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三族一體”的盤瓠蠻到“千年山哈”

譚振華

摘要：畬族、苗族和瑤族同源異流，畬族從盤瓠蠻族群中分流出來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盤瓠蠻后裔因遷徙路線的不同而分流，形成具有不同文化特色的民族，苗族形成最早，瑤族稍后，畬族最晚。唐宋以后畬族逐漸從畬瑤族群中分流出，以廣東鳳凰山為起點，從贛、閩、粵山區向東挺進，再向閩東、浙南發展，最終形成了以閩浙贛三省交界處為中心的畬族主要集中區域。

關鍵詞：畬族；盤瓠蠻；族群分流；

有關畬族起源問題的研究，“畬瑤苗同源”逐漸成為學術界的主流觀點。個別學者對畬族起源有不同看法，但無足夠證據撼動“畬瑤苗同源”論的地位。奉恒高、張有雋編《瑤族通史》：“廣西瑤學學會與上海復旦大學現代人類研究中心合作，在瑤族地區進行了瑤族人群DNA抽樣調查，對這些樣品進行了基因分析，通過對苗族和瑤族以及其他民族人群Y染色體比較分析認為，瑤族、苗族和畬族同源異流。”然而，卻很少有人去考究畬苗瑤的分流問題。畬族如何從古老的苗瑤族群中分流出來？下文主要探討這個問題。

我們知道，人類社會共同體的發展有相似的軌跡。一個民族的形成，通常要經過“氏族——胞族——部落——部落聯盟——民族”的演變過程。探究畬族的起源，可追溯至中華人文三祖之一的蚩尤。蚩尤被黃帝擊敗后，未降的部分九黎遺民從黃河流域向南遷。到了堯舜禹時期，九黎遺族建立成強大的“三苗”。三苗惡勢力范圍在現今湖南、湖北一帶。《尚書·呂刑》載：“三苗，九黎之后。”《禮記·淄衣正義》亦載：“有苗，九黎之后。”三苗族群中就有盤瓠蠻。奉盤瓠為祖先的族群稱“盤瓠蠻”，盤瓠蠻為蚩尤余脈。盤瓠蠻這個古老族群主要由畬族、瑤族和苗族的先民組成，因此盤瓠蠻可稱為“三族一體”。商周交際，盤瓠蠻在古荊州一帶發展成龐大的部落聯盟，史稱“荊蠻”。《毛詩正義》云：“荊蠻，荊州之蠻也”。“荊蠻”時期是盤瓠蠻分流的“前夕”。春秋戰國時期，盤瓠蠻歸附楚國。

秦滅楚國，是荊蠻分流成三個不同民族的起點。公元前280年，秦拿下楚之漢北地及上庸（今湖北竹山），司馬錯從蜀而攻楚之黔中郡（今湖南西部），次年白起引兵深入，攻下郡（今湖北宜城）、鄧（今湖北襄樊附近）和西陵（今湖北宜昌西），次年攻占了郢都。而后秦軍繼續向南推進，直至洞庭湖邊。秦在占領的楚地設立黔中郡和南郡。秦始皇滅楚，“荊蠻”大量向西南遷徙，避入深山窮谷之中，在艱苦的環境中繁衍生息。兩漢時期，荊蠻后裔在武陵山區大量聚集，史稱“武陵蠻”、“五溪蠻”。武陵蠻勢力遍布川黔湘鄂的山溪谷間。

盤瓠蠻分流成畬、瑤、苗三族并非一蹴而就，經過了漫長歷史過程。三族分流出來成為相對單一民族的順序是：苗——瑤——畬。

苗族最早完成分流。武陵蠻與漢朝針鋒相對，兩漢時多次起義。《后漢書·南蠻傳》載：“光武中興，武陵蠻特盛。”漢光武帝重兵征討武陵蠻，導致武陵蠻大規模向西遷徙，進入黔、川、滇、桂地區。至隋唐時期，苗族在黔、湘地區的民族主體已經形成。云南《馬關縣志》載：“苗人，其先自湘竄黔，由黔入滇，其來久有。”由此看出，盤瓠蠻后裔向西遷徙形成苗族，其歷史脈絡較為清晰。族稱的確立要晚于民族的形成，“苗族”一稱在宋以后才完全確立。2010年全國第六次人口大普查數據顯示，瑤族有942.6萬人，是中國人數排名第五的民族。

苗族分流后，盤瓠蠻遺族分為苗族、“瑤畬共同體”兩部分。瑤畬共同體的分化，即瑤族、畬族的分流，時間起點在隋唐之前。

唐宋時期，瑤畬先民不斷南遷，以湘南為起點，加快分流步伐。吳永章《畬族與苗、瑤關系研究》一書認為，“由湘南越南嶺，分道進入兩粵者為瑤。”瑤族遷徙路線主要有三條：1.自湘南入廣西全州、桂林。2.自湘南道州進入廣西賀縣。3.自湘南分道進入粵北連、英、韶三州。長期以來，瑤人湘粵桂交界結成相當穩固的民族共同體，以此為基地再徙各地，未再分出新的族群，此為今日湘南、粵北、廣西有瑤無畬之原因。瑤族以盤瓠蠻“不徭不役”的政治特色為名，曾被呼為“莫徭”，后“徭”改為“瑤”，族稱為“瑤族”。

畬族祖先在遷徙路徑上另辟蹊徑，從瑤族聚居的西南地區向東挺進，奉廣東鳳凰山為族源地，進入贛、閩、粵邊區，再向閩東、浙南發展，最終形成了以閩浙贛三省交界處為中心的主要活動區域。歷代朝廷多以“瑤”、“苗”族裔色彩的名稱稱呼畬族，曾把閩浙贛山區的畬民歸為瑤族或苗族，甚至一些畬民也自以為是瑤族或苗族。畬民群體的族屬問題，在1956年國務院確定畬族為我國單一少數民族后才得以解決。康熙《漳浦縣志》卷一七《藝文志》所錄《詔陳政鎮故綏安縣地》云：“斯誓斯言，爰及苗裔。”早在初唐畬族已發展成為一股不小的政治力量并起義反唐，號稱“蠻獠嘯亂”。明崇禎初刊印的何喬遠《閩書·卷四○·君長志》載：“總章二年，泉潮間蠻獠嘯亂，居民苦之，僉乞鎮帥，以靖邊方。高宗敕政統嶺南行軍總管事，出鎮綏安故地。”唐朝派陳政、陳元光父子帶兵征討，經三代人數十載的努力，至陳元光的兒子陳珦才平定起義，被奉為“開漳圣王”的陳元光則在戰爭中死于畬族藍奉高之手。明清時期，畬民大量遷入浙江。畬族在發展過程中，保持頑強的民族生命力，未被漢族完全同化。畬族與瑤族同源異流，畬族以盤瓠蠻的農業生產特色“畬”為名，完整繼承“盤瓠蠻”的重要信仰——盤瓠圖騰。

畬民修族譜時，都會提及盤瓠后裔有“盤藍雷鐘”四大姓氏，以盤姓為“老大”。而實際上，畬族只有“藍雷鐘”能稱得上大姓。盤氏畬民極少，不成宗族，未立族譜。一些畬族研究者常糾結于畬族大姓盤氏沒落之謎，其實大可不必深究，因為盤瓠蠻后裔中的盤姓并未隨著畬族先民大規模東遷。盤姓現在是瑤族最大的姓氏。

從炎黃時代的蚩尤部落到堯舜禹時代的三苗，又從春秋戰國時期的荊蠻再到兩漢時期的武陵蠻，乃至1956年畬族族稱的確立，畬族這個古老的民族經歷了漫長而艱辛的歲月，始終是中華民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畬族的誕生史是艱苦卓著的遷徙史，悠悠五千年，正是中華民族形成所歷的時間。

基金課題：

2017年麗水市社會科學研究課題 LC201718 浙南畬族家風建設實踐與族譜文化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