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思想的內在契合

張百合

摘 要：通過梳理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本體論、辯證法和社會理想等不同角度上的理論契合點，旨在使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中能夠相得益彰，實現中國廣大社會民眾在精神文化層面上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完成馬克思主義哲學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之間的融會貫通，達成古今中外的思想傳統的精神對接，在新的時代背景下，彼此汲取借鑒，相互促進發展。

關鍵詞：馬克思主義哲學；道家哲學；馬克思主義中國化

中圖分類號：B0-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8）01-0085-03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一個不斷深化且充滿活力的理論發展過程，但是，從其目前來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更多是在國家意識形態層面上的中國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領域也更多是在政治生活方面，而馬克思主義在文化哲學層面的中國化還是遠遠不夠的。在中國廣大人民的精神文化生活領域，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還有著很大發展空間。當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視角去審視歷史悠久的中國傳統文化時，不難發現，作為中華民族思想文化發展的重要源頭之一的道家思想與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一種內在的融通性，而在文化哲學層面上對兩者的思想理論進行考察，便可以發掘在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之間存在著跨越了時代、地域、文化等差異的理論契合點，而只有當明晰了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本體論、辯證法、價值理念、社會理想之間的匯通之處，這樣才能為進一步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提供充實的精神養料，才能實現和推進馬克思主義在人民精神文化生活領域的中國化。因此，在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指導的當下，只有把道家哲學思想之精華與馬克思主義哲學之精粹融會貫通，才能一方面順利深化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發展進程，并為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諧社會提供理論支撐；另一方面使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進程中相得益彰，使得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并駕齊驅。

眾所周知，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根基在于西方傳統哲學思想，而道家哲學的思想根基則是中國古代傳統哲學，兩者在語言、文化和思想傳統上根本性差異必然決定了會有著截然不同的理論架構。因此，在馬克思主義哲學和道家哲學之間的比較研究必須跳出具體的條條框框，以全面、客觀、審慎的態度在思想本身上進行深層次的對比。本文將在思想境界與價值追求的層面上，從本體論、辯證法和人本思想等不同角度對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進行多層次、全方位的比較研究，探究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思想理論上的異曲同工之妙。

一、“物質”本體論和“道”本體論

馬克思主義哲學是源于西方傳統哲學，因此，對于西方傳統哲學中最根本、最原初的“世界的本原是什么”的本體論問題，馬克思在對舊哲學進行批判反思的過程中也有著回答。馬克思通過對以黑格爾絕對唯心主義為代表的德國古典哲學在揚棄中進行批判，對以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唯物主義為代表的近代機械唯物主義在汲取中加以反思，確立了以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為根本的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在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物質”絕不僅僅體現著與“精神”的對立，更是體現著不同于從前舊唯物主義的，且與人的感性實踐活動有著密切聯系的“物質”。馬克思主義哲學中的“物質”是在“現實的人”的生活世界里的真實存在的所有存在物的共性，“實踐”是將人與“物質”、主觀與客觀、主體與客體連接在一起并相互作用的關鍵所在。

在馬克思看來，“物質”與人的實踐始終是一對保持著內在張力的概念，物質是生活世界的直觀形式，而實踐則是生活世界的現實基礎。因此，應當抓住生活世界的實踐基礎，把它當作人的現實的感性活動去理解，把實踐看作是連接人與世界的橋梁。實踐是人的有意識、有目的地使生活世界發生實際改變的感性物質活動，同時也是人以自我否定、自我完善的方式生成自我的創造性活動。立足于人的實踐活動，世界就不是一個外在于人的單純的物質世界，而是一個屬人的世界，是由人的實踐活動不斷推動而發展變化的世界，是由人的實踐活動賦予其意義和價值的現實生活世界。

而在道家哲學中，《道德經》中的第一章老子就開門見山地對“世界的本原問題”進行了回答，“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無名，萬物之始也；有名，萬物之母也。故恒無欲也，以觀其妙；恒有欲也，以觀其所徼。兩者同出，異名同謂。玄之又玄，眾妙之門。”[1]73這也就是道家的本體論思想。老子以“道”為本體，“道”生萬物，是洞悉世間一切奧妙變化的門徑，因此，它并非一般的“道”，要常從“無”中去觀察領悟“道”的奧妙，還要常從“有”中去觀察體會“道”的端倪。關于“道”是物質性還是精神性，道家的本體論是唯物還是唯心，這個問題一直存在著爭論，但是從“道”生萬物的層面上來說，應該說唯物成分占重，道家哲學的“道”作為生成宇宙萬物的最高的本原，它并不是存在于精神世界中的思想觀念，而是先于世間萬物而存在的自在自為的本體，“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1]233將“道”作為終極本體也就是在理論上直接推翻了當時在中國古代普遍流行的天命神學觀念，因此，道家哲學的“道”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物質”都是以唯物主義和無神論為基本立場的。

馬克思主義哲學所講的“物質”并非是具體的個別事物，而是從宇宙萬物中抽象出來的理性范疇，反映了人與整個物質世界的辯證統一，體現著一種共性與個性的關系。而道家哲學的“道”和馬克思主義哲學講的“物質”也有著共通之處，“道”作為萬事萬物皆持有的共性，也是從具體之物之中抽象概括出來的，“道”生萬物，“道”存萬物，“道”與萬物也體現著共性與個性的關系。這就和馬克思主義哲學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兩者都認為本原衍生并作為一種內在的屬性存在在萬物之中，這就體現出共性與個性存在著辯證關系，馬克思主義哲學認為共性與個性是不可分離的，兩者是辯證統一的，同樣，道家哲學也認為共性就在個性當中，共性是無法單獨離開個性存在的。因此，在本體論層面上兩者有著共通之處，馬克思主義哲學以“物質”對世界的本原做出了回答，把思維與存在、意識與物質的關系問題看作是哲學基本問題；而道家哲學以“道”對萬物的生滅進行了規定，用“道”的思想對世界的本原和萬物發展的普遍規律進行了詮釋。但是，基于時代的限制和科學技術水平的差距，道家的本體論思想是缺乏科學論證和嚴密體系的，而馬克思主義哲學則是有著更加堅定的唯物主義立場的科學理論體系。

二、唯物辯證法和古代樸素辯證法

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物辯證法是貫穿在整個馬克思哲學思想體系之中占有著特別的重要地位，馬克思的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就是實事求是的唯物論原則和否定批評的辯證法原則的相互統一，而馬克思之所以能夠從對舊哲學的批評中確立新的世界觀、實現新的哲學變革，辯證法是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的。馬克思批判地吸取了黑格爾的辯證法中的合理內核，將“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這一事物自身運動變化發展的規律運用在現實生活世界，將否定批判的辯證法精神貫穿在整個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建構之中，馬克思以辯證法的內在生成、內在否定、內在超越的批判本性將客觀實在性作為本體論的品格，并把這種品格一以貫之下落到現實世界，重新賦予人的實踐本性的價值。馬克思主義哲學在徹底地貫徹否定批判的辯證法精神的同時也徹底地貫徹了改變世界的實踐精神。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物辯證法認為世界是處在永恒變化和普遍聯系的有機整體，內在包含著三個基本規律：對立統一規律，質量互變規律，否定之否定規律。其中以矛盾范疇為核心，以對立統一規律為根本，揭示了事物發展的實在的過程，提供了理解一切客觀實在運動變化的“金鑰匙”。

在辯證法層面上，道家哲學的辯證法屬于古代樸素辯證法，這是和中國古代社會的生產力水平相適應的，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所產生的一種自發性的樸素辯證法。因此，相比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物辯證法的抽象性、系統性，道家哲學辯證法的提出則顯得相對分散、直白，并且是以比較直接、生動的格言、故事的形式來揭示萬事萬物運動變化的原因和動力，道家的樸素辯證法的核心是“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直接地道出萬事萬物都有著對立面之間的相互依存、相互轉化、相反相成、物極必反。因此，道家哲學的樸素辯證法和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唯物辯證法有著極其明顯的共通之處。

道家哲學中，老子很巧妙地利用普遍聯系的觀點來討論世間的萬事萬物，以“道”為本原來闡述宇宙的生成，道家認為萬事萬物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個體，而是以“道”為線索把宇宙萬物構成一個統一的整體，老子認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1]169；而莊子更從“道”出發，認為天地，萬物和人乃是齊同的，“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道生宇宙萬物，萬物據道而生，因此，宇宙萬物都不是彼此孤立，道家這種普遍聯系的宇宙觀，正好與馬克思哲學中唯物辯證法的基本特征——普遍聯系原則相吻合，世界是一個普遍聯系、相互聯系的有機整體，無論是人類社會與自然界之間，還是每個具體事物內部諸要素之間。相互聯系是無處不在的，這也正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

矛盾是馬克思主義哲學認為事物不斷運動的原因是內因，矛盾反映事物內部和外部之間以及事物自身內在的對立統一關系，矛盾規律是引起事物變化發展的直接動力和根本原因。在道家哲學中，雖然沒有明確地顯示出矛盾概念，但在道家經典的論述中包含了十分豐富的對立統一思想。老子深刻探討有無、強弱、正反利害等對立概念，而這就是老子眼中的事物對立的兩個面，“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音聲相和，前后相隨，曲則全，少則得，多則惑”[1]80，相互矛盾的對立面總是存在于一個統一體中相輔相成、相互依存和轉化，而這就是矛盾思想的體現。另外，老子說：“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1]301。這就是體現了唯物辯證法中的量變與質變的辯證關系，事物的發展是一個量的積累過程，量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會引起質的變化。道家哲學以一些日常生活的樸素的語言傳達了深刻的辯證法思想，而馬克思主義哲學則是在相對發達的社會條件下，用專業、準確的哲學術語將辯證法的內容抽象升華成完整的體系。

三、“現實的人”和“圣人之道”

古希臘人的“斯芬克斯之謎”說明遠古人類已經開始進行對于自我的認識和思考，因而，對于人自身的認識一直都是人類存在以來的根本問題，人的自我認識和自我理解這一條主線始終貫穿在西方哲學發展的各個階段、各個流派之中。人的問題是馬克思一生都在關注的重要問題之一，而馬克思的關于人的學說之所以不同以往哲學家，馬克思對于人的理解之所以更具有超越性就在于馬克思對于人的探討不僅停留在人的實然性問題：比如人的本質、人的存在等等，而更對人的應然性問題加以解釋，比如人的價值、人的意義等問題。馬克思將哲學變革的眼光落在“現實的人”身上，他所深刻關切的不再是抽象的邏輯概念，而是人所生活的物質世界、人的勞動實踐活動、人的現代性生存困境。馬克思認為，有意識有目的的“實踐”是“現實的人”的根本屬性，“實踐”實現了人與自然、社會的連接，推動著整個人類社會的進步發展，實現了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的和諧統一。馬克思在對“現實的人”的本質——實踐的揭示過程中，對各種社會矛盾進行著深刻的批判，尤其是對資本邏輯的批判過程中發現了重新實現人的價值的方法，在批判資本主義制度中發現了重新確立人的主體性地位的途徑，即消滅私有制，消滅剝削，實現共產主義。

在人本思想層面上，道家哲學主要是以“圣人之道”的個人理想為核心，而“圣人之道”的核心就是“無為而治”。道家以“道法自然”為原則來強調人作為宇宙萬物的一部分，應當順道而為，做到清靜無為，以“圣人之道”為榜樣去要求自身，“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而成”，“是以圣人為而不恃，功成而不處，其不欲見賢”。在個人品行修養層面上，圣人作為道家所提倡最高典范是人人都要追求的理想人格，而“無為而治”是圣人最突出的品格，所謂“無為”是指經過“有為”的思索，以“道”為依據做出判斷，順勢而為，順應自然的變化規律，使事物保持其天然的本性而不人為做作，從而達到“無為而無不為”的最高境界。而何以達到圣人的境界呢？道家哲學中包含著深刻的人生哲學思想，在養生之道上，道家提倡“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強。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1]274。在老子看來，對待生命也應本著因任自然的原則，不可妄加增益，如果貪圖享受而放縱自己的欲望，不但不能增益生命力，反而會損害生命；在修身之道上，道家認為人應該經過“見素抱樸”“復歸于嬰兒”“致虛守靜”的修身功夫，即可達于理想的圣人境界，老子稱此境界為“玄同”，“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玄同”[1]277。

道家哲學對人生哲學的闡述蘊含著深刻的辯證法思想，強調著人應當了解并掌握萬事萬物都在相對立面轉化的規律，與此同時，道家所推崇的“無為”與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實踐”有著相通之處。“無為”的實質在于順應著萬事萬物天然本性的“有為”，“有為”則是人有思想有意識的行為活動，而這與馬克思所講的人的“實踐”應該是合規律性與合目的性相統一是一致的，兩者都體現著對自然規律的尊重。人作為自然界的一部分，有意識有目的的“實踐”是人展現自己類本質的活動，人類社會的發展與自然規律一樣是有著客觀性的，人的發展、進步是不能忽視客觀規律而為所欲為的，一旦盲目地違背社會歷史和自然規律進行過度的活動，人類最終將會自食惡果。

馬克思主義提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實質上是以“實踐”為基礎，在“現實的人”對自然的了解認識的過程中，把握了其客觀性規律，從而在實踐中解決人與自然的問題，促進人類社會的發展。而道家哲學則是以一種以純粹樸素的自然主義為框架，以自然現象為基礎，以人為主體，強調著天地人三者的和諧統一，人應當做到“知常曰明”，順應“大道”，遵循規律，實現無為而有為的最高境界，這和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人與自然的思想上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四、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中國化道路中走向辯證結合

眾所周知，馬克思主義哲學和道家哲學處于不同的思想體系和語言框架之中，但是，通過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和道家哲學的比較研究中，兩者在本體論、辯證法和人本思想上都有著諸多的相通之處，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在理論層面上有著一定的交集，在對于人和世界的存在狀態、規律的客觀實在性以及人的行為活動都有著契合。兩者作為人類寶貴的思想財富，我們應該加以深入的研究和利用。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人類思想史上的重要的科學理論，它在深刻地理解人的感性實踐活動的基礎上全面地揭示了社會歷史規律的客觀實在性，從而為人們能夠合理地利用規律創造歷史、改變自然、促進人類社會發展進步提供了科學的認識工具和理論支撐。馬克思主義哲學重新擺正了“實踐”的位置，強調著“改變世界”的終極目標，因而，理論內在包含的現實性使得馬克思主義哲學具有外向型的特點，由內而外的闡述規律，從而能夠改造世界。而道家哲學作為中國古代智慧的結晶，它在強調“道法自然”的根本性的基礎上告誡人們應該“無為而治”，道家以一種內在反思的憂患意識展現了對整個人類前途命運的人文關懷。道家哲學以“道”為核心，強調著人應該重視自身的內在修養，方可實現“圣人之道”的境界，因此，道家哲學更體現著一種自我改造、自我修煉、自我完善的內向型特點。所以，為了使人類社會進入一種和諧的理想狀態，應當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外向型與道家哲學的內向型加以融通糅合，把外在的實踐活動與內在的自我探索相結合，實現馬克思主義哲學與道家哲學的契合融通。

當我們用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立場、方法去考察道家哲學的科學性、實用性，有助于我們挖掘在中國傳統文化中被遺失的寶貴精粹，有利于我們發現應該被拋棄或被改造的消極因素，從而充分發揚中華民族優秀的傳統文化；而當我們用道家哲學的觀點、眼光去審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人文性、價值性，對于我們在文化生活領域深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有著很大的推動作用。在工業文明促進著人類社會進步發展的同時也帶給人們各種各樣的生存危機，無論是生態上還是心態上，現代人的生存狀態總體上是處于無盡的焦慮、無度的空虛和無謂的迷惘之中，而道家哲學中的人生智慧正好起到精神慰藉作用，為緩解現代人的緊張焦慮提供自我修煉的方法，為解決現代生活中的精神文化危機提供有效的途徑，而這正好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在精神生活領域的發展達成“焊接”。

參考文獻：

[1]陳鼓應.老子今注今譯[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