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郗琛
(河北大學 藝術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2)
《西虹市》強烈成熟的導演節奏,是閆非多年舞臺經驗積攢起來的個人風格。《西虹市》像極了同樣是閆非導演的《烏龍山伯爵》,從名字開始,這部劇就已經有了與《烏龍山伯爵》的相似之處:西虹市與烏龍山都是劇中故事發生的所在地,伯爵與首富都指的是劇中的主角——沈騰。這種相似引發我對《烏龍山伯爵》這個復仇故事被搬上銀幕的思考,我由此從劇作層面對《烏龍山伯爵》與《西虹市首富》進行了以下對比分析。
在兩部劇的故事結構上來說,兩部劇的主情節存在著極其相似的激勵事件——《烏龍山》中在美國死去的二大爺給他留下了一筆巨額提款,《西虹市》中在臺北死去的二爺給他留下了一筆巨額遺產。并且,在這兩個極其相似的激勵事件開始之前都存在著一個與主情節存在關聯的次情節——《烏龍山》中的著名小品片段《落葉歸根》,《西虹市》中輸掉球賽被教練開除,這兩個次情節的作用又是一模一樣:表達出男主角此時的失敗與落寞,為激勵事件的打開起到托舉作用。由此可見,《西虹市》很可能是閆非由《烏龍山》的激勵事件改編而來。另外,兩個故事也存在著極其相似的結尾:王多魚將巨資捐給了福利機構,但因為顧慮生兒育女的費用在結尾處開放了一個小口,謝蟹將巨資給二大爺修了墳、賠了佛波一的妻子,其余的捐給了紅十字會,二人均沒有將來之不易的巨資花費在自己身上,以放棄錢財選擇原則的方式救贖自我。由此看見,兩部劇雖然講述了不同的故事,卻擁有的近乎相同的激勵事件和結局。
在人物與人物塑造方面,沈騰飾演的王多魚簡直是一個復制版的謝蟹,只不過是換了故事梗概而已。從人物塑造層面,王多魚是一個被球隊排擠的超齡球員,同樣,謝蟹是一名“快要餓死的”中年油膩男子,二人具有同樣的人物背景設定,那就是沒錢且失敗,這個底層人物在容易令人反感的激勵事件發生以前就已經引起了觀眾的移情心理。從“人物性格揭示”[1]層面,王多魚是即便窮困潦倒也不會出賣原則發黑心財的人,在結尾處他又拿著錢就解救了自己的女朋友,謝蟹是一個“看過毛片但重情重義”,在結尾處使用幕后音揭示了錢的去處,二人身上存在的缺陷均遠遠小于其發光點,是一個敢愛敢恨有原則的市井小民。但結尾處對巨額遺產這一事件的利用,《西虹市》的處理方式遠好過《烏龍山》的處理方式,因為王多魚對在面臨錢與原則這種兩難抉擇之時有所猶豫,最終選擇了后者,而謝蟹沒有這一猶豫過程,這導致王多魚要比謝蟹的形象更加真實。綜合以上討論,可以見得,無論從人物塑造還是從人物層面,謝蟹與王多魚可是說是換了故事的同一人物,而王多魚只是在謝蟹這個人物的基礎上更加立體化、真實化,且增加了人物深度。
我曾經思索過將《烏龍山》搬上熒幕的可能性,但發現必須要經過較大篇幅的改編,原因有三。第一,固定的幾個場景嚴重違反了電影空間的塑造原則以及運動原則,這是話劇改編電影最普遍的問題,在此不做過多闡述。第二,在當今中國社會討論一個變性人的復仇與愛情也許可以表現的很好,但觀眾不一定買賬,這與開心麻花的營銷原則相悖,但閆非保留了部分情懷性的小情結,例如在影片結尾時那句“我是你的二嫂”。第三,《烏龍山》這個劇本本身存在著一些問題,例如第一幕賣墳這一次情節與主情節關聯性不大,邱田這個最重要的人物塑造不充分導致說教傾向嚴重等,但這些問題均通過戲劇舞臺較強的假定性被忽略,然而這些在大熒幕上絕對逃不過挑剔的影評人的法眼。想必主創起初同樣想將《烏龍山》的話劇票房神話復制到電影院,但在激勵事件之后發現了比《烏龍山》更能取消戲劇假定性、取消說教傾向并充分塑造人物的靈感思路,于是斷然改變了故事梗概。
另外,在“抖包袱”文本層面,《西虹市》有諸多明顯脫胎于《烏龍山》原劇中的對白,如《西虹市》中為王多魚擦背的女人沖著王多魚甩鞭子時,會計夏竹突然進來造成的包袱,與《烏龍山》第二幕銀行取錢的過程中謝蟹和邱田行長發生爭執,兩個人打架爭執過程中擺出一副性行為姿態,此時銀行秘書突然進來造成的包袱;再如《西虹市》中賴先生和殷先生策反柳建南時,拿出錢來之前柳建南所說臺詞“我是那樣的人嗎”與拿出錢來之后劉建南所說臺詞“看人真準”,《烏龍山》中第五幕艾倫警官在電視直播過程中不小心再次擊傷銀行保安,艾倫警官拿出錢來賄賂記者讓他把這段掐了別播,記者回答“我是那樣的人嗎”,隨后旁人見勢離開,記者接過錢說“看人真準”造成的包袱,甚至于飾演劉建南與原劇飾演記者的是常遠一人,等等。這些都是兩部劇相似、《西虹市》脫胎于《烏龍山》的最直接體現。
據此推測,《烏龍山伯爵》不會被搬上熒幕,因為沒有一個導演會讓兩個近乎相同的人物,在兩部近乎相同的開頭結尾的非系列影片中出現。但從另一個角度上講,《西虹市》也可以說是《烏龍山伯爵》在脫胎換骨之后被搬上熒幕,它是一個更加真實、強化了諷刺深度的《烏龍山伯爵》,所以也不存在遺憾。只是從《烏龍山》到《西虹市》,我們看到了一個不斷成長、愈加成熟的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