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雄峰
小的時候,家家過得都不富裕,別說沒錢花了,即便是家里人攢了點錢,也有沒轍的窘境,買不著想要的生活必需品,真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們,雖然都懂疼兄愛弟的理兒,但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卻將內心的想法暴露無遺——見不到油水兒的饑餓一
那時候,京郊要是有自己的親戚,那算是最幸福的事情了——盡管他們還不如城里人有錢,可他們有令人羨慕的糧食和家中喂養的雞鴨豬等。每過個小半年兒,父母就會帶我們回農村老家,不用憑票地“改善伙食”。
當年,很少有像后來走街串巷賣農副產品的小商販,在城里,那時管這叫“投機倒把”,所以這些人在城里,賣點東西都偷偷摸摸的。即便是手提籃里的蓋食物的屜布已經被油浸透,告訴我們這些“小餓狼”,那塊布底下全是饞人的“油物”,可大人們卻像躲避“瘟神”一樣地拉起我們就往家走,生怕我們沾土這些“投機倒把”分子的油星兒。
不過,只要進了農村老家,貌似一切都很平常了——這里有專門做芝麻醬、芝麻香油的鄰居,別看就是三兩間破舊的泥土房,卻成了我們最愛光顧的地方,因為那幾間房子的功效太多了——游戲、開眼,外加“揩油”。
由于是間“油作坊”,再加上屋子里外土松瓦懈的,也吸引來了各種的小動物,我們的游戲,便是捉拿小動物——小老鼠、土鱉、蜈蚣、潮蟲……那的確是快樂的時光,因為這就相當于我們用游戲,給這個小油作坊搞了一次掃除,油坊的主人自然很高興了。他一高興,我們開眼的機會就來了——油坊主人要給我們顯擺一番他的榨油的手藝。
他家寬大的窗臺旁放著兩個石磨,從磨盤上的殘渣看,一個是用來磨芝麻的,一個是用來磨花生的。主人拿個小葫蘆瓢,往磨眼里倒上一瓢芝麻,然后慢慢地很享受地用手推起磨盤來,不一會,兩頁磨盤間開始涌出被碾碎的芝麻碎,在下面的磨盤上的溝槽里,也存蓄起了泛著濃郁芝麻香的香油,一滴滴的香油珠兒碰撞到一起,形成一條細細的“油溪”,順著溝槽的開口處順滑地流進下面的小玻璃瓶子里。我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神奇的事情。
這時,磨盤間的芝麻醬也越磨越多了,好奇的,不僅有我們的眼睛,還有我們的手,更有我們含滿口水的嘴一甭管年紀大小,孩子們你先我后地伸出手,去“觸抹”那亮晶晶的香油和油膩膩的芝麻醬,對,不是觸摸,而是“觸抹”,就為的抹這一下子,可以安慰一下虧油已久的嘴巴。油坊主人顯然是喜歡孩子的,我們這么“動粗”,他依舊笑著看著我們貪婪地吮著手指頭上的油汁,不住地往嘴里抹著芝麻醬,生怕掛在嘴邊吃不到,那就是浪費,“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那時已經牢記在我們的心底里。
從油坊回了家,大人們應該已經聞到了孩子們身上以及嘴里的味道,并不責難我們,而是當我們忘了虧嘴、心滿意足地玩別的去的時候,悄悄去了油坊,把從北京帶來的點心、水果給油坊主人送了去,算是還人家一個人情一畢竟,那時候,誰生活得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