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遺產”

柯卉

摘要：蘇珊·洛里·帕克斯的普利策獲獎劇作《強者/弱者》（Top Dog/Under Dog，2002）對林肯總統遇刺事件進行了戲仿。本文從劇作出發，梳理劇中人物及事件對林肯遇刺這一歷史事實的戲仿手法，分析帕克斯在《強者/弱者》中體現的“重復與修改”及她對美國歷史的態度。帕克斯不僅通過劇中黑人兄弟林肯與布茨的悲慘命運揭示美國黑人在歷史上的缺失及其社會根源，也暗示黑人在重新建構自己歷史和社會身份中的重要性。

關鍵詞：蘇珊·洛里·帕克斯；《強者/弱者》；戲仿

蘇珊·洛里·帕克斯（Suzan-Lori Parks，1963-）是當代著名非裔美國女性作家。從上世紀80年代至今她所創作的作品已有20多部劇作，她也獲得包括普利策戲劇獎、托尼獎、劇評人獎、奧比獎等多項著名獎項或提名。2002年，帕克斯憑借戲劇《強者/弱者》一舉奪得普利策戲劇獎，并因此成為美國戲劇界第一位獲此殊榮的黑人女性。難怪有評論這樣寫道：“如果說20世紀70年代屬于大衛·馬梅特（David Mamet）、80年代屬于奧古斯特·威爾遜（August Wilson）、90年代屬于黃哲倫（Henry David Hwang）和托尼·庫什納（Tony Kushner），那么新千年以來則是蘇珊·洛里·帕克斯的戲劇時代”（萬金，45）。

作為一名能獲得如此高評價的黑人女作家，帕克斯的確有她的獨特之處。她擅長在作品中進行實驗性和創新性的創作，并且將美國歷史特別是黑人歷史以獨特視角展現于她的劇作中。在萬金看來，“以戲劇展示歷史和解構歷史神話是”帕克斯戲劇的一個重要特點（45）。帕克斯“重復與修改”的歷史書寫策略不僅展示歷史，繼承前人的經典，同時也加入了自己的想法，根據她的經驗和文化背景重構經典，對傳統認識進行再書寫。

在后現代語境下，帕克斯的“重復與修改”與戲仿寫作手法異曲同工。戲仿（parody）是后現代文本中的常用手法，作者通過戲仿對傳統文本或敘事進行反思，解構及顛覆。作者通過戲仿嘲弄被戲仿的對象，比如一個作家或一部作品，使其變得扭曲，滑稽可笑，從而對傳統的歷史價值觀和文學范式達到批判，諷刺和否定的目的。對歷史文本的戲仿從本質上來說，是作者對某個文本、歷史事件或經典傳說的個人化敘事，它強調從個人的主觀角度出發觀照歷史。在這樣的作品中，歷史事實成為參照的范本。在《強者/弱者》一劇中，帕克斯便是通過戲仿的手法解構了白人至上的美國歷史神話，凸顯了黑人在美國歷史上的地位。

帕克斯在《強者/弱者》中所戲仿的是亞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1809-1865）總統在福特劇院被約翰·威爾克斯·布茨（John Wilkes Booth，1838-1865）所暗殺的歷史。在她的歷史再書寫中，林肯和布茨是黑人兄弟。哥哥林肯曾是飛牌賭博高手，但在他槍殺了當年的牌友后便洗手不干了，轉而在游樂場工作，靠在臉上涂抹白色油彩扮演當年的林肯總統供游客射殺為生。弟弟布茨沒有工作，他很想學習哥哥的飛牌賭的技術，但總是笨手笨腳不得要領。舞臺上兄弟倆相互譏諷奚落，為對方不得意的生活大肆挖苦。從他們的對話中觀眾得知了他們暗淡的童年。為了逃脫債務，父母拋棄了兩個十多歲的兒子不辭而別。他倆的名字也是父親一時的玩笑之舉。劇末，兄弟倆的矛盾不斷激化，他倆決定賭飛牌一決高下。但無論是賭牌，還是生活，林肯總是強者而布茨總是弱者。在林肯的嘲笑中，失去理智的布茨開槍打死了哥哥。

劇中黑人兄弟倆的名字暗示著該劇的結局。史實中，林肯總統領導了拯救聯邦和結束奴隸制度的偉大斗爭，堪稱為一位美國英雄。在其任總統期間，美國爆發了南北戰爭，他于1862年頒布了《解放黑奴宣言》，廢除了黑奴制，規定叛亂各州的黑奴是自由人。最后南北戰爭以北方勝利告終，黑奴制度也從此消失于美國歷史，黑人因為林肯總統擺脫了長達百年的黑奴身份，可以說林肯是美國歷史上對黑奴做出最巨大貢獻的一位總統。1865年4月14日晚，林肯在華盛頓福特劇院的包廂內觀看滑稽劇《我們的美國兄弟》（Our American Cousin）時，被年輕的白人男子布茨射殺，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被暗殺身亡的總統。

作為戲仿的經典范式，《強者/弱者》中的哥哥林肯最后被弟弟在激憤中射殺成為順理成章之事。換而言之，帕克斯通過戲仿將歷史中處于相對立場的兩位，安排成從小被家長拋棄，相依為命長大的兄弟倆。這樣的處理把恢宏英勇的美國民族歷史史實修正成一部清苦的黑人的家庭歷史。美國英雄式的歷史事實被無情解構，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破碎家庭里黑人兄弟倆的矛盾與糾紛。

林肯總統是一位白人，刺殺總統的殺手也不例外。雖然黑人從最初的奴隸制開始至今都是美國歷史上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真正寫入美國歷史的黑人卻屈指可數。帕克斯則是借用了戲仿的手法來折射出現狀美國非裔人民的生活現狀及困境，探求其歷史根源以及黑人在美國白人歷史中的身份缺失。在白人歷史中，白人一直以真面人的形象出現，為自己的美國夢奮斗終生，而非裔人民卻被看成智力低下不能提供創造力的奴隸。

帕克斯通過戲仿也解構了林肯總統這一美國歷史上偉大的英雄形象。劇中的林肯混跡街頭實施騙術多年后某天決定洗手不干，到游樂場應聘了工作。因為是黑人，老板要求他抹上厚厚的白色油彩，穿上大衣，帶著禮帽和假胡須扮林肯總統被游客射殺。雖然明顯有性別歧視，但林肯喜歡這樣的工作，雖然收入不豐，但是不累的工作還是讓哥哥很滿意。在得知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老板要用蠟像代替林肯的時候，他忐忑不安。弟弟布茨出謀劃策，建議哥哥增加表演，比如說聲音和姿勢，這些都是蠟像所無法企及的，于是兄弟倆在屋子里一遍遍排練，探討每個死亡動作和細節，但是最終哥哥還是被無情的開除了。

而在美國歷史上，內戰時期的林肯總統是堅決維護聯邦統一的，他頒布了一系列法案如《解放黑奴宣言》，《宅地法》等，解放了黑奴，維護了美國的統一，為美國的工業化進程掃清了障礙，大大促進了美國的國力發展。像這樣一位為美國做出重要貢獻的英雄一直被美國人民深深愛戴，在拉什莫爾山國家紀念公園里，林肯總統的雕像和另外三位偉大的總統一起，每年接受成千上萬游客的瞻仰和紀念。

正如帕克斯本人和很多別的學者所說的一樣，《強者/弱者》是一部修復性作品。她以獨特的方式關照著黑人在美國歷史中的缺失，從而在重新建構黑人歷史和社會身份中做出自己的不懈的努力。就像弟弟在抱著哥哥尸體時嗚咽著說，“我只是拿回我的遺產，你從我這里偷走了，它本來是媽媽留給我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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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閔敏.以“重復與修改”的歷史書寫策略解構林肯神話——評蘇珊-洛里·帕克斯的“林肯戲劇”[J].湖北社會科學，2014（9）：140-42.

[4]萬金，陳愛敏.尋找仙人的遺骨，傾聽它們的聲音”——兼論帕克斯的劇作《強者/弱者》[J].外國文學動態，2012（5）：4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