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疍家起源

顧文

先說疍家人

疍家人，雖然算不上一支龐大的族群，但也起源久遠。

先從疍家人的“疍”字說起。 “疍”字從疋（ shu），從旦，旦亦聲。 “疋”意為“繞行” （為了避開障礙物）， “旦”指“（每天）早晨” “（每天）清晨”。 “疋”與“旦”聯合起來表示“每天早晨，水上居民就駕駛小船繞行在水上聚居區里”。本義指每天清晨駕船勞作的水上人家。

說“疍家人”最形象的一句話是：以水為生，家如蛋殼。就分布地域來說，古代主要分布在長江和東南沿海一帶，后集中在福建、廣東、廣西和海南沿海、沿江。據人類學家考察分析，證實它不屬于一個獨立民族，而是我國沿海地區水上居民的一個統稱，屬于漢族。

人們通常把生活在水上，以打魚為生的小漁民家庭稱之為“疍家”。他們沒有大船，無法遠航，只能在近海捕魚。退潮時，他們下籠下網，捕些魚蝦。生活隨著潮汐變化而變化。作為古代我國東南沿海的少數族群，蛋家人以水為居，以船為室。每艘船住著一家人，或一個小家族，或采珠，或捕魚，或船運。是一個以舟為室，視水為陸，浮于江海而生的群體。

這個中國歷史上特殊的族群，亦稱“疍民” “水上人家” “海上的吉卜賽人”等。

疍家起源考究

疍家人，學界認定其活動范圍從福建至東南亞沿海一帶，但對其起源表述不一。蛋家人的族源問題，學界頗有異說。根據我們掌握的歷史資料，對疍家的起源說法起碼有10種之多。主要的說法有如下幾種：

一說疍家人源于蒙元時期的蒙古族。在元朝末年，因戰亂不斷，許多蒙古族士兵被迫南下，流浪到沿海地區，不為當地人所接納，便有人做了海盜，有人做了漁民。

二說疍家人是元末明初的江浙人。元末抗元農民起義軍張士減一支在江浙一帶建立“大周”國， “大周”皇帝張士誠在與朱元璋爭奪天下中兵敗被殺，其部下、后裔拒絕投降者繼續反抗，流落于江河海疆伺機復國，朱元璋建立大明王朝后實行河禁海禁，防止其上岸交通補給，這些以船為生、游弋江海的“大周臣民”，部分成為海盜或入伙倭寇侵擾大明東南沿海地區，部分則淪為海上居民，以漁業謀生。

三說蛋家人是原居于陸地的漢人，在秦朝時被官軍所追，逃往江河和海上居住，以捕魚為生，此后世代傳承。更多的研究學者認為，疍民是古越族的后代，是我國古代偉大的航海家族。我國著名人類學家、廈門大學人類學博物館創始人林惠祥在《中國民族史》中主張， “越族為占代東南方大族，且以精于操舟著名”，為蛋族的源流，漢族為其補充，兼有外族中的“猺、撣、馬來”成分。

還有一種說法是，疍家人被中原漢人稱為“南蠻”之一，先秦時期散布于東南沿海等地，其中，珠江三角洲是當時疍家人的主要聚居地之一。嶺南人在中國歷史上是一個特殊的族群，屬古“百越”一支，亦稱疍民。先秦古地理書《山海經·海內南經》云： “雕題、北朐，皆在郁水南。”古郁水即今廣東西江。西江由西北往東南經珠江三角洲流入南海，西江下游的佛山、南海一帶應屬古“雕題國”范圍。嶺南著名學者屈大均認為，蛋人是嶺南土著“真粵人”。當年正是這些“真粵人”為反抗暴秦，“逃人叢土，與魚鱉同處”，堅持抗秦斗爭，并最終大破秦軍， “殺（南海）尉屠睢，伏尸流血數十萬”。秦以后，隨著中原漢人的大批南遷，蛋人逐漸失去了他們的陸上營地，長年漂泊海上，部分被漢人同化，上岸開墾沙田種地，成為農民。仍有部分蛋人不愿放棄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堅守“以舟楫為家，捕魚為生”的上^老傳統，歷史上被南下中原漢人視為低賤的“蛋民”。直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南海縣的西樵、官窯、三山等地仍有不少蛋民。1987年2月，南海縣人民政府專門設置一個“鳳鳴鎮”，以安置“祖輩原是南海、鶴山、高明、三水、東莞、番禺、廣州等地的漁民f即民間所稱的疍人）”。可以說，珠江三角洲的疍人，算得上是南海最古老、最原始且延續時間最長的土著族群之一。

海南也有疍家人，而且有著相對寬松的社會環境。在秦漢之際，內地蛋民即已在海南島的北部和東北部的沿海一帶活動。漢朝在本島的政治建置中，玳瑁縣（今海口市瓊山區）、紫貝縣（今文昌市）等靠近海邊地區，以海產品來命名，正是蛋家人主要的活動區域。

就地域來說，具體可以分為福建福州疍民以及兩廣疍家人。福州疍民，福建閩東稱之為“曲蹄”、福建漁民;廣東、廣西疍家人，稱“水上人”或“漁民” “疍家人”等。

如果按職業分工，就有漁疍、水疍和珠疍等等。以捕魚為生的叫“漁疍”，以服務于港口泊船為業的叫“水疍”，以養珍珠為業的叫“珠疍”。

北海疍家人

那么，廣西北海的疍家人來白何方？祖先從哪來？

首先，北海疍家歸屬于廣東蛋家范疇。因為歷史上很長一段時間，北海都是，一東省轄地。從北海地方史書中我們知道，北海的疍家人，也是屬于遷徙而來的族群。

遷徙大概有3個方面的路徑：

一是鴉片戰爭后，為躲避戰爭遺亂，逐漸從珠江三角洲的江邊和海邊遷移而來。

二是來白于福建。北海的疍家人，大多都認同白己的祖先來白福建，并且北海沿海一帶漁村都是講閩南話的。

三是安置1978年從越南被驅趕回國的華僑。這些華僑大多數都是在越南北方一個島嶼上生活居住的漁民。他們根據聯合國難民署和中國政府的安置，入住電建。后來他們的聚居地命名為僑港鎮。

在北海的疍家人當中，有一支強大的珠疍族群不得不重點提出。

早在漢朝的《后漢書》就提到了合浦珍珠。

“珠還合浦”是一個典故。傳說，合浦夜明珠被當地官府狂斂征收，為的是進獻皇上好升官。但夜明珠過不了梅嶺，一到梅嶺就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夜明珠從九層盒中飛出，一道夜光又飛回了合浦海面。夜明珠送不到朝廷，而有關呈獻夜明珠給皇上的奏折早已快馬飛報，這就有欺君之罪。于是，官府勒令合浦郡沿岸漁疍、珠疍萬余艘船出海撈回夜明珠。這萬余艘船中就有不少疍民。

中國知名歷史地理學家、復旦大學博士生導師葛劍雄教授在《一帶一路與海上絲路——合浦的歷史與北海的未來》演講中說，北部灣的海上絲綢之路是有民間生意做基礎的，是一條海上活路。因為當年，合浦有大量的駐軍和以采珍珠為業的蛋家人，他們的糧食是不夠吃的，需要用珍珠和絲綢去東南亞（特別是今越南和緬甸一帶）換大米。

據有關資料記載，民國時期合浦縣沿海有疍民三種，按蠔疍、珠疍、漁疍分。蠔疍約8000人，居于西場鎮沿海，以采蠔捕魚為生。漁疍約2萬人，居于北海、黨江沿海一帶，以捕魚為生，也有少部分以船艇運輸為業。珠蛋約1萬人，居住在合浦縣東南沿海，以采珍珠為業，兼淺海捕撈。

關于北海疍民的人口，舊時沒有專門統計。但我們可從晚清及民國期間的有關記載，用北海的漁船數量來估計北海的漁業人口（漁蛋）的數量。據《北海關十年報告（1892-1901年）.北海的漁業生產》載：“北海的主要生產是漁業，約有400只船，2500人干這工作，船只最大12噸，最小6噸，是單干的。他們為了互相保護，是合伙出海和回港的。”如果權且以2500漁民數，估計約占漁業總人數的1/4，則漁業人口（包括家屬、后勤人員）的總數約1萬人。而這400只船都是深海船，還未包括釣魚小艇或運輸船只，所以，當時北海，特指外沙、高德一帶水上的漁疍，最少也有萬多人。

如果嚴格按蛋家的標準甄別疍家，現在很多疍家后代已經不算疍家了。因為他們不再像祖輩那樣“以舟為家”，常年住在船上。但祖輩上岸住過的地方，仍然可以視為“疍家地”。

在蜿蜒綿長的歷史當中，疍家人像一位跋涉者。走過之處，就留下了痕跡，與農耕者一起，形成了如今的上洋、下洋、烏家、西場;還有白虎頭、高沙龍、高德、地角和外沙等等。那些屯邊守疆的軍隊，則建成了營盤、軍屯和馬欄……

這些，現在成了行政建制的地名。

山川河流，歷史風貌。人眼的都像一本史冊，你只要翻開，就會意味無窮。

北海蛋家人的三句話和兩個故事

在北海，如果你深入到外沙、白虎頭、地角和高德等地，有幸邂逅一位或幾位疍家老者，好奇地上前詢問：你們過去的家住在哪里呀？

他們不僅會告訴你他們曾經居住的地址，還會滿臉神秘、悄悄對你說：他們過去的家在水上。

他們還會凝神望向大海，指著北部灣寬闊碧藍的海面，對你贊嘆著說：這片海，好呀！當年我們祖先就是奔著它來的。

在疍家人的家鄉轉悠久了，就會從不同側面了解到關于北海疍家人的三句話和兩個故事——

第一句話是： “以舟為家，家如蛋殼。”這叫言簡意賅，一句話就說明了什么人叫疍家。

第二句話是： “娶個疍家婆，一簍沙蟲一簍螺。”說明疍家人的職業特點。

第三句話是： “疍家人開酒席，盡是海味。”說明疍家人的生活特色。

兩個故事，一古一今。

一個故事說的是1960年代，那時，處處是“軍民團結如一人，試看天下誰能敵”的情景。海邊女子以找到一位駐扎在家門口的海軍戰士作丈夫而自豪。據說北海一個疍家妹子很幸運，找到了一位“四個兜”的海軍干部。他們談戀愛就喜歡走在海堤街上。當地人把男女談戀愛叫“拍拖” （拍拖本意為大船拖小船、兩船來回相依）。這時，男的對女的說“我們的革命感情似海深”：女的不高興，以為男的說的是“海參”，很難看，不應該把愛情比喻作“海參”，她不好意思，嘟著嘴回敬男方“似墨魚！不似海參……”

從這里可以看出，疍家人有自己的思維習慣和語言習慣，同時也說明疍家人已經自由戀愛了！這個故事是疍家人自主婚嫻的最好注腳。

另一個故事是“十里相送孟嘗怕擾民，珠疍深夜小船送太守”。

據《漢書·孟嘗傳》載，東漢時，合浦珠疍以采珠為生，以此向鄰郡——交趾郡換取糧食。采珠的收益很高，當時合浦地方官為了向民間搜刮珍珠，一些官吏就乘機貪贓枉法，巧立名目盤剝珠疍。為了撈到更多的油水，他們不顧珠蚌的生長規律，強迫珠疍連年濫采。結果，合浦沿海珠苗滅絕，珍珠貝逐漸遷移到鄰近的交趾郡的海邊，在合浦沿海能捕撈到的越來越少了。故有“珠逃交趾”之說。

合浦沿海的珠疍向來靠采珠為生，很少有人種植稻米。產珠少，收入大量減少，珠疍們連買糧食的錢都沒有，不少人因此而餓死。

漢順帝劉保（125-144年在位）繼位后，派了一位名叫孟嘗的人做合浦太守。孟嘗到任后，很快找出當地珠蛋沒有飯吃的原因。他改革前弊，清正廉明，下令廢除盤剝珠蛋的種種弊端，并不準珠蛋濫捕亂采，以便保}戶珠蚌的資源。不到一年，珍珠貝很快又回到了合浦的沿海，繁衍起來，使合浦珍珠資源得到保護和繁衍，合浦又成了盛產珍珠的地方。這個占代的生態故事，就是被千年傳誦的《珠還合浦》典故。

后來，孟嘗因病得到皇上恩準回歸中原的調令，但是合浦的官吏和珠蛋不舍，攀車請之，期望挽留，使得孟嘗無法啟程。最終，由幾個珠蛋在深夜駕船，送別了這位德高廉明的珠郡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