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劇照的“娘家”

洪舟

糾紛概述

2015年某天，據媒體爆料，熱播大劇《少年四大名捕》中的“小鮮肉”主演楊洋、張翰、茅子俊、陳偉霆等4人的劇中形象被北京某食品公司偷印在了外賣單上，冷血麻辣香鍋、無情土豆絲、追命四季豆、鐵手蒜薹炒肉……四大名捕搖身一變成了“四大名菜”。《少年四大名捕》的制片方通過該劇的官方微博發表了一則聲明，稱盜印《少年四大名捕》主演形象的食品公司其行為已嚴重侵犯出品方和相關藝人的合法權益，要求該食品公司立即停止其侵權行為，并在報紙及微博上進行道歉，否則將通過法律手段追究其相關責任。

該糾紛中食品公司的盜印劇照行為是侵權行為，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該糾紛的法律爭議是該盜印劇照的行為以及其他與之相類似的侵權行為，除了侵犯了相關影視作品表演者的肖像權，是否還侵犯了劇照相關權利人的著作權？那么哪些相關主體是劇照的著作權人？他們又能主張劇照著作權的哪些權利？劇照著作權的合理使用的有關問題是什么？本文將對其進行詳細分析。

劇照著作權侵權剖析

劇照的著作權

首先，可以明確的是影視劇照屬于攝影作品，我國《著作權法》第三條用列舉的方式明確規定了美術、攝影作品屬于著作權法中所保護的對象，所以影視劇照是享有著作權的。第九條中著作權人包括：作者和其他依照本法享有著作權的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組織。影視作品中用于宣傳、營銷的劇照大多系影視劇攝制之外獨立拍攝的，因此劇照的著作權符合《著作權法》第九條第二款的規定，其著作權歸屬于攝影師或者制片人。那么，新的問題來了，影視劇照的相關權利人除了攝影師和制片人，還包括劇照中被侵權的相關演員即表演者，他們除了能依照《民法總則》主張自己的肖像權，是否還能依據《著作權法》主張自己的著作權？再者，攝影師、制片人、表演者這3個相關權利人所享有的著作權的內容又分別是什么呢？下文將一一進行剖析。

攝影師和制片人的著作權

《著作權法》第十五條規定：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的著作權由制片者享有，但編劇、導演、攝影、作詞、作曲等作者享有署名權，并有權按照與制片者簽訂的合同獲得報酬。那么，影視劇照是否構成電影作品或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中的一部分呢？筆者認為問題的關鍵在于要看該影視劇照是否系影視劇攝制之外獨立拍攝的？法學界有專家認為影視劇中用于宣傳、營銷的劇照大多系影視劇攝制之外獨立拍攝，因此劇照的著作權歸屬于攝影師或者制片人。但是，筆者卻不茍同此觀點。因為據筆者所看過的劇照攝影師聘用合同，上面明確了被制片公司聘用拍攝劇照的攝影師是要一直跟著劇組拍攝劇照的，故筆者認為按照我國《著作權法》規定，像這種跟著劇組進度所拍攝的劇照構成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的方法創作的作品中的一部分，其著作權屬于該影視作品的制片人，但攝影師享有該劇照的署名權和獲得報酬的權利，這樣做也不至于讓攝影師的勞動成果不為世人所知了。在上文中筆者已明確了影視劇照屬于攝影作品，由《著作權法》第十一條可知——著作權屬于作者（本法另有規定的除外），創作作品的公民是作者。影視劇照通常是由被制片公司聘用來拍攝劇照的攝影師創作的，這樣看來好像影視劇照的著作權就自然而然歸屬于攝影師了。但是對于攝影師來說，他并不希望自己拍攝的照片被束之高閣，而是希望其被廣泛使用，只要署名并支付合理的費用即等于許可，也就是我們所說的使用許可。然而影視劇照牽涉到的不僅是攝影師的創作權，還涉及了演員的肖像權以及表演者權，這時候制片人為了規避日后宣傳中的侵權問題以及照片的使用過程中所帶來的一系列其他問題，往往會采用買斷劇照著作權的方式，即攝影師把劇照一次性排他地出售給制片公司，攝影師大多情況下會接受這樣的買賣。制片公司提出這樣的交易方式也是為了方便之后每次使用不用再找攝影師授權等便利。但這樣做的后果是，攝影師就無權許可別人使用照片了。總結一下，制片人享有劇照的著作權，而攝影師享有對劇照的署名權和獲得報酬的權利。

表演者（演員）的著作權

在上文中我們已明確了制片人和攝影師所享有的有關著作權的相關權利。但是劇照同時也向公眾們展現了表演者的形象，所以劇照侵權，表演者也是直接的被侵權人。那表演者是否能夠主張著作權？根據《著作權法》第三十八條我們不難看出表演形象是著作鄰接權，表演者享有有償許可他人使用其劇照和對其表演享有表明表演者身份、保護表演形象不受歪曲等權利。歪曲的形式是多種多樣的，有些并不歪曲表演形象，而是將該形象與原作割裂開來以后，放入另一種環境下作歪曲的利用，這也應認為是侵犯了表演者權。但由此法條也可看出，侵權劇照的演員很難通過主張著作權來進行維權，除非侵權人惡意對劇照進行圖像處理后（造成演員形象被歪曲）再進行商業使用。所以，在考慮侵權劇照的表演者是否能夠主張著作權時，首先要考慮的就是該表演者的表演形象是否有被侵權人惡意歪曲來使用。

糾紛分析

首先，我們能確信無疑的是上述糾紛中食品公司盜印影視劇照的行為構成對著作權和肖像權的雙重侵犯。

其次，在上文對劇照著作權侵權的剖析中，我們可以知道，該食品公司在未取得《少年四大名捕》的制片人、攝影師、表演者等劇照著作權的權利相關人授權的情況下就擅作主張將該劇劇照用于宣傳其公司食品，該劇的制片人是能夠向該侵權的食品公司主張劇照的著作權的，而攝影師是能夠向該公司主張其對劇照的署名權和獲得報酬的權利。至于另一權利相關人——該劇照上的“四大名捕”（表演者），即該糾紛中被侵權的演員是否能夠向該食品公司主張其著作權？僅根據《著作權法》第三十八條來判斷這個問題是存在爭議的。因為這就需要看該侵權公司是否有惡意歪曲糾紛中表演者的表演形象以達到進行商業使用的目的。以本人拙見，該食品公司把劇中英姿颯爽、風度翩翩的“四大名捕”形象放到了“接地氣”的餐飲廣告宣傳里并且把角色名與菜名相結合的行為，已經惡意歪曲了“四大名捕”表演者的形象，所以至少在該糾紛中，表演者可以向食品公司主張自己的著作權。即使不能以著作權主張權利，《四大名捕》劇照侵權的相關演員仍然可以依據《民法總則》第一百一十條主張其對劇照的肖像權。

綜上所述，該糾紛的某食品公司侵犯了《四大名捕》制片人、被侵權的表演者、劇照攝影師的著作權以及表演者的肖像權。在該糾紛中，《四大名捕》的制片人根據《著作權法》的第四十八條要求侵犯其著作權的某食品公司消除影響、賠禮道歉，事實上該食品公司承擔了該法律責任，所以被侵權的相關人員并沒有將其訴之法院。在實務中，著作權被侵權的權利相關人往往首先采取的措施也是私底下按有關法律條文規定和解或者向侵權人發放律師函、進行談判等措施，一般只有在這些方式解決無果的情況下才會向法院起訴。

劇照著作權的合理使用

上文所列舉的侵權糾紛中某食品公司侵權使用他人的影視劇照是用于商業途徑，在這里，一個有爭議的問題就呼之欲出了——未經相關權利人授權使用影視劇照是否一定要出于商業目的才構成侵權行為？本人認為，這個爭議問題就涉及了《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的“著作權的合理使用”，這一條文規定了12種關于著作權的法定例外情況，同時這也是“著作權的限制”的其中一種情況。在符合《著作權法》第二十二條規定的12種其中任一情形下都可以不經著作權人許可，不向其支付報酬而直接使用作品只需指明作者姓名、作品名稱，并且不得侵犯著作權人依照本法享有的其他權利。從這12種情形來看，“不出于商業目的而使用作品”不屬于合理使用的情形。那么未經著作權人許可在不出于商業目的使用影視劇照的情況是否屬于侵犯著作權的行為呢？著作權侵權行為構成要件只有4個，即違法性、損害事實、因果關系、主觀過錯，出于商業目的并不是構成侵犯著作權的必要要件。在著作權侵權的實務中，是否存在商業目的，并不是法官判斷侵犯著作權是否成立時的考慮因素之一；只有在判斷侵權成立后斟酌賠償數額時，商業目的的存在與否，才會被納入法官的考慮范圍。所以，“未經授權許可而使用他人劇照即使不是出于商業目的”也不能成為著作權侵權的違法阻卻事由。

網絡上有一個涉及“著作權合理使用”的糾紛。橙光游戲是由北京六趣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開發的一個文字冒險類的游戲平臺，里面的游戲中有一個真人游戲板塊，這個板塊中游戲的作者往往會用到許多真人影視劇照或影視作品的截圖，這些劇照和截圖一般來源于橙光游戲的圖片素材庫和作者個人的收集和截屏制作，從筆者收集的資料來看，這兩種取得影視劇照的途徑都是未經著作權人授權許可的。韓國的EXO公司和陳曉等藝人就被侵權的劇照和截圖還私底下與橙光公司談判過，到了這種地步，橙光公司才會事后通知侵權的作者取消游戲中真人影視劇照的使用。在這里，有必要討論一下橙光游戲公司及其作者未經著作權人同意使用影視劇照的行為是否屬于“著作權的合理使用”。橙光游戲平臺是網絡上一個供網友娛樂、放松的游戲平臺，從這一點來看，該使用行為勉強符合“合理使用”中的第一種情形——為個人學習、研究或者欣賞，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玩真人版的游戲的確能達到欣賞“俊男靚女”作品的效果。但是要真把該行為歸于“合理使用”的第一種情形，難免過于牽強。因為該行為中的使用真人劇照的行為只是為了滿足一些粉絲對自己偶像的崇拜感，并不是純粹地為了學習、研究或者欣賞某部影視作品。何況這種真人版文字冒險類游戲往往是設計一個故事情節，給劇照中的“人物”設定一個新的身份或者直接用明星的真名，并把這些“人物”代入新的故事情節，以滿足作者及玩家們的少女心。再者，在橙光游戲平臺里雖然有一些真人游戲是免費的，但是大多用到真人影視劇照的真人版游戲卻是要充值收費的，有些真人版游戲的人氣作者甚至可以從中獲利不少。所以，橙光游戲平臺未經著作權人授權許可建立影視劇照數據庫和該平臺作者使用真人劇照的行為是否是出于商業目的還有待商榷，所以更不能把它歸于是“合理使用”的第一種情形了。綜上，筆者認為，該使用劇照的行為不屬于著作權的合理使用。

規避糾紛

在現實生活中，影視劇照著作權侵權的糾紛并不少見。雖然劇照的“娘家人”——制片人、攝影師、表演者可以在著作權被侵權后采取和解、訴訟、調解等糾紛解決機制，但是，沒有人是愿意被侵權的。因此，依筆者拙見，除了我國更加完善劇照著作權的相關立法之外，防患于未然才是解決著作權侵權的最有效途徑。影視作品制片人、攝影師、表演者可以在攝制劇照之前簽訂相關合同并在其中作出三方對于劇照、藝人肖像的使用范圍、目的，是否可以將其用作影片制作無關的商業宣傳迎合牟利之用等相關約定，并且寫明未經授權許可被他人侵權的法律后果和解決途徑。只有未雨綢繆，影視劇照著作權人才能在著作權侵權糾紛發生之后更好地維護自己的權益。

總 結

綜上所述，影視劇照作為當今影視文化市場繁榮的產物，在互聯網高速發展的時代，劇照的“娘家人”——制片人、攝影師、表演者的著作權以及其他權利一不留神就容易被他人侵犯。侵權人通常是想通過使用辨識度極高的熱門影視作品的影視劇照并利用其作品的人氣，不勞而獲地獲得某種利益，但是也有類似于橙光游戲平臺這種比較特殊的情況。所以，相關著作權人應當培養防患于未然的意識，當自己劇照的相關著作權被侵犯了，應及時地拿起法律武器保障自己的合法權利。

（作者單位：河南科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