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語碼使用現狀及其影響因素研究

李宇峰，朱 娜

(1.吉林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12；2.東北師范大學人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117)

一、引 言

現階段我國正面臨著一個重要的社會問題，即人口老齡化問題，老年人口比例正在不斷上升。據相關數據統計，在2017年底，我國超過60歲的老年人口已經達到2.41億，數量占據總人口比例的17.3%；預計到2025年，老年人口會超過3億；而到2050年，我國老年人口數量將增加到4.87億，人口老齡化程度將超過34%。面對人口老齡化持續嚴重的局面，社會及業界開展老年人相關研究儼然刻不容緩。

語言作為人類最重要的交際工具，是人們最為基本和主要的社會行為與生存能力，在人類社會存在和發展過程中，語言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語碼可以看作是一種語言形式，其使用情況跟社會環境及個人修養存在緊密聯系。通過研究老年人的語碼使用情況，不但能引起人們對老年人語言蝕失問題的關注，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提升關于老年人的臨床醫學治療和護理水平，而且有助于進一步調研分析我國的老齡化趨勢，建立和完善適合老年人言語交際特點的交流渠道與溝通方式。

因此，為了解決老齡化帶來的各種問題，提高全社會對老年人語言問題的重視，我們對當前我國老年人的語碼使用現狀及各種影響因素進行了全面系統的社會調研。

二、國內外研究現狀

國外相關老年人語言問題的研究成果頗為豐富，研究方法上既有語言學科領域內的描述與歸納，又有跨學科研究，如：語言學、心理學、社會學、生理學、醫學等多學科領域的聯手研究。研究內容主要是正常老齡化導致的語言特征變化與溝通障礙。其中大部分學者以年齡為相關變量，分別從感官功能、認知能力、語言能力、心理變化等視角開展了老年人語言問題的研究。

Meyerson MD(1976) 針對聽力如何影響交際做過研究。研究發現，在與年齡相關的變量中，聽力靈敏度對老年人溝通交流效果的影響最為顯著。隨著老年人的年齡增長，聽覺能力開始逐漸衰弱，這會降低聽覺系統的反饋，從而引起發音方式的變化，老年人在談話過程中接收信息的精準程度會直接影響談話交流的質量[1]29-38。

Emery O B (1986)關于認知變化如何影響語言能力做過研究。研究結果表明，老年人的語言障礙是與年齡大小緊密相關的，伴隨增齡老化，老年人會因認知能力的下降而導致自身語言表達能力的下降。盡管老年人比年幼者掌握了更多的詞匯量，但是由于老年人對語法結構的理解能力不斷下滑，導致老年人語言運用能力發生了變化。例如在給定的主動詞匯命名任務中，年幼者有較好的表現，而老年人表現相對較差[2]47-64。

Ryan E B，Giles H，Bartolucci G(1986)從語篇模式角度，調查研究過老年人的語言能力變化。研究發現，相比年輕人，老年人的語篇模式更復雜。在表達相同意思的話語時，年輕人喜歡用較少的詞語和句子來表達中心思想，而老年人則喜歡用較多的詞語連成句子來表達中心思想，或者給詞語和句子增加一些修飾詞來表達自己的意愿[3]1-24。

Dennis W和Mallinger B(1949)針對心理變化如何影響老年人語言能力進行過研究。研究指出，隨著年齡的增長，老年人會越來越具有自我中心意識，在言語交流中，存在著“唯我主義”的語言形式特征[4]218-221。

在國外，關于老年人語言問題的研究已經獲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且研究工作主要是實證性研究。所以研究成果有著極強的指導性作用，實用性很高，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但由于我國跟外國的基本國情不同，國外的研究成果是否適用于中國的老年人值得考證。

在我國學術界，關于老年人語言問題開展的研究時間較短，成果并不多。很多研究主要圍繞醫學領域展開，鮮有涉及語言學、社會學與心理學領域。有些學者從病理語言學入手，對帕金森病、老年癡呆癥等神經退行性疾病群體的語言問題進行了研究，例如吳國良等(2014)闡述了阿爾茨海默癥的語言障礙及研究方法，并介紹了相關研究背景等[5]17-24[6]452-465。

其次，從心理學角度，部分學者運用言語交際學相關理論，進一步研究了老年人存在的溝通障礙、相關原因及解決方法。婁清娜等(2013)認為，導致老年人出現溝通障礙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心理狀態發生變化[7]234。賀俊呼(2013)也提出，如今老齡化形勢極為嚴峻，伴隨各種生活瑣事及家庭地位的變化，有些老年人出現心理異常，對日常交流和溝通產生了嚴重影響[8]37-38。

最后，從社會語言學角度，戰菊等(2010)分析了在老齡化背景下分配語言資源時存在的倫理問題，認為當前社會不但要提高對老年人的關懷度，關注并分析老年群體的言語特征，而且還要不斷更新老年人的知識結構，將終身學習理念貫穿到老年群體的思想和行為中，并有針對性地開發文化產品和語言資源給老年人，以此來營造和諧、融洽的語言環境[9]134-139[10]242。

國內關于老年人存在的語言問題，實證性研究較少。大多數研究內容主要從理論角度進行論述，因此研究成果缺乏可靠的實證數據?？梢姡撜n題擁有著廣闊的研究和探索空間。

三、老年人語碼使用現狀實證研究

針對目前我國老年人語言問題實證研究的不足，我們對老年人的語碼使用現狀及影響因素進行了系統的調查研究與探討。研究內容包括：老年人在交流中語種的使用情況、老年人普通話水平、對方言的使用情況等。

調查對象：本次社會調研調查了491位老年人，年齡都是在60歲以上(按照世界衛生組織以及現階段我國老年人年齡的劃分標準)，平均年齡是69歲，其中不包括存在先天性語言障礙、60歲前具有嚴重聽力障礙及心理障礙、失語癥以及癡呆癥等群體。

調查范圍：本次調研以吉林省為調查區，調查范圍涉及老年護理中心、養老院、老年公寓、居民社區等17家老年人集中場所。被試老年人來自全國26個省(直轄市/自治區)。其中吉林省有285人，約占58%；其他地區206人，約占42%。

調查方法：以問卷調查法為主，訪談法為輔。在數據統計分析階段使用了社會科學統計軟件(Spss)，不僅檢驗了調查數據的真實性，而且對事后檢驗進行了全面統計分析，并通過Excel軟件對調查數據進行統計分析處理。

問卷發放和回收：共發放調查問卷500份，回收491份，回收率為98.2%。

(一)老年人語種使用情況

伴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日益發展，能講多種類型的語言意味著擁有更多接觸外界社會的機會。近些年來很多學者指出，具備表達多種語言能力的人不僅可以在人際溝通上占有優勢，而且還可以鍛煉大腦，促使大腦自我調整，從而強化大腦的認知能力?？梢?，提倡老年人使用多種語言交流對加強老年人的腦力活動具有重要意義，它既能幫助老年人延緩其認知障礙，也能減少因自身語言能力的缺失而給身心帶來的不良影響。因此，我們從語種使用類型角度對現階段我國老年人的語種使用情況進行了調研分析。

問題：您使用哪幾種語言？(多選)

(1)漢語 (2)英語 (3)日語 (4)俄語 (5)其他

表1 語種使用類型調查表

事后檢驗可知，選項1與2、1與3、1與4、1與5、2與3、2與4、2與5差異顯著，P<0.001；選項3與4差異不顯著，P=0.274；選項3與5差異顯著，P<0.05；選項4與5差異不顯著，P=0.072。

調查結果顯示：使用漢語的人數最多，使用其他語種的人數較少。可以發現，絕大多數老年人只會使用一種語言(母語漢語)，會使用兩種以上的老年人僅占少數。可見當前我國老年人由于自身及其他因素的影響，普遍存在掌握語種類型較單一的現象，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

在20世紀中期，我國還沒有實行對外開放政策，人們與外語接觸的機會較少。但現在的未成年人和成年人自小就開始學習第二語言，相比而言，老年人在第二語言學習上處于弱勢。

還有，在新媒體環境下，很少有老年人能夠熟練使用網絡學習資源，絕大多數老年人無法像年輕人一樣通過網絡媒介習得第二語言。雖然老年人更希望通過傳統的課堂教學模式掌握第二語言，但是當下的學校、輔導班及培訓機構面臨的主要教學對象是未成年人和成年人，鮮有專門面向老年人的教材、課堂環境與教學內容。老年人難以通過自己熟悉的學習方式獲得一門新語言。

最后，從個人需求角度上，雖然第二語言的習得過程能夠減緩大腦機能的老化，但是實際上老年人在其中所投入的各種成本可能要遠遠大于回報，并且退休后老年人的社會角色發生轉變甚至邊緣化，因此導致老年人心理上對于習得第二語言來應對某些社會機遇和挑戰的需求并不強烈。

(二)老年人普通話水平

對于中國各民族來說，最通用的語言就是普通話。一方面，對于語言文字工作來說，推廣普通話是出于歷史的選擇，這是歷史的必然趨勢；另一方面，隨著社會現代化的發展，推廣普通話也是為了適應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所以，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不但可以增強我們的社會交際能力，而且還可以促進社會經濟的發展，維護國家的統一，增進各民族的團結。因此，我們針對現階段我國老年人的普通話水平現狀展開了調研工作。

問題：你的普通話水平怎么樣？

(1)非常好 (2)較好 (3)一般 (4)較差

切削幅寬即為殼體直徑。底面月牙形開口面積不能過大也不能過小，過大會導致吸力不夠，碎葉容易散落到育苗盤上，形成污染；過小會導致切削面積不足，切削效率過低。為此，在標準化育苗大棚內對煙苗進行剪切試驗，通過對采集的試驗數據進行分析，以此確定月牙形吸口的大小。

表2 普通話水平調查表

調查數據顯示：大多數老人的普通話水平較高，可見普通話推廣工作在老年人中所取得的成果非常顯著。但是在調查中，仍有一些老年人的普通話水平一般甚至較差，其原因主要存在以下幾個方面：

(1)受方言文化影響導致的負遷移。已有研究成果顯示：第一語言會對語言的發展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我國的老年人在學習普通話的過程中，很多都是從現有的基本方言出發來學習的。老年群體自身所具備的母語或多或少能夠體現出他們說普通話的心理反應[11]136-139。我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各個地區的方言千差萬別，老年人的普通話水平也會出現差別。

(2)“語言忠誠”等民族意識的影響。漢族人受家鄉觀念的影響，普通話水平會略有偏差。而少數民族通常因受到民族意識的影響，會呈現不同程度的普通話水平[12]344-350。站在社會語言學的角度看，各個民族成員的民族意識，可以通過方言文化體現出來。如果是同一個民族的成員，他們在說方言的時候會出現“語言忠誠”的現象，再加上年齡的不斷增長，會產生更強烈的語言忠誠度和民族自豪感。在本研究所涉及的采訪對象中，有11個少數民族的老人，他們擁有自己獨特的民族文化，從他們出生之日起，接觸的都是方言，這也是造成一些老人普通話水平比較低的原因之一。

(3)缺乏對普通話的語言認同感。當前社會經濟正在不斷地發展，迫切需要樹立語言認同意識。如果可以認同普通話，就意味著認同語言和民族文化。但是一些老年群體往往由于多方面因素的影響，比如有些行為習慣和民族認同感都已經根深蒂固，他們十分缺乏對普通話的語言認同感。

(4)老年人自身部分普通話語碼使用差異。雖然很多老年人的語法和語用與其他年齡段群體相比差異并不顯著，但是在有些詞匯的運用風格上卻有著明顯的不同。無論是在口語還是書面語上面，老年人的詞匯使用風格都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不過這種時代特點有時候帶來的卻是消極影響。例如在稱謂上，現在有的老年人還會使用“同志”一詞來稱呼他人。如果考慮到它的語義變化，這一稱謂已不再適合當前的社會語言環境，尤其是在代際溝通中反而會因為具有侮辱性含義而容易引起誤會。同時，老年人語碼使用還體現在對流行語的運用上面，隨著新媒體的發展和信息化的普及，流行語已經逐漸成為一種社會流行文化風潮的風向標，它既能體現社會熱點又能反應時代輿情和大眾的心理。但是老年人因受自身的刻板印象及其他相關因素的影響對流行語的利用率和掌握率普遍較低。這兩種情況勢必導致老年人的普通話詞匯水平難以追趕上社會流行語言文化的發展趨勢。

(三)老年人方言使用頻率

方言承載著各具特色的地域文化，同時傳承著各民族豐富多樣的古老文化。然而伴隨著我國普通話的大力推廣和重視，方言的影響力卻被人們漸漸忽視，有些地區的方言逐漸衰退甚至消亡。老年人作為我國當前方言的主要使用者，了解老年人的方言使用情況對保護和繼承我國的方言文化有著重要意義。因此，我們針對老年人的方言使用情況展開了調查研究。

(1)總是 (2)經常 (3)偶爾 (4)從不

表3 方言使用頻率調查表

調查結果表明：大部分老年人不經常使用方言，并且有一部分老年人從不使用方言。顯而易見，方言的使用頻率還會隨著我國信息化的發展而下降?？梢?，方言的使用情況正呈現日益衰落的態勢。

近幾年來，隨著世界經濟全球化的不斷推進，人們開始越來越不注重方言的價值。民族語言和方言文化開始備受排擠，無法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面對這種發展狀況，有些使用頻率高的民族語言就會越來越備受推廣，而有些民族語言，由于太過邊緣化，使用人群不多，越來越無法適應現代化發展的需求，只能重新進行修改和調整，以滿足社會發展的需要。同時，政府當前也在大力的推廣普通話，用來增強各民族地區之間的團結統一，加強友好交流，一定程度上也造成了方言文化如今面臨著十分窘迫的境地。

另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方言的存在沒有必要，他們看不到方言文化對于社會發展的重要影響，很多人開始不再喜好方言，也不會再說方言。但是如果某種方言消亡，也意味著人類的某些優秀成果的消亡。語言文化就如同生物種群一樣，有著多樣性的特征，不同的語言代表著不同的文明，能夠體現出獨具特色的民族文化。所以，為了促進我國社會的全面發展，就必須要保護我們的方言文化。

四、結 語

為了解決老齡化帶來的各種問題，提高社會對老年人語碼問題的重視，我們從以上不同視角深入調查研究了現階段我國老年人的語碼使用現狀及影響因素。在語種使用情況上，絕大多數老年人只會使用一種語言(母語漢語)，對于其他語言的掌握遠遠不夠，因此難以迎合全球化發展的趨勢。從普通話水平上看，大部分老年人的普通話水平比較好，可見普通話在老年群體中的推廣效果較為顯著。在方言使用上，老年人對于方言的使用情況并不樂觀，大部分老年人不經常使用方言，甚至一部分老年人從不使用方言，我國的方言文化亟待傳承和保護。

過去40年，老年學家的一個主要目標是解釋社會老化的過程。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社交新媒體產業迅速發展，網絡的廣泛普及以及國際文化交流的日益深入，社會的多元文化及多語言現象開始呈現。這無疑會給老年群體的生活及言語交際帶來一定的挑戰。希望我們的研究成果能夠改善老年人的語碼使用現狀，讓社會及業界人士更多關注老年人的語碼使用，重視對老年群體語言問題的探索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