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吃到鮮荔枝皇帝們都做過哪些蠢事兒

臧磊

小小的一顆荔枝，關系的卻是中國2000余年的物流運輸難題。歷朝歷代的皇帝，在面對這樣一個難題時，所作出的不同選擇，在一定程度上，也暗示著他們今后的命運。

在熱播電視劇《延禧攻略》中，乾隆為討富察皇后高興.送了她幾株由福建歲貢來的荔枝樹，而由于高貴妃的破壞，乾隆皇帝大發雷霆。那么，荔枝是從何時起成為歲貢的？為了吃到鮮荔枝，皇帝們都做了哪些蠢事？楊貴妃所吃的荔枝產地在哪兒，為何爭議千余年？

漢朝時期由漢武帝開始的鮮荔枝進貢史

細翻史書，荔枝成為歲貢.有2000余年歷史。最早的一次進貢，是劉邦當皇帝的時候（公元前206-195年）。那時他收到南海尉趙佗進貢的荔枝。“尉佗獻高祖鮫魚、荔枝，高祖報以蒲桃錦四匹”。他駕崩后。劉盈即位，為漢惠帝。惠帝孝順，知道老爸愛吃荔枝，所以自他開始，漢代歷代皇帝都用貢品荔枝祭拜劉邦。漢初，百廢待興，缺少馬匹。再加上皇帝們也知道節儉，那個時候只進貢干荔枝。

可是到了公元前116年，也就是劉邦才死了80年的時候，他的曾孫劉徹打破了這一成規。那年，劉徹攻破南越（嶺南地區），看中了當地的荔枝，便連年移植荔枝樹到陜西栽種，還為此建了一座“扶荔宮”。可到底還是不行，荔枝是亞熱帶水果。到了陜西不服水土，沒幾棵能結果的。劉徹再倔強。想吃鮮荔枝也只能靠進貢。

從劉徹開始，歲貢鮮荔枝就成了定例。

那么，南越如此之大，劉徹是從哪兒進貢的呢？

翻查史書，《梧州府志》說：“梧荔枝獨推蒼梧。泗化洲產為第一梧出荔枝由來尚矣，龍眼自尉佗獻漢高帝始。”古人稱龍眼為“荔枝”，而梧州今屬廣西。正是當年南越之地。

可見，從西漢高祖起，到和帝止，這300年間，都是廣西泗化洲貢的荔枝。

那么，西漢和帝為何罷貢荔枝？

美食家蘇東坡曾在一首詩中寫道：至今欲食林甫肉，無人舉觴酹伯游。這句詩是說，至今人們都想吃李林甫的肉，可是卻沒有人紀念唐伯游。唐伯游是漢和帝時的一個低級官員。當時歲貢荔枝。傳送的人馬死傷無數，過于勞民傷財，唐伯游不顧自己位卑言輕，上書和帝，和帝這才下令免貢。

可是他的子孫們不聽他的。到漢獻帝的時候，歲貢鮮荔枝不僅多，還多得要爛掉，當時的尚書郎鐘長統對此進行了批評。

從史料上看，一直到宋初，泗化洲都會歲貢荔枝。宋初，福建陳紫荔枝被譽為天下第一，歲貢荔枝便由福建承擔。到了清初，福建增城掛綠荔枝橫空出世，奪了第一的名頭，歲貢荔枝也還是由福建承擔。

唐朝時期含冤負屈的楊貴妃

荔枝要吃新鮮的，白居易在一篇名為《荔枝圖序》的文章中寫道：“荔枝一日而色變，二日而香變，三日而味變，四五日外，色香味盡去矣。”

那么，歲貢鮮荔枝怎么保鮮？

古人發現荔枝放久了不好吃，大致發明了三種保鮮方法：一是擇巨竹，開一竊.置荔枝于竹節中。密封；二是以蠟封荔枝蒂，浸于蜜水中；三是將荔枝放^瓦壇中密封倒沉井中。

至于運送到宮廷之內，不知是以上哪一種方法。但也有可能是連土運送。既然劉徹都能將荔枝樹運到陜西栽培，為何就不能將荔枝樹連土一起運送呢？

到了唐代，杜牧的一句詩，讓大家都知道吃鮮荔枝之不易：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首詩也為史學界帶來一個千古之謎：楊貴妃吃的荔枝出產自哪里？

就產地問題，史學家們爭論不休，未有定論：嶺南說、福建說、涪州說、瀘戎說。這幾種都以單運鮮果為前提，或走水路或走陸路或水陸并進，幾乎都可在幾天內到達皇宮大內，所說均不無道理。

清代吳應逵思路清奇，他在《嶺南荔枝譜》中說：“（唐代貢生荔枝）當如漢武移植扶荔宮故事，以連根之荔栽于器中，由楚南至楚北襄陽丹河，運至商州秦嶺不通舟楫之處，而果正熟，乃摘取過嶺，飛騎至華清官，則一日可達耳。”

這里說漢唐兩代嶺南進貢荔枝，用船運“盆栽荔枝”。“一騎紅塵妃子笑”是吟詠飛騎跑過秦嶺驛道，這樣，就可以“風枝露葉如新采”，宮中美人吃到了鮮荔枝。

這里要說明的是，楊貴妃毫無疑問是一個歷史的犧牲品。她愛不愛吃鮮荔枝，“歲貢”的制度都在那里：公元766年，楊貴妃死后十年，唐玄宗死后四年，荔枝仍然每年被進貢到皇宮大內。杜甫在《解悶》詩中寫道：先帝貴妃今寂寞，荔枝還復入長安。

清朝時期帶土運送定例但也依然珍貴

帶土運送荔枝，吳應逵所說只.是個推測。這種運輸方法，最早見于文字記錄的是在北宋末年，不過那只是偶爾的嘗試，此后并未形成連年進貢的規矩。

到了清代，這種運輸方式成為一種定例。

學者孟暉在《閩中嘉實到秋前——清代的閩貢鮮荔枝》中考證：從福州向北水路二百里的地方叫“水口”。也是荔枝的生長界線，一旦過了水口，荔枝樹便不能開花結實。因此，以當時的技術條件，必須等到荔枝樹掛滿新結的嫩果之時，才能啟動入貢行動。其時，總督或巡撫官署內的幾百桶荔枝樹青果累累，從中挑選根干壯碩、掛果繁密的嘉木，選定幾十桶，將它們全部運上船，同時還要裝載大量福建本地的清水一同啟程。航行中，每日用從福建帶來的水澆灌桶中樹，避免這些南國植物發生水土不服的危機。如此一路旅途漫漫，桶栽荔枝樹上的果實也逐漸成熟。但其中的絕大多數都抵抗不了氣候變化、路途顛簸等因素的磨礪，紛紛掉落，最終運抵禁苑的時候，每棵樹上的鮮荔枝果只剩不過二三枚，大概能摘下一二百個果子而已。論滋味。這些碩果僅存的荔枝也變得大為遜色，不復在福建時的甜美。即使如此，因為實在難得，所以仍被視為珍品。

在清宮檔案中，有一份《哈密瓜蜜荔枝底簿》的記載這樣寫到：

乾隆二十五年六月十八日，福建巡撫吳士功進鮮荔枝樹五十八桶，共結荔枝二百二十個，本日交吊下荔枝三十六個之內，拿十個進宮供佛，其余隨晚膳后呈進，旨明日早膳送，欽此。

六月十九日御茶房將荔枝三十六個，新交荔枝四個，共四十個，早膳畢，呈上覽過。奉旨恭進皇太后鮮荔枝二個。差御茶房首領蕭云鵬進訖。溫惠皇貴太妃、裕貴妃每位鮮荔枝一個。賜皇后、令貴妃、舒妃、愉妃、慶妃、穎妃、婉嬪、忻嬪、豫嬪、林貴人、蘭貴人、郭貴人、伊貴人、和貴人、瑞貴人，每位鮮荔枝一個……

乾隆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五日，交來荔枝二十個，隨果品呈進，上覽過恭進皇太后荔枝一個，差首領蕭云鵬進訖，賜皇后、令貴妃、舒妃、慶妃、穎妃、忻嬪、豫嬪、郭貴人、和貴人、瑞貴人、每位鮮荔枝一個。

由此可見，到了乾隆二十五年，因為運輸問題，鮮荔枝仍然難得，即便是在皇宮大內，也屬珍品佳果，連皇太后、皇后每次都只能分到一兩個而已。

在這份檔案中，令貴妃，也就是《延禧攻略》中的大女主魏瓔珞，也分到了一顆。可以想見，在劇中，荔枝樹和鮮荔枝果被人為損壞，乾隆生那么大的氣，著實是情有可原的。

乾隆二十五年，富察皇后死后12年了。那個時候荔枝還如此珍貴。而她生時要開所謂的荔枝宴。可以想見是多么奢侈的事。

乾隆的確深愛富察皇后。富察死后，他在一首荔枝詩中表達這種情感：“夏末秋前閩貢到，寢園薦罷亦分頒。依然時節依然果，幾度回思幾度潸。”閩貢，即指荔枝；寢園，即指陵園；意思是說：福建的荔枝到了，祭奠過祖上，就分頒給重臣和后妃們了。可能正是因為這句詩的關系，編劇們才生發出一個荔枝宴來。

道光元年，閩浙總督顏檢上疏，以“采運艱難”為由，請求罷荔枝歲貢。道光帝下詔，永遠停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