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艷之李香君：青溪盡是辛夷樹，不及東風桃李花（四）

木匠

前文說到楊龍友見侯朝宗去后，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樣，消息全無，恰在這時，新走馬上任的總督漕運軍務田仰請他為自己介紹一秦淮佳麗，于是，他就想將李香君說給田仰。在說動了李貞麗后，兩人便一起來到香君的房中。李香君在聽清了他們的來意后，頓時柳厝倒豎，說：“楊老爺，當初我嫁給侯相公是你做的媒，媽媽主的婚，滿堂賓客，誰沒看見？現在你又要我改嫁給那田仰，我雖是一風塵女子，但又如何做得出這等無節操的事來，我是寧死也不能從命！”楊龍友無奈，只得將香君的原話如實回復給了田仰。

這天，田仰就要去杭州上任了，行前來到馬士英家告別，馬笑道：“金陵有的是佳人，你這次履新，沒選一個帶去嗎？”田仰道：“唉，相爺休提了，我倒是看上一個叫李香君的，還托了龍友前去做媒，卻不料被人家一口回絕了。”不料，這時坐在一旁的阮大鋮突然插了句：“哼，這李香君竟如此不識抬舉，她私放侯朝宗的這筆賬，我還沒跟她算呢！田兄，我看你不如就來個霸王硬上弓，直接去媚香樓，搶了她！”“搶？”“對，她一煙花女子，田兄何人？你就是搶了她，還怕她去哪里告你不成？”“好，就這么辦了！”阮的一番話，說得田心頭火起，當下便決定用強。

八

結果，這事叉被楊龍友知道了，急忙去通知了李貞麗和李香君。李香君在聽到這個消息后，立時柳眉倒豎，說道：“平白搶人，難道就沒王法了嗎？”

“王法？唉，香君呀，這年頭有權有勢就是王法，那田仰是朝中的紅人，又有我妹丈馬相爺為他撐腰。你是斗不過他的，依我看你還是從了吧！”

這時，田仰派來的人已到了大門口。李貞麗急了，強行要與香君更衣，抱她下樓。李香君誓死抵抗，掙脫了李貞麗與楊龍友之手，大呼一聲：“侯公子，我們只有來生再見了！”說罷，便挺身向一紅木方桌的桌角撞了過去，頓時，頭破血流。血流了一地，香君平時不離身的那把上面有侯朝宗寫給她的定情詩的宮扇，也被濺上了許多血點。

故事說到這里，各位看官可能對楊龍友這個人物會比較困惑，那他究竟是個好人還是壞人呢？楊龍友，名文驄，生于萬歷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他原是個有理想、有情懷的才子，也是一位大畫家，與董其昌并稱于一時。弘光朝，馬士英因擁立福王有功，權傾一時。因為馬是楊的妹夫，是以楊得其提攜，官至兵備副使。南明亡后，百官作鳥獸散。楊叉投奔了唐王朱聿鍵，繼續抗清，任兵部右侍郎。后在與清軍的對抗中，兵敗被俘，寧死不降，從容就義。其妻妾、子女、仆從共36人一同被殺。

《明史》說他“好交游、善風雅，為人豪俠”，他還是復社的早期成員，與復社領袖張溥，骨干陳子龍、吳應箕、陳貞慧等人關系密切，但他同時也是馬士英的大舅子，阮大鋮的盟弟。人們痛恨馬、阮誤國，所以他也就跟著吃了掛落。而實際上，他并不是馬、阮的幫襯，更不是他們的幫兇。相反，他也“頗不滿士英所為”，他還利用自己與馬、阮的關系，努力保護了一些清流人士。所以總的來看，我覺得他還不失為一個好人。

楊龍友和李貞麗完全沒有想到李香君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抗，一時皆慌了手腳。這時，叉聽田仰派來的打手在下樓高呼：“再不交人，我們可就不客氣了！”李貞麗早沒了主意，只有一個勁兒地催楊龍友想辦法。楊龍友畢竟是見過一些世面，又八面玲瓏之人。他對李貞麗說道：“事到如今，只怕就一條路可走了。娼家從良，本是好事，況且嫁給田仰，有著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香君既不肯去，也只有你代嫁了……”

“狗屁話！你這沒良心的。再說了，人家口口聲聲要的可是香君，這個包我頂得了嗎？”

“貞娘啊，好在你風韻猶存，那田仰叉沒見過香君。且他明天就要去杭州赴任了，那里也沒人認得香君，這年頭，冒牌貨還少嗎？其實，我叉如何舍得你，只是……以后我會找機會去看你”。李貞麗想了想，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就這樣，李貞麗為了香君——畢竟她與香君還是有些母女情分的，代替李香君上了轎。李貞麗走后，楊龍友急派人請來郎中，為香君治傷。當時，香君由于血流過多，神志早已經不清，眼看就要不行了，幸得郎中妙手回春，才將她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只是，這身上的傷好治，心里的病卻難醫。香君姑娘傷好了以后，就整天悶悶不樂地寂坐于房中，十天半月都不下次樓，身邊只有一個小丫鬟為伴。

九

這天中午，香君姑娘叉一人寂坐于房中，手里擺弄著上面有侯朝宗給她寫的那首定情詩的宮扇，心里思念著侯郎，不覺睡去。

她剛睡去不久，楊龍友就來了。看到香君睡得正香，他并沒有叫醒她，而是從地上拾起那把宮扇。看到上面點點血痕，不由感觸良多。于是，取來畫畫的用具，就著這些血點，畫了幾呆桃花——這就是有名的“桃花扇”。香君醒來后，看到這把桃花扇，叉被勾起了心事，不覺淚如雨下。

香君哭了一陣，便提起筆來，叉在上面題了首詩：

書到梁園雪未消，青谿一道阻春潮，

桃根桃葉無人問，丁字簾前是斷橋。

恰在這時，蘇坤生也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侯朝宗的消息！他見香君如此癡情，就對楊龍友說：“我聽我一個朋友說，侯公子已投在史公幕中。前些天，他見到我這位朋友，還向他打聽香君來著。不如，我這就去趟揚州，向侯公子說明香君姑娘現在的情況，要他立刻派人來，接香君姑娘過江。”楊龍友道：“如此甚好。”叉建議他將這桃花扇作為信物，帶給侯朝宗。香君自無他話，將扇仔細包好，交給了蘇坤生，并一再叮囑他道：“你見到侯公子，就說我這邊一切都好，只請他在方便時，再來接我，千萬不要有任何勉強。”

蘇坤生走后，李香君本以為侯公子很快就能派人過來接她，誰知卻叉橫生枝節。

1645年正月，弘光帝朱由崧突然心血來潮，想在宮中排演阮大鋮的《燕子箋》，于是就將馬士英和阮大鋮叫進宮中，商議此事。馬士英說，素聞秦淮名妓卞玉京（亦秦淮八艷之一）最擅唱曲，不如就叫她來演，弘光帝說好。不料，卞玉京聽到這個消息后，不愿應召，于是，乘夜逃離了南京，出家當了道姑。

卞玉京跑了，總要有人來頂，而此時，眼見清軍已逼近南京，這種時候，誰還有心去逛妓院呀，秦淮河畔，往日入夜后的燈紅酒綠，車水馬龍，早已不見，變得十分冷清，原在這里的名妓也都走了。阮大鋮忽然想起了李貞麗——他并不知道李貞麗已被楊龍友貍貓換太子，代替李香君，跟田仰去了杭州。

這天，李香君剛吃過午飯，就見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帶著十來個家丁，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媚香樓。來的人顯然都不認識李貞麗，也沒有見過李香君。他們看到李香君以后，便以為她就是李貞麗了，只道是奉了阮大人之命，來“請”李姑娘過府去唱上幾曲。李香君當然是一口回絕了。那管家模樣的人，立時變了臉，惡狠狠地說：“我勸你還是乖乖地跟我們走吧，不要逼我們用強，到時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香君被逼無奈，只得答應過府。此時此刻，香君心里想的全是：好你個阮大胡子，就是你害得我與侯郎不能相見！也罷，我這就去找你這斯文敗類，痛痛快快地大罵一場，以解我的心頭之恨！于是，香君姑娘便對那管家模樣的人說道：“那么好吧，但你們總得容我換身衣服、化個妝吧。”“這是自然！”管家模樣的人立刻又換上了一副笑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