得到回復。深層次的原因是中美兩國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思維模式在公文寫作中的不同要求和體現。美國人的思維模式是從盎格魯—歐洲文化模式發展而來的，繼承了古希臘哲學家推崇理性、善于邏輯思維、注重分析的抽象思維特點，呈直接型、直線式的特征。而中國人的思維模式呈曲線型、間接式的特征，表達比較婉轉含蓄一般不直截了當、直切主題，這種思維模式在寫作中就體現為習慣圍繞問題作些鋪墊，最后才“畫龍點睛”般地提出主要觀點和重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