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派婦科治療郁證特色探究*

余 凱 莊愛文

浙江省中醫藥研究院 浙江 杭州310007

浙派婦科（浙江中醫婦科學術流派）是指起源傳承于浙江地區，以婦科病為研究主體，有清晰的傳承脈絡和獨特的學術思想的中醫學術流派，主要包括蕭山竹林寺女科、寧波宋氏婦科、海寧陳木扇女科、紹興錢氏婦科、杭州何氏女科、杭州裘氏婦科等。這些學術流派傳承千百年，留有大量代表性學術著作，形成了其獨俱特色的學術思想，并融合浙江地域文化特征，是浙派中醫的重要組成部分。

郁證是指由情志怫郁導致氣機郁滯為主要病機的一類病證，臨床表現為心情抑郁、情緒不寧、胸滿脅脹、月事不調等癥，是婦科常見病證。浙派婦科所處江南地區，氣候潮濕，婦人多思多郁，故郁證較為多見，浙派婦科在治療此證也積累了較豐富的經驗，現將其治療特色總結如下。

1 疏肝解郁，用藥平和輕靈

一般認為郁證一證病機多為情志不舒、氣機郁滯，其病位在肝，浙派婦科崇此說。蕭山竹林寺女科《女科秘要·原經水不調》言：“大抵婦人，情多執拗偏僻，忿怒妒忌，多傷肝氣。”[1]海寧陳木扇女科《藎齋醫要·婦人病機論》云：“婦人之受病顛末，實惟致使之有其機也。大抵氣失其平必致疾，而婦人氣之不平，猶更倍于男子也。”[2]竹林寺女科較好的概括了婦女情志致病特點，陳氏同樣認為女子之病多由氣郁所致，較男子更為多見，且貫穿疾病始終。

在治療上浙派婦科以疏肝解郁為治療大法，并注重顧護陰分，用藥平和輕靈，少用重味猛劑，以防傷正。蕭山竹林寺女科治此證以疏肝解郁、燮理氣機為第一要務，其秘方“太和丸”配方為各種疏肝解郁調氣藥，多藥共用以增強疏肝解郁之效，可治療女子各種氣機不暢引起的郁證雜病，是其一大治療特色。此外根據浙江地區婦人體質特征，浙派婦科在選擇疏肝解郁理氣藥時十分重視藥性，以平和輕靈為貴，而慎用柴胡、青皮等破氣傷陰之藥。寧波宋氏婦科稱“香附、殼砂，女人之至寶”[3]。海寧陳木扇女科論述有《調經不宜過用寒涼藥論》及《調經不宜過用大辛熱藥論》，因“過用寒涼，先傷胃氣，復阻經血”“辛熱之藥，中病即已，不宜過劑，恐血熱妄行，有崩敗暴下諸癥，反傷陰血”[4]。紹興錢氏婦科喜用花藥疏肝而不傷正，如梅花、代代花、玫瑰花、木蝴蝶、甘松等輕靈之品。杭州何氏女科總結有解郁三法：育陰解郁、扶脾解郁、益腎解郁法，常用育陰扶脾益腎之藥輔以梅花、淮小麥、扁豆花、八月札、石楠葉等解郁平和之藥。

2 重視問診，尤重情緒開導

郁證之病證臨床表現十分多樣，常難以辨明，而女子患病多病情復雜，曲隱難盡，且古代婦女社會地位較男子低下，患病后常羞于啟齒，致疾病延誤生變。故浙派婦科在診斷治療郁證時重視問診，以求辨明病因，并注重情緒開導，以求治病求本。

海寧陳木扇女科創“女科十問歌”，一問婚姻二孕育，三問經候四帶下，五問飲食六問便，七問寒熱八問眠，九問舊病十問因[5]，通過全面問診來洞悉病情。蕭山竹林寺通過病患對僧醫和宗教的信任連接，問診細致，此舉不僅利于深入了解病情，也便于開展心理疏導治療，其著錄的《寧坤秘笈》《胎產新書》《竹林寺女科證治》等均以癥為綱、以方為目，問診癥狀描述非常細致以供醫者鑒別。寧波宋氏婦科在治療郁證時同樣注意疏導患者情緒，強調“須情思如意則可愈”[3]。

這種通過詳細問診知悉病情、明確診斷，并配合心理疏導治療的模式不僅有利于診明病情，而且便于加強醫患溝通，減少醫患矛盾，促進郁證患者及早康復。這種符合現代生物-心理-社會醫學的模式也越來越受到醫學同仁重視。

3 氣血痰同調

“氣血痰同調”理論源自朱丹溪，丹溪傳人王綸在《名醫雜著·醫論》中詳細論述：“丹溪先生治病，不出乎氣、血、痰，故用藥之要有三：氣用四君子湯，血用四物湯，痰用二陳湯……”[6]，道出了丹溪治療雜病的精髓。丹溪學派此說結合了浙江地區地域特征，對浙派中醫影響頗深，浙派婦科中也有多個流派承此之說，十分注重氣、血、痰同調。

根據林琳[7]統計的蕭山竹林寺女科《胎產新書》《竹林寺女科證治》《竹林寺女科秘方》等著作內服方劑共927個，應用頻次最高的藥物依次為當歸、甘草、川芎，最常使用的藥對為當歸配伍川芎，活血行氣兼補血。王繼軍等[8]通過文獻研究和數據挖掘分析的方法，將《竹林寺女科》的用藥規律總結為：活血行氣化痰，其核心藥物主要為當歸、甘草、白芍、川芎、茯苓、枳殼、陳皮等。由此可見以行氣活血化痰法治療婦科雜病為竹林寺女科所常用。海寧陳木扇女科《陳素庵婦科補解》云：“大率脾氣虛，土不能制水，水谷不化精，生痰不生血……亦有婦人體肥腦滿，積痰生熱，熱結則血不通，宜用四物合二陳湯導痰行血。”[4]陳氏以“調氣行血化痰”法治療郁證之經水不通，亦是對丹溪之說在婦科郁證的具體應用。

4 重視溫陽，開溫陽解郁法

《金匱要略》婦人三篇中就有大量溫陽之方，如溫經湯、桂枝湯、附子湯、當歸生姜羊肉湯等，而后婦科專著多認為女子“以血為用”，多重視“陰血”之功用，少用溫陽之法。

杭州何氏女科認為隨著現代社會發展，婦女面對的社會壓力增大，同時生活方式改變如嗜冷飲，熬夜等作息不規律，以及遭遇流產，這些均可導致人體陽氣損耗增加，故郁證合并陽虛引發疾病越來越多見，因此在臨床治療時十分重視溫陽。如在治療郁證沖脈不和，常宗葉天士“奇經之結實者，古人必用苦辛和芳香以通脈絡；其虛者，必辛甘溫補，佐以流行脈絡”[9]，在疏肝理氣藥中添加溫補之品，如附子、肉桂、艾葉等。又如在治療郁證久病日合并陽虛之痛經，常用以附片、肉桂、吳茱萸、烏藥等為主的溫胞飲治療。

5 兼容并蓄，注重開拓創新

浙江地區靠山臨海，特有的地理環境造就了浙江人民兼有農耕文明和海洋文明的文化特征，也造就了浙派文化兼容并蓄，傳承與創新并舉的特質，這些特質在浙派中醫也有所體現。

浙派婦科在繼承傳統，兼容并蓄的基礎上多有開拓創新。如在診斷郁證等婦科病時引入超聲、攝片等現代醫學輔助檢查手段，將之視為傳統中醫“望診”的延續，并利用中西醫結合治療之優勢互補已達到提高療效、減少副作用的目的。又如以現代科學技術手段開發的蕭山竹林寺女科之“太和丸”口服液，寧波宋氏婦科之“婦寶沖劑”，以及杭州裘氏婦科之“婦樂沖劑”均為傳統效方結合現代制劑工藝制作生產、治療郁證雜病安全有效的中成藥。

6 結語

浙派婦科包含多個婦科學術流派，其歷史悠久，學術著作眾多，其學術思想獨俱特色，并融入了浙江地區地域文化特征。郁證為婦科常見病癥，其臨床表現多樣，浙派婦科在治療此病時積累了豐富經驗。本文將其治療特色總結為疏肝解郁，用藥平和輕靈；重視問診，尤重情緒開導；氣血痰同調；重視溫陽，開溫陽解郁法；兼容并蓄，注重開拓創新五點，以期對浙派婦科的學術思想內涵有更深層次的理解，并對郁證的臨床治療開拓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