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爭奪戰與城市高質量發展

海川

古往今來，人才都是衡量一個國家、一座城市的核心競爭力。無論是“栽下梧桐樹，引得鳳凰來”，抑或“得人才者得天下”“孔雀東南飛”“不拘一格降人才”，等等，都在強調人才的重要性。

當前，中國進入了新時代，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專向高質量發展階段，正處在轉變發展方式、優化經濟結構、轉換增長動力的攻關期。人才是城市經濟社會發展的第一資源，是城市競爭之本，哪個城市能更好地吸引人才、留住人才、成就人才，它就能在未來城市競爭格局中脫穎而出。

1月19日，上海和北京公布了2017年的經濟數據。自從1978年實行改革開放以來，京滬首次出現常住人口同時減少的情形，但京滬這兩座世界級城市發展的腳步仍然迅猛，2017年上海GDP突破3萬億元大關，北京GDP達28000億元。

中國的城市化進程仍在繼續，那么嚴控人口規模背景下京滬減少的人口將流向哪里呢？百度地圖出品的《中國城市研究報告》顯示，“北上廣深”中的另外兩座城市廣州和深圳的人才吸引力全國領先，另外像成都、杭州、鄭州、蘇州這樣的二線城市也吸引了周邊人口大量流入。

國家衛計委發布的《中國流動人口發展報告2017》顯示，我國人口流動在省內進行的比例提高，顯示出人口向區域中心就近流動的良性趨勢。

各城市用“戶、房、錢”吸引人才

新年伊始，不少二、三線城市紛紛出臺人才優惠政策，用“戶口、房子、補貼”等手段打響了“人才爭奪戰”，目的就是積極鼓勵人才加速流入。實際上，這種“人才爭奪戰”不是第一次，幾年前，頻頻見諸媒體的還是東南沿海炙熱的“農民工爭奪戰”。如今，已演變為針對高校畢業生、技術工人等中高端人才的爭奪戰。這也折射出中國城市的發展變遷和產業升級引發的對人才的新需求。

為了與北上等一線城市爭奪人才，深圳、廣州與東部的二、三線城市天津、石家莊、南京、杭州、濟南、青島、廈門、蘇州、無錫、東莞、泰州等都在歲末年初“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陸續出臺政策措施，廣招天下英才。

1月深圳兩會期間透露，深圳正在抓緊制定《關于加快建立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購并舉住房制度的實施意見》。其中，人才住房擬面向無房的各類人才，主要包括企業經營管理、專業技術、高技能、社會工作等方面人才，以及公務員、教師、醫生等機關事業單位職工。與上述文件配套，深圳下一步將修訂《深圳市人才安居辦法》，加快出臺《深圳市人才住房租金定價細則》《深圳市人才安居辦法》等文件。上述實施意見及相關配套文件計劃在今年上半年出臺。

廣州雖然是一線城市，但近幾年與北上深相比優越感不足，而二線城市又步步緊逼，廣州希望加大人才引進，提升競爭力。1月初，廣州市發布《推動非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的實施方案》（以下簡稱《方案》），提出進一步放寬落戶渠道和落戶年齡要求，吸引各層次人才在廣州落戶。突出引進人才入戶在落戶政策中主體地位，適當放寬入戶年齡要求，大力吸引高校畢業生、技術工人、職業院校畢業生和留學歸國人員等高層次人才、技能人才、創新創業人才、產業急需人才。此外，《方案》還從財政投入、住房保障、教育、社保等方面完善配套政策。

東莞為吸引人才，積極推進人才安居工程。1月初發布的《東莞市住房體系建設實施意見（征求意見稿）》放寬新就業職工、外來務工人員的住房保障準入條件，推行公租房貨幣化改革。到2020年，人才住房總量將達到11.5萬套。特色人才購房補貼最高達250萬元；高層次人才最高可享150平方米住房，或領取3000元/月左右的租賃補貼；基礎型人才補貼標準為6000元/年/人。

1月4日，南京市宣布放寬人才落戶條件：允許研究生以上學歷及40歲以下的本科學歷人才，以及持高級工及以上職業資格證書的技術、技能型人才先落戶再就業。也就是高校本科以上畢業生憑畢業證書，就能先落戶南京。

1月7日，南京市出臺《關于進一步加強人才安居工作的實施意見》，提出A、B、C類高層次人才，可選擇共有產權房、人才公寓、購房補貼和租賃補貼中的一種安居方式。全日制普通高校（含海外留學）畢業并取得學士及以上學位的畢業生（含港澳臺畢業生），全日制職業院校畢業并取得高級工及以上職業資格證書的畢業生，在本市就業創業并繳納企業職工養老保險且無住房的（或與父母共有家庭唯一一套住房），可申領3年住房租賃補貼。

1月9日，天津市政府新聞發布會透露，天津將實行引進人才“租房落戶”政策，對本人或直系親屬無名下合法住房的，可在其長期租賃房屋所在社區落集體戶口。拓寬突出貢獻引進人才政策受眾面，從外地在津投資企業擴展到全部在津注冊企業。對在天津高職院校畢業的外省市畢業生在津就業并申報落戶的，由畢業2年以內調整為30周歲（含）以下。同一天，青島市下發文件，將全面放開城鎮落戶限制，并將取消購房面積、就業年限、積分制等落戶條件。2017年12月，蘇州相城區重金招高層次人才年薪最高80萬元，購房還給補貼。

人才外流，已經成為限制中西部城市發展的重要因素，也成為其最大短板。為了吸引人才，鄭州、武漢、長沙、合肥、西安、成都、重慶等城市也公布了人才大招。

2017年11月23日，鄭州市發布了《關于實施“智匯鄭州”人才工程加快推進國家中心城市建設的意見》以及《鄭州市青年人才首次購房補貼發放及非鄭戶籍人才購房實施辦法》。鄭州不僅放松對人才落戶、購房的限制，還直接發放購房補貼。到2020年，引進培育5—10個頂尖創新創業團隊，聚集100名國內外頂尖人才、3000名重點產業急需緊缺人才、2000名社會事業領域領軍和專業骨干人才，新增40000名高技能人才，每年吸引20萬名高校畢業生在鄭創新創業。

鄭州市政府有關負責人說，為引來人才，鄭州辦理落戶門檻降低。凡是自愿遷入鄭州市行政區域內城鎮地區落戶的中專以上畢業生、職業（技工）院校畢業生、留學歸國人員和技能人才，都適用鄭州新出爐的人才落戶政策。

鄭州市青年人才首次購房補貼標準為：博士每人10萬元，碩士每人5萬元，本科畢業生每人2萬元。

九省通衢的武漢過去一直很尷尬，盡管高校云集，但人才留不住，導致經濟發展緩慢。近兩年武漢狠抓人才引進工作，去年5月推行戶籍新政，調整了18項戶口遷移政策，留在武漢創業、就業的大學生畢業即可落戶，碩士博士可直接落戶；一個月后，推行百萬大學生留漢創業就業項目；10月，武漢市發布關于大學畢業生安居保障、落戶、最低年薪等三個文件，對大學生的住房、戶口和收入出臺了一系列政策。12月，《武漢市房票（人才住房券）使用管理辦法（試行）》公開征求意見，擬允許非武漢戶籍個人憑房票可購首套住房，意味著符合條件的人才，即便不是武漢市戶籍，也可以不受限購政策影響。

同樣對人才伸出橄欖枝的還有成都，在其提出的“蓉漂”計劃中，大學本科以上畢業生即可落戶，對于來蓉創業的給予貼息貸款或者綜合資助，對急需緊缺人才發放“人才綠卡”，給來蓉應聘的外地大學生提供一周免費住宿，等等。

目前，落戶寬松，購房首套不限購、提供購房補貼是大部分二、三線城市發布的主要人才政策。而北京上海落戶難、嚴格限購、房價高，使得很多人才難以落地，這種情況下，優惠多多的二、三線城市更有吸引力。

人才配置要尊重市場供求規律

隨著人口老齡化，中國勞動力人口從2012年開始逐年減少；但同時又面臨大學生就業難、技術技能型人才短缺的問題。中國要搶占全球產業發展制高點，就不能忽視人才。從招商引資到招才引智，這是城市轉型升級的必然要求。

人才爭奪是好事，可以促進城市的創新驅動和高質量發展，但正像專家所言，千萬要警惕“借人才引進政策變相放松房地產調控”。人才政策要著眼于一個城市的產業結構調整、核心競爭力和可持續發展，如果只是為了樓市的短暫繁榮，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是人口、戶籍政策的重大轉折。”廣東省體制改革研究會副會長彭澎表示，從超大城市嚴控戶口，轉向結構性開放和鼓勵高層次人才、技能人才、急需人才落戶城市，符合城市產業升級需要，背后是對“人才紅利”的挖掘。

過去，不少城市對人才的定義較為苛刻，瞄準“高大上”，導致人才政策的惠及面較小。武漢市招才局“雙創”協調推進部部長石柏林說：“原來是把大學生當成孩子在看，沒有當成人才。現在看，覺得大學生是一個富礦，要當成潛在人才來培養。”

人才認定應當是不拘一格的。2016年3月，深圳出臺“人才81條”，提出“只要你認為自己是人才，就能找到政策對號入座”的口號。深圳市政府率先把人才的標準降低為本科生，并向新引進的本科生發放1.5萬元補貼。其創新舉措還包括，為愿到深圳工作的具有事業單位身份的人才在5年內保留其事業編制；將一部分人才認定權給予企業、行業組織和領軍人才；試行青年人才舉薦制，讓有社會影響力的公認的成功人士推薦35歲以下的潛力股。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人才是實現民族振興、贏得國際競爭主動的戰略資源。要破除妨礙勞動力、人才社會性流動的體制機制弊端。努力形成人人渴望成才、人人努力成才、人人皆可成才、人人盡展其才的良好局面，讓各類人才的創造活力競相迸發、聰明才智充分涌流。

“人才爭奪可以優化國家人才配置，促進大、中、小城市更加平衡地發展。”中國社科院城市與房地產經濟研究室副主任劉彥平表示，中國大力實施創新驅動和創新創業，人才就是從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的核心資源。

中央黨校經濟學部教授李旭章指出，梯度轉移和雁形發展理論表明，二線城市迎來巨大人才機遇。雄安新區的設立，標志著制度層面的分流大城市人才開了先河。

供求規律是最重要的市場經濟規律。市場和產業形成對用工的需求，勞動年齡人口則是用工市場的供給。與供求原理相聯系，應用到地區發展的還有“梯度轉移理論”“雁形發展理論”。即，有限的資源總是向條件較好的地區集中，形成產業集群效應。但當這些較好的地區由于資源集中，達到或超過其本身的承載能力時，由于資源價格上漲、成本增加，投資回報率會出現遞減。這時，資源就會依次向下一個等級地區集中。這一規律使資源“梯度轉移”，或者從“領頭雁”轉移到排在后面的“雁子”，最后實現整體經濟進步。中國東、中、西部發展戰略就是這一理論的創造性應用。

李旭章認為，人才優惠政策只是第一步，關鍵還是要“栽好梧桐樹”。對于二線城市來說，如果要在創新創業和轉型升級方面取得較大進步，大量新型人才是目前最大的短板。從這個意義上看，這些城市抓住一線城市高成本給他們帶來的機會，不失時機“搶人才”，是絕對明智的選擇。但是，在爭奪人才的過程中，一定要尊重市場供求規律，量力而行，處理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處理好城市間的合作競爭關系。

《國富論》曾講過這么一個故事。當時英國經濟繁榮，企業貸款需求高漲，出現“貸款難、貸款貴”。幾個蘇格蘭富人聲言“救國難”，成立了一家銀行，條件“都比其他銀行寬大”。“在兩年的時間里，這銀行借出80萬磅以上，取息5%（市場利率8%）”，但終因無法持久而停業。亞當·斯密評價說“這銀行經營的結果，似正和它的創辦人的本意相反”，打算把其他銀行排擠掉，“從而把整個銀行業集于一身”，卻救濟了本要排擠的銀行（客戶有低利率貸款，就能夠還他們的貸款），最后自己的銀行卻倒閉了。城市競爭人才也是如此，如果超出自身能力，脫離市場需求，硬是“爭”到了比別的城市多的畢業生，卻沒有相應的產業，說不定過一段時間爭來的那些人才，反而跑到競爭對手那里，延續“蘇格蘭人的故事”。

在新一輪人才爭奪戰中，給錢、給房、給戶口很重要，但充其量只是“毛”，留住人才更根本的在于這個城市的公共服務和營商環境。換句話來說，創新創業需要良好的產業基礎和軟硬件環境，這才是留住人才的“皮”。

李旭章表示，地方政府間你追我趕，把經濟搞上去，是過去中國30多年經濟高速發展的最重要的原因。而人才結構升級，恰恰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根本。城市政府也要“抓住經濟調整的窗口期”，迎合轉型升級的需要，尊重市場規律，在人才配置過程中積極有為。

杭州綠盛集團創始人、澳洲學成歸來的林東，從食品行業向海洋能領域轉型時，在別的城市遭到了冷遇質疑。但他清楚地記得，“杭州人豎起大拇指，稱贊我有夢想了不起”。如今，其帶領團隊研發的世界首臺3.4兆瓦LHD模塊化大型海洋潮流能發電機組成功發電，標志著中國在海洋潮流能利用領域跨入世界先進行列。林東說，他感恩杭州的包容。全球最大職場社交平臺LinkedIn發布報告顯示，去年杭州海外人才凈流入量居中國內地城市榜首。杭州人自豪地說，他們最大的吸引力來自于當地良好的人才生態。去年杭州專門成立人才服務銀行，為高層次人才提供300萬～1000萬元不等的創業貸款。杭州還制定了創業失敗時呆壞賬的核銷辦法，為創業者減少了“后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