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遺忘的歷史

陳澤浩

摘 要：長城線上的千里“無人區”是抗日戰爭時期，日軍在長城沿線一帶通過“集家并村”的手段將群眾驅趕到所謂的“集團部落”（群眾稱之為“人圈”），從而建立起來的“無住禁作地帶”。日本侵略軍在南京實施大屠殺的悲況舉世矚目，而長城沿線上的“無人區”的慘景卻知之者甚少。故而幸存者的口述記憶對拓展和加深千里“無人區”研究和宣傳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義。

關鍵詞：千里“無人區”；歷史；記憶

試想一個這樣的生活：“你如同牲畜般生活在一個 ‘人圈之中，早晨八點放你出去種地，晚上六點多鐘你就得進來，不進來你就算八路軍。圈里頭就別說了，吃不飽，喝不好，還穿不暖，十四了的小孩還光著屁股，女的還沒衣裳穿。在‘人圈里得被別人擺布，你立正、稍息不好，就叭叭兩嘴巴子，要不使槍戳你兩下子，那是平常的。打的那個就甭說了，不計其數。在部落里頭，你吃飯、睡覺，都得管，沒有自由呀，沒法自由。每天五六個，不死的時候少，那個梁都埋滿了……”

我相信這樣的生活是現今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可是在中國近代史上，它卻真真實實地發生了！上面的生活就真實地發生在千里“無人區”幸存者崔珍老人身上。崔珍老人家住河北省興隆縣北營房鎮，是當時日本軍隊制造千里“無人區”的重點地區之一，像崔老人這樣幸存的人已經不是很多了。近年來，隨著一大批學人對這些地區的走訪調查，千里“無人區”正在慢慢揭開它的面紗，為我們展現出日軍的殘酷與百姓的凄慘。

1931年，“九一八”事變發生，日軍侵占東三省，并建立了偽滿洲國，這遭到中國共產黨及領導抗日軍民的頑強抗擊。為了鞏固在偽滿洲國的統治，維護好偽滿洲國的“生命線”，日軍操縱偽滿洲國于1933年發布了關于建設“集團部落”即“集家并屯”的通告，強迫住在偏遠地區山區的農民離開世代居住的家鄉，遷往交通較為暢通、日軍易于控制的“集團部落”，將原來的房屋燒光、拆光或毀掉，以此來達到當地群眾與共產黨隔離的目的（即“匪民隔離”）。根據當時日軍在宣化發布的通告，我們即可清晰地看到日軍建立“無人區”的目的，布告內容為“查近來平北地區之一部，竟有跳梁之共黨不時出沒，其所到之處，專行不法，權害無辜，殘傷民命，到處掠奪，破壞道路，紊亂治安，擾害秩序，是為吾人所周知。茲為挽救垣域內居住之良民脫離匪患，于匪跋扈地區指定‘無住地帶，而令彼等良民移住無匪地域，而使敵匪欲穿無衣，欲食無糧，欲住無屋，杜絕其活動之根源，使其窮困達于極點，俾陷入自行殲滅之境。此外更施以徹底剿除，殘敗敵匪，定可早日肅清。”

日本侵略者在建立“無人區”的過程中，進行殘酷的政治、軍事統治：實行滅絕人性的“燒光、殺光、搶光”三光政策；修建“集中營”式的“人圈”；奴役、迫害“無人區”百姓；掠奪和破壞當地礦產資源；等等。據統計，抗日戰爭時期，長城沿線一帶冀熱遼地區被屠殺的35萬中國同胞中，大部分死于“無人區”。日軍對“無人區”人民的虐殺，其殘暴程度不亞于我們所熟知的“南京大屠殺”，且相比后者，“無人區”持續時間更長（從1939年到1945年8月），范圍更廣（包括現在的河北、遼寧和北京、天津市、內蒙古5個省、市、自治區所轄的25個縣）。

在日本軍隊制造的集團部落里，140萬中國人吃不飽、穿不暖，毫無自由和人權可言，過著非人的生活，慘無人道的“無人區”把一片美麗的山河變成了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

河北省興隆縣六道河鎮 “人圈”親歷者，85歲的陳志龍老人回憶道：“日本侵略者建設的‘人圈，四周都有溝壕，其圍墻高三到五米，‘人圈一般是用磚或者是土坯砌成。墻頂上一般有鋼絲網，或是插滿酸棗樹刺枝，用來防止有人攀登出去。每個‘人圈通常只留一個大門，偶爾留兩個門，在門外基本由日偽的警察把守。‘人圈里情況很糟糕，垃圾遍地，蠅鼠肆虐，瘟疫泛濫，凍死病死的人不計其數。比起居住條件，更惡劣的還有名目繁多的酷刑。被監禁在‘人圈的百姓，經常會被以“通八路”罪名抓捕入獄，施以酷刑，除了‘背火爐‘辣水漲肚‘烙鐵烙‘熏燒活人等慘無人道的刑罰外，他們還把人頭朝下活埋，并讓軍犬將人咬死，還有就是用特制的電磨把活人磨成肉醬，還把受刑者裝入口袋內用刺刀劈、刺，或將受刑者手腳綁在一起投入水中淹死等。”

類似的口述及回憶還有很多，在河北省委黨史研究室已出版的《千里“無人區”》（五卷本）中，即收錄了很多親歷者的回憶、控訴材料及日本侵略者的供詞。時隔多年，讀著這些血淋淋的文字，依然能使人的心靈受到強烈震撼。

日本侵略者在“無人區”的殘暴統治，受到普通百姓的反抗，數以萬計的中國人不肯進入“人圈”，房子毀了就跑到連綿起伏的燕山山脈的山洞里、石砬下躲起來，水就喝山泉，沒有吃的就趁日本鬼子掃蕩走了之后下山找點糧食，或者是摘野果、吃樹皮。家住興隆縣上石洞鄉，今年已80歲的馮奎元大娘向調查者講述了那段輾轉生存的艱苦生活：“那時候我們都住在山洼里、砬塘子，一聽著敵人來了就趕緊轉移，奔別的山頭兒去。當時那是要吃的沒吃的，要穿的沒穿的，餓得不好受了，上地里找棒子吃去，掰回來，搓吧搓吧，拿小鍋炒一小鍋棒粒，就那么著吃。”

當然，除了普通百姓，華北千里“無人區”中沒有進入“人圈”的青壯年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都自覺地拿起武器，與日本侵略者進行了殊死斗爭。他們組成民兵，利用大山有利地形打日軍的炮樓，破壞敵人的交通線和通訊線，有力地配合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八路軍的作戰，給日本侵略者以沉重打擊。中共地方黨組織面對敵人的瘋狂進攻，與日軍進行頑強斗爭，在“無人區”斗爭中，涌現出許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跡。這漫長的斗爭持續到1945年8月15日日本侵略者宣布無條件投降，而他們在華北地區制造的千里“無人區”也迎來了末日。

日軍在長城沿線制造“無人區”的罪行，不容詆毀與抹殺。然而，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時至今日，對日本侵略軍在長城線上殘酷制造的千里“無人區”的慘景知之者甚少。“南有南京大屠殺，北有千里‘無人區”，但仍有相當多的一部分人不知道什么是千里“無人區”，什么是“集團部落”和“人圈”，不知道日軍在千里“無人區”到底都犯下了哪些不可饒恕的罪行，不知道共產黨、八路軍是如何帶領人民群眾同日本侵略者進行了怎樣艱苦卓絕的斗爭。更為可氣的是，一些日本右翼分子接連不斷地發表歪曲事實的言論來千方百計地對此進行否認、歪曲或美化。對千里“無人區”研究作出巨大貢獻的陳平先生曾多次深入“無人區”進行調查取證，在他帶動下，中外歷史學者、有識之士也一直沒有停止過對千里“無人區”的研究，先后發表了《東北十四年淪陷史》《又一個三光作戰》《日軍侵華歷史的罪證：“集團部落”》等一大批有關千里“無人區”研究的書籍、文章、回憶錄，對日本方面企圖掩蓋“無人區”罪行的行為進行反駁。

歷史學家胡繩先生曾說：“‘無人區是抗日戰爭中悲壯的特寫鏡頭。”歷史最公正，也最無情，無論多美麗的謊言也掩蓋不住血寫的歷史，日本侵華史是一部活的歷史，已深深植根在我們民族的記憶之中。任何人無視這種記憶都會嚴重傷害我們民族的自尊。我們應將此記憶發揮更大作用，使其永遠銘諸于心，刻諸于骨，不斷深化歷史認知和本質理解，順應時代潮流和人類社會對世界和平的美好愿景。

參考文獻：

[1]中共河北省委黨史研究室.長城線上千里“無人區”[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2]千里“無人區”血淚抗戰史[N].人民日報，2015-08-27.

[3]楊佐琪，馬玉琢.長城見證千里“無人區”[J].文史博覽，20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