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彈文學的傳承和突破

“劇本劇本，一劇之本”。對于評彈來說，文學書目當然也是評彈藝術之本。歷史上，許多評彈的本子都是靠師傅“口傳心授”，演員跟師傅記個故事大概，其它均靠藝人在以后的藝術實踐中加以充實提高。直到民國時期，開始有藝人自己創作本子。新中國成立后號召創作新書，更是涌現出了一大批創作型藝人。比如，當時常州評彈團就有創作上的“三駕馬車”——邢晏春、周玉峰、周希明，他們使得常州評彈團名震東南，鑄就了常州評彈的一個高峰。然而近年來，整個評彈界的創作人才日益凋零，后繼乏人。評彈文學創作的疲軟，也勢必使得評彈表演藝術的發展裹足不前。因此我認為，要振興評彈，使評彈藝術再登高峰，一定要從源頭抓起，高度重視評彈文學本子的創作。

眼下評彈文學的創作，我認為面臨兩個挑戰：

首先是來自外部的挑戰，文化環境的變化，使評彈文學創作面臨困惑。蘇州評彈興盛于明清時期，這也是市民文化在蘇州大發展的時代，從評彈形成之日起，始終以市民文化、市民的思想傾向為其內容核心。之后雖然歷經民國時期、社會主義新中國時期、改革開放時期，上層的意識形態屢有變化，但只要這個市民階層不變，評彈就永遠有市場。然而自90年代市場經濟大潮以來，市民階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城市中產階層迅速崛起，他們的思想意識與審美趣味與以往的市民有巨大差別。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評彈的傳統書目顯得嚴重脫離時代，脫離聽眾要求，很快不受聽眾歡迎而失去市場。也有不少人編演了新書目，但整體未成氣候，能成為經典的很少。如今評彈能適合許多小市民出身的老年聽眾的藝術趣味，卻不能吸引廣大的高文化的中青年聽眾。尤其進入21世紀以來，各種現代化的傳媒手段進入千家萬戶，電視、電腦、手機，評彈面對著一個難以挑戰的對手，要想在信息化時代再把中青年拉回書場，可謂難上加難。

另外一個挑戰來自評彈界內部，即我們的評彈文學創作出現了斷層。這個根源要追溯到文革，十年動亂期間，評彈藝人、評彈作家都被趕下了書壇，藝術一停就是十年。文革結束后，許多評彈名家獲得了解放，可他們均已年老，藝術青春、藝術高峰已過。后面的青年再跟前輩學習，也是奶水不足。而且由于種種原因，評彈界在創作方面很少帶徒弟，由此造成了評彈改編創作上的斷層。如今全民的教育層次提高，相比之下，評彈演員的知識水平就顯得不足，創作的本子在思想、語言、情節上都呈現出濃濃的陳舊感。縱觀當今書壇，有幾人通曉歷史？有幾人讀過中外名著？過去許多大學教授、中學教師進書場聽書，他們覺得聽書可以獲得新知識，如今這個群體甚少踏進書場了。如果不能吸引有知識有文化的中青年，評彈也勢必會走向衰落。

面對這兩個挑戰，我認為，客觀環境我們是無力改變的，但評彈克服自身問題應該說是可能的。評彈文學要適應時代，發展自己，我認為可以從以下三個方面努力：

一、評彈藝人和專業作家、編劇相結合，互補長短

前面說過，如今的評彈演員由于知識水平不足，很少能自編自演。那么我們可不可以像影視、戲劇那樣，請專業的編劇來寫本子呢？歷史經驗告訴我們，評彈本子完全由外行的編劇、作家來代勞，大多數是不成功的，因為評彈文學有其特殊性。評彈是一種十分靈活的說唱藝術，所謂“一遍拆洗一遍新”，在不同的場合，都要根據不同的聽眾做調整，演出的內容都會大相徑庭，所謂“城里雅說，鄉下野說，城里多唱，鄉下多說”。這時演員如果沒有把本子吃進自己肚子里，只會死背書，那演出場面會非常難看。而評彈創作中如何組織關子、如何放噱、如何吊起胃口，不親自在書場摸爬滾打一番，是難以體會的，這也是專業編劇、作家不能代替評彈演員的地方。清代也有文人創作評彈本子，其中不乏名家，比如李伯元，其代表作《官場現形記》被譽為“晚清四大譴責小說”之首，也寫過《庚子國變彈詞》。但就是這樣的文學圣手，本子寫得再怎么辭藻燦然，依然無法進入書場，不適合表演，只能成為案頭本，學界稱之為“擬彈詞”。因此，評彈文學需要編劇、作家的介入，來提升評彈的文學水平和文化內涵，但編劇寫得再好，也只是打基礎，演員的二度創作是必不可少的。請專業作家、編劇來寫本子，本子出來后，老藝人、青年演員與編劇共同打磨加工，使之更符合評彈的藝術特點。

二、傳統書目與新書目相結合，在繼承中創新

隨著時代發展，一些傳統書目顯得陳舊，不受觀眾歡迎。但由此又走向另一個極端，就是有些藝人不再鉆研傳統書目，完全拋棄傳統的章法，使得評彈得不像評彈。其實評彈文學許多創作手法、技巧、規律都蘊藏在傳統書中。評彈演員學說書，首先要以傳統書打基礎。學了傳統書，他們很自然會從中學會評彈創作的手法和技巧。以前不少老藝人會自編自演，就是因為他們傳統藝術的底子打得好。著名評彈表演藝術家周希明就這么說過：“丟掉優秀傳統就是丟掉評彈藝術，如果哪一天《珍珠塔》坍了，《描金鳳》僵了，《玉蜻蜓》折了，《三國》完了，《英烈》死了，那評彈藝術還剩多少家當呢？”我們要保住這些家當，當然在這個基礎上還要修正、改良、提高、發展，了解當代聽眾尤其是中青年的文化心理結構，用新的觀念新的藝術手法去寫評彈作品。

三、長篇和中篇、短篇相結合，齊頭并進

歷史上，蘇州評彈是以長篇形式發展和提高的，唯有長篇才有細膩描寫的篇幅，而細膩描寫、刻畫入微，正是評彈的特長。可以說，沒有長篇就沒有評彈。然而建國以后，中篇、短篇作為文藝的輕騎兵，更受重視，也更容易獲獎。這使得如今寫長篇的人寥寥無幾，因為寫長篇既費心費力，又沒多大收益。然而放眼書場，老觀眾真正要聽的還是長篇。長篇、中篇、短篇，應該百花齊放。評彈要再登高峰，不重視長篇是不行的。

所以總的來說，當今評彈雖然面臨種種挑戰，但只要抓好本子，堅持繼承傳統、推陳出新，能夠兼容并包、不失本色，那評彈文學的未來肯定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