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島英雄王繼才

錢敏

無數次，當被問及守島守到什么時候，他的答案只有一個，“守到守不動的那一天”。

江蘇灌云，有一座國防戰略島，開山島，距離最近的陸地灌云縣燕尾港12海里，是黃海前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1939年，日軍攻占連云港，正是以此為跳板。

“石多水土少，臺風四季擾。飛鳥不做窩，漁民不上島。”在當地人眼中，開山島儼然一座“水牢”。1986年7月，灌云縣人武部政委找到26歲的民兵營長王繼才守島，他二話不說，瞞著家人上了島。這一守，就是整整32年，直到今年7月27日，王繼才病倒在崗位上。

從不沾煙酒的他“靠抽煙喝酒壯膽”

上島之初，島上僅有一座孤零零的燈塔，幾排空蕩蕩的舊營房，既沒有淡水更沒有電，只有到處竄來竄去的蛇、老鼠和蛤蟆，令人毛骨悚然。盡管給自己打了氣，但島上的艱苦條件，還是讓王繼才受驚不小。“上島后，我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2014年王繼才在一次報告會上，回憶了登島第一晚的情形，“到了晚上，島上一片漆黑，海風呼呼作響，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恐懼，蜷在角落里，一夜沒有合眼，靠抽煙喝酒壯膽。”王繼才用鐵床堵住門，蜷在角落里，他完全不知道如何熬下去。也就是從那天起，從不沾煙酒的他，學會了抽煙、喝酒。

一個人靠煙酒壯膽，孤獨守島的日子持續了兩個多月。登島48天后，作為全村最后一個知道他守島的人，妻子跟著武裝部領導上島，見到了自己胡子拉碴、滿身臭氣，野人般的丈夫。她眼淚奪眶而出：“別人不守，咱也不守，回去吧！”王繼才一言不發，只低頭狠勁兒地抽煙。第二天妻子拉他走時，他平靜卻堅定地說：“你回去吧，我決定留下！你不守我不守，誰守？”

望著妻子乘坐的漁船緩緩駛遠，重回孤身一人的王繼才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這些天里，他每天望著家的方向，想妻子、想孩子、想父母，真想馬上回去。但他不能，因為他身后是數以億計的中國同胞。“千萬別當逃兵！如果你走了，這島真的沒人守了！”老政委的話又回蕩耳邊。

出乎意料的是，20多天后，妻子回來了，辭去小學教師的工作，陪他一起來“坐水牢”，來守這座荒無人煙的小島。從此，開山島煥發出生機，崗哨變成了夫妻崗。32年，一萬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夫妻倆攜手并肩，由當初血氣方剛的青年，守到垂垂老矣的暮年，直守到王繼才生命的盡頭。

“打江山沒有我，但守江山我必須上”

是怎樣的信念支撐起王繼才克服種種常人難以想象的困難，安貧樂道，與危險為鄰，與孤單作伴，終其一生，安守在這座小到只有兩個足球場大的孤島上？這，或許要從家人對他的影響說起。

首先是王繼才的父親。對兒子守開山島，這個經歷過槍林彈雨的老戰士百分百支持，他常講：“男兒衛國是責任，守島就是守家鄉。”兒子上島時，他特地托人捎去一面國旗，囑咐兒子每天升旗。

然后是他的母親。母親常對他說：“你為國家守島，做的是大事，就是我死的時候你不在身邊，也不怨你。”誰承想一語成讖，雙親走時，他都沒在身邊。2003年10月，80歲的老父親病重住院，昏迷中多次呼喚王繼才的名字。可此時正值戰備執勤關鍵時刻，王繼才和妻子根本走不開。執勤結束，匆匆趕回家中，父親已經離世。9年后，母親也是帶著對兒子深深的思念，永遠閉上了眼睛。

還有舅舅。舅舅17歲就當兵鬧革命，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經常給他講述革命先烈的英勇事跡，這對他影響很大。得知王繼才要去守島，舅舅拿出一枚軍功章。“旗幟就是陣地，旗幟就是勝利。人在旗幟在，旗在陣地在。”在一次戰斗中，舅舅冒著炮火插紅旗，肩部被彈片擊中，但他忍著劇痛，仍將旗幟高高舉起。舅舅叮囑他，開山島雖是彈丸之地，但絕不可小覷，守住了開山島，就守住了家門，國安才能家寧！

“父親、舅舅都是老革命，我要向他們學習。打江山沒有我，但守江山我必須上。”為了履行“守江山”的諾言，兒子一出生，王繼才就給取名“志國”。令他和妻子欣慰的是，兒子研究生畢業后也成了一名軍人，接過了他們保家衛國的鋼槍。

生前，王繼才始終記得上島前縣人武部政委找他的那次談話：“四批民兵都從開山島走了，這座島，看來只有你能守得住！”組織的信任和重托，讓王繼才感受到沉甸甸的責任，也成為他戰勝困難、矢志不移的力量源泉。

“守到守不動的那一天”

有了妻子的陪伴，王繼才不再寂寞，開山島上也有了家的味道。就像妻子王仕花所說，別人看開山島是島，但在她眼里，開山島就是家。

他們將島上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條，升旗、巡島、觀天象、護航標、寫日志……

每天早上，夫妻倆第一件事就是升國旗。小小的操場上，他們舉行兩個人的升旗儀式，王繼才展開國旗，王仕花莊重敬禮。“國旗是國家尊嚴的象征，開山島雖小，卻是祖國的領土，必須插上五星紅旗。”32年里，王繼才和妻子常將這話掛在嘴邊。島上臺風急濕度大鹽分高，太陽照射又強烈，國旗很容易褪色腐蝕。直到4年前，夫妻倆自費購買的國旗已經超過170面。

盡管生活艱苦、環境惡劣，但從沒磨滅過王繼才夫妻堅守孤島的決心。每天早晨升旗后，夫妻倆便開始一天里的第一次巡島，他們在哨所觀察室用高倍望遠鏡掃視海面，觀察島上自動測風儀、測量儀是否正常。晚上7點，夫妻倆再次巡島。結束一天的工作，他們記錄下當天的守島日記。每一天，夫妻倆都這樣重復著，32年，從未中斷。

為了讓孤島更有生機，夫妻倆決定在島上開荒，石頭縫里，種樹種菜。第一年，栽下100多棵白楊，全死了；第二年，種下50多棵槐樹，照樣全軍覆沒；到第三年，一斤多的苦楝樹種子撒下去，終于長出一棵小苗。種樹之外，他們嘗試種瓜種菜，生活越發有了滋味。

海島畢竟是海島，氣候瞬息萬變。有一次，遇到一場強臺風，整整刮了17天，救援船只趕到時，他們已經嚼了多天生米，“彈盡糧絕”后空著肚子，眼巴巴地撐了3天。還有一次，海上刮起12級臺風，王繼才怕國旗被吹跑，頂風跑到山頂，下山時險些掉到海里，肋骨被生生摔斷兩根。

再苦再難都能忍，可三個孩子日漸長大，一年區區幾千元的工資入不敷出，這讓他犯難了。守還是留？要說從沒猶豫過，那是假的。但思前想后，他最終決定留在島上。安下心后，2003年10月，王繼才入了黨。無數次，當被問及守島守到什么時候，他的答案只有一個，“守到守不動的那一天”。

2018年7月27日，王繼才在執勤時突發疾病，經搶救無效去世，年僅58歲。隨后，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對王繼才同志先進事跡作出重要指示強調，王繼才同志守島衛國32年，用無怨無悔的堅守和付出，在平凡的崗位上書寫了不平凡的人生華章。我們要大力倡導這種愛國奉獻精神，使之成為新時代奮斗者的價值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