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上（外二首）

湖南/黃 偉

此時，列車的速度

略低于九月的流逝

我抱緊行囊，坐成了一個矢量

隔窗的風景，掠過觸角般的余光

并以一系列倒退式

證明了關于前進的命題

風在耳邊扯開嗓門，朝我吐出

一句句秋天的證詞

房屋與稻田如拋向大海的花朵

轉眼漂浮而過

被列車撞碎的片片夕陽

與玻璃上的影子重疊交錯，以至于

糾纏不清

行進是一個人的啞劇，舉目間

滿天情節在自己眼里推動

我感同身受

生活的馬路只是條線段

不過被眼前的山水折彎，纏繞在

不同的地點。后來——

又伸展到湛藍的天邊

被一朵雨云，擦掉了一個端點

列車，像枚拆掉彈頭的子彈

射向了各自覺得偉岸

又仿佛敵對般的方向

有人下車。有人乘坐

有人聊天。有人沉默

…………

我閉上眼，慣性和顛簸從路面傳導

構成了一種固化的記憶

千山萬水正在記憶的邊界

集體流放

【秋雨飄灑的早晨

睜眼，積壓眼底的目光

剝開了一個早晨。窗外

大片聲音呈出立體感

在干燥已久的地面密集

朝半空修筑起偉岸的潮濕

走出房間，世界像浸過藥水的棉團

敷扎在門前。一根閃電在天邊

生根發芽，隨即拔節成

一頭花豹，在云層中喊出

深淵、森林，和落花

秋天，秋天是條插在

天地間的縱軸，氣溫

下降到靠近我的橫向人生

我坐在正負相接的原點

閉目聆聽

一粒粒雷聲種進遠方

在我面前引起了巨大回響

鋪開秋雨飄灑的早晨

掛在面前的這場雨，如詩

如夢，如情，如一幅網狀般的未來

抬頭，晴朗被天空反鎖在背面

我在屋檐下立身而起，像一把鑰匙

豎在無邊無際的時光里

【深秋之信

脫離昨夜，晨霧裹卷起深秋

一推門，就如巨大的白紙鋪開

早餐之后

濕潤在瓦背滑出細節

陽光認真地將形狀相似的日子

規范成大小相等的方框

并從腳下排列。我感覺

朝前走幾步

我將抵達一封信中

站在一個日子底部，讓目光頂格

偶然望見舊日里

踩出的密集字跡，構成了

豐富的內容，卻不知為誰而寫

我沒有戀人，卻深愛過一場愛情

像塊芯片裝進了整部青春

記憶是根裝幀線，從飛花里穿透

散落一地的時間

如果我的孤獨是枚郵票

今天，我將藏進一張信紙

用全部內容，抵抗所有地址

一大片風吹過我

分成了許多新的段落

地上，大面積草木泛黃

像個信封，剛被歲月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