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馬的秘書長們

紀海濤

秘書長，往往被稱為“二號首長”，他們是領導的“筆桿子”，更是心腹，甚至能與領導分享決策權，通常前途無量。因為肩負重任，他們在落實上級命令、下達相應任務時，也便有了操作的空間。某些毫無理想信念的秘書長們，利用自己的參謀身份，在罪惡的深淵中下沉，最終沉到人性的谷底，法律的邊界外。

“我聲色犬馬、如同禽獸”

距一審開庭過去5個多月后，這名自比“禽獸”的廳官被宣判了。6月27日下午，安徽省政府原秘書長楊敬農因犯受賄罪，一審獲刑10年、罰金200萬。

1966年出生的楊敬農畢業于復旦大學，長達20年時間里都是在經濟部門工作。他官路暢通，從一名科員漸次升為副廳長。面對組織的信任，楊敬農沒有珍惜，反而利用手中職權牟利。早在1995年，他就以他人名義成立貿易公司，非法倒賣紡織品配額獲利，用于在上海購買別墅。

2006年7月，他到任蕪湖，后升任市長。深耕這座皖南城市5年之后，2013年2月，被調往皖北重地——亳州任市委書記。2016年，闊別省城十年，楊敬農回到合肥，擔任省政府秘書長。僅僅9個月之后，他的仕途戛然而止，倒在2016年最后一個工作日。

蕪湖是楊敬農仕途之中承上啟下的一站，也正是在這里，他開始了與陳樹隆三次搭檔的生涯，時長達5年多。1962年出生的陳樹隆早年也在安徽的經濟部門工作，2003年底赴蕪湖任職，后升任市長。而接替他任副市長的，正是楊敬農。2008年，兩人同時獲得升遷——陳樹隆任市委書記，楊敬農補缺任市長，這種狀態持續了三年。

后來，陳樹隆升任省委常委，并于2012年起任副省長，楊敬農則在4年之后回到省政府，出任政府秘書長。除了長期搭檔，二人連落馬時間也非常相近：僅僅相隔52天，陳樹隆先落馬，發生在2016年11月8日，楊敬農則是12月30日。

法院經審理查明，1993年至2013年，楊敬農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在加快項目拆遷進度、解決土地權屬爭議、工作調動、調配紡織品出口配額等事項上提供幫助，直接或者通過特定關系人非法收受他人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1762.0353萬元（其中597.0299萬元未實際領取）、港幣10.8萬元、美元3.8萬元。

其實除了上述受賄問題，楊敬農在懺悔時還披露，自己曾紙醉金迷、生活腐化。他回憶說，1993年到2000年，是“我人生中最不堪回首、最難以啟齒、最墮落腐敗的8年”。回憶起這8年，楊敬農將自己比作為禽獸：“我聲色犬馬、如同禽獸、可恥之極，我自己都無顏面對如此惡劣行徑，不懲處，天理不容。”

“墮落不是偶然”

同樣在這個月，劉喜杰涉嫌受賄罪一案，剛剛被提起公訴。

一年前，吉林省紀委公布劉喜杰被查的消息。他被控在擔任吉林省白山市委副書記、白山市人民政府副市長、代市長，吉林省四平市委副書記、書記，四平市人民政府市長，吉林省人民政府黨組成員、秘書長，并兼任吉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黨組書記、主任期間，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依法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其刑事責任。

回顧劉喜杰的成長歷程，他22歲入黨，曾在黨旗下莊嚴宣誓，對黨忠誠，努力工作。他也曾積極進取，腳踏實地從縣城教育局一步步干起，勤奮好學，吃苦耐勞，低調做人，并先后在松原市、白山市組織部門任要職。

有兩件小事，能證實劉喜杰當時對自我要求的嚴格。那時他剛調到松原市委組織部工作，一次，單位來客人請吃飯，由他買單花了9元錢，但是飯店給開出15元發票，劉喜杰到財務只報銷9元，不占公家半分便宜。還有一次，科里分魚，劉喜杰專撿最小的。那時，劉喜杰還經常把寫文章掙得的稿費交給科里用作日常經費。年終總結時，單位給他的評價是：忠厚、踏實，不貪財。

奉行“人往高處走”的劉喜杰，表面上對自己要求一度還是嚴格的。因為在組織部門工作，為了避嫌，他阻止妻子提拔，取消妻子出國的名額……從松原到白山再到四平，妻子跟隨他東奔西跑20來年，回長春辦事，他不讓妻子坐公車，也沒給年邁的雙方父母搞過“特殊照顧”。

但是，隨著職務不斷晉升，劉喜杰自恃工作取得了一定成績，心態逐漸失衡、防線徹底失守，蛻變成“兩面人”，特別是當上四平市委書記以后，更加肆無忌憚。正如劉喜杰在懺悔書中所反思的：“回顧這階段自己導演的悲劇，得出一個結論，自己的墮落不是偶然的，關鍵是內因起的作用。”而彼時的劉喜杰執迷不悟，將黨紀國法拋在腦后，違反組織紀律，違規提拔任用干部，大肆收受賄賂。

“‘總開關出了問題，必然會‘栽跟頭。自己政治定力不足，理想信念淡化，不尊崇黨章，黨性不夠堅強，使自己沒了信仰，沒了追求，喪失了共產黨人的情操和良知。”劉喜杰這樣總結自己的違紀違法根源。

相互作用的“塌方式腐敗”

當一個地方的主要領導權力觀發生了扭曲，把執掌的公權拿來做利益交換，對整個政治生態就會產生極其惡劣的影響。政治生態一旦敗壞，就會使一些政治上不堅定的干部走到邪路上去。山西省委原常委、秘書長聶春玉就是其中一員。

2016年10月19日，聶春玉一審獲刑15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人民幣400萬元。聶春玉于2014年8月被查，中紀委曾通報聶春玉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收受巨額賄賂；收受禮金禮品；與他人通奸。他落馬的主要原因，是在呂梁任職期間大肆買官賣官，嚴重程度在山西全省都相當突出，呂梁也因此成了山西“塌方式腐敗”的一個典型縮影。

調查過程中認定有30個人給聶春玉行賄，30個行賄人中間有29個人是黨員干部，29個黨員干部遍及呂梁市所轄全部13個縣市區。這些黨員干部給聶春玉行賄的同時，也在收受他下屬黨員干部的賄賂。

位于山西中部的呂梁，曾經是紅軍東征的主戰場、晉綏邊區首府和中央后委機關所在地。一部《呂梁英雄傳》，塑造了曾經活躍在這里的抗日英雄群像，讓呂梁全國聞名。這樣一片有著紅色記憶的英雄土地，為何頻頻出現腐敗現象。

2003年到2011年間，聶春玉在呂梁市先后擔任市長、市委書記。聶春玉曾表示，山西為什么腐敗嚴重，關鍵有資金來源。煤炭黃金十年，基本上就是2002年開始煤炭形勢就好了，呂梁51%土地下面都有煤，掌握實權的這一部分官員，就是礦主所行賄的對象。“山西之所以出現塌方式腐敗，我的體會就是相互作用的過程，下面也對上面有影響，上面也對下面有影響。”

如聶春玉所說，呂梁市由于煤炭資源豐富，在近十年里飛速發展，從2000年前GDP全省倒數第一的最貧困地區，到2010年GDP排名全省第四，增速全省第一。許多人一夜暴富，但心態也一夜失衡，權力和金錢相互纏繞的黑色鏈條也隨之生長、逐漸蔓延。

聶春玉呂梁主政8年，最終經不住利益的誘惑，很快就迷失在權錢交易之中。被捕后，他由衷感慨：“底線不能破，破了以后就收不住，破一次就收不住。”

（本文節選自《決策》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