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中有歌”

何洋 王毓

摘要：本文以廣東省西部雷州半島民歌——雷歌為研究對象，在民俗學的視野下，研究分析當地民俗活動，說明雷歌在當地民間習俗中的重要地位，對下一階段研究雷歌對當地社會的文化教育作用以及如何對雷歌進行更好的傳承和發展等課題具有重要的意義。全文主要運用敘述、總結等方法闡述了在粵西地區的主要民俗活動中都有雷歌的身影，雷歌已經成為當地人們文化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

關鍵詞：雷歌 民俗活動 民歌

中圖分類號：J60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3359（2018）14-0033-03

我國是文化大國，56個民族共同創造了光輝燦爛的中華文化。民歌作為最“接地氣”的藝術形式之一，包含了人民大眾所有的智慧，見證了人民大眾的生存發展歷史，散發著獨特的藝術魅力和文化氣息。研究民歌對音樂研究和創作，文化研究和建設都有顯而易見的作用。

雷歌，又稱雷州歌，它是活躍于粵西雷州半島地區的一種民間歌曲，是廣東省四大方言歌之一，是雷州人民世代相傳的文化瑰寶。它以固定的曲調和歌詞格律表達著當地人們的喜怒哀樂，人們高興了要唱雷歌，痛苦了也要唱雷歌，雷歌已經深入到當地人們的骨髓。

民俗音樂學是一門交叉學科，涉及了音樂學和民俗學兩個學科。“民俗音樂學研究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要認識、理解某種文化的整體結構，通過外顯的音樂事象來探究其內存的文化結構與機能”①。本文希望通過介紹雷州民俗中的雷歌存在形式，來揭示雷歌的民俗性，從而對雷歌研究和發展起到一定的推動作用。

一、生產生活與雷歌

從雷歌產生的歷史軌跡看，它經歷了諺—謠—歌三個階段，這也是當今學者普遍認同的說法，當然，只有到了第三個階段它才正式成形。雷歌自成形之初就受到大眾普遍歡迎，有《雷陽竹枝詞》寫道：

萬傾今年在有秋，外河不減內河收。

黃昏處處宣耞板，田了聲中接壤謳。

“壤謳”指雷歌，這是清朝海康縣東山村人符乾所著的《云谷詩鈔》中的一首詩，它真實反映了當年海康一帶豐收時節，收獲聲中唱雷歌的喧鬧之情景。說明在當地人民生產勞動中，有雷歌相伴，雷歌存在于人們的生產過程中。還有一首流傳廣泛的經典雷歌：

牽個牛仔角欹欹，牽去田頭塍尾飼。

過路人問幾錢買，唱歌博來不討錢。

這是雷歌中一首歷史久遠的童謠，大意為：“牽著的牛兒角斜斜尖尖的，把牛牽到田間地頭去吃草；過路人問這牛是多少錢買的，牧童說這是唱雷歌換來的，不要錢”。舊時，牛是非常珍貴的生產工具，可在這首歌里，說牛是唱雷歌換來的，說明當地人把雷歌看的和牛一樣重要甚至更高。從上面的詩詞和雷歌可以感覺到雷歌在粵西地區是一種家喻戶曉、老少皆宜的民歌。雷歌已經融入了人們的生活，成為當地的文化習俗。

二、麻扶歌臺與雷歌

雷州自古端午節有賽龍舟習俗，清雍正十二年端午節，海康縣賽龍舟時出現意外事故，龍舟沉沒參賽人員溺死，于是政府下令禁止端午節賽龍舟活動。次年端午節，沒有龍舟比賽的情況下，白沙麻扶村民便搭起了一個歌臺，聘請姑娘歌班來演唱。屆時，各地歌手也可以來賽歌、斗歌，以此活動代替龍舟比賽，以增添節日氣氛。消息一經傳出，方圓百里的歌手和觀眾都來到麻扶村參加盛會，后來端午節賽雷歌的形式被固定下來，這就是麻扶歌臺的由來。麻扶歌臺以唱歌、對歌、賽歌、斗歌的形式極大的豐富了人們的節日生活，成為當地特有的節日習俗。從麻扶歌臺的創立說明當時雷歌在人們的生活中已經頗有影響。

三、婚俗與雷歌

婚俗是最具代表性的民間習俗之一，每個民族和地區都有著自己獨特的婚俗習慣。婚俗是民間習俗的一個重要窗口，通過婚俗研究可以窺見當地民間的很多人文特征。雷州地區的婚俗習慣雖然主要沿襲了漢民族的主流婚習，例如：相親、定親、送親、仰親、鬧洞房、回路等，但具體禮節儀式還是頗具地方特色，如：哭嫁、打扇頭、打外茶等。在結婚儀式中，也總有雷歌的相伴。哭嫁時要唱“哭嫁歌”，迎親時要唱“打扇頭歌”，打外茶時要唱“挾雞歌”。這些都是雷歌，只是因不同的運用場合又有不同的名稱。

“打外茶”即鬧洞房，各地都有這種習俗，但雷州版“鬧洞房”除了傳統形式的增添喜慶歡樂氣氛外，還包含了唱“挾雞歌”（雷歌）的環節。由一位善唱歌手唱“挾雞歌”——鬧洞房的眾人依次挾吃白切雞肉，歌手按每人所挾雞肉的部位，即興唱一首詼諧的“鬧洞房”歌，對新人進行“婚前教育”，內容有祈新人婚姻美滿、偕老百年、早生貴子，教誨新娘孝敬公婆、妯娌和睦等。②從上面所講唱歌過程，可知“挾雞歌”是唱以雞肉為題唱的雷歌，還有“哭嫁歌”“打扇頭歌”等，這些都能充分說明雷歌的民俗地位。

四、民間信仰與雷歌

民間信仰，主要是傳統宗教以外的原始信仰，如：自然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等。舊時，人類的文明程度低，科學不發達，人們很自然的將一些自身解釋不了的現象歸結到超自然力上，所以才有上述的各式崇拜。雷州地處邊垂，文明開化進程較慢，民眾崇神敬神的觀念更重，遇旱祈雨、逢災祈福等習俗比比皆是，至今民眾還大量保留了原始信仰的習俗。在這些敬神祈福的過程，雷歌也發揮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姑娘歌是雷歌中的一種形式，它是雷歌從“為己歌唱”發展到“為人歌唱”的結果。姑娘歌中有專門的頌神歌，是專為人祈福頌神而演唱的。唱頌神歌是當地人進行原始崇拜活動不可或缺的儀式。在活動中，主人請來姑娘歌班駐場演唱，必然以頌神歌開始并以頌神歌結束。所以，在雷州人漫長的原始信仰路上，一直有雷歌相伴。

五、民間故事與雷歌

民間故事屬民間口頭文學的一種形式，是口口相傳于特定社會群體中的一種民間文化，它是很有代表性的民俗形式。在雷州，流傳著許許多多民間故事。它們有的凄美動人，有的富含哲理，它們世代相傳，以蘊含的人文精神教化著一代代雷州子孫，這其中，也有雷歌的身影，當地流傳的《陳昌齊解村仇》，就是很好的例子。它是關于清乾隆年間生于雷州的文學家陳昌齊的故事。在他10歲時，所在的南田村和鄰村產生矛盾發展到械斗。他的爺爺陳大用在械斗中受傷怨氣難消，陳昌齊也因此憂心忡忡，后因巧妙對唱爺爺的雷歌而討得爺爺歡喜，使其爺爺陳大用釋去仇恨。

還有一個更凄美的愛情故事：相傳在雷州遂溪縣有一對男女，他們生活在兩個相鄰的村莊。男的體格健壯，女的相貌襲人。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便私定終身，發誓白頭到老。不想生不逢時，當時婚姻大事全憑父母之命。女方父母嫌貧愛富，將女兒許配給遠在海康縣錦盤村的富家子。這個噩耗對這對癡情男女如情天霹靂，二人頓覺天昏地暗，悲痛欲絕。無奈父母之命不可違，女伴終成別人妻。男的整天瘋瘋癲癲，神志不清。過了一些時日，待男的稍稍好轉的時候，再也無法承受相思之苦，決定要去尋找自己的情人。但雖只一縣之隔，在過去交通主要靠步行的年代，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到了海康錦盤村才發現不知情人在哪家。無奈之下，他只能扮作小貨郎，沿街叫賣。從村頭到村尾不停的尋找。終于情人聽出了自己的聲音，急忙出門相看，果然是朝思暮想的人。相視之下，兩人都楞住了，對視很久說不出話來。因為二人已經再不能是以前的關系了。此時此刻，女的已身為人妻。就是現在的開放社會也不能敘舊情，況且是那個三從四德的封建年代。就在女的一腳門外，一腳門里，不知所措之時，男的正好看到門口掛著的鳥籠里一只鸚鵡也是一只爪在外一只爪在內，便靈機一動，用雷歌唱到：

抬頭望見鳥鸚哥，走出籠門企著望。

只腳在內只腳外，嘴尖眼紅毛長長。

“企”是站著的意思，大意為“抬頭看見心愛的人，走出家門站著看，一只腳在門里，一只腳在門外，面容憔悴，頭發蓬亂”。這首歌是男的用鸚鵡比作自己的情人，以唱鸚鵡而喻情人，女的無奈已是人妻，看到愛人欲走近，還要顧及婆家，只能邁出一只腳，一定也是日夜相思，受了不少苦，所以看上去瘦多了，讓人心疼。

隨后，男的以借煙筒抽煙的名義，進到女方家，女的遞過竹煙筒，碰巧煙斗不見了，正在尋找之時，男的又唱到：

拿起煙筒斗不見，手妃閑閑口無味。

煙筒竹，

費乜心機才通透，通透又無得幾年。

大意為“拿起煙筒斗不見了，不能下手抽煙口中也無味。煙筒竹啊，費那么多心思才打通關節，通透才幾年就把煙斗不見了”。男的把自己和女方比作煙筒和煙斗，好不容易才心意相通，可好景沒幾年，兩人就分開了，巧妙的表達了自己的心境。隨后，男的又與女方婆家人套近乎，想多逗留一段時間。主人不知內情，又好客，竟留男子在家吃飯。女子自然萬分高興，精心準備一桌飯菜。飯間，男子看到一盤海蟹，又唱到：

生妃在海死在山，從小爬行到偌大。

前旬候， 到如今，

這邊也走那邊走，屈腳圓圓落人盤。

表面感嘆螃蟹從生到死的一生，實則又唱出自己和情人的悲慘遭遇。這時女子看男子的心情太激動，生怕露出馬腳，急忙端起酒壺一邊給他倒酒一邊唱到：

捧起酒壺屢屢斟，深淺人情官自知。

酒啊，

酒壺酒杯已相近，切莫淚流人面前。

這是女子為提醒情人不要暴露馬腳。男子一聽，就收斂了很多。就這樣，順利吃完了飯，男子也該離去了，女子一直送出門外，戀戀不舍。輕吟一首：

砍樹捉鳥只這次，莫放聲高給人知。

感謝你，

鉆向閻王身下過，念著前情向路來。

提醒男的不要再來了，這次太危險了，二人在不舍中分開。這個故事通過描述自由戀愛的一對男女青年的不幸遭遇和后來的巧妙對歌，來歌頌自由愛情、批判封建包辦婚姻，同時也反映出當地人們對雷歌的喜愛程度。

綜上所述，雷歌是雷州地區的歌，是雷州人的歌，是雷州人心里的歌，是當地人除了語言之外的最重要的表情達意方式，其內容則更是涉及生產生活的方方面面，也是當地人最為熟悉的藝術形式。雷歌已經完全滲透到人們的所有社會行為中，尤其在完成了從“誤己”到“誤人”的演變以后，它的文化傳承和教育教化等社會功能就進一步凸顯出來了。直至今日，雷歌始終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當前，文化多元發展的在背景下，如何更好地對它進行傳承和發展是擺在大家面前的迫切問題。

注釋：

①劉嵬：《淺談建立“民俗音樂學”的構想》，《遼寧高職學報》，2009年第12期。

②牧野：《雷州歷史文化大觀》，廣州：花城出版社，2006年版。

參考文獻：

[1]鐘敬文.民俗學概論[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8.

[2]吳建華.雷州傳統文化初探[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0.

[3]林濤.雷歌大全[M].北京：中國戲劇出版社，2006.

[4]何成安.雷州歌精品鑒賞[M].北京：長城出版社，2005.

[5]雷州歷史文化叢書編委會.雷州民俗[M].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13.

[6]牧野.雷州歷史文化大觀[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