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之口有余香 思之令人神往
——淺析《洛神賦》中對“洛神”的形象刻畫

王靈芝

（河北政法職業學院，河北 石家莊 050061）

曹植，字子建，謚號陳思王，建安文人“三曹”之一，此人有極高的才情，南朝謝靈運對他推崇備至，曾有“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的評價。才高八斗，就是這么來的。后有人說“漢魏以來二千年間詩家堪稱‘仙才’者，曹植、李白、蘇軾三人耳。”可見曹植的才學之高。

《洛神賦》是使曹植享譽古今文壇的一篇美文。文中作者使用各種極盡絢麗的語言描寫了作者與洛神之間由偶遇到相戀再到無奈分別的浪漫故事，為我們塑造出了一個倩麗、幽怨、純潔、柔情、聰慧的洛神形象，通篇言辭美麗，描寫動情，神人之戀纏綿凄婉，動人心魄。千百年來，它以曲折感人的故事情節、綺麗華美的文辭感動著后人，成為歷代繪畫、戲曲、詩歌、音樂、書法等藝術的首選題材。晉代大書法家王獻之《洛神賦十三行》、大畫家顧愷之《洛神賦圖》，為書苑和畫壇增添了不可多得的精品。此文為何贏得世人如此喜愛呢？個人認為一是人神道殊的戀情悲劇產生的穿越時空的情感共振，更重要的是曹植富有才氣的生花妙筆，塑造出了我們每人心中理想的情貌兼備的絕世美女。

曹植采用了辭賦慣用的層層鋪排的描寫手法，有些語言雖化用前人，可是化用得十分熨帖、自然，可以說化腐朽為神奇，而且文中用大量的筆墨全方位描寫了洛神的容貌、裝束、情態。如電影鏡頭，遠景、近景、全景、中景、特寫、正面、側面等從各個角度進行立體掃描式描寫，使這位千古美女變得更加光彩奪目，攝人心魄。筆者試從以下幾個方面分析《洛神賦》對“洛神”形象的描寫刻畫。

一、遠、近結合描寫靜態之美

作者曹植與洛神的相遇是一種奇遇，充滿著無限驚喜。此時正值曹植人馬勞頓旅途休息時，突然間發現了奇異景象，竟然不覺精神恍惚，思緒飄散，到了忘我境界。什么景象讓作者這么驚詫不已呢？原來“俯則未察，仰以殊觀”，“睹一麗人，于巖之畔”。神女一出場，就以遠遠飄然而至、傲立山巖的身姿緊緊吸引住了曹植的目光。如同帶給讀者一組遠景鏡頭，鎖定了洛神那美麗、嫻靜的身姿。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p>

曹植展開大膽且豐富的想象，將無法用具體語言刻畫出來的美麗，用驚鴻、游龍、秋菊、春松、輕云蔽月、流風回雪、朝霞、芙蓉等世間美好的事物來進行比喻。這種描寫不是僵硬的描寫，而是充溢著愛意的描繪，作者這種無法掩蓋住的愛意也不斷傳染給我們閱讀者，使我們也感受到了作者見到洛神時的那種奇妙的感受，我們也在漸漸喜歡上了這位未曾謀面的女子。

隨后，鏡頭隨著曹植的目光漸漸拉進洛神，進行中、近景的特寫。從高矮胖瘦整體身形，再到肩部、腰部、脖頸、皮膚、發髻、眼眉、紅唇、貝齒、眼眸、神態等部位的特寫，對洛神的容貌描述詳盡，刻畫分毫畢現。隨后作者再將目光稍微拉開，對璀璨的羅衣和明珠、金翠進行極力地渲染。此時的洛神在曹植的目光中由遠及近，通過這種靜態的遠、近景結合描摹，如畫中美女靜靜地佇立在古今讀者面前，妙不可言，在曹植的筆下栩栩如生。

二、靜、動結合描寫多情之美

遠近描寫重在靜態描寫，畫中人雖美，無情也是缺憾。于是，曹植妙筆又生花，以動與靜相結合來寫洛神之形與情。

“于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

此時，作者又將鏡頭固定在中景，來反復描寫動態的洛神。在愛人關注的眼神里似在畫中的美麗的神女“活”了起來，正如一個天真、活潑、調皮的少女，在水邊優雅戲水，煥發著青春的魅力。

在形態描寫過后，緊跟細致又真實地刻畫了曹植對洛神的情感波瀾：由驚艷到“心震蕩而不怡”，進而“解玉佩以要之”。洛神也隨之心有感應，與曹植心心相期，她不禁情動心中，舉起瓊珶以應約。在兩人隔水相和中刻畫了對愛情充滿熱烈、憧憬的多情的女子形象。然而這種多情也并非是傻傻的癡情。在曹植突然間意識到人神道殊這難以跨越的現實鴻溝時，又產生了狐疑、害怕，最后從感情回歸到理性。曹植內心情感的這一巨大改變，令人不禁為多情的洛神擔憂，她該如何應對？

“于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長吟以永慕兮，聲哀厲而彌長。揚輕袿之猗靡，翳修袖以延佇。體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止難期，若往若還。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這段是對洛神的行動進行細致刻畫的文字，洛神步履彷徨、神情不定，欲語而無言，一系列的動作淋漓盡致地展現了洛神內心的復雜變化。洛神面對一見鐘情、始亂終棄的愛人，沒有過分的哀慟，而是經過了內心掙扎之后，理性地接受了無情的現實。雖然曹植以簡練語言進行心理動態描繪，卻讓人感受到了類似戲劇性的矛盾沖突。一位容貌艷麗、心靈敏感、善解人意的洛神形象如出水芙蓉，清新、高潔之氣烙印到我們心中。

三、正、側面結合描寫離情之美

自古多情傷離別，離別之情是凄美的，但作者曹植卻使用了冷熱場對比的方法，不僅對洛神進行大量正面描寫，還穿插了大量側面烘托。

“爾乃眾靈雜沓，命儔嘯侶?；驊蚯辶?，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從南湘之二妃，攜漢濱之游女?！薄坝谑瞧留枋诊L，川后靜波。馮夷鳴鼓，女媧清歌。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六龍儼其齊首，載云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p>

文中出現大量奇特的眾神靈，如眾星捧月般拱衛著洛神。眾神的熱鬧陪伴更烘托出美麗的洛神與眾不同，以及人神殊途的悲哀之情。至此，洛神的形象更加豐滿，形神兼備。而曹植依然沒有就此擱筆。

“于是背下陵高，足往心留。遺情想像，顧望懷愁。冀靈體之復形，御輕舟而上溯。浮長川而忘反，思綿綿而增慕。夜耿耿而不寐，沾繁霜而至曙。命仆夫而就駕，吾將歸乎東路。攬騑轡以抗策，悵盤桓而不能去?！?/p>

洛神忽然消逝之后，作者上下求索而不得，夜不能寐，思慕之情綿綿不斷，徘徊不忍離去的身影定格文終。曹植用自己內心的無奈、不舍、依戀側面烘托了洛神的夢幻般的美。這種美是《詩經》里的伊人形象，美得令人心醉，難以割舍并且終身難忘。多么美麗的女子，多么絢爛的辭藻，多么令人遐想的意境！讀之口齒生香，聽來沁人心脾。感受著她奇幻的戀情、絢爛的語言帶給我們無盡的遐想，雖時隔千載，依然眷戀如故。

曹植用了神來之筆，對洛神進行了全面地描摹，的確是千古妙筆。此外，他遣詞造句的工夫著實令人嘆服，有很多至今我們依然常用之語句，如：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氣若幽蘭、柔情綽態、奇服曠世等等，字字如珠璣，對我們今天的語言有著深遠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