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值得仰視

羅馬是一座生活在廢墟上的城市，事實上，羅馬人更像是在用一座城市保護一片廢墟。我在一片夕陽下轉進了元老院的遺址，一排排石柱的影子被夕陽拉到天邊，覆蓋在隨處生長的野花野草上，既肅穆又和諧。石柱歷經風化，覆蓋上一層充滿砂眼的滄桑灰色，吹過廢墟的風帶來了遠古羅馬人的吶喊、歡呼、悲痛、嘆息，廢墟就是歷史。

這些破敗的羅馬柱與高墻，是羅馬兩千多年前的夢，它們目睹愷撒的大將風范，領略了屋大維的君臨天下，可能也感嘆過尼祿的殘暴不仁。它們最靠近權力中心，卻也是最平靜的地方。當千年已過，斯人已逝，它們像歷史的寶物，看向下一個千年的夢，這樣的它們，又怎能不讓羅馬人珍惜呢？

羅馬擁有廢墟，而廢墟更應感謝羅馬。羅馬人為了保護廢墟而不顧一切，甚至舍棄了發展。在他們眼中，沒有廢墟就沒有昨天，沒有昨天也不必思考今天與未來。時光總會推移，一切都會衰老，既然衰老是必然，何必假裝天真，遮掩皺紋？展示時光的殘酷才是真實的歷史，比層層翻新積累更有震撼力，這才是大智慧。

不僅在意大利的羅馬，在西班牙、葡萄牙、法國，古羅馬式的廢墟也經常出現在人們的眼前。這種超乎國界的默契更多是來自對歷史的尊重。歐洲人是理智的，他們把歷史看作是一個階梯，知道自己站在何處，也知道歷史是未來的基礎。因此，他們從不妄想使自己快速攀登，也不吝嗇于回望過去的廢墟。只有這樣，廢墟才有自己的力度，是古老的傳說也是文明的象征。

很可惜，中國人總有一種優于過去的觀念，同時我們傷于滅亡，不肯回首恥辱。于是，歷代王朝都在驅逐前朝的廢墟。今天，我們仍在不斷地改造翻新，中國歷史很久，但也太新了。

（摘自《風流一代·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