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瀟
摘要:技術理論是本雅明美學思想的核心部分,該理論涉及人類社會的諸多方面,也滲透在本雅明美學思想的各個領域。從電影、攝影等現代藝術切入,本雅明詳細闡述了技術時代的人、藝術作品、城市等要素及其之間的緊密關聯。意大利電影大師米開朗基羅·安東尼奧尼,在影片《放大》中延續了一貫的風格,對話簡潔,寓意深邃,關注現代社會,更關注社會里人的生存狀況。透過影片,可以看到導演對技術時代現實與夢幻、繁榮與虛空、人的現世困境等現代性問題的思考。
關鍵詞:本雅明 技術 《放大》 震驚 現代性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4-0162-02
一、對攝影技術的展現
《放大》的主人公是一位著名的攝影師,影片開始,是沉迷于相機鏡頭的主人公托馬斯和鏡頭之下濃妝艷抹、奇裝異服的女性模特。布景、道具、光線……一切都井然有序,但在托馬斯和模特的眼睛與表情里,寫滿了疏離和冷漠,彼此都是“攝影技術”統治下的機器與程序。模特機械地扭動著年輕的身體,托馬斯緊握相機,命令她們變換造型,以便從各個角度抓拍。本雅明將現代攝影和電影作為現代藝術的典型代表,它們依賴于照相術、攝影術背后的視聽技術、后期畫面合成技術等的發展形成自身,并開拓了嶄新的藝術形式。“利奧塔在早期著作中將話語的東西和圖像的東西作了較為系統的區分。在他看來,電影是組合式的,這不僅是因為它比其他的藝術形式更密切地關聯著一定的技術設備,而且把技術設備用作一種引人注意的工具來溝通、聯結藝術家、作品、觀眾之間的聯系”[1]。技術的快速、高效,使得現代藝術不同于傳統藝術,更具有普通商品的特性,藝術作品成為現代技術掌控下更多人工干預,在流水線上生產出的一種標準化、模式化的產品,這改變了人們對原有藝術的看法。《放大》就在深刻地展現這種攝影藝術的誕生過程。隨著科技的日新月異,交通越來越便捷,新鮮事物層出不窮,讓人始料未及,這些五花八門的事物的出現,成功地吸引了大眾眼球,利用科技的給予,人們并不思考,并不企圖控制什么,只是機械地創作藝術、消費藝術。
“1880年以后的攝影師致力于通過各式各樣的修描、潤飾藝術來模仿靈韻,特別是通過所謂的膠印法,他們依靠提高照明度來征服黑暗,卻消滅了圖片中的靈韻,同樣日益明顯的帝國主義資產階級的異化也從現實中驅逐了靈韻。因而一種灰暗的調子在藝術的名義下開始成為時尚,就像青春樣式表現的那樣。雖然采用昏暗的光線,但姿勢卻越來越刻意地擺布,這種僵硬的表現形式充分暴露了這一代攝影家面對機械技術時的軟弱無能”[2]。在托馬斯的公寓里,模特、置景、拍攝,一切井然有序,在他對模特的苛責中,是他對攝影機的不信任,是藝術“靈韻”消失后藝術家再難堅守自身情感和品性獨一性的危機。人們獲得親密觀賞、大量創作或者永遠收藏藝術作品的便捷途徑,而這也恰恰削弱了人的獨特性。物質社會的來臨,對人的定義,取決于人所擁有的東西,而當每個人可以擁有的東西越來越相似和同一,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越來越模糊。影片絕不僅僅展現攝影藝術的產生過程,更重要的是關心技術對于藝術、對于人的情感世界的改變與震動。
二、電影帶來“震驚”體驗
《放大》講述了攝影師托馬斯在倫敦街頭閑逛,行至一處公園,隨意地偷拍了一對情人約會的照片。被發現后,照片上的女子拼命地想要得到這些底片,引起托馬斯的懷疑,托馬斯把照片不斷放大,卻在照片上看到了一具尸體和一個拿著槍的人。他堅信這是一起謀殺案的證據,并想根據這些照片揭露這起謀殺,但最終卻一無所獲,自己反而陷入一片生存的迷茫之中。托馬斯原來堅信技術發明,如照相術能夠使他獲得和征服現實,因而沉迷其中。后來他終于發現現實與關于它的復制品,以及人們對后者所產生的幻覺之間的關系是不確定的。技術手段總是熱衷于制造藝術作品的摹刻版,這輕而易舉的事情,容易激發收藏者的快感,然而被無限復制的印刷品、影像資料還是有別于本初的形象。與原像緊密關聯的是本真性、獨特性與持久性,復制影像則短暫無常,充滿虛假性,容易不被珍惜和損壞。
托馬斯無意闖入一場搖滾演唱會,聽眾們都在被麻痹的音樂快感中,極力釋放著自己。在現代文化的“震驚”體驗中,人們關注的更多是當下的樂趣,不再是藝術自身是否深刻,是否純真,是否符合自己的審美趣味。“時空奇異糾纏遙遠之物獨一顯現,雖遠,猶如近在眼前。靜歇在夏日正午,沿著地平線那方山的弧線,或順著投影在觀者身上的一截樹枝,直到‘此時此刻成為影像的一部分——這就是在呼吸那遠山、那樹枝的靈韻了”[3]。本雅明將“靈韻”定義為“遙遠之物的獨一顯現”,體現出本雅明在技術復制時代到來后對傳統藝術獨特性、唯一性的懷念和追憶以及對現代人的內心寧靜喪失的擔憂和焦慮。演唱會中,歌手將一把摔碎的吉他拋向人群,引起眾人哄搶,托馬斯不由自主地混入人群,參與這個滑稽的游戲。技術手段將原有的藝術審美方式完全打破,人們很難再聚精會神,展開聯想地去藝術欣賞,凝神靜觀的這種專注已經不合時宜,技術的力量對藝術形成強大的沖擊,對藝術本質的嬗變發揮著作用。被攝影機記錄、定格的世界是真實的世界嗎?托馬斯想要介入真相,想要獲得攝影藝術的真諦,但他能觸到的卻是一個充滿疑惑、虛假的世界,他能握住的只是一些冰冷的、凝固的虛影。而在這樣的世界里,人遠離了“靈韻”,只能獲取一次次的“震驚”體驗,謀殺案就是“震驚”體驗極端的表達,真相被淹沒在繁瑣、雜蕪的圖象世界中,失去了判斷力和真正的審美感知。此時,任何東西都是可以技術的產物,都是可以復制的,包括人類自身以及附庸于人類的情感和理性。到處都是一模一樣的愛情,司空見慣的死亡、背叛、沉淪。人前所未有的聚攏,靠近彼此,卻又前所未有的疏離。
三、對現代性弊端的揭示
影片中有大量雜亂無章的鏡頭,有對搖滾樂、時裝、毒品、性等時代元素的充分展現,人們在紙醉金迷的都市中醉生夢死。在工業文明之前,人群的聚集多是有血緣關系或有一定社會聯系的人來組成,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工業文明的發展,現代人群往往來自四面八方,人與人之間互相認識,借助于現代交通的便捷聚集到一起,在城市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內和諧共處,這種心理體驗是前所未有的。技術理論同樣適用于城市的構建,高樓大廈、快餐店、公路系統、旅館和商店迅速蔓延,這種機械模仿,衍生出冰冷、整齊的玻璃世界。人們穿梭其中,如同獸類,在高大茂密的森林中迷失自我,找不到出路。“這些敏于算計的都市人越來越表現出克制、冷漠、千篇一律的退隱狀態,人們的分明個性在不斷地消失。而且,都市中物質文化的主宰,都市中壓倒性的勞動分工使個人越來越孤立。勞動分工要求個人只能專注于某一方面,顯然,這種專業化趨勢只能導致個體人性上的不完善,面對著都市瑣細而復雜的組織,個人僅僅是都市機器的齒輪。都市基本上是一個異化和非人格化的場所”[4]。城市中“光韻”消失,真實被虛假、模擬的形象與物品替代,人們身臨其境,卻在海市蜃樓般的城市中悵然若失。同時,伴隨著技術復制下城市的發展,城市的面貌和功能越來越相似,人們要找到名副其實的城市獨特性就更加困難。沒有獨特的城市文化,只有千篇一律的系統。道路,像電子芯片,布滿密密麻麻的路徑,只是被操縱的機械。
《放大》并不著重敘述一個故事,而多景式展現“真相”消失之后托馬斯對它的尋找和現代人普遍的精神迷失狀態。存在主義哲學家海德格爾認為,存在是人的簡單的存在狀態上的在,是人可以達到并領悟于心的本質存在。簡單的存在狀態,讓人們失去了本質的存在,人云亦云,沒有目標,受制于他人,恪守本分,渾渾噩噩,保持著中性,壓制著差異。這不得不說是技術復制帶來的人的獨特性的消失。隨著科技的日新月異、交通越來越便捷,新鮮事物層出不窮,讓人始料未及,人們趨之若鶩進入城市,但是只是機械地、被動地接受城市的便利,利用科技的給予,并不思考什么,于是城市化進程一步步加深,人口越來越大聚居在一定范圍。越是熱鬧的區域,卻越是情感的荒蕪。
安東尼奧尼的影片《放大》,用藝術的語言關注現代社會,關懷現實人生,充滿了哲學的厚重感,蘊藏著豐富而深刻的審美內涵。
參考文獻:
[1]田兆耀.電影美學與文化學[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6.
[2][德]瓦爾特·本雅明.攝影小史[M].許綺玲,林志明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
[3][德]瓦爾特·本雅明.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M].王才勇譯.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1.
[4]汪民安.現代性[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