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佳寧,王成軍,2,沈 政,呂驍泓
(1.浙江農林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浙江 臨安 311300;2.浙江省農民發展研究中心,浙江 臨安 311300;3.杭州市臨安區農業和農村工作辦公室,浙江 臨安 311300)
隨著經濟發展,人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農村生態環境問題日益突出,特別是生活垃圾的產生量與日俱增[1]。2017年我國調查數據顯示,農村年垃圾產生量達3億t,超過城市水平,幾乎與一些發達國家持平[2-4]。但目前農村生活垃圾分類處理水平滯后,生活垃圾處理仍以丟棄為主,只有不到20%的垃圾被運送到規定地點進行統一清運處理,大部分垃圾處于無人管理的狀態[5-9]。如何有效地開展農村生活垃圾治理工作,是當前我國農村環境綜合整治和美麗鄉村建設的重點與難點。
農民是農村生活垃圾分類的主體,提高農村垃圾分類水平離不開農民的積極參與。2003年浙江省啟動了“千村示范萬村整治”工程,從農村垃圾集中處理入手,號召農村居民共同參與,推進農村垃圾分類工作的順利開展。盡管政府做了很多努力,相關的研究表明目前農民仍缺乏生活垃圾分類的積極性,雖然垃圾分類的意愿較高,但真正有分類行為的較少。因此,通過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的研究,采取有效措施促成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的統一,是解決農村生活垃圾問題的有效措施之一。
綜觀已有文獻,眾多學者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進行了深入研究,如尹昕、田萬惠、吳書超等學者對農民參與垃圾分類意愿進行了研究[10-12]。更多學者關注農民對垃圾分類行為的研究,主要有:阿衣包塔·塞爾克[13]、王篤明[14]、王瑞梅[15]、楊金龍[9]、陳蘭芳等[16]。此外,林麗梅、陳紹軍、王常偉等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差異進行了研究[17-19]。這些研究表明產生這種差異的原因不外乎農民的個體特征、情境因素特征、制度政策、對制度政策的認識等。在研究方法上,主要以Logistic模型為主,由于不同學者研究的變量和樣本不同,導致結果也不完全一致。
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處理的意愿與行為之間的低相關現象是制約我國農村生活垃圾分類水平提高的最大障礙。提高農村的生活垃圾分類意愿,促進農民意愿向行為轉化是當前垃圾分類工作中至關重要的戰略任務和中心使命。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意愿和行為不一致的現象對理論研究與政策制定者是一個挑戰。基于此,本文利用2017年7—8月浙江省部分地區農民的入戶調查數據,對農民的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的影響因素及其差異進行了實證分析,以期為農村生活垃圾分類政策調整與完善提供依據。
本文的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主要是指農民是否愿意對生活垃圾進行分類,分類行為主要是指農民是否有生活垃圾分類行為。在研究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之間的關系時,首先要了解農民行為背后的心理機制[20]。Ajzen提出的計劃行為理論認為,人的行為是對意愿的反映,其中意愿又受到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的影響,且知覺行為控制可不通過影響意愿直接影響行為[21]。本文構建的假設模型見圖1。

圖1 假設模型
該理論模型的影響路徑分析為:①行為態度。行為態度主要是指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持有的積極或消極的評價,如對環保的認識水平與環保行為的自覺踐行程度等。在現有研究中,行為態度是影響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的重要因素,農民的行為態度越積極,分類意愿就越高,產生分類行為的可能性就越大[10]。國外學者在對美國不同地區農戶環境態度的實證研究中發現,積極的環境態度能提升農戶的環境友好意愿,提高他們對環境友好行為的參與度[22]。由此可判斷,居民的行為態度越積極,就越愿意進行生活垃圾分類。②主觀規范。主觀規范是指農民在實施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時所感知到的社會壓力,反映的是人或集體對實施分類行為決策的影響。我國人較愛場面和臉面,喜歡與周圍群體保持一致,由此可通過外在壓力影響農民的環保意愿。林麗梅等在研究中發現農民對生活垃圾的分類意愿主要受到來自親朋鄰里等農村社會網絡的影響[17]。農民感知到的社會壓力越大,生活垃圾分類的意愿就會越強。③知覺行為控制。知覺行為控制是農民對垃圾分類行為所感知到的困難程度,如時間、精力、金錢等的限制。Armitage、Conner認為知覺行為控制對農民的行為意愿有一定的預測作用[23]。農民對分類的感知意愿越強,他們克服時間等障礙的能力就越強[10]。此外,知覺行為控制除了影響農民的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外,還會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產生直接影響。有研究發現,農民的分類行為受一定客觀條件的約束,他們的垃圾分類意志力越強,克服時間、空間等障礙的能力越強,產生分類行為的可能性越高[10]。情境因素與農民對生活垃圾的分類行為也息息相關,若農村的基礎設施完善,可為垃圾分類提供基本條件,可減少農民隨意處置生活垃圾的概率[28]。此外,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標準和要求的了解程度對垃圾分類意愿轉化為行為有正向的影響作用[18]。④意愿。計劃行為理論認為,農民的行為是意愿的具體行動表現,在對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研究中發現,居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行為意愿可作為對居民行為的直接預測變量[24]。Tonglet、Miafodzyeva在研究中發現,農民的垃圾分類意愿是對其行為的最有效預測因素,農民的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之間存在顯著的相關關系[25,26],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越強,越可能實施垃圾分類行為[27]。
綜上所述,本文認為相同的因素可能對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產生不同的影響,從而造成農民意愿與行為的不一致性。本文將影響分類意愿與行為的因素進行綜合考慮,研究影響農民產生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差異的原因,在實證分析中通過計量模型進行分析。
本文研究的是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意愿和行為。對分類意愿,包括愿意分類和不愿意分類兩種情況;對分類行為,也包括垃圾分類和垃圾未分類兩種情況。根據本文的理論分析框架,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意愿主要受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和農民個體特征的影響。分類行為主要受意愿、知覺行為控制和農民個體特征的影響。因此。本文以農民是否有分類意愿、是否有實際分類行為作為因變量,即0—1型因變量(有分類意愿或分類行為,定義為y=1;無分類意愿或行為,定義為y=0)。本文采用二元Logistic模型,基本形式為:
(1)
式中,Pi為農民有分類意愿或分類行為的概率;βi(i=1,2,…,n)為影響因素的回歸系數;i為影響因素編號;m為影響因素的個數;Xi(i=1,2,……,n)為自變量;α為常數項;ε為隨機誤差。
經過變換,可得到y=1與y=0的概率發生比,形式為:
(2)
式中,βi為自變量Xi每變化一個單位時農民有分類意愿或行為與沒有意愿或行為概率的自然對數發生比的變化量。
本文考慮農民的邊際效應,其形式為:
(3)
式(3)表示Xi變化對y=1概率變化的影響,即第i個自變量對農民意愿或行為的邊際影響。
本文所用數據來源于浙江省5個地(市)農村居民的入戶調查,調查時間為2017年,浙江省5個地(市)分別為杭州臨安、嘉興海寧、麗水松陽、金華浦江和衢州江山。本次調查采用分層隨機抽樣方式,在每個樣本縣中根據各地村鎮個數按比例確定28個樣本村;在每個樣本村中,按比例分配原則確定問卷個數,共計5個樣本縣28個樣本村522份農村居民問卷。本研究所涉及的變量包括浙江省農村居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行為態度、主觀規范、知覺行為控制、意愿與行為。借鑒相關已有研究,問卷設計共11個觀測變量,見表1。

表1 農村居民生活垃圾分類處的觀測問題描述
本文在調查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時,主要選擇農民的個體特征變量、行為態度變量、主觀規范變量、知覺行為控制變量來考察。模型變量和統計性描述見表2。

表2 模型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
本文運用STATA 14.0統計軟件對實證模型進行了回歸處理,將所有變量引入回歸方程,對回歸系數進行顯著性檢驗,結果見表3。

表3 影響農民垃圾分類意愿與行為的Logisitc模型回歸分析
注:表格內數字為邊際效應;括號內數字為參數估計值的標準誤。***、**、*分別表示1%、5%和10%顯著性水平。
農民的個體特征變量對其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的影響:①農民的年齡對其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呈顯著的相關關系,年齡越小,分類意愿越高。但這一意愿在農民分類行為中未得到體現,可能是由于年長者多在家庭中承擔垃圾處理的工作。②受教育水平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無顯著影響,但高中學歷的農民與生活垃圾分類行為在10%的顯著水平上呈顯著的相關關系,大學及以上學歷的農民與生活垃圾分類行為在5%的顯著水平上呈顯著的相關關系,說明隨著農民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他們可能對生活垃圾進行分類的行為越大。③農民的月均收入對其生活垃圾分類意愿無顯著影響,對分類行為在5%的水平上有顯著影響,呈正向相關關系。通常情況下,農民越富有就越有改善生活環境衛生狀況的需求,具有實施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積極性。但如果沒有政府相關政策或措施支持,僅靠農民自發行動改善居住條件就會降低農民對垃圾的分類意愿。④家庭常住人口數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呈顯著的相關關系,家庭常住人口數越多,對垃圾的分類意愿越強,這一因素對農民的垃圾分類行為無顯著影響。⑤農民是否擔任村干部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沒有顯著影響,但對分類行為有顯著影響,在1%的水平下顯著。與未擔任村干部的農民相比,擔任村干部的農民產生對垃圾分類行為的概率提升22.4%,可能的解釋是農村居民雖然沒有形成生活垃圾分類的意愿,但身為村干部應起到帶頭示范作用,會督促農民在實際生活中產生垃圾分類行為。
行為態度變量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農民的行為態度對分類意愿具有顯著影響,其中“生活垃圾是否為負擔”對居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有負向影響,在1%的水平上顯著。“生活垃圾不分類是否有影響”和“是否愿意為生活垃圾付費”均對居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有顯著的正向影響。與認為生活垃圾分類不是負擔的農村居民相比,認為有負擔的農村居民對生活垃圾的分類意愿降低了20.9%。原因之一,可能是農村居民認為生活垃圾分類不是負擔,那么他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意愿就高,產生分類行為的可能性就大。另一種情況是農村居民認為生活垃圾分類是一種負擔時,那么他們從心里就不愿意對生活垃圾進行分類,因此不會產生對垃圾的分類行為。與認為生活垃圾不分類沒有影響的居民相比,認為生活垃圾不分類有影響的農村居民對生活垃圾產生分類意愿的概率提高了7%,并且愿意為生活垃圾付費的農村居民的分類意愿高于不愿意付費的居民分類意愿。如果居民認為生活垃圾不分類已對他們的日常生活產生影響,那么他們會有較大的意愿來解決生活垃圾問題,并且愿意參與到生活垃圾分類工作中,包括在生活中產生分類行為并為垃圾分類提供資金支持等。
主觀規范變量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的影響:“親朋鄰里的垃圾分類情況”對農民的分類意愿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在5%的水平上顯著。回歸結果表明,如果農民身邊親朋對垃圾分類的人較多,那么農民的分類意愿就高。我國社會是一個人情社會,一般農民會參照身邊大多數人的行為行事。農民與身邊人之間的互動網絡可抑制其機會主義傾向,形成保護環境的群體壓力,培養農民產生環境保護的意愿,提高農民對生活垃圾的分類水平[29]。
知覺行為控制變量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的影響:①“農民是否了解分類標準和要求”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具有一致性影響。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標準和要求越了解,其分類意愿和行為概率越高。農民的分類意愿和行為在1%的顯著水平上與其對垃圾分類標準和要求是否了解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分類知識是實施分類行為的前提條件,對垃圾分類知識掌握得越多,越增加他們對垃圾的分類行為,這一結論與已有研究相符。農村垃圾收集設施的分類數量越多,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越低,但在實際分類過程中會產生更多的分類行為。產生差異的原因可能是農民在不了解分類知識和標準的情況下,認為垃圾分類設施類別越少越容易分類。實際生活中,類別越多的收集設施會標注更詳細的分類標識,為農民分類投遞垃圾提供便利。②“是否安排有保潔員”、“垃圾處理是否收費”對分類意愿都無顯著影響,但對分類行為有顯著影響。“是否安排有保潔員”與農民的垃圾分類行為在5%的顯著性水平上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與農村未安排保潔員相比,安排有保潔員的農民產生分類行為的概率提高了9.7%,這可能是農村安排有衛生保潔員會給農民垃圾分類提供便利條件,農民更傾向于對生活垃圾進行分類。雖然分類意愿未明顯增加,但實際分類概率明顯增加。“垃圾處理是否收費”與農民的垃圾分類行為在5%的水平上呈正相關關系,與沒有收費地區相比,收費地區的農民產生對垃圾分類行為的概率提高了13.9%。通常,當一項規定向農民收費時,會降低農民對該規定的熱情和意愿,但當收費政策真正開始實施時,農民在付費的前提下會自覺產生對生活垃圾的分類行為。
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對其分類行為的影響:農民的分類意愿與分類行為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與沒有分類意愿的農民相比,有分類意愿的農民產生對垃圾分類行為的概率提高了28%。分類意愿是分類行為產生的基礎,當農民缺乏分類意愿時,不會產生分類行為;當農民有分類意愿時,受其他因素的影響,也不一定會產生分類行為,因此分類意愿是產生分類行為的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
本文以浙江省5地(市)為例,根據522個樣本調研數據分析了影響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的主要因素。結果表明,“農民是否了解生活垃圾分類的標準和要求”與垃圾收集設施的類別數量對農民生活垃圾分類意愿與分類行為的影響一致。即在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標準和要求了解越多、垃圾收集設施類別數量越少的情況下,農民產生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的概率就越高。農民的個體特征及其他因素對垃圾分類意愿和行為的影響并不一致。具體而言,“是否安排有保潔員、垃圾處理是否收費”對農民的生活垃圾分類行為有顯著影響,但這種影響對分類意愿的影響不顯著。農民受教育水平、月均收入、是否擔任村干部對農民的實際分類行為有顯著影響,但對分類意愿的影響不顯著;農民年齡、家庭常住人口數對農民分類意愿的影響顯著,但這種影響對分類行為的影響不顯著。
上述結論表明,當前在農村生活垃圾分類過程中存在農民對分類意愿與分類行為相背離的情況,較高的分類行為是靠外在情境因素推動,而非農民自發產生。從長遠來看,為了促進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意愿向行為轉變,應從以下方面入手:①加強生活垃圾分類的基礎設施供給,為農民的垃圾分類提供便利。根據各地農村垃圾成分、構成、產生量制定專門、明確、科學的生活垃圾分類回收標準,綜合考慮農村人口規模、住宅布局等特點安排完備便捷的垃圾分類配套設施,垃圾投放設施應簡單、易識別、位置合理,并根據不同類型的分類垃圾制定分類回收時間計劃,提高農民參與垃圾分類。②加大對農民的教育宣傳力度,提高他們對生活垃圾的分類意識。在農村廣泛普及垃圾分類的相關知識,利用網絡、電視、報紙、書籍、宣傳冊等多種途徑加大對垃圾分類的宣傳和教育,提高農民對垃圾類別的識別和投放率,充分發揮社會規范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推動作用,培養農民的環保責任感和價值觀,才能提高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行為的可能性,制定農村垃圾分類工作持續穩定發展的長效機制。③完善生活垃圾分類的法律制度建設,形成垃圾治理長效機制。根據“誰污染,誰付費”的原則,實行生活垃圾分類計量收費制度,采用垃圾排放量與收費標準掛鉤的原則,政府與農民共同承擔生活垃圾分類責任,提高農民對生活垃圾分類的社會責任感,有效實現生活垃圾的減量化、無害化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