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朝順利，文在寅支持率止跌？

施牧青

在朝鮮半島傳統中秋節前的9月18日到20日，韓國總統文在寅訪問朝鮮3天，與朝方簽署《平壤共同宣言》，在15萬朝鮮觀眾面前短暫發言，還和朝鮮國務委員會委員長金正恩一起登上中朝邊境的白頭山，在天池邊合影，忙得不亦樂乎。

文在寅這次出訪的目標，除了青瓦臺秘書室長任鐘皙對外宣稱的三個議題，即改善南北關系、促進朝美無核化對話、消除半島軍事緊張和戰爭風險之外，應該還有借南北關系議題提高支持率的考量。

早在4月27日南北首腦第一次會晤后，蓋洛普 5月4日公布的文在寅民意支持率高達83%。此后，隨著“收入主導型發展”負面效果顯現、國民年金改革爭議、三位地方主官丑聞等事件，文在寅的民意支持率一路下跌，到9月7日蓋洛普公布支持率時已經跌至49%。所以，文在寅此訪成果如何，備受關注。

“就業總統”光環不再

被稱為“就業總統”的文在寅，上臺之初為了緩解家庭債務、縮小貧富差距、增加就業，提出了“J-nomics”的經濟政策，內容包括收入主導型增長、創新性增長和公正經濟。但是事與愿違，新政策產生了相反的效果。

自2018年1月1日起，韓國每小時最低工資上調16.4%，由6470韓元提高到7530韓元（約合人民幣46元）。這導致中小企業難以承受增加的雇傭成本，只能減少雇傭。據韓國統計廳公布的勞動雇傭數據，7月同比雇傭增加了5000人，8月同比雇傭只增加了3000人，在勞動力人口基數變大的背景下，就業率創新低。

對此，韓國高麗大學經濟學系教授姜晟振認為：“突然大幅提高最低時薪的政策是導致就業指標惡化的唯一原因，也就是說，政府投入數十萬億韓元推動的消費主導型經濟增長政策，反而導致了就業崗位的流失。”

為了增加就業，文在寅政府使出了渾身解數，不過政策效果不被看好。8月8日，三星副會長李在镕在會見韓國副總理兼企劃財政部部長金東兗之后，宣布了180萬億韓元的投資計劃，即準備在3年內創造4萬個工作崗位。三星宣布后，現代起亞汽車、SK、LG、新世界等財閥也宣布了投資和招聘計劃，涉及資金總計130萬億韓元。此外，由于大學畢業的韓國年輕人難以找到適合的中產階級工作，文在寅政府鼓勵青年創業，并對創業失敗者提供1000萬韓元的補助。

除了提高最低工資時薪，文在寅政府還上調了企業法人稅。年收入超過3000億韓元的企業，超出3000億韓元的部分所征繳的法人稅稅率由22%上調至25%。上調法人稅稅率兩個月后，3月份開始韓國出現投資低迷。具體經濟數據反映在GDP上，第一季度環比增長1%，第二季度環比增長0.7%。

提高最低工資帶來勞動力成本上漲，上調企業法人稅稅率則帶來了通貨膨脹，具體表現為食品價格上漲。韓國人日常吃的八種食品，除了炸醬面外都漲價了。其中冷面價格漲了10%，一碗冷面現價8808韓元（約合人民幣53元）。由于食品價格上漲，低收入階層提高的最低工資額度被抵消了。

文在寅政府意圖取悅低收入階層的“收入主導型增長”，不僅未達到預期政策效果，反而導致增長、投資、消費三方面同時出現了低迷。蓋洛普最新民調顯示，44%的被調查民眾對“經濟和民生問題解決得不夠”不滿。

年金爭議與官員丑聞

除了“收入主導型增長”經濟政策的負面效果，文在寅民望下跌的另一大原因，是具有爭議性的國民年金改革。

文在寅政府意圖取悅低收入階層的“收入主導型增長”，不僅未達到預期政策效果，反而導致增長、投資、消費三方面同時出現了低迷。

1988年，韓國開始實行國民年金制度。但是，實行過程中一直存在著年金投保涵蓋率不足、保險費率不調整導致財務支出壓力過大等問題。隨著經濟增長率放緩，以及人口老齡化和長壽化，2013年國民年金公團預測2060年將耗盡國民年金，今年新預測2057年將耗盡國民年金。

由此，國民年金公團提出的年金改革方案，要提高年金保險費，將執行了20年的9%的保險費率明年提高到11%，未來十年間再提高到13.5%。同時，國民年金公團還提出，要延遲年金領取年齡和延長年金保險費認購期限，將現行領取年齡從60歲延遲到65歲，認購期限從現行繳納到60歲延繳到65歲。另外，還要減少高齡人員的領取金額。

不出所料，年金改革方案遭到了國民的強烈反對，累計約有2.3萬人次到青瓦臺網站上請愿，青瓦臺國民請愿欄也出現了幾百條請愿文。很多國民擔心無法領取國民年金，還出現了要求廢除國家養老金制度的訴求。

年金保險費增加、推后領取年齡，將直接影響老齡選民。韓國勞動法規定60歲退休，如果延長5年，很多已到退休年齡的人將不得不在退休后再自謀職業，或動用儲蓄繳納年金保險費。此外，年輕世代也擔心新政策會增加他們的年金保險費支出。

年金爭議之外，文在寅的支持率還受到執政黨黨籍的地方官員連番丑聞的拖累。

今年3月初，覬覦韓國下任總統寶座的安熙正，被JTBC節目中的前女秘書揭露出性侵丑聞。之后，安熙正辭去忠清南道知事，被執政的共同民主黨開除，并被韓國檢方求刑4年。然而，司法判決結果卻大相徑庭。8月14日首爾西部地方法院一審判決安熙正“無罪”，讓韓國社會輿論在三星副會長李在镕二審被判“緩刑4年”后，再次愕然不已。

此外，首都圈里最受年輕人歡迎的政客、京畿道知事李在明，今年7月被SBS曝光涉黑丑聞。SBS播放了李在明與黑幫出身的Komatrade李姓社長的合照、人際交往事實，播出后李在明卻只是一味反駁，讓民眾對他的觀感一落千丈。

與親盧武鉉派的安熙正不同，今年6·13地方選舉后成為慶尚南道知事的金慶洙被視為“文在寅的親信”。他在8月份因涉嫌操縱網絡輿論，被韓國特檢組傳喚調查，理由是他在前兩年通過金東元（網名叫“Druking”）大量散布有利于文在寅競選總統的正面言論，并在2016年國會選舉期間為共同民主黨議員候選人造勢。

在金慶洙與特檢組攻防5天后，8月18日法院拒絕對金慶洙簽發拘捕令。然而“Druking”事件除了金慶洙涉嫌，青瓦臺政務秘書宋寅培和民政秘書白元宇也涉嫌，但都被“袒護”起來。不過殷鑒不遠，前國情院院長元世勛涉嫌操縱網絡輿論干涉2012年大選，已被捕下獄。

受本黨籍官員的丑聞拖累，執政黨的支持率在過去4個月里，從55%跌到了41%。

訪朝促支持率回升？

文在寅總統的民意支持率，在第一次文金會后達到83%，歷史同期只有金泳三總統在1993年6月和9月兩次民調中達到此線。可見，首次板門店會晤融化南北政治堅冰，對文在寅的民望提升巨大。而之后4個月里，其支持率驟降34%，雖主要由前述三大因素所致，卻也與朝鮮棄核進程趑趄不前有一定關系。

文在寅本次出訪，是時隔11年韓國總統再訪平壤。在聯合記者會上文在寅表示，金正恩今年內要訪韓，半島無核化有望不久后實現。金正恩則表示：“將朝鮮半島建成沒有核武器與核威脅的和平之地，朝韓將會繼續努力。”之后青瓦臺國家安保室長鄭義溶稱，韓朝實際上等于簽署了“互不侵犯協議”，朝美無核化談判有望提速。

韓聯社還熱情報道了朝方在最后一天的歡送姿態：“文在寅夫婦應金正恩之邀，當天清晨6時39分乘車離開下榻的百花園迎賓館時，朝鮮居民手舉花束和韓半島旗，高喊‘祖國統一，歡送文在寅。文在寅夫婦在前往機場的路上，不斷從車里伸手向朝鮮居民揮手致意。抵達順安機場后，文在寅再次受到平壤市民的歡送。”

相比半島無核化問題“原地踏步”，韓朝經貿事業可謂“進展太快”，包括韓朝承諾在年底前重新連接“跨境鐵路及公路”，重啟開城及金剛山開發項目等。

文、金第三次會晤的成果，按照韓朝官方的宣示簡直無比美好，但韓國社會人士的解讀又多持保留意見。高麗大學教授南成旭指出，永久廢棄東倉里導彈發動機試驗場是“舊話重提”；至于寧邊核設施，朝方也提出了前提條件，就是“美國采取相應措施的時候才能廢棄”。

新加坡《聯合早報》就此分析道：朝韓雖然共同承諾半島無核化，但并未給出具體時間表，而且朝鮮如何處理現有的核武和導彈以及相關設施，也未見具體說明。該報援引韓國政府智庫專家的說法認為：“關于美國要求的無核化時間、步驟與驗證等問題，談得很模糊，意義不大。”

另外，雖然文在寅試圖主導半島問題，但通過此次峰會再次體會到，韓朝自己無法解決無核化議題。所以，文在寅稍后將趁在紐約出席聯合國大會之機，安排于9月24日與特朗普舉行會談，屆時將向美方轉達朝方的保密信息，比如外界猜測的朝方可能承諾在特朗普本屆任期結束前完成棄核。

不容樂觀的是，到目前為止，白宮內部的意見分歧都還很大。包括特朗普的國安顧問博爾頓在內的一些人，認為朝鮮不值得信任，除了堅持朝鮮先提供核武器清單，由美國單獨核查之外，甚至將“生化武器”列入了核查目錄。在這些鷹派看來，朝韓私定所謂“終戰宣言”是無法被接受的。

相比半島無核化問題“原地踏步”，韓朝經貿事業可謂“進展太快”，包括韓朝承諾在年底前重新連接“跨境鐵路及公路”，重啟開城及金剛山開發項目等。文體方面的合作意向也有細有粗，比如平壤藝術團將于10月份在首爾演出，朝韓期望合辦2032年夏季奧運會。

總的來說，半島已經降低了軍事風險，但是朝鮮未能達到解除經濟制裁的目標，在銷毀核彈問題上遲遲未見具體行動（僅降低了導彈威懾力、廢棄了核試驗場）。文在寅擔心半島問題“開倒車”對自己不利，所以急于給半島無核化注入新動力。

若是接下來特朗普能力排眾議，答應再給朝鮮機會，比如先讓朝韓經濟合作恢復起來，那么等文在寅把韓方的技術和朝方的資源、勞動力結合起來，安撫國內情緒、提振經濟，給國內帶來希望，那么他的支持率不僅會止跌，還會大幅回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