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碎語（組詩）

王升君

春天到來之前

秋天的殿堂

一樹紅果子

在一片霓虹的背影里

我以塵埃之心

為夭折在通往秋天路上的翅膀

焚香燃燭

以善良之心

數一數腳下踐踏過的蚓蟻

想一想春天到來之前

該怎樣面對一朵花的坦然

和一塊石頭談心

一塊粗礪的石頭

蟄居河岸

幾千年

還是石頭

許多伙伴坐化入贅廳堂廟宇

身價相當于附近農民工幾年的工錢

為不阻礙流水

被從河底移到岸上

不說命運不濟

也不說荒野無趣

看星云

數流水

聽草歌唱

這塊木訥的石頭

和它交談時

我和它都有些激動

請電話不要在午夜響起

要知道在午夜

露珠多么剔透

孩子的夢囈多么香甜

漏斷多么脆弱

我的每一位親人都需要安享午夜的靜寧

小姐姐是在午夜走的

那夜姐夫電話里凝噎著訴說

這次是侄子酒后電話

盡管告訴我是他升職的消息

我還是顫抖了一回

魔心癥

午夜

馬路上，男孩嚎叫

——趙麗娜

叫聲在高樓墻壁上撞回來

——趙麗娜

在夜空里飛

據說這男孩子得了“魔心癥”

十八九歲

正是易得“魔心癥”的年齡

這孩子是酒后著魔失心

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叫

夜深了

他是想，把夜

叫個窟窿

還是在等那一聲聲的回音

沙棗樹

站在村口

剛剛硬化的水泥路邊

越來越狹小的空間

像是一個移民

多么的尷尬

幾粒沙棗

倔強地站在枝頭

滿眼都是紅色的憂傷

幾只流浪狗

圍著樹蹭著

久久不肯離去

像是在他鄉

遇到了知音

夢抽去了我的骨頭

反復做夢

醒來還會再做

夢中我丟失了身份證

進不了車站碼頭飛機場

失去了進入任何場所的身份

半生掙得的榮譽瞬間為零

我看過老中醫

說是虛妄之人的不治之癥

老中醫又說

愿賜一副軟骨術湯頭

便可進入任何關口

在一扇霓虹閃爍的門里

我還是被卡住

疼醒后

摸摸骨架還在

原來是夢抽去了我的骨頭

甜蜜

晚八點，老劉打工回家

路過菜市場，西瓜減價

老劉還是欣然買下三個西瓜

省下二塊八毛

小販給的網袋里

西瓜和他的疲勞

在離家三里地的路上滴溜

我想起《地雷戰》里的高老忠

背著地雷，奔向村口

神情也是這樣的莊嚴

五十多歲的人，昂首挺胸

把一段柏油馬路走得山響

三個西瓜，有著山峰一般

巨大的甜蜜

疼痛

鎖娃喜娃三保三個老漢

坐在居民點兒的一根干木頭上

一個火星，一股煙

一把唾沫渣子比疼痛

鎖娃說他脊骨疼

喜娃說自己肩胛骨鉆心疼

三保嘆了口氣，幽幽地說

“我被偏頭疼折磨得快要發瘋……”

早年，他們比過個頭

挑戰過一塊堵在村口的青石頭

掰倒過對方手腕，也掰斷過

擋在村口的歪脖子樹

再后來，他們比老婆

比丫頭 比兒子

現在，這三個白霜壓頂的人

在村口笑呵呵地比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