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龍 李 濤
西康省初等教育啟蒙于清末川滇邊務大臣趙爾豐對西康省進行近代化改革時期。民國初年,西康省政局動蕩,對初等教育的打擊幾乎是毀滅性的。根據《民國藏事通鑒》一書記載,1927年川邊藏區有各類學校50余所,其中,小學共有15所,即康定5所小學,瀘定有3所,巴安2所,爐霍1所,丹巴1所,甘孜1所,道孚1所,九龍1所。[1]當時西康省的教育狀況相比于清末而言是一次巨大的倒退。1927年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重視邊疆教育事業,積極推進西康省初等教育發展。劉文輝入主西康及建省后,改革與完善了一系列發展初等教育措施,使西康省初等教育再次迎來了恢復與發展的時機。
目前,史學界、教育學界關于民國時期西康教育的論著、文章頗多,但對西康省初等教育的研究闕如。本文將試圖從南京國民政府發展邊疆教育的制度建設、劉文輝及西康省政府對初等教育的改革與建設、社會各界的支持、師范教育的興起與發展、教會學校的創辦等多方面對此問題展開探討,拋磚引玉,冀以引起更多學者關注。同時通過對此問題的分析,為今天民族地區初等教育的進一步發展提供有益的借鑒。
鴉片戰爭之后,西方列強憑借簽訂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特權不斷加緊了對我國邊疆地區的政治、經濟和文化教育的侵略。他們或武裝侵略,或經濟深入,或文化滲透,企圖分裂中國,達到破壞中國主權、分裂中國領土之目的。隨著西方列強對邊疆地區的侵略日益加劇,邊患危機日益嚴重。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面對日益嚴重的邊疆危機,國民政府積極推行邊疆教育政策,以求達到鞏固邊防、防止列強對我國邊疆地區步步蠶食的目的。同時,邊疆教育的推行也是為了踐行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和民國以來教育界日益重視發展邊疆教育的主張,謀求改變邊疆地區教育發展的落后狀況。
1929年國民黨召開的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確定了以孫中山“三民主義”為核心的教育宗旨與實施方針,初步奠定了南京國民政府的教育體制基礎。同年6月,國民政府通過了《關于蒙藏之決議案》,對于蒙藏地區的教育發展做出了初步的規劃,其中有關于對蒙藏、西康之地的學生的優待辦法,奠定了西康教育發展的政治法律基礎。1931年1月,國民政府提出了《蒙藏教育實施方案要目》六項十一條,它涉及教育經費、初等教育等重要內容。9月,南京國民黨第三屆中央執委會通過了《三民主義教育實施原則》,進一步確立了邊疆教育的“三項宗旨”與“三項實施綱要”。1939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第三屆全國教育會議通過了《推進邊疆教育方案》,強調邊疆教育應結合當地社會實際情況,符合當地的社會環境。隨著邊疆教育制度的不斷完善,南京國民政府對邊疆教育的范圍和類別等方面做出了更加明確的規定。邊疆教育制度與法規的頒行,客觀上推進了西康初等教育的發展。
南京國民政府在完善邊疆教育制度體系的同時,也積極推進全國初等教育體制的建設與發展。1931年,國民政府通過了《三民主義教育實施原則》,其對初等教育的目標和要求做出了的更加具體化、細致化的規定,“(一)使兒童整個的身心融育于三民主義教育中;(二)使兒童個性、群性在三民主義指導下,平均發展;(三)使兒童在三民主義教導下,具適合于實際生產之初步的知能”[2]。同時,國民政府時期的初等教育學制依舊采用民初的“四·二學制”。1932年國民政府先后頒布《小學法》《小學規程》《小學課程標準》《短期義務教育實施辦法》以及《第一次實施義務教育辦法大綱》等法律法規,并要求各地設置“短期小學”,收留失學兒童,幫助其入學等。1935年頒布《調查學齡兒童辦法》等。隨著南京國民政府在初等教育法規與制度層面的不斷完善,逐漸將全國初等教育劃分為完全小學、初級小學、短期小學、簡易小學等,從而在宏觀的制度層面上形成了一整套比較完備的初等教育體系,為西康省初等教育的發展奠定了制度基礎。
西康省的初等教育在國民政府初等教育制度的不斷完善與發展的時代大背景下,順應歷史發展潮流,從而迎來了再次發展的契機。同時,也正是因為有南京國民政府在初等教育制度層面的保證與引導,西康初等教育才得以有機會再次蓬勃發展。
西康自古以來就是邊陲重地,環境惡劣,民族復雜,偏僻落后。民元以來,川邊地區軍閥連年混戰,民生凋敝,社會問題尤其嚴重。伴隨著連年的川邊戰亂,清末民初趙爾豐在西康省發展近代教育的成果幾乎蕩然無存。1927年夏,劉文輝入主西康,成立了西康特區政務委員會,開始著手恢復教育。到1934年,西康19縣有中等學校3所,小學56所,在校生共有2518人,學齡兒童入學率為3.9%。[3]面對如此嚴峻的教育形勢,劉文輝在治康過程先后提出了“化邊地為腹地”的經邊策略,以及更加具體的“三化政策”,即“德化”“同化”“進化”。他希望借助教育的社會功能,在適應當地復雜的民族情況的前提下,通過教育來改變西康省落后的面貌,從而達到“變邊地為腹地”的目的。劉文輝深知發展教育,轉變思想,開啟民智,是西康省近代化的一個重要途徑。
1935年西康建省委員會成立后,劉文輝將教育作為發展的重中之重,把“發展邊疆教育”作為建省的“六大綱領”重要組成部分,以此來改變西康省同胞將寺廟教育作為唯一的受教育方式,以及視上學作為“學差”的傳統觀念。為使西康省人民破除陳舊的觀念,主動接受學校教育,西康建省委員會采取鼓勵加行政干預的手段,提出“西康省藏族學生免差辦法十項”,“凡現在入校讀書之學生,及該生之家庭,依公家之差徭外,所有向來對村長、保長、頭人家中及喇嘛寺等應供之差徭,著即一律免除”[4],這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入學學生的家庭負擔,保證了學校的生源,促進了西康省初等教育的發展。到民國27年(1938年),先后建立短期小學61所,縣小37所,省小9所,在校學生共計6184人,教職員工228人。[5]
西康省政府成立后,西康初等教育制度進一步制度化與規范化,采取“制定了一些發展教育的單行法規;劃分學區,實行督導;設立義務教育視導員;組織建教合作委員會;規定縣督學名額;慎選教育行政人員,并按時課績,認真獎懲,以促進各級學校師資水平的提高;提高小學教員待遇等”[6],為初等教育發展提供了政策上和財政上的支持。在西康省政府的重視和推動下,西康省初等教育得以再次興起與發展。據統計,到1942年西康共有中心小學140所,國民學校731所,其他小學224所,幼稚園7所,共有學生78326名。[7]
可見,西康省政府對初等教育的改革與建設,是其再次發展的又一個重要原因。
為支持邊疆教育的發展,民國政府加大了教育經費的投入。民國27年(1938),中央撥給西康建省委員會教育費14萬元法幣,其中邊疆教育費6萬元,義務教育費8萬元。[3]西康省政府在每年的經費預算上也一再加碼,如民國二十九年(1940)補助小學教育經費4,870,200元,三十年(1941)增加到13,527,000元。然而除康定、瀘定、丹巴和九龍四縣經費稍稍充足外,其他各縣初等教育經費運轉都十分困難。不僅如此,許多地方的教育經費多被挪做軍費之用,嚴重制約了西康教育的發展。隨著抗戰的全面爆發,物資匱乏,通貨膨脹現象日益嚴重,西康教育經費嚴重縮減。據《西康省通志稿》記載:“省教育文化費在省預算中的百分數,二十八年占14%,嗣后隔年約減少10%上下,此為其他省無有的現象”[5]。面對西康省教育經費嚴重不足等一系列問題,各級政府在積極加強社會宣傳的同時,出臺相關的助學獎勵措施,謀求社會各界人士對于西康教育的支持。1931年國民政府通過了《蒙藏教育實施方案》,激勵私人或者團體資助邊疆教育事業,“凡私人或團體倡辦或捐資興辦蒙藏教育者,均應特別獎勵,以昭激勵”[1]。為鼓勵社會力量辦學,民國政府對以私有財產創立或捐助各級學校及社會教育機關者,依據1944年2月10 日教育部頒發的《捐資興學褒獎條例》給予獎勵: 凡以私有財產捐助學校、圖書館、博物館、美術館、體育場、民眾教育館及其他教育事業者, 不論以個人名義, 合捐名義或用團體名義, 均按捐資多少予以獎勵: 捐資一千元以上者,授與七等獎狀;捐資三千元以上者, 授與六等獎狀;捐資二十萬元以上者, 除授予一等獎狀外,由行政院轉呈國民政府明令嘉獎, 題頒匾額。凡已受獎狀者, 如續行捐資, 得請合計先后數目晉授獎狀。[8]該法令措施的頒布極大地激發了企事業單位、工廠、商人、個人團體等創辦初等教育以及捐資興建學校的熱情。西康省政府成立后,教育廳即倡導私人捐資助學,收獲很大。到民國29年(1940),康屬地區初等教育經費自籌情況:康定縣自籌17356元,瀘定自籌31840元,丹巴縣自籌14920元,九龍縣自籌400元等[5];寧屬地區的初等學校教育經費由校事會籌集,“私立學校學生,多直接抽本支孩童入學,多強令住校,食宿由學校支給,經費部分個人負擔,也接受政府補助”[9]。其個人直接捐資初等教育情況如下表所示。

西康省社會各界人士捐資初等教育情況表(部分)*資料來源:四川省檔案館藏《西康通志.教育志稿》(手抄本)第七章 《褒獎捐資興學》,P630-632
初等教育經費的籌集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當時初等教育的教學環境,緩解了因教育經費缺乏的困境,使得西康省初等教育能夠得以繼續發展。西康省各界社會人士對教育事業的積極支持,特別是對初等教育的支持,體現了西康省各族人民對教育事業的熱情與關心,是西康省初等教育再次發展不可缺少的內在動力。同時,也為西康省近代化的初等教育進一步發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西康省由于自然環境惡劣,經濟文化落后,交通不便,致使初等教育師資極度匱乏。因而培養初等教育師資就成為最為緊迫的任務之一。當時西康省的師資來源相對單一,主要來源于兩個方面,一是來源于高校西遷中的少部分知識分子,他們內遷入西康省,擔任教職,人數較少。二是西康省的師范學校培養的初等教育師資力量,這是西康省初等教育師資的主要來源。在西康未建省之前,其培養師資的師范學校僅有西康師范學校、四川省立西昌師范學校和越巂縣立簡易鄉村師范學校三所[10],遠遠不能滿足初等教育的發展需要。
為發展邊疆師范教育,南京國民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發展和完善邊疆師范教育制度。1933年,國民政府先后頒布了《師范學校課程標準》《師范學校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規。1939年頒布了《推進邊疆教育方案》,其中規定“初等教育師資的培養,由教育部籌辦國立邊區師范學校若干所,設立在邊疆省份適中的地點,各省設立的邊疆學校及師范班,應分別擴充或歸并,由教育部視其需要定之”[10]。1941年頒布了《邊疆區域師范學校暫行辦法》,進一步規范邊疆師范教育。國民政府頒布了一系列邊疆師范教育法律法規,在客觀上為西康省初等教育在師資的培養上提供了制度保障。
在國民政府逐步完善邊疆地區師范教育制度的同時,西康省政府也進一步加快西康地區建設師范教育的力度。民國三十三年前,劃定師范教育輔導三區,即雅安師范區(以省立始陽師范學校為輔導中心)、西昌師范區(以省立西昌師范學校為輔導中心)、康定師范區(以省立康定師范學校為輔導中心)。民國三十三年后,鑒于省立縣立師范學校有所增設,依據西康省師范教育調整方案,重新劃定師范教育區,共劃定七個師范區,即第一師范區(以省立康定師范學校為中心)、第二師范區(以省立第一邊疆師范學校為中心)、第三師范區(以省立云定師范為中心)、第四師范區(以省立西昌師范學校為中心)、第五師范區(以省立始陽師范學校為中心)、第六師范區(以省立富林師范學校為中心)、第七師范區(以省立第二邊疆師范為中心)。據西康省教育廳統計,民國三十三年度至三十五年度,全省師范學校由7所增至14所,學生由981人增至1600人。[11]
師資力量的培養是西康省初等教育發展前進的動力之一。師范教育的不斷發展,為其初等教育的發展在師資上提供了支持與幫助,使得西康省初等教育師資力量匱乏的局面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緩解,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了西康省初等教育的持續發展。因而,西康省師范教育的發展為初等教育提供了必要的師資力量,是西康省初等教育再次發展的重要原因之一。
從1847年西方傳教士羅勒拿進入西康省后,傳教士一直謀求在康藏地區擴大勢力,進而實現其不可告人的目的。傳教士在西康省的陰謀活動雖屢遭挫折,但整體情況依然是勢力不斷發展,傳教規模越來越大。為擴大教會在西康省的影響,傳教士在西康省積極培養自己的信眾。前期主要是對西康省人民施以小恩小惠,而到民國中后期,傳教士在西康省則積極推進文化教育、衛生醫療等事業,并不時進行一些所謂的“慈善”。傳教士的一系列“慈善”活動在一定程度上不僅謀得西康省人民的好感,同時也拉攏了當地的一些政府官員、頭目等,在一定程度上謀得傳教的支持與信眾。其中推行學校教育就是其傳教的主要手段之一。1937年在康定創辦三育小學,1927—1942年設立的康定康化小學,在巴塘設立的華西小學等[12]。隨著基督教會文教工作的不斷推進,傳教士又先后創辦了小黑箐小學、小高山小學、三一小學、四開小學、大石板小學、惠康小學等學校。[13]
當然,西方傳教士在西康省致力于文化教育事業,其實質是為其勢力擴張尋找立足點,為傳教活動謀取利益。但在客觀上改變了西康省初等教育落后的教學環境,促進了西康省初等教育的發展。
民國中后期西康省初等教育的再次興起與發展有著其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一方面,是當時整個時代發展的客觀要求,是當時國民政府與西康省政府建設邊疆,鞏固國防,實現“化邊地為腹地”目的需要;另一方面,西康省社會各界對于初等教育的支持又是促進其再次發展的又一重要因素,而近代西康省師范教育的興起和發展又為初等教育奠定了師資基礎。此外,傳教士在西康省創辦的初等教育教會學校,客觀上促進了西康省初等教育的發展。西康省初等教育的發展是整個時代的要求,是西康省近代化發展的重要表現之一,對于改變當地落后的面貌,提高教育文化水平,推動西康省近代化建設有著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