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劇 烽火寧城

編劇 陳國峰

時間抗日戰爭時期

地點承平寧抗日根據地寧城縣境內

人物

高橋原名高明海，字鏡天，化名蘇然、高橋，祖籍黑龍江密山縣，1913年生于遼陽，1944年3月犧牲于寧城。八路軍冀東軍分區承平寧抗日根據地三區隊隊長。

黃云原名楊雨民，學名楊維華，1910年生于赤峰縣大窩鋪村，1936年畢業于北京大學外語系，1937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劇中職務為三區隊政委，兼中共承平寧聯合縣工委書記。解放后歷任中國作家協會書記處書記兼秘書長、政協河北省委副書記、黨組書記等職。文革中被迫害致死。

阿茹娜蒙族姑娘，18-20歲，愛國進步人士韓祐庵的義女，美麗、豪爽、潑辣而風趣機智。通過和高橋、黃云的接觸而認識到抗日大義，最后和高橋一起壯烈犧牲。虛構人物。

韓祐庵名淳，號卓然，蒙古族，1899年生于寧城平房村，開明愛國士紳，民國時期曾任喀喇沁中旗（寧城縣）財政局長。日寇占領寧城，不肯與敵偽合作，辭官隱居，后在中共爭取下參加抗日工作，做出重要貢獻。

烏警所偽滿喀喇沁中旗（寧城縣）三座店警察分駐所所長。劇中為中年。

梁村長偽滿喀喇沁中旗（寧城縣）三座店村長兼該村協和會會長、鴉片組合主任。中年。

仁科仁科信夫，日本高級特務，日偽喀喇沁中旗協和會事務長、日偽“協和青年訓練所”所長。劇中為中年。

東山東山島一，日軍寧城警備司令官。中年。

鄭紫明1911年生于湖北紅安，1928年參加中國工農紅軍，后隨紅25軍長征到達陜北，延安抗大第四期學員，1940年任八路軍冀東軍分區十三團一營教導員，1943年9月調任承平寧工委委員、三區隊副政委，協助高橋和黃云工作。

周治國1917年生于河北遷西，1933年加入共產黨，1938年參加冀東大暴動，1942年任承平寧武裝工作隊大隊長兼指導員，1943年任承平寧聯合縣辦公室主任，1945年任熱東工委書記，1960年遭誣陷開除黨籍，1979年任遼寧省紀委常委。

韓夫人韓祐庵的太太。中年。

袁嫂韓祐庵家的女仆，中年。

女招待韓祐庵家四海酒店的兩個女招待，青年。

三區隊官兵若干。

日偽軍、警若干。

群眾若干。

[幕啟。幕后隆隆的炮聲和刺耳的槍聲中，日偽軍虎狼般驅趕百姓們、施行殘酷大掃蕩的場景：天幕上寫意風格的民房被日偽軍放火焚燒、烈焰沖天、房屋不斷倒塌；老年村民摔倒后，被日軍刺死；青年村民逃跑時被日軍開槍射殺；一村婦懷抱驚恐哭叫的嬰兒，被日軍奪下扔進火堆里，母親發瘋般撲進火堆，在火焰中慘烈翻滾，日偽軍們哈哈大笑……

[全劇舞美設計建議采用寫意的、粗糲的、夸張的造型和色彩。[音樂順轉為沉郁而強勁、節奏快捷的旋律，幕后三區隊的將士們合唱，并開始分組列隊過場。在過場中，不同分組的將士們分別表演射擊、擊刺、投彈、臥倒等軍事動作。高橋和黃云在伴唱中上場，站在高臺上檢閱隊伍。

（眾伴唱）

迎烽火，戰烈焰；

舉刀槍，斗敵頑；

灑熱血，勇抗戰；

八路軍，上前線！

中華有我英雄漢，

殺盡倭寇復河山！

鄭紫明（向高橋和黃云敬禮）報告！八路軍冀東軍分區三區隊官兵集合完畢！請首長指示！

[高橋和黃云轉向天幕，肅穆敬禮。

高橋三區隊隊長蘇然——

黃云三區隊政委黃云——

二人合代表三區隊全體官兵，請首長指示！

[當首長開始講話時，三區隊官兵們開始分組行動，以舞蹈化的動作表現急行軍、穿越封鎖線、匍匐前進、迎雪冒雨行軍等意象。他們循環過場，首長講話結束時，他們列隊肅立。

首長（悲涼而激昂的幕后音）同志們！你們是開辟關外戰場的前哨，你們的兵力、武器都遠不如敵人，也沒有任何后勤支援，而你們面對的，是最兇殘、最狡詐、最強大的日寇正規軍！我能給你們的，只有一道命令：不惜代價，開辟承平寧抗日根據地！沒有軍分區的命令，任何人不許撤回關內！

黃云同志們！首長的指示，都聽清楚了嗎？!

高橋這是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最后關頭！我不想代表你們向首長做任何保證，我只問一句：你們有沒有決心，甘愿和我一起為祖國犧牲？！

眾將士（莊嚴敬禮）祖國萬歲！

高橋（唱）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不回還！

驅逐倭寇生死戰，

甘灑熱血祭河山！

（合唱）風蕭蕭兮易水寒，

壯士一去不回還！

驅逐倭寇生死戰，

甘灑熱血祭河山！

[眾將士部分下場，部分為轉場布置舞臺。

[場景轉為韓祐庵家：寧城士紳大戶的屋宇。院內濃蔭遮蔽、鮮花盛開、蟬鳴聲聲。中堂客廳，懸掛關公坐讀《春秋》的畫像，畫像兩側有巨幅對聯：千古忠勇春秋義，萬世神明華夏情。

[韓祐庵穿灰綢長衫，手搖折扇，一幅老派士紳打扮。他坐在客廳的太師椅上，正跟自己下棋。

韓祐庵（唱）亂世孰能得逍遙？

楸枰不知我心焦。

忽聞有客仆來報，

何方神圣降草竂？

[女仆袁嫂引高橋和黃云上，高橋和黃云都是商人打扮。黃云戴著高度近視鏡。

袁嫂老爺，客人到了。

韓祐庵（起身相迎）失敬失敬。你們說是赤峰的老鄉？

黃云（抱拳）在下黃云，祖籍赤峰大窩鋪。久聞韓先生廣交四海賓朋，有寧城信陵君之美譽，不速而來，還請海涵。

韓祐庵哎呀，過譽過譽。先生的談吐和氣度，是個讀書人哪。老朽最愛結交讀書人，而況又是老鄉，得蒙光降，幸何如之。（打量高橋）這位神態軒昂，英氣逼人，也定是見過大世面的。

高橋（抱拳）先生謬贊，愧不敢當。在下蘇然，祖籍密山。和黃老板搭檔，做點兒小生意糊口。久仰卓然先生大名，受一位朋友托請，特來拜見。

韓祐庵好說好說。兩位請上座。

高橋不敢。先生請。

韓祐庵敢問二位，是受哪一位朋友托請啊？

黃云（唱）此人身為八路軍，

久仰先生愛國心。

韓祐庵（驚訝）

（唱）三民主義我敬信，

在下桃花源中人。

我的親友遭不幸，

貴黨刀下一冤魂！

高橋（唱）兄弟鬩墻鬧風云，

恩怨是非難釐分。

莫究既往勿懷恨，

宜認同仇敵愾根！

韓祐庵哼。外間謬贊韓某好客，其實我一向擇友而交。

黃云先生曾任寧城縣財政局長，為官清廉，造福地方，百姓有口皆碑。寧城淪陷，先生毅然辭官歸隱。共產黨八路軍對先生的高義，非常敬佩！

韓祐庵（冷淡地）謝了。愧不敢受啊。

高橋先生在熱河一省，就有很多買賣，存亡皆在日本人的喜怒之間。日本人屢請先生出山，先生只怕終難一拒。這位八路朋友，很想結交先生，共商抗日救國的大計！

韓祐庵我雖痛恨東洋妖孽，不愿因此結交虎狼。

袁嫂（內白）老爺老爺！（急上）那個日本人又來了！還帶來了兩個妖里妖氣的東洋娘們！

[高橋和黃云面面相覷。韓祐庵神情復雜地望向二人，他剛要說什么，仁科信夫已經帶兩個日本青年美女出現在客廳門口。仁科一身中國鄉紳打扮，手搖著折扇。兩個日本美女身穿妖艷和服，各自捧著一個禮盒。

仁科哦？韓先生有貴客？

韓祐庵啊，他這個……他們是……呵呵，老鄉，老鄉。仁科先生，請上座。

仁科我今天給你帶來兩件禮物。這

第一件，你看——

（唱）日本特產蛤棋石，

晶瑩如玉世間稀。

坂本軍佐自用之，

轉贈先生表高誼。

[仁科唱時，兩日本女子盈盈款款地含笑向韓祐庵展示圍棋，高橋和黃云對視，又看韓祐庵的神情。韓祐庵連連擺手辭謝。

韓祐庵祐庵福薄祿淺，愧不敢受！

仁科哎，我還有第二件厚禮吶——

（指兩個日本女子）

（唱）秋田美女貞處子，

雅好詩文善弈棋。

贈予先生做妾侍，

紅袖添香暖枕席。

韓祐庵（大驚）哎呀使不得！使不得！這更加使不得了！

日女甲（挽住韓祐庵）蕙風起兮青蘋搖，

日女乙（挽住韓祐庵）佳人倚兮紅袖招。

韓祐庵（掙扎）老朽懼內不納小，兩位美女把命饒！

[袁嫂端茶盤上，見狀大驚，茶盤失手落地。

袁嫂哎呀媽呀，這干啥呀？！叫我家夫人看見了，那成啥了？

韓祐庵仁科先生，如此相逼，韓某恕不待客了！

[仁科有些羞怒地朝美女揮手，美女含笑施禮后退出。高橋和黃云對視，贊許地輕輕點頭。袁嫂忙著撿拾茶具后退下。

仁科韓先生，你對我們似乎存有很深的偏見哪！

韓祐庵（喘息，整理襟袖）祐庵不敢。（指向高橋和黃云）今日有兩位老鄉來訪，仁科先生，您看——？

仁科（愈發羞怒）你這是逐客嘍？

韓祐庵那倒也不是。您若肯賞臉，就請一同入席吧。

仁科老鄉？（陰鷙地端詳高橋和黃云）你們不是本地人。

韓祐庵他們祖籍赤峰，很早就去外地謀生了。

仁科（走近高橋）你們在哪里發財呀？

高橋小本生意，四海為家。顛倒買賣，聊寄生涯。

仁科（凝視高橋后，走近黃云）你們不像生意人。

黃云哦？那太君看我們像什么人？

仁科他腰板挺直，身上有軍人之氣，我看你們像——八路軍！

高橋韓先生，您這位太君很幽默啊。

韓祐庵啊，這位仁科先生，是平泉“明朗會”事務長，喀喇沁旗協和會的事務長，還是協和青年訓練所的所長。有名的中國通。在熱河地兒，他可是有生殺大權哪。

高橋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仁科（掏出手槍）韓先生，我要搜搜你這兩位貴客！

韓祐庵（相當緊張）太君，您這可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黃云韓先生，讓太君搜嘛。（摘下眼鏡）您先搜搜我的眼鏡？

仁科搜你的眼鏡？！

黃云哈哈！

（唱）厚眼鏡片似瓶底，

人模狗樣難辨識。

軍中豈有半瞎子，

我笑太君太離奇！

高橋（唱）赤峰是他故鄉地，

拜訪高士遭辱疑。

草木皆兵驚鶴唳，

王道樂土真稀奇！

（張開雙臂，白）您吶，還是先搜我吧。

阿茹娜（內白）哎呦！這是咋的，還動刀動槍了？！

[阿茹娜身穿月白色繡花蒙古袍、頭系紅巾、手提馬鞭上。

韓祐庵哎呦，阿茹娜，你看看你看看！這兩位是我的朋友，仁科先生懷疑他們是八路軍，要搜他們！

阿茹娜是嗎？太君做得對呀，應該搜啊。

韓祐庵丫頭！他這么一搜，義父往后可就難做人了！

阿茹娜那不正好嗎？太君，（邊嬉笑貼近仁科）

（唱）今日大駕又光臨，

定是再逼義父身。

屢請出山他不肯，

清高自負惹太君。

你鋼槍一抖威風凜，

叫他顏面蕩無存！

傳到江湖名聲損，

他豈有臉面出見人。

從此大家都清凈，

他遁泥土你騰云！

（白）太君，求求您了，搜吧，您趕快搜他的客人！

仁科哈哈，阿茹娜小姐，你是真會說話呀。好，我就給你義父這個面子！（收槍）韓先生，那你也該給我個面子了吧？

韓祐庵這個……仁科先生，這個好說，我們再慢慢商量。

仁科（惱怒威脅地）韓先生，我對你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阿茹娜義父，您是不是害怕八路軍和游擊隊啊？

仁科哼！八路軍和游擊隊，哪里是大日本皇軍的對手！

阿茹娜哎呦太君，話也不能這么說。我義父怕得也有道理啊。您看這不是嗎？前些日子，頭道營子警察所就被八路軍給端了，聽說是八路軍的什么三區隊干的，（故作神秘地）是從關內過來的主力！我義父嚇得啊，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哇！還沒等他緩過來，那個三區隊又攻下了驛馬圖警防所！太君，聽說共產黨個個青面獠牙、神出鬼沒，惹不起呀。您看這二位，說不定一眨眼，就變成了共產黨八路軍！

韓祐庵阿茹娜！不許胡說！

高橋無妨無妨。韓先生，您這女兒，比仁科太君還有趣啊。

仁科阿茹娜！

（唱）你此番話語是何意？

阿茹娜（唱）我幫您勸父抓時機。

仁科（唱）我看你是宣揚八路來抗日！

阿茹娜（唱）哎呦太君我冤死，

您家說話真離奇！

我是好心來效力，

您把呂仙當仇敵！

仁科我把呂仙當仇敵？什么意思？

阿茹娜您自個兒琢磨吧。

仁科你罵我是狗咬呂洞賓？！

阿茹娜這可是您自個兒說的。

韓祐庵你這個小丫頭，真不懂事！

仁科阿茹娜，不看你是蒙古王爺的女兒，我現在就逮捕你！

韓祐庵閣下息怒。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不會說話。這也都怪我了，她父親死得早，我可憐她，就過分嬌寵了。還不快給仁科先生賠禮道歉？

阿茹娜太君，您說我錯哪兒了？

仁科我今天還有事情，先不跟你計較。韓先生，我勸你要想想清楚，不跟我們合作，你最后會有什么下場！（轉身離去）

韓祐庵閣下慢走，恕不遠送。

阿茹娜太君慢走，小心別摔了跟頭！

韓祐庵阿茹娜，你——你這不是沒病找病嗎？！

阿茹娜義父，您看把他氣成那樣兒，多好玩啊？

韓祐庵這還好玩？你當他是來跟你玩的嗎？！等我回頭教訓你！

高橋韓先生，令愛可真是個奇女子啊。

韓祐庵哼，她呀，我真是——唉！

黃云韓先生，我看無妨。日本人幾次三番請您出山，看重的是您的地位影響。這個仁科信夫是日本的高級特務，城府極深，不到最后，他不會真的跟您翻臉。

韓祐庵謝謝二位寬慰。二位遠道而來，本是貴客，但是你們也看到了，我這兒林子不大，可什么鳥兒都有啊。二位既非凡品，有些話也不必我多說了。趁著天兒還好，你們麻溜走吧，別耽擱到暴雨淋頭！

黃云（抱拳）叨擾先生，謹致歉意。

高橋（抱拳）今日有幸目睹了先生高風亮節，欽敬無已！先生保重，我們改日再來拜訪。

阿茹娜兩位等一等！（突然從懷里掏出一支短銃對準高橋）你們就是共產黨八路軍吧？

韓祐庵（非常震驚）阿茹娜！你胡鬧什么？！

阿茹娜你們就這么走了？把你們的家伙給姑娘我留下！

高橋小姐好眼力！怎么看出我們是八路軍呢？

阿茹娜這很簡單！

（唱）義父素來性慷慨，

廣交天下賓朋來。

我剛才一說八路在，

他臉色立刻驚陰霾。

你們若非共黨派，

義父必把酒席排。

鬼子要搜他擋礙，

自是你們不清白。

逐客令下更意外，

兩位身份何需猜！

黃云（唱）全民團結逐敵寇，

高橋（唱）華夏各族同一仇。

黃云（唱）你明大義非走狗，

高橋（唱）槍口本應指敵酋。

阿茹娜（唱）登門是將我父誘，

麻煩危險恐難休。

留下刀槍放你走，

再來韓家應知羞！

高橋老黃啊，看來我們真是遇到了對手。把槍拿出來吧。

黃云老蘇，這……

高橋好漢不吃眼前虧嘛。（接過黃云的手槍，也從后腰拿出自己的駁殼槍，握著槍管遞向阿茹娜）我們打鬼子用槍，要打你不必用槍。

[高橋說話時，阿茹娜已伸手來接高橋的武器，卻不料高橋話音未落，突施擒拿手，麻利地奪下了她的短銃。阿茹娜踉蹌驚退，拉開武打的架勢，高橋用短銃指向她。

韓祐庵蘇先生！手下留情！

黃云哈哈！我忘記提醒小姐了，他是黃埔軍校的高材生！

韓祐庵（驚喜地）蘇先生是黃埔畢業的？

高橋黃埔軍校洛陽分校。

韓祐庵那你——也對，廣州黃埔里就曾有很多共產黨嘛。

高橋畢業后，我被分派進國軍的部隊，在師部做參謀。但是不好意思，我開了小差。

阿茹娜哼！原來是個逃兵！

黃云他不是逃兵。

（唱）頂頭上司狗師長，

貪婪搜刮似虎狼。

不打日本開賭場，

買賣鴉片壞心腸。

他一怒之下展翅膀，

輾轉求職棄戎裝。

唐山海關謀職務，

本來可以把福享。

只因日寇殺我人民占我土，

拋職棄祿拿起槍！

高橋（唱）同胞為奴血淚淌，

山河破碎恨欲狂。

青春之火高萬丈，

豈做碌碌紈绔郎。

你看他，斯文樣，

多才出自大學堂。

為救國，執刀槍，

出生入死打豺狼。

肺腑語，寄姑娘，

中國人，須自強，

要團結，志如鋼，

驅逐倭寇讓華夏復榮光！

（短銃還給阿茹娜）

韓祐庵兩位果然就是八路軍。今日在下有幸，目睹了兩位的慷慨豪俠，深受感動！

黃云我們在寧城也有內線，他向我們大力稱贊先生，所以我們前來拜訪，想共商抗日救國之大業。

韓祐庵老朽幸何如之！有請移尊后院，容我薄酒相敬！

阿茹娜義父，您可要三思啊！

韓祐庵你不是最崇拜穆桂英嗎？他們就是楊家將啊！還在這兒發什么愣啊？快去準備酒席，我要跟兩位英雄痛飲！

[阿茹娜一步三回頭地離去。高橋和黃云向韓祐庵莊重伸手，韓祐庵激動地握住二人的手。

[緩切光后變光換場：幕后快板書起，三區隊將士在風雪中艱難跋涉、遭遇戰、在山林間頂風冒雨行軍的舞蹈化過場；并在快板中幫助轉場換景。

[幕后快板：

老哈河水清又甜，

三區隊的戰績咱傳一傳。

頭道營子敢冒險，

警察所來個連鍋端；

轉身奔襲驛馬圖，

偽軍日寇遭全殲；

黃土梁子有據點，

盤踞偽警眾漢奸。

隊長政委好大膽，

偷襲計策不一般。

前后夾擊槍炮亂，

偽警大隊就玩了完；

喀中旗，駐敵頑，

討伐隊名叫韓全。

囂張跋扈兇氣焰，

到處追剿發狂言。

咱三區隊長是蘇然，

英雄一怒震南山。

誘敵叫他瞎胡轉，

伏擊之戰打得歡。

一舉消滅七十多，

殺他一個心膽寒！

老哈河畔西大山，

八路的威名到處傳！

[場景轉為三座店村的四海酒店。寫意的酒店布景：大酒幌、大酒甕、破土墻，店門上方有橫匾，寫著“四海酒店”的楷書；進門的照壁上供奉著財神像，舞臺兩側有巨幅對聯：“四海酒店八里罕香東西南北無二價，三義桃園九州客來古今中外此一家。”

[舞臺中央擺放兩張八仙桌和幾個方凳。兩個伙計抬著大酒甕上場，兩個女招待挎裝菜的柳條筐伴上；酒甕上貼著紅紙黑字的“八里罕”酒標；伙計和女招待們俏皮舞蹈時，阿茹娜持酒舀上。她和伙計邊唱邊做富有喜劇情趣的舞蹈。

阿茹娜（唱）天下好酒萬萬千，

伙計合（唱）好酒萬萬千！

阿茹娜（唱）最好要夸八里罕。

招待合（唱）就是八里罕！

阿茹娜（唱）紅高粱、五谷摻，

三泉圣水缸缸甜。

老粬舊窖釀美酒，

洞藏久儲幾十年。

好酒開壇香十里，

醉倒凡人醉神仙。

招待合（快板）一杯心頭熱，

兩杯驅風寒，

三杯春風紅滿面，

四杯烈火燒丹田，

五杯六杯下了肚兒，

一個高高兒能躥上天！

伙計合（唱）哎呦嘿！一個高高兒躥上天！

阿茹娜（唱）李廣喝了去射虎，

曹操喝了戰烏桓，

唐宗喝了伐高麗，

燕王喝了奪江山。

膽小的喝了把虎狼趕，

膽大的喝了往海里鉆。

赴湯蹈火英雄漢，

要喝就喝老酒八里罕！

眾人合（唱）要喝就喝咱老酒八里罕！

[阿茹娜和伙計招待們舞下。

烏警所（內白）老板娘！

[烏警所和梁村長上。烏警所穿偽警官服，但是敞開上衣，肩挎駁殼槍，大大咧咧、吊兒郎當的樣子；梁村長穿府綢長袍，斜背著一支駁殼槍，搖著一把蒲扇。

烏警所（朝側幕擺手，吩咐部下）你們幾個下屋吃去，我跟梁大哥嘮點兒事兒。（環顧，口吃）咋咋咋沒動靜啊？哎我說——老板娘！

阿茹娜（內白）姑奶奶還沒嫁人呢，（上）你喊誰老板娘？！

烏警所哎哎那……那我喊你什么呀？

梁村長（嬉皮笑臉地）阿茹娜，我們喊你烏太太？

阿茹娜呸！你好賴也叫個村長，狗嘴吐不出象牙來！

梁村長哎，阿茹娜，咱說真格的啊，你也不小了，烏所長稀罕你也不是一天兩天啦，你們……

阿茹娜他稀罕我啊？那也得我稀罕他呀。磕磕巴巴的。

烏警所（羞怒）哎你……你說誰……磕巴呀？（把槍盒拍桌上）

阿茹娜（輕蔑冷笑）咋的？急了？

梁村長他是看見你才磕巴。堂堂三座店的警防所長啊，配得上你。過了門，你就是烏家的三姨太，十里八村的，誰不得高看你一眼啊？

阿茹娜給他做小？呸！你們做夢吧！

烏警所哎哎哎，我……我不屈著你，那啥……

阿茹娜少廢話！說！想吃啥？

烏警所那就……那就……

梁村長老規矩唄。下屋還有幾個，你給他們掂對掂對。給我們哥倆嘛，燉只雞，整幾個毛菜兒，關鍵是你那八里罕老酒。他是奔你人來的，我是奔你酒來的。

阿茹娜切！沒一個好東西！（下）

烏警所哎你說她……我……（怒起）

（唱）老子好歹是所長，

手下警察一大幫。

腰里大洋咔咔響，

手里拿著盒子槍。

十里八村我吼一嗓，

哪個敢不笑臉揚？

就是她來小瞧我，

拿我當狗不當狼！

梁村長（忙拉烏坐下）你看你，你不稀罕她嗎？這娘們家家的，都這樣兒。你越稀罕她，她越不給你好臉兒。再說了，阿茹娜不一樣啊。她爹早先是喀中旗的王爺嘛。

烏警所（不屑地）嘁！我知道，一個窮王爺，就會喝酒抽大煙，把牧場和牛羊都賣了，最后自個兒凍死了，都沒錢發送。要不是他把兄弟韓祐庵幫忙，他都入不了土！

梁村長是啊，韓祐庵是她干爹呀，沖這個她脾氣也大呀。韓祐庵是什么人物啊？滿洲國康德前，喀中旗的財政局長，那是喀中旗的二號人物！

烏警所老黃歷了。如今是日本人的天下，得看咱爺們的！

梁村長日本人也看重韓祐庵。聽說都請他好幾回了。不說這個，阿茹娜你可不能瞎撩扯。跟你一樣，蒙系人，那脾氣，打小就馬上馬下的，開弓飛箭，一般男的，到不了跟前兒。

高橋（內唱）今日喬裝到酒店，（亮相）

（接唱）奉命冒險闖龍潭。

看我伏虎顯手段，

來他個妙計巧連環！

[高橋穿府綢長袍、搖著折扇邁步入店。恰好阿茹娜和女招待端著酒菜出來，她一看高橋，先是一怔，隨即放下碗碟，急迎高橋，往外推他。高橋詫異后退，搭住門框站定。

高橋哎，什么意思？

阿茹娜今兒有人包了，不接待外客！

高橋（微笑）我今天是特意來拜會他們兩位的。

阿茹娜人家不認識你，你也高攀不上。走人！

烏警所哎，阿茹娜，他說啥？

阿茹娜沒你事兒！喝你的酒！（向高橋焦灼示意）你出去啊！

高橋我已經來了，話不說到，天塌下來我也不走。

烏警所哎哎，（抓起駁殼槍）阿茹娜，叫叫叫他過來！（阿茹娜只好讓開，烏警所打量高橋）你誰啊？

梁村長看著眼生啊。

高橋我看二位可不眼生。一個是三座店的警防所長，一個是三座店的村長、協和會長兼鴉片組合主任。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烏警所嚯！（對梁村長）不像個小家雀兒，像個吃硬食兒的。

梁村長阿茹娜，你們認識？

阿茹娜（賭氣地）我不認識。誰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山貓野獸！

高橋哈哈，不管我是哪兒冒出來的，我起碼是個中國人，不像有些人，連自己的祖宗都忘了！（搖著折扇、好整以暇地走近二人）

烏警所（拔出駁殼槍）嗯？你這是罵我們哪？！你敢在滿洲國的天下，跟老子們說這話？！

高橋滿洲國的天下？

（唱）我勸二位放眼量，

休將賊寇認爹娘。

溥儀不過兒皇上，

滿洲國的主子是東洋。

分裂中華的小伎倆，

最終一枕夢黃粱！

烏警所（抬槍對準高橋）

（唱）你先給我放眼量，

認不認得這叫槍？！

老子是滿洲國警防所長，你膽敢跟我反滿抗日扯花腔！

哪兒來哪兒去從實報上，有一句謊話叫你透心涼！（威脅長聲）說！你究竟是什么人？！

高橋（含笑在烏警所對面落座）我說了，中國人。

烏警所少跟爺們扯犢子！你是……八路？！

[梁村長很是緊張，起身到門口張望，然后返回。

阿茹娜哎呀，啥八路九路的？你把家伙收起來。干啥呀？你沒看我店里的對聯啊？三義桃園、九州客來、古今中外此一家！進了這個店，就都是一家。江湖上混的，還不是個義氣和氣？

烏警所啊就……阿茹娜，你倆到底啥關系？他究竟……是啥人？

阿茹娜啥人？酒店客人唄！（轉對高橋）哎我說，你既然知道他倆的身份，就該知道他倆不好惹。你一個人來我的酒店，說些不三不四的話，是想給我找麻煩嗎？識相的，趕快給我立馬的麻溜的沙棱的走人！

高橋我報上姓名，只怕他們就不讓我走了。

阿茹娜（驚愕）你……你真傻呀？！

高橋你不用怕。二位，我是八路軍冀東三區隊的隊長蘇然。

[烏警所大驚，駁殼槍幾乎頂住了高橋的額頭；梁村長拔槍，但急切驚慌得拿不出來，這使他更加惶急，絆著凳子幾乎摔倒。

高橋梁村長，不至于嚇成這樣吧？

梁村長（端槍顫抖擦汗）誰誰誰嚇成……啊就啥樣兒了？你八路軍的隊長？！你幾個人？！

高橋這不，就我自己呀。不用怕，我是來交朋友的。

阿茹娜你看，人家說是來交朋友的，把刀槍都收起來吧。人家是一個人來的，就沒怕你們的刀槍。來來來，喝酒。

烏警所交朋友？八路軍跟我們交朋友？！

梁村長就是啊，你唬誰呀？八路軍的話誰敢信哪？

高橋哼，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已經坐在這兒了。據我們的情報，您二位還不是鐵桿漢奸，我們決定給你們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唱）秦時明月漢時關，

中華巍巍五千年。

龍族血脈長綿延，

豈能滅祖做漢奸。

莫道日寇力強悍，

不義必敗有青天。

放眼看，

抗日烽火已燃遍，

救國難，

多少兒女沖向前！

八路軍，誓死戰，

甘將熱血祭河山！

勸你們苦海無邊回頭岸，

執迷不悟墜深淵！

[烏警所和梁村長面面相覷，雖然滿腹狐疑警惕，但各自緩慢垂下手槍。阿茹娜欣慰地出了一口長氣，開始含笑斟酒。

阿茹娜蘇隊長，我服了你啦！槍頂著腦門子，談笑風生，這么血性的爺們，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高橋（含笑落座）不攆我了？（端杯聞香）

阿茹娜攆得走嗎？我說您二位，也坐下吧，喝酒哇。

烏警所這酒怕是不太好喝了。蘇隊長，久仰您的大名了，咱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了。你到這兒來，究竟想干什么？

高橋我想打你的警防所。

烏警所（抬槍對準高橋）你說啥？！

高橋（點指梁村長）主要是打你的鴉片組合。

梁村長（后退，舉槍對準高橋）啊？！

烏警所我操！你八路軍是尿性，可也太不把爺們放在眼里了！我今兒倒要看看你是不是三頭六臂！來人！

[幾個偽警端槍沖進來，槍口和刺刀對準高橋。阿茹娜沒想到風波再起，而高橋明顯敗落下風，她情不自禁地滿腹憂急。

阿茹娜哎，我真是白夸你了！這酒還沒喝呢，你咋就多了呢？就算傻子，那你也不能傻成這樣啊？！不是你一個人兒，咋能明白告訴去打人家呢？你是不是故意逗他們啊？梁大哥，他開玩笑，跟你們逗著玩呢。（對偽警們）你們別跟著起哄，沒事兒沒事兒。

烏警所阿茹娜！你給我……啊就閃開點兒！

高橋烏所長、梁村長，你們是覺得我真傻，還是太狂？

烏警所（詫異地看梁村長，梁村長也狐疑困惑）

阿茹娜反正腦筋不太正常！你當自己是神仙啊？

高橋是不是神仙，那得看能不能呼風喚雨。龍王何在？！

[高橋喊聲未落，里外屋門口就沖進來數名日軍，窗口也探出持槍的日軍，瞄準了偽警們。烏警所等人看見是日軍，先是高興，看見槍口瞄準自己，轉而驚詫，還沒等反應過來，日軍的槍口已頂住烏警所等人的后心。烏警所等人惶恐地舉手繳械。

烏警所太君，我們是三座店警防所的！別誤會啊！

黃云（內白）八格牙路！（穿日軍少佐軍服上）狗東西，你們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高橋烏所長，我說打你的警防所，不是瞎話吧？（指偽警們）先把他們押下去。紫明，可得看住嘍，不能出任何差錯！

鄭紫明隊長放心！（對偽警們）走！

[鄭紫明等人將偽警們押下去。高橋從懷里掏出兩個信封，拍到桌上。

高橋這是令尊寫給你們的信。

[烏警所和梁村長惶恐地走到桌前，顫抖著拆信閱讀。阿茹娜難抑敬佩與激動。

阿茹娜（背躬）

（唱）驟然間風云突變，

八路軍妙計連環。

他好比諸葛彈琴空城險，

韓信十面埋伏九里山；

他暗排將士巧裝扮，

笑看螳螂妄捕蟬。

大智大勇有妙算，

真教我五體投地拜神仙！

黃云看完了吧？真給祖宗丟臉哪！你們的父親倒是深明大義，對你們投靠日寇、助紂為虐，深感羞恥！你們不配做中國人！

烏警所（跪倒）八路長官，我……（打自己耳光）我混賬！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梁村長（也跪倒打自己耳光）我也是畜生！畜生！

高橋好了，起來說話。

烏警所不敢不敢！八路長官，您們吩咐吧！

高橋你們只要認識到過去的錯誤，真心做回中國人，明里支應日寇、暗中協助抗戰，那咱們就干了這杯酒，從此是兄弟！（將兩杯酒遞向二人）

烏警所（跪接酒杯）我發誓！照八路長官的吩咐辦！

梁村長（跪舉酒杯）我也發誓！聽八路長官的吩咐！

高橋（接過阿茹娜遞來的酒杯）好！那咱們就干了這杯！

[高橋和烏警所梁村長碰杯飲酒。緩收光，一道追光照耀端杯的阿茹娜，她顯然心潮起伏，端詳酒杯后一飲而盡。隨后阿茹娜和伙計們開始為轉場布置舞臺場景。

[變光轉場：黃昏時的山林。三區隊、地方武裝游擊隊和三座店偽警隊交錯穿行的舞蹈化場景；烏警所、梁村長和高橋、黃云、周治國、鄭紫明等在隊伍前面交錯穿行。

梁村長（唱）乖乖順了八路爺，

烏警所（唱）帶上隊伍趕著車。

梁村長（唱）留下空城這一座，

烏警所（唱）任由八路來攻奪。

高橋（唱）我和政委訂計策，

黃云（唱）攻打敵偽鴉片組合。

高橋（唱）明攻三座店，

黃云（唱）伏兵滅仁科！

高橋根據軍分區的命令，這次攻打三座店警防所和鴉片組合。雖然做好了烏警所和梁村長的工作，但是還要預防意外情況。所以由我和黃云政委率領主力，確保一戰成功。

黃云仁科信夫猖狂活動于承平寧地區，深得日寇熱河司令部的賞識。打下三座店，就等于向日寇熱河總部告了他一大狀，說他情報不利，協和會失敗，他一定急于消滅我們。

高橋而我們早已給他備好了一頓大餐！鄭紫明同志。

鄭紫明到。

高橋攻下三座店之后，你立刻率領你的小隊，帶上一些鴉片，去韓祐庵先生家，做一點兒騷擾，然后撤離，沿途要不斷暴露你們的行蹤。韓先生會向仁科信夫報告，引誘這個狗特務率領人馬追殺你們。

鄭紫明（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高橋周治國同志。

周治國高隊長。

高橋你是游擊大隊長，你們的任務是

（唱）紫明前臺去誘敵，

你率隊伍打伏擊。

長勝溝，山林密，

盤道梁里伏兵奇。

他們牽著牛鼻子，

繞得仁科怒又疲。

待他到了葬身地，

你們下刀要狠而急。

須謹慎，善隱蔽，

堅決果斷猛突襲。

臨戰莫猶豫，

奮勇一擊滅此敵！

周治國（敬禮）保證完成任務！

高橋開始行動！

[高橋等人散去。天幕現出“三座店鴉片組合”的橫匾和警防所的炮樓。幕后槍聲爆炸聲起，喊殺聲起，天幕火光沖天。[變光換場：字幕“盤道梁”。山路兩旁林木茂盛，怪石嶙峋。

[仁科和夏谷率兵狼狽而上。幾個偽軍過度疲憊，跌倒。仁科轉回催促跌倒的偽軍起來。

仁科起來起來！都給我起來！

偽軍甲太君，實在跑不動了！

偽軍乙連著兩天沒歇氣啊，太君！

仁科八格牙路！（踢打偽軍）你們中國人，個個都是廢物！你們看看我們的大日本皇軍，跟你們一樣的急行軍，哪個抱怨？哪個訴苦了？永遠沖在你們的前面！

偽軍丙太君，皇軍吃啥，我們吃啥啊？吃的比我們好，定量也比我們多呀！

仁科（拔出戰刀）少廢話！誰不起來，我立刻砍了他！

[偽軍們無奈，掙扎而起，踉蹌欲行。兩旁的山林里突然槍聲爆響，幾個日偽軍立刻中彈身亡。仁科和夏谷等驚慌臥倒。密集的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中，沖鋒號響起。偽軍們驚慌奔逃，死傷狼藉。

仁科不許跑！給我頂住！（射擊）夏谷君，頂不住了，撤吧！

[仁科和夏谷逃跑。夏谷沒跑幾步，被射殺。周治國率領戰士們沖上來，和日偽軍白刃戰。場面激烈而混亂。待將場面上的敵人消滅，周治國急忙四下尋找，在敵人尸體中翻看。

周治國仁科信夫呢？！一中隊打掃戰場，二中隊立刻沿途追擊，注意搜索兩側山林，務必給我找到仁科信夫！

［鄭紫明帶幾個三區隊戰士急上。

鄭紫明周隊長，我們來支援了。仁科那老小子呢？打死沒？

周治國（懊惱拍大腿）八成是他娘的跑掉了！

鄭紫明哎呀，這是咋搞的嘛！

隊員甲（急上）報告隊長，附近都仔細搜索了，沒發現仁科。

周治國這咋向蘇隊長和黃政委報告？！我們游擊隊是母雞隊啊？全體跟我去搜捕！

[周治國帶人急下，鄭紫明也帶隊跟下。變光換場。

[字幕“韓祐庵家，1944年2月，夜晚。”

[幕后響起幾聲狗吠，隨即停止。阿茹娜提著馬燈，帶高橋、黃云、周治國和鄭紫明上，韓祐庵出迎。時為陰歷正月，天寒地凍，高橋等人帽子和衣服上落了一層雪。

韓祐庵快里邊請，到火盆子那兒烤烤。

[黃云撣衣帽上的積雪。高橋摘下棉帽撣雪時，阿茹娜幫他撣衣服上的落雪。高橋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有些窘促。

阿茹娜哎，你躲啥？我還打疼你了？

韓祐庵哈哈，蘇隊長，你咋比姑娘家還靦腆啊？

黃云他呀，兇如猛虎，羞如處子。對了，卓然兄，以后啊，叫他高隊長吧。

韓祐庵啊？蘇隊長變成了高隊長？噢，化個名，迷糊鬼子？

高橋我本來就姓高。前幾天我們打死了一個日本軍官，這家伙叫高橋。我就化名高橋，也算個紀念吧。

阿茹娜啊呸！不好不好！多不吉利呀！

高橋從投身抗日那天，我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韓祐庵（肅然抱拳）英雄！英雄啊！

高橋先生過獎了。今夜前來叨擾，是想跟您商議一件大事！

黃云先生。

（唱）日寇調重兵兇猛合圍，

晉察冀根據地岌岌可危。

我們要策應大部隊，

襲擾敵后刀刺背，

迫使他分兵回！

高橋（唱）多次開會商議定，

決計冒險打寧城！

韓祐庵（唱）軍事行動勿僥幸，

寧城堅固有重兵！

高橋（唱）仔細打探慎擬訂，

策劃妙計當可行。

攻下寧城敵寇驚，

關內關外相呼應。

此戰非常求必勝，

拜請先生助奇兵！

韓祐庵需要我做什么，盡管說！

黃云幫我們探明敵人的城防兵力部署。

韓祐庵好，我明天就進城。

高橋仁科信夫上次狡猾逃脫，躲進了寧城，他對我們抗日工作破壞極大，這次務必除之！

周治國這次不除掉這個狗特務，我周治國提頭謝罪！

阿茹娜哎呦，說得這個血糊啊！義父，別光這么干說了。

韓祐庵（恍然地）啊，你看我，把一件大事給忘了！得知你們今夜要過來，把這丫頭樂的，給你們燉了一只羊！

黃云啊，這可不行啊，三大紀律八項注意，不敢違犯哪。

阿茹娜知道你們有紀律。百姓自愿慰勞抗日英雄，違犯你們哪一條紀律了？你們拿性命救國，你們的命還不值一頭羊啊？

韓祐庵嗯，我丫頭說得好！瞧瞧你們，都苦成啥樣了？這青紗帳一沒，你們藏沒得藏、吃沒得吃嘍！

高橋謝謝了，但是這真的不合適。

韓夫人（內白）誰說不合適啊？（用圍裙擦手上）客隨主便嘛。

黃云大嫂好。

高橋嫂夫人，又打擾您不得休息了。

韓夫人看你們這外道的！我高興！

（唱）你們帶兵的條令我不管，

到我家來遵我言。

手把肉，烀得爛，

蘸著蒜醬味兒鮮。

羊雜嫩，豆角干，

大鍋燉得油花翻。

蒙古餡餅她拿手，

莜面疙瘩芝麻鹽。

生死連心一家歡，

我看你們饞不饞！

黃云大嫂啊，我聽得哈喇子都流下來啦！

韓夫人（親切嗔怪地）那就快后屋去吧，趁熱吃！

黃云老高，咋辦？

高橋你是承平寧聯合縣的縣長，三區隊政委，我們當然聽你的指示啊。

黃云也對哈，那就——（決然地）犯一次紀律！

周治國政委，這是你最英明的決定！（隨黃云和韓氏夫婦去后屋）

阿茹娜你等一下。（眾停步回望）蘇隊長——啊，高隊長。

黃云（壞笑地）咱不管他們，咱去開葷嘍！（眾笑著下）

高橋有事兒啊？

阿茹娜沒事兒不能跟你說話嗎？

高橋（憨笑）當然能啊。說吧，啥話？

阿茹娜我要當你的兵。

高橋嗯？當我的兵？三區隊沒有女兵啊。

阿茹娜你收了我，不就有了？

高橋這我可做不了主。

阿茹娜你是區隊長啊。

高橋（苦笑）區隊長又不是皇上。有上級首長，有組織紀律，凡事得按規定辦嘛。

阿茹娜那我不管。反正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給你。

高橋這是啥？

阿茹娜荷包。我給你繡的。

黃云（啃著羊腿上）哎，老高，你再不來，羊肉就沒了！嗯？你們倆這是……？

高橋她非要參加三區隊，還賄賂我，送了我一個荷包。

阿茹娜（害羞佯怒地）你——

黃云我看看。（在褲子上擦手，接荷包湊眼前翻看）哎呦喂，這賄賂可是太重嘍！老高，我得恭喜你了。

高橋你陰陽怪氣的，啥意思？

黃云魚戲蓮花的荷包，你還問我啥意思？你辜負美人恩哪！蒙族的風俗，姑娘要是把這種荷包送給一個男人，就表示這男人可以帶她走了。傻瓜！（把荷包拍到高橋心口，高橋接住）她喜歡上你啦！得嘞，你也甭吃羊肉了，你倆在這兒嘮吧！（回后屋，走出兩步回頭調侃）這可比吃羊肉香多嘍！

[高橋大窘，心神也大受震撼。他看荷包，看阿茹娜，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幕后伴唱同時起。他當然非常感動，他也非常喜歡阿茹娜，而且這一瞬間他發覺自己內心深處有一種感情被喚醒了，那不是普通的喜歡，而是令他身心震顫的異樣感覺。但是，他能接受這份純潔的愛情嗎？如果拒絕，那對阿茹娜又是何等殘酷的打擊？阿茹娜見高橋這種情狀，以為他過于欣喜激動地接受了，含羞帶笑背轉身去。

（女聲伴唱）酥油燈亮來亮閃閃，

繡荷包繡到三更天。

針扎手來火燎著臉，

想哥哥啥時能見面？

酥油燈亮來亮閃閃，

繡荷包繡到四更天。

窗下蛐蛐兒聲聲喚，

問聲哥哥想不想咱？

酥油燈亮來亮閃閃，

繡荷包繡到五更天。

喜鵲叫上了大樹尖，

妹妹想得你又不眠！

[高橋捧著荷包，慢慢走近阿茹娜。《繡荷包》的音樂持續。

高橋阿茹娜。

阿茹娜嗯。

高橋這荷包——我不能要啊。

阿茹娜（猛然回身面對高橋）你說啥？

高橋我不能害了你呀。你收回去吧。

阿茹娜你看不起我？！

高橋不是不是！是因為——我隨時可能戰死，我——

阿茹娜我當了你的兵，就跟你在一起了。只要跟你在一起，生生死死，我都不在乎！

高橋謝謝。但是我在乎。我不能接受。

阿茹娜好！（抓過荷包扔到高橋腳下）那你踩上一腳吧！（跑下）

高橋（慢慢撿起荷包）倭寇未滅，何以家為？倭寇未滅，何以家為呀！

[緩收光。

[《繡荷包》的音樂中變光換場。

[字幕：1944年2月6日夜，農歷正月十二，寧城。

[舞臺后方一側是一段寫意的城垛布景，城垛顯得高大堅固，上面崗樓斜探出膏藥旗，在幽藍的光照下，凸顯出一種猙獰；舞臺后方另一側懸掛一幅巨大的日文寧城軍用地圖。

[舞臺中央是一臺辦公桌，上有電話等物。駐防寧城的日軍司令官東山島一大佐正在燈下和仁科下圍棋。城外忽然傳來隆隆炮聲和凄厲的槍聲。東山大佐投子而起，向窗外緊張觀望諦聽。仁科舉子之手停在半空，側頭觀望。城垛后面隱約有炮火的紅光閃現。偽軍大隊長驚慌跑上。

偽隊長報告東山司令官！八路軍大部隊進攻寧城了！

東山八嘎！八路軍多少人的干活？

偽隊長天黑，看不清楚啊。反正喊殺聲一片哪！

仁科東山君，不必緊張，不可能是八路軍的大部隊。

偽隊長仁科太君，（慌指城垛方向）他們有炮啊！您聽——

仁科（冷笑）那不過是幾門土炮。其中一門射程最遠，我估算炮彈距離城門也還有三十公尺。皇軍的大隊人馬，正在對晉察冀地區進行冬季大掃蕩，冀熱遼一線有皇軍重兵布設，還征調了滿洲國的七個旅，八路軍的主力自保不暇，怎么可能越過封鎖線，來進攻寧城？

東山仁科君，難道是高橋的三區隊？！

仁科（沉吟搖頭）高橋的三區隊，加上游擊隊，兵力最多不過五百人，和寧城的防衛力量相當。但是他們的武器卻不能跟我們相比，彈藥更沒我們充足，又沒有重炮，而我們憑險據守，形勢優劣不言而喻。高橋除非瘋了，絕不會當真攻城。

偽隊長那他們啥意思啊？大過年的，給咱們放鞭炮助興啊？

仁科（唱）你聽這槍聲稀稀落落，

漢陽造加鳥銃胡亂組合。

我看他分明是擾敵之策，

要防備高橋狡詐詭計多多！

[東山看軍用地圖。這時電話鈴響，東山疾步去接電話。

東山我是東山司令官。嗯——嗯。你們務必要拼死守住！我立刻去支援你們！（放下電話）仁科君，你果然高明啊！高橋確有陰謀！他派游擊隊佯攻寧城，三區隊正在猛攻平泉警署！

仁科哼哼，這是他慣用的把戲！佯攻寧城，以防我們去增援平泉警署！

東山仁科君，你替我守城如何？

仁科東山君放心，給我留下兩個排的警察就足夠了！

東山傳我的命令，立刻集合，跟我從南門出發，馳援平泉！

[在摩托和戰馬的音效聲中，東山率領日軍主力和偽軍，跑步向平泉警署疾奔馳援。日偽軍過場后，三區隊戰士們皆戴白披風舞蹈上場，用組合的道具將辦公桌覆蓋，變成一個自然形狀的高臺。高橋和黃云也戴著白披風登上高臺。高橋解開白披風，瀟灑甩開披風，露出里面的日軍軍服。戰士們也都解下披風，露出日軍裝扮。

高橋鄭紫明！

鄭紫明到！

高橋你立刻帶人去剪斷寧城的電話線！

鄭紫明（敬禮）是！跟我來！（兩個戰士跟鄭紫明跑下）

高橋黃政委，你是北大外語系的高材生，這回該你演一出《羅成叫關》了。

黃云哈衣！不過咱可不是羅成，（京韻）叫關必開呀！列位兒郎，隨我南門去——者！

[高橋、黃云率領扮成日軍的戰士們，軍列整齊圓場。他們來到城垛下，黃云向上面喊話，守城的偽警用探照燈照射他們。

黃云（日語）東山太君擔心寧城有失，命令我們回來防守！

偽警是皇軍，東山司令官派回來的皇軍。快開城門！

[高橋和黃云率戰士們列隊入城，隨即城門口槍聲響起，“繳槍不殺”的喝令響起，沖鋒號響起，三區隊主力和骨干群眾們吶喊著沖進寧城。仁科氣急敗壞、極度恐慌地逃上。

仁科（唱）高橋詭詐太詭詐，

虛虛實實真狡猾！

輕易破城有妖法？

我魂飛魄散腿發麻！

［周治國帶領游擊隊員們包圍了仁科。仁科向游擊隊開槍，子彈沒了，他揣起手槍，拔出戰刀，猙獰環視。

周治國仁科，我看你這回還往哪兒逃？放下武器吧！

仁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可以流盡鮮血，絕不放下武器！

周治國那我就成全你！張振富，你原來是紅槍會的，叫這老小子嘗嘗中國功夫吧！

張振富周隊長，您瞧好吧！

[張振富一抖紅纓槍，拉開架勢。仁科怒吼著揮刀撲上，二人開始拼殺。沒幾個回合，仁科被張振富一槍扎進胸膛。

仁科（跪倒，聲嘶力竭高喊）天皇陛下萬歲！大日本帝國萬歲！

[仁科仆斃。高橋和黃云帶領幾個三區隊戰士急急趕來。周治國將仁科的戰刀遞給高橋。高橋端詳戰刀。

高橋安葬他，再立個墓碑吧。

張振富區隊長，咋還給小鬼子立碑呢？

高橋他固然是敵人，但是，只有當我們懂得尊敬敵人時，才能最后戰勝敵人！打掃戰場，善后撤退！

[高橋和將士們圓場下。同時《晉察冀日報》奪取寧城的報道，用投影打在劇場墻壁上。日軍重裝掃蕩的歷史資料影像投射在天幕、劇院墻壁上，造成強烈的視聽覺震撼。

（伴唱）打下寧城敵驚懼，

忙調重兵回防急。

惱羞成怒用毒計，

歸屯并戶大搞無人區。

百姓趕進人圈里，

燒房拆屋刀槍逼！

抗日武裝無接濟，

艱苦奮戰血淋漓！

[隨著伴唱，天幕、劇院墻壁上出現日軍主力浩蕩行軍、偽軍和便衣討伐隊驅趕殺害群眾的紀錄影像（或繪畫）投影。

[三區隊官兵在風雪中艱難跋涉的舞蹈化寫意造型。幕后槍炮聲不斷傳來，三區隊的官兵不時有人中彈倒下。

[變光換場。

[積雪的山林里被日寇燒毀的破房架子內外，三區隊官兵們疲憊饑餓已極，或靠在枯木上，或臥在雪地里。高橋和黃云關切地探詢戰士們的情況，高橋瘸著一條腿，艱難挪動，給一個小戰士搓手取暖。旁邊戰士甲用石塊砸著樹皮。

高橋王永發，你這干啥哪？

戰士甲砸下來吃啊。

戰士乙你咋不用刺刀？

戰士甲那不行。這樹皮凍得跟石頭似的，會把刺刀弄壞的，那我咋殺鬼子啊？

高橋讓我嘗嘗。（接過戰士甲遞來的一小塊樹皮放嘴里）噗！又苦又澀的冰塊兒啊！哎！

（唱）一年來戰士們缺衣少飯，

每日里苦跋涉疲憊不堪。

似這樣三區隊如何能戰？

我的心真好比滾油熬煎！

日寇圍剿我兵力過萬，

幾十個討伐隊瘋狗糾纏。

集家并村把聯系切斷，

千里無人區早絕炊煙。

出關時三百勇士敢勝戰，

到如今百十號人多病殘。

少有鋼槍缺子彈，

喝碗熱粥已奢談！

眼望著同志們我心羞慚，

恨自己不是那百變神仙！

戰士丙（腿纏透血的繃帶）

隊長，先撤回關內吧？

戰士丁是啊，回到根據地，補足了力氣和彈藥，再殺回來嘛。

高橋（痛苦地掃視戰士們）

黃云你們忘了，出關時首長咋下的命令？戰斗到最后一個人，也不許擅自撤回關內。根據地那邊壓力也很大啊。我們在這兒堅持著，將來就是光復東北的前哨。

戰士乙（低聲）隊長！有人來了！

高橋（拔出手槍，低聲）準備戰斗！

[大家立刻散開隱蔽。幕后響起馬蹄聲和馬的響鼻。阿茹娜戴著狗皮帽子，手持馬鞭，做騎馬舞上場：舞蹈表現瘦馬登山的趔趄、阿茹娜勒馬、策馬、下馬等內容。她的蒙古袍子，已經多處破爛。此時的阿茹娜不是女裝。

戰士甲（突然躍出）不許動！

戰士乙（突然躍出）舉起手來！

阿茹娜（辨認對方）你們是三區隊的？

（驚喜急問）高隊長呢？

戰士甲你是什么人？！

阿茹娜（摘下皮帽）我是阿茹娜呀。

戰士乙阿茹娜？（驚喜地）隊長，是阿茹娜！

高橋（顛著瘸腿跑下）阿茹娜？！怎么是你？

阿茹娜（心疼而又激動地端詳高橋）

（唱）眼看他跛了腿面容憔悴，

衣衫襤褸掛滿塵灰。

千言萬語只化作兩行熱淚，

一聲呼喚強咽回何等傷悲！

高橋有吃的嗎？

[阿茹娜擦了一把眼淚，解開袍子，抽出一條貼身捆綁的細長米袋子扔給高橋，又摸出兩個玉米餅子遞給戰士。高橋激動地抖著米袋子看阿茹娜。

高橋謝謝！謝謝！

黃云阿茹娜，你咋找到這兒來了？鄉親們都咋樣了？

阿茹娜找你們十幾天了。你們看看那馬，都快瘦死了！

（唱）鬼子兵集家并村太毒辣，

人圈里老少吞聲待宰殺。

戶戶聯保人人怕，

一出一入皆盤查。

幸虧有義父來擋駕，

我們才保住了一個家。

想你們萬分艱難無接洽，

我暗藏米糧尋林崖。

一山轉來一嶺下，

山山嶺嶺伴淚花！

高橋難為你了！冒這么大風險，一定吃了很多苦哇！

阿茹娜我愿意，跟你有啥相干？

高橋啊？我……（負疚憨笑）

阿茹娜（轉向戰士們）袋子里是炒米，趕快吃吧。

[高橋把米袋子遞給鄭紫明。鄭紫明解開米袋子，示意戰士們來抓米，但戰士們都沒有動。鄭紫明非常驚愕，阿茹娜也異常詫異。

鄭紫明咋了？你們不餓？

戰士甲讓傷病的同志們先吃吧。

戰士丙我們傷的病的，不是戰斗主力

了，打鬼子，指望你們這些全和的。你們先吃！

[戰士們互相看著，仍然沒有人動。阿茹娜見了，再也忍不住悲傷，掩面痛哭起來。黃云示意高橋安慰她。高橋猶豫，黃云嗔打了高橋一拳。

高橋（故意咳嗽）那啥……哭啥呀？

阿茹娜（哽咽哭腔）你看看他們！我恨自己，只能帶來這么一點兒吃的，一人一把都不夠！我心里太難受了！

高橋這不怪你呀，怪我！（嘆息）一將無能，累死千軍哪！

阿茹娜（從靴筒拔出匕首，跪下，雙手向蒼天舉起匕首）蒙古人是從來不殺馬的，可是今天，我得犯這罪過了！長生天在上，愿你看在這些英雄的面子上，把這匹馬的靈魂收進西天！

高橋（拉住阿茹娜）你要干啥？

阿茹娜給大伙兒吃馬肉！

高橋不！（轉望黃云和戰士們，又環視山林，顯然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斗爭，竟然忘了松開阿茹娜的胳膊）不能殺馬！我現在決定了！有傷有病的，有老婆孩子的，舉手！（掃視之后）好，你們隨政委撤回關內，其他人跟我留下來！

黃云老高！不行啊！這違反軍分區的命令！

高橋電臺壞了，報務員也犧牲了，跟軍分區聯絡不上，一切罪責都由我來承擔！我留下來，就是表明三區隊還在堅持戰斗，這就是在執行軍分區的命令！

阿茹娜你們都不能留了！義父讓我告訴你們，鬼子從吉林調來個討伐隊，隊長原來是抗聯的，就是害死楊靖宇將軍的那個叛徒！調來專門對付你們！

高橋你看看，局勢會更加險惡了。政委呀，你們已經基本喪失了戰斗能力，還留下來白白送死嗎？

黃云為抗日救國而死，我們無怨無悔！

高橋老黃，你——（爆發地）你們無怨無悔，可你們會拖累我們的行動！這理由總可以了吧？啊？聽著！愿意跟我留下來的，站到那邊去！

[黃云帶頭站到了高橋所指的那邊，傷病員們也相互攙扶著，艱難地站了過去。全體肅列望著高橋。高橋震驚而感動地掃視大家。

高橋（唱）從未說過謝你們，

今日謝字重千鈞！（敬禮）

我替祖國謝英雄，

鐵血豪情沖霄云！

并肩抗敵久戰陣，

你們救國有功勛。

寶貴火種莫輕損，

東山再起喚新春！

中國不亡有你們，

這是華夏永生的魂！

（白）我是區隊長，現在執行我的命令！鄭紫明出列！（鄭紫明出列，向高橋敬禮）黃政委眼睛都快瞎了，你是副政委，負責帶領同志們撤回關內！向軍分區首長報告，就說是我強迫你們撤退的！

黃云高橋！咱倆是他媽的好搭檔啊！我得留下來陪你呀！

高橋別廢話了！鄭紫明，立刻把政委扶上阿茹娜的馬！

鄭紫明（含淚挽住黃云）政委，他真急了。走吧。

黃云（掙扎）你放開我！

高橋（朝戰士們怒吼）你們還傻看什么？走啊！給我走！違抗命令，軍法無情！

[傷病員們無奈，紛紛向高橋敬禮，有的已經痛哭失聲。他們相互攙扶、不斷回頭、緩慢而下。

黃云阿茹娜！你過來！

阿茹娜政委？

黃云這手槍送給你，留個紀念吧。

阿茹娜謝謝政委！

黃云（低聲）高橋其實是喜歡你的。懂嗎？我祝福你們。

阿茹娜（欣喜感激點頭）您多保重！

[阿茹娜欣慰地回到高橋身旁，和留下的戰士簇擁高橋，他們向戰友們敬禮告別。

高橋（唱）金戈鐵馬臥雪冰，

萬里河山我縱橫！

敢將赤膽照日月，

碧血染遍九州紅！

戰士們（合）敢將赤膽照日月，

碧血染遍九州紅！

高橋（唱）蕭蕭風，

刀頭冷，

無語凝噎英雄情！

生死一別天地遠，

戰友多珍重！

戰士們（合唱）生死一別天地遠，

戰友多珍重！

[高橋率眾圓場。變光：日軍和漢奸討伐隊與高橋隊伍交錯穿行過場。高橋的隊伍以表現隱蔽、射擊、急行軍等舞蹈化動作。

[轉場換景。

[字幕：1944年3月29日，寧城老戚溝。

[主景為積雪的山谷，斜坡上有一座石壘的簡陋民房。民房外有一座碾盤，卻沒有碾磙子。山坡頂部站著一個哨兵。戰士們有的屋里院外進進出出，試圖尋找可吃的東西，大部分戰士圍攏在碾盤旁的篝火周圍取暖。高橋從房子里出來，拿著一片鐵鍋碎片。阿茹娜隨后從屋里出來。

高橋小鬼子真是太歹毒了！房頂給扒漏了，鐵鍋也給砸了，王大哥呀，多半也是被抓進人圈去了。咱們還得餓著啊。

阿茹娜炕洞子里我都掏了。（失望搖頭）

戰士甲隊長，再講講你老家那些好吃的吧。

高橋（苦笑）怎么？想畫餅充饑啊？我老家密山，那兒被鬼子們占了，我爹帶全家逃到遼陽，我是在遼陽出生的。哎，你們饞了是吧？請阿茹娜掌柜給你們講啊。

戰士甲我吃過你烙的蒙古餡餅。真香！你講講寧城好吃的唄，饞饞隊長，好讓他舍不得你。

[眾哄笑。阿茹娜佯怒地將皮帽子拋向戰士甲。

阿茹娜講就講，你們聽著！

（唱）寧城美食都有啥？

我先把山珍夸一夸。

嫩蕨菜，金針花，

野雞膀子香椿芽，

等到春暖花開日，

漫山遍野隨便拔，

再說點家常飯，

莜麥面，拔疙瘩，

粘豆包，鍋嘎渣，

大蔥卷煎餅，

年糕沾芝麻。

再燴一鍋羔羊肉，

熱氣騰騰用手抓。

蒸蛋糕，剪五花，

豆腐腦，燴羊雜，

老壇燜雞油吱啦，

管叫你麻袋肚子裝不下，

三杯八里罕老酒，

忘了姥姥家！

戰士甲真過癮！隊長，等趕走了鬼子，咱都留在寧城吧！

高橋等趕走了鬼子再說吧。現在呀，阿茹娜，你趕緊回家！

阿茹娜你憑啥攆我啊？

高橋你是百姓，這是正規部隊。別叫你義父義母擔心！

阿茹娜嘁！（亮出手槍）認得吧？黃政委把他的手槍給我了，你懂啥意思嗎？他批準我加入三區隊了！

[哨兵突然朝天鳴槍。眾大驚，接著聽見密集槍聲，看見哨兵中彈栽倒。戰士們立刻準備戰斗。高橋拔出駁殼槍，隱蔽到巨石后。

高橋這兒是山溝，被敵人切斷后路就全軍覆沒了！一班跟我留下掩護！王永發，你帶其他人立刻往山后轉移！

戰士甲隊長！我跟一班掩護，你趕快撤！

高橋我瘸腿吧唧的跑不快了！

戰士已隊長，我們背你！

高橋少廢話！給我帶上阿茹娜，務必把她送回家！（射擊）

阿茹娜你不走，我就不走！

高橋把她架走！你們快撤！（專注射擊）

[戰士甲彎腰過來拉阿茹娜，被她一腳踢倒。戰士甲等人只好撤走。幕后是敵人的鼓噪叫喊和密集射擊。掩護的戰士們相繼犧牲。高橋轉望戰士時，驚愕發現阿茹娜就在他身后。

高橋（怒喊）你咋沒走啊？！

阿茹娜我說了，你不走，我就不走。

高橋你這丫頭啊！現在跟我撤！

阿茹娜你先走！

[高橋離開巨石，跛著腳邊射擊邊向屋子方向撤；阿茹娜跟著他往上跑。高橋大腿中彈，一個趔趄摔倒在碾盤旁。阿茹娜已經越過了他，回頭見高橋摔倒，立刻返回撲到高橋身旁。

高橋（怒吼）不要管我！快跑！

阿茹娜（看他手捂傷口冒血，抓住他手臂）我背你！

高橋（用力推開她）真是個傻丫頭！你自己能逃就不錯了，還背我？快跑！（朝敵人射擊）

阿茹娜（爬回來）要死咱一起死！（射擊）

高橋胡說！你這是要活活氣死我！

阿茹娜我打小就任性。我認準的事兒，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高橋朝敵人射擊，子彈沒了。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顆子彈，壓入彈匣，然后舉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阿茹娜一把壓下他的槍。

阿茹娜你等等！你先告訴我，你到底稀罕不稀罕我？

高橋你真傻，這還用我說嗎？

阿茹娜我就是要聽你親口說出來！

高橋你答應走，我就告訴你真話。

阿茹娜我答應你！

高橋我喜歡你！好了吧？走啊！

[阿茹娜倒退出幾步，然后停下笑望高橋。

高橋（急吼）走啊！快走！你給我走！

[阿茹娜不顧身旁呼嘯的子彈，含淚笑著，回到高橋身旁。

高橋阿茹娜！蒙古人說話算數啊！

阿茹娜（淚流滿面，卻咯咯笑）當然算數啊，我剛才走了，可是不興我再回來嗎？你知道我現在多開心嗎？你稀罕我，我更稀罕你。那我就是你媳婦了。咱倆現在就辦婚禮！

高橋阿茹娜！你——

[她握著高橋的右手，教他和她的手臂勾著，做出喝交杯酒的姿勢，彼此用手槍對準自己的心口。高橋擦淚。

阿茹娜你哭了？

高橋我沒哭！

阿茹娜樂意娶我不？

高橋樂意！好，就讓敵人的槍聲，做我們婚禮的鞭炮吧！

[幕后響起高亢激越的嗩吶聲，開頭似悲似喜，然后轉為歡快的婚禮嗩吶曲。高橋和阿茹娜相攙而起，以交杯的姿勢站到碾盤上。碾盤開始旋轉，天空雪花飄落，幕后槍聲暴起。二人手臂勾連，深情互望著慢轉如舞。

阿茹娜（唱）緊緊挽著哥哥的手，

妹妹歡喜淚花流！

十八盤的山路咱慢慢走，

相親相愛到天盡頭！

高橋（唱）緊緊挽著妹妹的手，

東西南北咱一起走。

鋼刀鐵槍打倭寇，

打出新天地過上好年頭！

二人合（唱）緊緊挽著哥哥（妹妹）的手，

生生死死咱一起走！

血染春花做蓋頭，

死為鬼雄護神州！

[更加歡快的嗩吶聲中，一幅超巨大的紅綢布從天而降，幾乎將整個舞臺覆蓋。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