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志偉 劉鋒 杜萌 粟顯禹 肖虎
摘 要:恩施地名的最終形成是多重因素作用下的結果,以白虎命名的恩施地名和以龍鳳命名的恩施地名共同表現出了本土文化與外來文化融合的痕跡。與此同時,這類以神獸命名的恩施地名,也反映出了恩施居民對這些神獸的圖騰崇拜。本文以神話學為視角,通過對恩施部分地名的解讀,試圖來探明地名背后所蘊含的文化內涵和文化意義。
關鍵詞:恩施地名;文化;圖騰;龍鳳;白虎
地名的背后有著豐富的文化內涵,一個地名往往會記錄下一段傳奇的故事。在少數民族聚居的恩施地區,地名由于受到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共同影響,地名成為了研究文化融合的“活化石”。因此,人們在研究地名的同時,可以追尋到文化融合的痕跡。
以龍鳳等神獸命名的恩施地名,是恩施地名的重要組成部分,這類地名體現出了恩施地區的圖騰文化。因此,可以將這類地名看作是恩施圖騰文化對外顯現的文化印記。
本文以神話學為視角,從文化融合和圖騰信仰兩個方面,試圖揭示恩施地名所蘊含的文化意義。
一、文化融合的“活化石”
恩施的部分地名,是在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的共同作用下形成的,成為了文化融合的“活化石”。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現存的恩施地名當中,有一部分地名是漢語和土家語的結合體。如:建始的“車營”和來鳳的“舍米湖”都是漢語、土家語的結合體。從地名的具體內容來看,恩施地名當中,一部分的地名與恩施居民對白虎圖騰的信仰直接相關,而有一部分地名的命名則是源于人們對龍鳳圖騰的崇拜,這些地名共同反映出了文化融合的痕跡。
以白虎命名的恩施地名,有著顯著的本土文化特征。據同治版《恩施縣志》載,巴人祖先廩君,死后其魂魄化為白虎。相傳,土家族的祖先廩君,率領部落成員,奪取了清江鹽陽的鹽源。此后,人們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部落成員認為這一切都是廩君所帶來的。廩君死后,魂魄化作白虎升天。后人出于對廩君的崇敬之意,把白虎作為了他們的圖騰神獸,世代尊奉,認為白虎可以為他們帶來好運。這類以白虎命名的恩施地名,實質上反映的是一種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
以龍鳳命名的恩施地名,往往與獨特的恩施地形地貌相結合,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探究這些與龍鳳相結合的地名,會發現這些地名往往會和恩施地區的自然環境相結合,顯現出來一種濃郁的地方風情。以龍鳳命名的恩施地名往往會與“壩”、“坪”、“灣”、“溝”等自然地形相結合。許多學者將其看作是單純的地形,仔細研究后發現,初民在進行地名命名的時候,往往會將追求美好生活的思想蘊含其中。恩施是山區,初民要想得到更好的發展,就必須向水源充足、地勢平坦的地區遷移,而適合初民居住的地方就是這些“壩”、“坪”、“灣”、“溝”等地區。初民趨利避害的思維方式,造就了恩施許多地名在命名過程中帶上了具有恩施山區特有的氣息。長期以來,制約恩施各個方面發展的是水源和地形地勢,而對自己所居住的地方進行命名,往往會暗含著一個地方居民過去、當前以及未來的基本現狀。通過調查發現,一些地方已經不具備“灣”的形態特征了,然而用“灣”字來命名的地名卻沒有隨著地勢的變遷而發生改變,仍是沿用原來的地名。盡管這是一種習慣的延續,可是細細想來,這是一種對過去地名的認可,充分肯定了地名背后的價值。這類以“壩”、“坪”、“溝”、“灣”等地形命名的地名,反映出了初民向往美好生活、渴望安居樂業的文化內涵。
以龍鳳命名的恩施地名,是外來文化在恩施地區的遺存。眾所周知,龍、鳳這些神獸多為原先的華夏部落尊為圖騰,后來被歷朝歷代的統治者看作是權力的象征而尊奉。龍鳳文化是中原文化的組成部分,如今在少數民族聚居的偏遠地區出現的以龍鳳命名的恩施地名,可以看作是龍鳳文化在恩施地區的遺存。
地名的最終形成絕不僅僅只是本土文化的一力促成,而是深受外來文化的影響。在以前的恩施地區,交通不便,這里的居民與外界的往來交流比較少,外來事物的傳入,往往會帶來不小的轟動與變化。“不同民族的交往接觸,以及一個民族遷徙的歷史,往往在地名上留下痕跡。”一個民族在與其他民族的交往過程中,文化交流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恩施這樣偏僻的山區,外來強勢文化的傳入,往往會打破原始居民平靜的生活,尤其是在恩施的各個歷史時期中,統治者的改革變革的政策對當地的影響最大。元、明、清時期,是中央集權鼎盛的時期,這個時期,中央對地方的影響強度最大,這個時期也就使得一批圍繞著統治者的“恩澤”而最終完型了的一批地名,如:“恩施”其本意就是統治者施恩于此地的意思,帶有濃厚的政治色彩。還有“宣恩”其原意就是宣揚帝王的恩澤,惠及平民。同時,在宣恩縣生產的一種綠茶,更是被烙上了濃濃的政治印記,當地居民在推銷此茶的時候,往往會圍繞“貢茶”來進行宣傳、做廣告等,以期奪人眼球,其中宣恩縣的綠茶還被當時的皇帝賜名為“皇恩寵錫”。而咸豐的命名也與咸豐皇帝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恩施州內,能反映出統治階級的政治理想的有嘉慶年間以‘廣出賢儒,文星點斗之意改今名的文斗鄉;因四川東道府官員題寫‘大丈夫磨刀垂宇宙,士君子謀道貫古今楹聯而得名的謀道鎮。”這些事例都從客觀上驗證了統治者的強權統治對恩施地區的文化有著重要的影響,尤其是統治者在思想文化方面的統治力度在元、明、清時期得到了空前的提升。這些都是明面上的文化統治,而蘊含在一些特殊地名背后的內涵更加豐富多彩。
二、多重信仰的印記
恩施人民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形成了泛神論,認為“萬物皆有靈”。只要是能夠帶來美好寓意的事物,恩施人民都信仰,而這種觀念反映到實際生活中去,地名就是其表現形式之一。恩施地名中用龍鳳等神獸的名字來命名時,直接反映出了當地居民對這些神獸的崇拜,人們對這些神獸的崇拜表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地名只是其中的一個表現形式而已。
龍鳳神獸逐漸成為了人們心中的圖騰。“圖騰是標志或象征某一群體或個人的一種‘特定的物類,包括動物、植物或其他物件。原始初民相信各氏族與某種動植物或某種無生物具有特殊的親緣關系,故將該自然物視作本氏族的保護者和象征,受到全體氏族成員的特殊愛護。”受泛神論觀念和政治因素的影響,龍鳳神獸也逐漸成為了恩施居民心中的圖騰神獸。
恩施人民在長期的社會勞動實踐過程中,受到泛神論等多重因素的影響,在信奉白虎為圖騰的情況下,還信奉著龍鳳圖騰,以及其它的神獸圖騰,諸如喜鵲、陽雀、牛、蛇等。人們將自己信奉的圖騰神獸運用到地名取名中,也就形成了相應的地名,這些地名大多數都反映出人們追求美好,渴望得到這些圖騰神獸的庇佑,甚至希望借助這些神獸身上的神秘力量來使自己得到靈魂上的長存。
(一)白虎圖騰
恩施初民自古以來,就有著諸多的信仰。這些信仰在恩施初民的心理上、文化上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在這些信仰中,白虎圖騰可以說是作為初民的本土信仰,與人們的生產、生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對白虎這種圖騰神獸的信仰已經融入到初民的血液中去了,表現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以白虎命名的恩施地名是其中的一個方面。恩施地名中對白虎圖騰的信仰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方面是指白虎作為原始祖先的化身,是土家族的祖先神,是土家族最原始的圖騰。白虎作為圖騰神獸,往往會庇護一方居民,為一方居民的蓬勃發展帶來一種信念上的堅定和文化上的認同感,對恩施人民的日常生活影響深遠。對白虎圖騰的信仰,表現在地名命名上,就產生了一大批以白虎命名的恩施地名。如:利川的白虎山、咸豐的白虎山、宣恩的白虎堡、宣恩的白虎山、宣恩的白虎嘴、巴東的白虎坡、鶴峰的白虎臺、利川的白虎寨、利川謀道白虎橋等。
與此同時,恩施居民對白虎的崇拜還體現在將白虎作為一種驅邪避兇的神獸,其中蘊含的不只是對祖先神的崇敬之意,還與虎這種動物的習性、特性相關。首先,恩施地區以前是存在虎這種動物的,同時祖先神就是白虎,恩施人民與虎歷史淵源悠久。其次,虎天性勇猛,虎這種勇猛的特征與恩施初民身上所具有的特征十分相似。土家族自古以來就是尚武的民族,土家族漢子身上所具有的那種彪悍與淳樸習氣與虎這種動物的特性最為接近。在地名命名過程中,部分地區受白虎文化影響程度深,便會在潛意識中不自覺地將這種對白虎的崇拜轉化到實際當中去,而絕不會濫于空談。這些以白虎命名的地方,是恩施白虎圖騰文化的遺存。
另外一方面,是指在對白虎圖騰方面存在著“忌諱”,主要體現在對白虎的態度上,往往是怕白虎、恨白虎、驅白虎。這種對白虎圖騰的“忌諱”反映到地名命名當中,表現為一些地方的地名借“貓”這個字或者是利用諧音法來避開使用“虎”這個字,其本質仍然是白虎圖騰文化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如:宣恩的貓兒堡、利川的貓兒洞、建始的貓兒坪、咸豐的貓兒道等。
(二)龍鳳圖騰
龍鳳作為中華民族各族人民共同信奉的圖騰,在最初形成的時候,其實就綜合了各個民族的神獸圖騰之后形成的一種綜合性的圖騰。龍作為一種綜合性的圖騰,體現了各族之間文化的相互融合,而這種文化融合的結果也影響著一些較為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在這些偏遠的少數民族地區,龍鳳也是作為一種圖騰神獸存在于當地居民的心中。
研究發現,這種對龍鳳的圖騰崇拜是具有普遍性的,許多地區都會信奉龍鳳,恩施地區也不例外。恩施土家族這樣一個古老的民族,自古以來就不是一個閉塞的民族,而是在外來文化傳入的時候,積極地汲取外來文化中的優秀“養分”。如此一來,將龍鳳文化本土化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土家族在信仰方面,有著眾多的信仰,是屬于泛神論者,有著本民族的禁忌。然而生活在恩施地區的土家族并不是一個封閉的民族,而是會隨著政策變化而積極地汲取外來民族中優秀的文化因素。如:元、明、清時期,中央政府實施的土司制度就對恩施地區有著不可忽視的影響。至今為止,恩施地區還有受土司文化影響而形成的地名。如:來鳳的百福司、安撫司,咸豐的土司壩等。直到清雍正時期,中央政府對各少數民族地區的土司制度進行改革,實行“改土歸流”的政策,將以前的土司制度改為流官制度,對此加強了中央集權。作為皇權象征的龍鳳文化也進一步在當地得到認可與傳播,因為龍自古以來就被認為是帝王的象征,鳳是帝后的象征,龍鳳這兩種神獸在人們心中有著非凡的意義。在人們的心中,希望自己的兒子成龍,女兒成鳳,這種渴望美好幸福的思想反映到一個部落聚居的地方,就自然而然的形成地名最初命名的想法。縱觀全國地名,會發現有一大批以龍鳳命名的地名,都體現出了對龍鳳神獸的崇拜。如:江西的龍虎山,黑龍江的龍鎮,北京的龍背村,河北省永年縣的龍曹,湖南省長沙的鳳凰臺、鳳棲園等。在恩施地區,出于對龍鳳
神獸的崇拜,也出現了一批以龍鳳等神獸命名的地名。如:恩施市的龍鳳壩、鳳凰山、大龍潭、小龍潭、龍鱗宮、棲鳳橋,宣恩的龍洞村、龍馬山、龍潭坪等。
隨著時代的變遷,一些以龍鳳命名的地名早已經改頭換面,而一些以龍鳳命名的地名,卻一直使用,延續至今。“神話是初民對自然現象的解釋,龍鳳是人們對多種獸禽和某些游走動物及自然現象多種糅合而產生的一種神物,本質上也是人們對己身之外的自然力量的神化,是人們的一種情感寄托和心理崇拜。”
由此可見,恩施地區以龍鳳等神獸命名的地名,其實是與當地居民對龍鳳圖騰的崇拜有關,對龍鳳圖騰的崇拜反映到地名當中去,便自然而然的形成了一大批含有龍鳳字眼的地名。
(三)其它神獸圖騰
恩施居民除了信奉白虎、龍鳳圖騰之外,還將其它神獸的名字運用到了地名命名當中去了。這種命名的方式,一方面是離不開恩施復雜的自然環境,恩施林區面積廣闊,森林覆蓋率高,植被茂密,有利于諸多動物的生長繁衍,使得初民們在這種自然環境下認知了諸多的動物,對初民的思維方式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除開有老虎外,還有其它很多的動物,如:白鶴、喜鵲、陽雀等。其中恩施鶴峰的本意就是鶴峰此地過去常有白鶴在八峰駐足,又因為鶴乃吉祥、長壽之物,立峰登高望遠有凌云之志,故此得名。
另外一個方面,是指初民在對這些動物的習性特征有了清晰的認識之后,初民便聯系自身境況,將這種認識轉化為一種信仰與崇拜,進而融入到地名中去。這些與其它神獸結合的地名,集中體現了當地居民的神話心理,認為這些具有靈氣的動物,可以為人們的生活帶來美好。如:宣恩馬鹿塘,相傳就是曾經有馬鹿在塘中洗澡而得名的。而馬鹿在恩施人們的心中普遍被認為是吉祥之物,是可以為人們帶來好運的動物之一。
三、結語
文化對恩施地名的影響是久遠的,地名與文化相互交織,地名的最終形成受當地文化的影響,研究地名,我們可以發現地名背后的文化意義。尤其是在少數民族聚居的恩施地區,這里的地名不僅僅具有濃郁的地方性色彩,而且帶有了明顯的外來文化氣息。將龍鳳這些原本屬于中原神話中的神獸運用到了地名命名當中去了,表現出了恩施人民的泛神信仰。
在信奉白虎的同時,恩施人民對于自然界中所有能夠給人帶來美好寓意的事物都信奉著,這也就表現出了恩施人民的多重信仰。在圖騰信仰上就表現出人們不僅信白虎,還信龍鳳以及其它的神獸。研究這類帶有文化內涵和神話意蘊的地名,有助于我們了解地名背后的故事,而不是簡單地把地名當作是指代地理范圍的符號,要深入到地名的“背后”,探索屬于地名的那段故事。如此一來,才會使得越來越多的人了解地名,推動地名保護工作的順利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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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廖志偉,男,土家族,湖北民族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劉鋒,男,漢族,湖北民族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杜萌,女,漢族,湖北民族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粟顯禹,男,漢族,湖北民族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
肖虎,男,漢族,湖北民族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