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非李夫人

洪超志

摘 要：《漢書·李夫人傳》與《外戚傳》其他部分的敘述模式存在明顯差異。結合相關文獻能發現《李夫人傳》因詩得見、武帝追思部分存在不合理之處。班固將不同來源的素材組合成新的敘事文本《李夫人傳》，這蘊含著班固的褒貶。

關鍵詞：《漢書》；《李夫人傳》；班固；李夫人

一、《佳人》來源于西域

史載李延年為新聲變曲，我們自然想到《佳人》即是其新聲變曲之一。然而新聲實為西域之聲。《后漢書》卷四七《班超傳》注引《古今樂錄》載：“張騫入西域，傳其法于長安，唯得《摩訶兜勒》一曲，李延年因之更造新聲二十八解，乘輿以為武樂。后漢以給邊將，萬人將軍得之。”在俗用者有《黃鵠》 《隴頭》《出關》《入關》《出塞》《入塞》《折楊柳》《黃覃子》等十曲。《古今樂錄》為南朝陳代沙門智匠所編，到這時新聲二十八解只剩十曲留有名目，《佳人》可能即是淵源于新聲二十八解之一，而非專門為李夫人所作。

二、李夫人為平陽公主引見

那李夫人又是怎么得到武帝的注意呢？《李夫人傳》中提到了平陽主引見李夫人，平陽主就是平陽公主，《史記·李延年傳》載：“李延年，中山人也。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給事狗中。而平陽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見，心說之，及入永巷，而召貴延年。”李延年即是平陽公主所引見。而由平陽公主引見，最后由倡貴為皇后的不僅李夫人，還有衛子夫。因此我們推測，漢武帝之所以會留意到李夫人，起關鍵作用的并不是李延年，也不是李延年引西域之聲的《佳人》，而是在《李夫人傳》中作用被弱化的平陽公主。

三、追憶部分的不合理

按照常規的紀傳模式，這時《李夫人傳》應該就此結束，但班固通過插敘的方式，補充了武帝對李夫人思念的兩件小事，并且以一個賦結束了《李夫人傳》。第一件事以這樣一句話結束：“及夫人卒，上以后禮葬焉。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封海西侯，延年為協律都尉。”而《史記·大宛傳》載：“而欲侯寵姬李氏，拜李廣利為貳師將軍，發屬國六千騎，及郡國惡少年數萬人，以往伐宛。”李廣利為貳師將軍在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而傳中明確表示其時李夫人尚為寵姬未死，已和《李夫人傳》矛盾。

在下一個武帝追憶的事跡中，我們能看出更大的矛盾。《李夫人傳》載：“上思念李夫人不已，方士齊人少翁言能致其神。乃夜張燈燭，設帷帳，陳酒肉，而令上居他帳，遙望見好女如李夫人之貌，還幄坐而步，又不得就視，上愈益相思悲感，為作詩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與之十分相似的記載出現在《史記·武帝紀》：“其明年，齊人少翁以鬼神方見上。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術蓋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見焉。”兩段記載都有以下情節：武帝寵愛的夫人死去，方士少翁夜晚引致夫人的靈魂，只是一段記載中是王夫人，另一段記載中是李夫人。那哪一段記載更可信呢？《史記·武帝本紀》載：“居歲余（公元前117年），其方益衰，神不至。乃帛書以飯牛，陽不知，言此牛腹中有奇。殺視得書，書言甚怪。天子識其手，問之，果為書。于是誅文成將軍，隱之。 ”少翁死于公元前117年。結合前文在公元前104年時李夫人尚未去世的結論，可見李夫人在世時少翁早已被武帝所殺。根據《武五子傳》，可知漢武帝天漢四年（前97年）夏四月，（《表》作“六月乙丑立”）立皇子劉髆為昌邑。漢武帝征和元年（公元前92年）劉髆之子劉賀出生。 漢武帝后元元年（公元前88年）春正月，昌邑王劉髆薨。如若李夫人去世早于少翁（公元前117年），則昌邑哀王至少21歲才被封王，至少26歲才生子，至少30歲才去世。這也實在不符合古人的人生規律和對昌邑哀王“早卒”的評價。因此我們有理由推測，這段記載是班固將王夫人的事跡加至李夫人身上。

為何班固要將源于西域的《佳人》改為李延年描述李夫人的曲子呢？為何班固要將平陽公主引見李夫人的事跡加于其兄李延年身上呢？為何班固要將武帝對王夫人的思念加于李夫人上呢？李延年與李夫人這類佞臣與“以色事人者”的角色是身為傳統儒士的班固所不齒的，而這種歷史書寫很容易讓讀者產生李家投機取巧導致皇帝誤國的惡劣印象。這正如宇文所安所述：“李夫人代表了一個能夠與儒士爭寵的群體：外戚。”正因為他們如此相似，班固對李夫人情不自禁地懷有極大的反感。

參考文獻：

[1]（美）宇文所安.他山的石頭記[M].田曉菲，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

[2]班 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