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向東
對面有棟四層高的樓,墻體被漆成了鵝黃色。
清晨,拉開窗簾朝對方望去,一股耀眼的光,立即迎面射來,就像太陽光照在那面墻體上,被反射過來一樣金黃。瞬時,周邊其他的建筑,無法擠進我的視野。通過這光,我判斷:今天定是一個晴朗的天氣。
沒過多久,天空忽然垂下千絲萬縷來。那些絲縷,如蠶絲。被從對面射過來的金色光茫,掩飾得幾乎不見雨絲痕跡。
在這陰沉的天色里,在纖柔的細雨中,我仍然傻癡癡地等待,等待新一天明媚的陽光照進屋內,把我狹小的空間照亮,把屋內的暗角陰影驅散。
突然,屋外傳來一陣“咚——咚——咚”宏亮的響聲。我把頭探出窗外。雨點已經敲打在白鐵皮的棚罩上了,那聲音,正是雨點敲擊著不太厚的金屬皮而發出來的脆鳴。同時我發現,周邊,比那棟漆被成鵝黃色的小樓要高出許多層的樓盤,原來比比皆是,并且鱗次櫛比,很多還高聳入云。
盡管那些高樓盤的墻體表面也被漆一層顏色了:淺綠色,但那種顏色,色調看起來那么平和、低調,極不顯眼。惟有被雨淋濕的斑痕,印記在墻面上。分明那是雨點烙在高樓墻體上的印。我料想中,晴朗的天氣,不覺然被這晦雨天氣替代了。
在近午時分,纖柔的細雨悄然停歇。陽光穿透陰云厚霾,已照射下來,把這座城市,照得像披上一層霓虹濃妝那樣絢麗燦爛。雨后的陽光,總是那么養眼,嬌艷、耀眼。
那棟被漆成鵝黃色的小樓,對陽光的反射能力比漆成淺綠色的高樓仿佛敏銳許多,那些反射過來的光,映入眼眸,璨璀奪目,幾乎刺眼!
然而,高大樓盤的墻體表面,對陽光的反射幾乎黯淡柔弱,是除淺綠色以外,很難瞧見其它的光色在閃爍。
在這薄雨天氣里,那些高樓,闃然無聲,那模樣似在忍受著別樣的孤寂。
在風和日麗的天氣里,我也曾觀察過墻體表面對陽光反射的那些光。屹立在朗朗蒼穹下的高樓,墻體表面卻呈現出一種讓人倍覺親切的光色。冥冥間,就像有某種磁場在吸引似的,讓人總情不自禁地想走近它們,去向它們靠攏。
而那棟被漆成鵝黃色的小樓,對光的反射太過強烈,其表面呈現出來的顏色,總是太光鮮的那一種。很多人,在離它稍遠的地方對它僅靜靜地觀慕,觀慕它在街口盡情展示著美麗的風景,當然,也有向它走得很近的人,但那些人,數初來乍到這座城市者居多,那些人,對它毫不熟悉,似乎是在盲目地向它趨近。
曾在陽光矯烈的天色里,我也觀察過高大建筑表面的反射之光。被漆成淺綠色的那些高大的樓盤,自始至終卻以沉穩、威嚴、宏偉的姿態,聳立在城內的一個角落處,默默地點綴著像森林一樣的城市風景。
縱然,被漆成鵝黃色的那棟小樓,在白天,它附近人流看似密集。但日薄西城,寄住在這座城市的人,不知不覺,陸陸續續離那棟鵝黃色的小樓散去,走進了一棟棟高大的樓盤內,溫暖且安然地度過一個又一個城市之夜。
夜幕降臨,那棟被漆成鵝黃色的小樓,一下子變得門庭冷落。過往的路人,大多或對它視之不見、或僅從它旁邊緘默無聲地路過而已。
城市內的路燈,亮起,它附近那些亮盞盞的路燈,都顯得清冷了。
盡管被漆成鵝黃色的樓,把路燈冷光仍然寂靜地反射著,周邊小小的區域,如同白晝一樣明亮,但也有不少光不可照及的旮旯處,卻布滿暗影。小樓內,也不見一根光束射向樓外。
那些高樓外沿的街面上,分明光線不如鵝黃色的那小樓附近明盞,是如泥昏淺,但這些昏淺黯淡的光線,已足以讓行人看清前方的道路和方向。
光,只有從較高的位置照下來,才能更大范圍地把城市照耀。
在夜空中,比路燈高出許多層的那些高樓內,卻有無數光束射出樓體之外。它們酷似一把把光亮的長矛利劍,直指遠方,刺破整個城市黢黑的夜空。
那棟鵝黃色的小樓,即使聳立于繁華都市的街口,但在夜幕中,已形單影只,相對一棟棟高樓,卻恰似極不起眼的孤蟻。
從外表看事物,我們往往錯判誤判事物本身許多內在的東西。在城市中,被漆成鵝黃色的小樓,以及被漆成顏色溫和、低調的淺綠色的那些高大的樓,似乎皆如此。
為此,我寫下如上文字,并為其命題:“錯誤的視線”。
本欄編輯 劉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