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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工藝歷史悠久,內容豐富,除了著名的“文房四寶”(即歙硯、徽墨、宣紙、湖筆)之“三寶”外,“徽州三雕”也是其地方特色的重要體現。
徽州三雕,即遍布徽州境內的木雕、石雕、磚雕作品,其歷史源于宋代,至明清而臻于極盛。明初,徽派木雕已初具規模,雕風拙樸粗獷,以平面淡浮雕手法為主,一般只有平雕和淺浮雕,借助于線條造型,而缺乏透視變化,但強調對稱,富于裝飾趣味。明中葉以后,隨著徽商財力的增強,炫耀鄉里的意識日益濃厚,三雕藝術也逐漸向精雕細刻過渡,多層透雕取代平面淺雕成為主流。
清代的“三雕”細膩繁復,構圖、布局吸收了新安畫派的表現手法,講究藝術美,多用深浮雕和圓雕,提倡鏤空效果,有的鏤空層次多達十余層,亭臺樓榭、樹木山水、人物走獸、花鳥蟲魚集于同一畫面,玲瓏剔透,錯落有致,層次分明,栩栩如生,顯示了雕刻工匠高超的藝術才能。
三四百年來,從明代中葉到清末,各種徽州三雕作品爭奇斗艷,其數量之多,內容之廣,形式之美,在我國明清民間雕刻史上堪稱奇跡,構成了徽州文化的一大景觀。



左右頁圖:徽州木雕就地取材,以當地盛產的柏木、梓木、椿木、銀杏、楠木、梨木甲級杉等木材為原料,不一味追求木材的名貴和質地的細膩、堅韌,而是善于利用原材料本色,根據木紋肌理進行造型,大多不加有色油漆,融自然美與藝術美為一體,產生天造地設的藝術趣味。
在徽州三雕中,木雕無疑是整個裝飾的重點。抬頭向徽州境內的民居、牌坊等建筑望去,梁架、欄板、窗扇、雀替、華板、隔扇、窗欄等等,凡有木質的地方都有木雕,上面刻著各種古代人物、飛禽走獸、山水花卉等主題,并以其造型生動、雕工精致而取勝。在材質方面,除大型用材外,細木雕一般以紋理細密、質地松韌的銀杏、楠、棗、楊、桃等木為主,家具則以花梨、紫檀、烏木、紅木、柏樹等為最佳。
從現存的徽州木雕內容看,折射出來的正是徽州的社會、經濟、文化、倫理等物質和精神世界,是中華文化在古徽州的典型體現。在徽州木雕常見的畫面中,既有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和文人墨客的描寫,也有民間喜聞樂見的“八仙”“和合二仙”“郭子儀祝壽”“劉備招親”“大鬧天宮”“抬角戲”“鬧元霄燈會”等主題,更有體現當時勞動人民傳統觀念和美好向往的“忠孝節義”等一系列內容,如表現忠的有“岳母剌字”,表現孝的有“臥冰求魚鯉”,表現節的有民族英雄楊家將、戚家軍,表現義的有“周仁獻嫂”等歷史故事。此外,為了取“吉祥如意”等彩頭,常有“五蝠捧壽”“鹿鶴回春”“龍鳳呈祥”“二龍戲珠”“雙獅搶球”“封侯”“九獅滾球”等傳統主題,既表達了人們對生活的美好祝愿,也體現了儒家思想在徽州的統治地位。

左右頁圖:為了使人物部分更加突出,雕刻藝人一般把木雕上面的部分挖得很深,下面的1/3部分則很淺,在散光的投影下,木雕顯得影影綽綽,便會產生似在移動的幻覺。

徽州木雕被譽為“民間工藝之花”,它們與徽州的古建筑密切聯系,而其經濟背景則是與徽商的興衰相互伴隨的。無論是在徽州還是在杭州、揚州等地,徽商總喜歡“盛館舍以廣招賓客,擴祠宇以敬睦族,立牌坊以傳世榮”。于是,祠堂、長亭、牌坊、書院、石橋、民宅就鱗次櫛比地出現了。民國年間所修的《歙縣志》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彼時鹽業集中淮揚,全國金融幾可操縱,致富較易,故多以此起家,席履豐厚,閭里相望……今其所遺僅有殘敝之建筑,可想見昔年閎麗。”其實,受徽州山區地形限制,人們不可能營造像北方的豪門大宅那種殿府式對稱的恢宏建筑,也不可能與官邸的威嚴、宏大爭雄。因此,徽州人只有在典雅、工藝、奇巧上另辟蹊徑了,這就為民間的雕刻藝術的發展提供了契機。
我國著名美術家俞宏理先生認為,徽州木雕具有鮮明的漢風唐韻。與整個封建社會晚期的世風相比,徽州木雕在總體風格上呈現出民族上升時期的自信、富足、生氣勃勃的藝術格調,也就是所謂的“漢唐氣度”。其實,這種特殊性跟徽州在明清時期的社會小氣候有關:明清時期,這一地區恰恰呈現出了勃興和強盛的態勢,表現在木雕上即是一種熱情向上的格調,這與當時富裕的地域經濟生活是合拍的。此外,徽派木雕還呈現出構圖飽滿,畫面注重張力,人物造型生動,雕刻粗獷,動感強烈等特點,整體顯得沉雄、奔放、古拙。特別值得強調的是,徽州木雕中的人物寫實功力往往令人感到驚訝,其造型準確,意態如生,煥發出健康的喜氣洋洋的審美情調。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作為皖南山區的徽州是一個石頭的世界,徽州的能工巧匠用石頭等材料,將這里裝扮成了文化的徽州,比如徽州石雕的杰作“花山謎窟”,宏大壯闊,玄妙奇巧,觀者無不稱奇;就算是徽州境內四通八達的石板道路,又何嘗不是徽州石雕的一大景觀?對此,民國期間修撰的《歙縣志》就已注意到了這個現象:“道路皆以石成之,雖窮鄉僻壤,入山小徑,靡不石也。石類不一,有青石、紅石、紅麻、白麻、鳳凰麻等石。康乾以后,更采用浙淳茶源之青石,質美而堅,全縣交通,雖積雨不病泥潭也。”此外,還有徽州境內眾多造型各異、年代久遠的石橋,也盡顯徽州石工的刀下功夫。
在《績溪縣志》中,有關“徽州石雕”的記載如下:“石雕多用于碑坊、碑刻、墓葬、勾欄、踏步、柱磉、門框、抱鼓、石獅。用料取花崗石、茶園石和黟縣青。”不過,在眾多建筑中,牌坊依然是展現徽州石雕精美工藝的最佳代表。如今,每當我們望見徽州境內大大小小的老牌坊時,我們仍會為過去工匠展現的技藝所嘆絕:在這些石頭上,能工巧匠用線雕、淺雕、浮雕、透雕等多種手法,通過石刀一刀一刀刻出他們美好的愿望,雕出栩栩如生的龍鳳呈祥、飛禽走獸等各種物態,整體造型比例得當、協調美觀,令人賞心悅目。其中,績溪縣的奕世尚書坊是徽派石雕的代表作,尤其是額枋的石雕圖案異常精美,匠師傾雕刻技法之能事,運用圓雕、透雕、深浮雕、淺浮雕、鏤空雕等工藝,使一幅幅精美生動、巧奪天工的畫面躍然石上:鯤鵬展翅、仙鶴騰飛、太獅滾球、雙龍戲珠等等,布局脫俗,立意悠深,給人一種美的藝術享受。


左右頁圖:徽州石雕多用深淺浮雕或圓雕、透雕,立體感很強,明暗關系復雜,但線的運用仍占據主導地位。人物、動植物的造型不拘泥于客觀真實,一切服從裝飾美的需要,以線為主帶動體積感,通過形、體制造線的律動。
石雕藝人常通過象征、暗喻和諧音等手段,創造了適用于表現抽象意義的雕塑語言,如雕了鹿即諧音“祿”字;把豹子和喜鵲雕在一起,即表示“報喜”;把喜鵲雕在梅枝上,表示“喜上眉梢”等等。這些巧妙的藝術手法,無不展示出石雕藝人的卓越技巧,也讓牌坊建筑極大地煥發出對應人們感情的親和力。
石雕藝人在徽州大有用武之地,民宅的基礎部位、祠堂的石欄板、云鼓、須彌座等等,大多雕刻著石雕藝術作品。凡是祠堂大門兩側,皆用圓雕雕琢成對的倚柱石獅;祠堂的天井和走廊一般都有石欄板,由于面積較大且又平整,大小又都相等,因此往往被雕刻成同一題材的系列作品,如呈坎村羅東舒祠有二十幾塊不同形態的夔龍圖案雕刻;北岸吳氏宗祠有西湖六景等石雕群……凡此種種,無不展現了徽州石雕的高超工藝。
歷史上,徽州石工無處不在施展著自己的才藝,比如造房子的石門、石柱、石磉,還有院落中的石凳、石桌、石座,墓道中的石馬、石人、石神獸,架在河上的石橋,鋪向遠方的石板路等等。據記載,就連曲阜孔廟中的四根石柱上的盤龍,也是徽州石雕刻工的作品。

左右頁圖:上圖為徽州區巖寺鎮鄭佐府門坊,枋和匾全用燒雕青磚砌筑,門樓上有飛禽走獸,是明代燒制半圓雕藝術的典型代表。右圖為績溪縣湖村的大型磚雕門樓。
徽州磚雕源于宋代;明代尚古樸,以浮雕、單層次為主;到了明末清初,由于富商們對豪華生活的追求,清代磚雕的風格漸趨細膩繁復,用料多為水磨青磚,注重情節和構圖,透雕層次加深。當時,人們在見方尺余、厚不及寸的磚坯上雕出情節復雜,多層樓空的畫面,從近景到遠景,前后透視,層次分明,最多約有9個層面,令人產生精妙無比的美感。
一般來說,磚雕有平雕、浮雕、立體雕刻,題材包括翎毛花卉、龍虎獅象、林園山水、戲劇人物等,具有濃郁的民間色彩,主要用在民宅的門罩、門樓以及官邸、祠廟的八字墻上。民宅的門罩在大門上方,常是一座房子的門面。徽州民宅的門罩頂上都用青瓦翹檐,用以擋住墻面上方流下的雨水。瓦檐下用水磨嵌砌著對稱而又富有變化的圖案,其構圖復雜多變、以人物為主體,襯以亭臺樓閣的圖案。也有的門罩追求繁復的裝飾效果,把門罩做成垂花門式:左右兩旁各置一垂蓮柱,中間用兩層橫向聯合坊聯系,檐下用雕刻的飛檐支承,額枋下則有磚雕斗拱,大多都用深浮雕方法,也有講究的在額枋上嵌以圓雕的人物或獅、龍、鳳等動物圖案。
磚雕作為一種獨特的壁飾,被廣泛裝飾在民居的大門口、門樓或門罩,以及官邸或寺廟的大門上方兩側的八字墻上。民宅的門樓由“樓”和“罩”兩部分構成,統稱“門罩門樓”,上方常有一座挑出的飛檐,由鰲魚戧角、重瓦飛檐加斗拱組成,既可遮住上方流下來的雨水,又可以增加美觀度和氣氛;下方則以磚雕圖像嵌鑲在花邊圖案的框內,其中有一種四柱三間的貼墻牌樓,有三層、五層不等。五層的俗稱“五鳳樓”,高大軒昂,這常見于進士的宅第等官宦之家,由于其樓面高,門罩門樓大多雕刻精美,是邑中百工施展技藝的用武之地,也是他們心血的結晶。
徽州磚雕的用料與制作極為考究,一般采用經過特殊技藝燒制、擲地有聲、色澤純清的青磚為材料,先細磨成坯,在上面勾勒出畫面的部位,鑿出物象的深淺,確定畫面的遠近層次,然后再根據各個部位的輪廓進行精心刻劃,局部“出細”,使事先設計好的圖案一一凸現出來,比如門罩上的磚雕一般上半部刻得深,下半部淺,巧妙地利用了光線的投影,從而增強了凹凸感。
磚雕服務于建筑,因此必須在建筑構件的器形內施展它的刻畫功能。由于民間匠師長期的藝術實踐,各類題材已找到了完美的表現形式,如雀替、枋頭內各式各樣的獅子,梁駝華板內優美生動的花鳥畫和人物畫,橫枋內的民間故事或戲劇人物等等,無不使人感到形式與內容的完美、和諧。

左右頁圖:徽州三雕的題材內容和工藝流程大體相同,都巧妙地利用不同材質施藝,因材質不同而形成了不同特征,大大豐富和加強了藝術表現力與感染力,給人們帶來不同的美感享受,三者互相映襯,結合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