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修
夢中人
1
王來齊在修理一臺壞了的機器,手機突然響了。他滿手油漬,沒法掏出兜里的手機,往旁邊看了一眼。快嘴女站在王來齊身旁。快嘴女是操作這臺機器的工人。王來齊修理機器快嘴女在給他做幫手。快嘴女摘下手套,從王來齊衣服兜里掏出手機,舉到王來齊眼前。王來齊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這是青島號碼,沒姓名,以為是哪位不熟悉詩友打來的,沒接聽。
快嘴女把王來齊的手機放在旁邊的凳子上說:“怎么不接電話呢?”
“不想接。”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我們的王詩人還挺有架子呢。”
“王詩人眼前的任務是給你修機器,哪有時間接電話。”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你跟別的詩人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你務實,很多詩人不務實,如同生活在真空里似的。”
“詩人也是人,人是應該生活在現實中的。”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你很有思想,在紡織廠當修理工屈才了。”
“你是表揚我呢,還是嘲笑我?”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我哪敢嘲笑你。”
王來齊的手機又響了,他伸過頭看了一眼,還是剛才那個號碼,知道這人有事找他,他讓快嘴女幫他拿起手機,快嘴女把手機放在王來齊的耳邊。
王來齊側著臉說:“您好。”
“請問,您是王來齊老師嗎?”李小漫說。
王來齊感覺聲音陌生,又是女人,并且用這種口氣稱呼他,知道不熟悉,有些生分,他說:“我是王來齊,您是哪位?”
“我是李小漫。”李小漫說。
王來齊疑慮地說:“你是李小漫?”
“嗯,我是李小漫。”李小漫說。
王來齊遲疑了片刻說:“你不是在黑龍江的北大荒嗎?怎么用得是青島電話號碼呢?”
“我來青島了。”李小漫說。
王來齊問:“你在哪兒呢?”
“我在你們廠門口呢。”李小漫說。
王來齊沒想到李小漫已經來青島了,更沒想到李小漫會在廠門口等他,他看了一眼時間說:“我正忙著呢,還有一個小時下班,你在那兒等我,下班后我去找你。”
“你先忙,一會兒見。”李小漫掛斷了電話。
快嘴女把手機放下,開玩笑地說:“還是詩人好,有東北女孩跑這么遠來找,如果有機會你教我,我也寫詩。”
“我是廠報編輯不假,可我算不上詩人,我是寫著玩,不配當你老師。”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既然你這么謙虛,我也不勉強你,你給我推薦一位詩人當老師也行。”
“北島教你寫詩行嗎?”王來齊說。
快嘴女問:“北島是誰?”
“北島是詩人,你不是想找詩人當老師嗎?”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我沒聽說這個名字。”
“你真是孤陋寡聞。”王來齊說。
快嘴女問:“他名氣大嗎?”
“大,朦朧派詩人。”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名師出高徒,你給我推薦名氣大的詩人當老師,我想盡快寫出好詩,盡快出名,盡快吸引崇拜者。”
“如果你吸引來一群男詩人圍著你,你丈夫還不得跟你離婚呀。”王來齊開玩笑地說。
快嘴女笑著說:“如果真有那么多男人圍著我轉,他就管不住我了。”
“你是花,男詩人是蝴蝶。”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蝴蝶是主動的,花是被動的,蝴蝶比花好。”
“如果你想當蝴蝶請立刻圍著男詩人轉。”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我圍著你轉吧?”
“可惜我不是詩人,只能算是業余作者。”王來齊說。
王來齊一邊跟快嘴女開著玩笑,一邊想象著李小漫的模樣,他沒想到李小漫來青島找他,他意外,也興奮,情緒如同被風吹動的水面產生了波動。他看要到下班時間了,沒心情干活,收拾起維修工具,去洗手,換衣服,做下班前的事。
紡織廠有近千名工人,是大工廠。工人有在廠食堂吃午飯的,也有不在食堂吃午飯的。上下班時廠門口進出人多,非常熱鬧。王來齊走到廠門口四處張望著,尋找李小漫,他撥通了李小漫的手機。
李小漫沒在紡織廠門口等王來齊,她覺得站在廠門口有點發呆、尷尬,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她站在不遠處街邊等著。她看下班了,有工人從廠門口出來才拎著旅行箱朝紡織廠門口走去。她不知哪一個人是王來齊,她的手機響了,電話是王來齊打的,沒接聽,讓電話持續響著,順著聲音尋找著撥打手機的人。
王來齊看一位年輕女子拎著旅行箱站在人群中四處張望,手機在響,斷定是李小漫,快步迎上去,自我介紹說:“你好,我是王來齊。”
“我是李小漫”,她雖然是第一次見到王來齊,卻沒有陌生感,這種情感是發自內心深處的,好像生來具有的,如同山澗中流淌的山泉那么自然。
王來齊對李小漫的第一印象非常好,如同第一次見面的戀人,有著靦腆和無法表達的情感,他伸手接過李小漫的旅行箱,關心地問:“你什么時間到的?”
“早晨下的火車。”李小漫說。
王來齊問:“累嗎?”
“不累。”李小漫說。
王來齊問:“路上走了多長時間?”
“差不多三天。”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咱們去吃飯吧。”
“好啊。”李小漫說。
王來齊一邊朝前方走,一邊看著街邊的小餐館。
李小漫在路上奔波了好幾天,累了,也餓了,她看著街邊的小餐館覺著跟敖來縣城的不同,她對王來齊說:“隨便找一家就行。”
“不是要找檔次高的,而是在花同樣價錢找相對好的。”王來齊說。
李小漫說:“咱們觀點相同。”
王來齊在朝牡丹餐館走去。
牡丹餐館是小餐館。老板看王來齊走進來,迎上前,熱情打招呼。他跟王來齊是菏澤同鄉,他們有著共同話題,倍感親切,關系好。王來齊不僅是自己經常來餐館吃飯,還帶朋友、工友來,老板每次都提供優惠價格。他既照顧了老板的生意,也得到了實惠,還交了朋友,可謂是一舉多得。餐館老板跟王來齊打過招呼,轉身去忙別的事了。
李小漫這時才知道王來齊不是青島本市人,而是從菏澤來青島打工的。王來齊在青島打工多年了,生活方式已經入鄉隨俗,語音也是青島化了。李小漫覺著王來齊身上有一種氣質,這種氣質吸引著她。
王來齊和李小漫在靠窗戶的桌子前坐下。這是以紡織廠工人為主要服務客源的小餐館,工人午休時間短,來用餐的工人多。平時客人不多,屋中比較靜。中午紡織工人來吃飯,店里顯得有些擁擠,吵鬧,這種吵鬧和擁擠很快過去了。工人搶時間,吃飯快,想吃過飯休息一會兒。王來齊看著李小漫笑著說:“沒想到你能來青島。”
“意外吧?”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太意外了。”
“我有點魄力吧?”李小漫有幾分得意地說。王來齊說:“不是有點,而是魄力太大了。”
李小漫放棄國營工廠的正式工作,遠離家鄉外出打工是突破性的,在敖來縣城同齡女孩是沒有敢這么做的。
王來齊問:“你住在哪兒?”
“還沒找到住處。”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住是大問題。”
“房子好租嗎?”李小漫問。
王來齊說:“房子有,但得考慮價錢,房租貴了不行。”
“租便宜的。”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你來之前怎么沒告訴我呢?”
“突然決定的。”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你真行,沒想好就來了,不簡單。”
“想好了,就沒勇氣來了。”李小漫說。
王來齊認為李小漫說得有道理,有些事想得太多,考慮得過于仔細,思來想去,意志磨沒了,也沒勇氣做了,王來齊問李小漫吃海產品過敏嗎。
李小漫吃過的海產品種類少,次數也不多,不清楚是否過敏,她體質好,應該不過敏。王來齊要了蛤蜊、海螺、蝦什么的,這些都是海貨,做起來相對簡單,沒過一會兒服務員就端上來了。她沒見過這么多品種的海貨,有叫不上名字的,有的她不知怎么人手,王來齊教她吃的方式。
王來齊說:“北大荒沒這么多海產品吧?”
“當然沒有了,但有大米、小麥、黃豆、玉米。”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山東人愛吃東北大米。”
“東北大米生長期長,口感好,營養成分高。”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東北人愛吃山東什么?”
“山東面粉在東北賣得好。”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山東小麥比東北小麥生長期長。”
“這是氣候和地理環境決定的。”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山東氣候比東北好。”
“在北大荒有許多人是從山東去的,飲食習慣差不多。”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你老家是哪兒的?”
“我是地地道道的東北人。”李小漫說。
王來齊吃著飯,心里在琢磨怎么安排李小漫的住宿,他試探性地問李小漫來青島的打算。李小漫說想在青島找工作,原來的工作辦理了停薪留職手續。王來齊喜歡李小漫這種率真的性格。李小漫來找王來齊時是忐忑不安的,沒想到王來齊這么熱情,交談的這么融洽,有這么多可說的話題,她問:“工作好找嗎?”
“你還想當車工嗎。”王來齊說。
李小漫一搖頭說:“當車工就不來青島了,來青島絕對不當車工。”
王來齊說:“你想找什么工作?”
“只要不當車工干什么都行。”李小漫說。李小漫雖然嘴上說干什么都行,心里卻不這么想,如果讓她去打掃衛生,到餐館端盤子,肯定不會去的。她對工作是有選擇性的,只是標準不那么高。
王來齊問:“你愿不愿意到紡織廠當紡織女工?”
“可以。”李小漫不加思索地說。李小漫只是在電影里看過有關紡織女工的生活,電影是藝術,來源于生活卻高于生活,有加工成分。現實生活中她對紡織廠里的工作環境不了解,對紡織女工的工作是陌生的。她感覺紡織廠比機械廠好,紡織工應該比車工好。她心想當紡織女工也可以,先有工作干,這是謀生的方式,有了立足點,再做長遠打算。
王來齊說:“紡織女工挺辛苦的,你能干得了嗎?”
“不會比當車工還辛苦吧?”李小漫笑著說。
王來齊不了解車工,沒法在兩者之間做比較。
“紡織廠現在招人嗎?”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紡織廠里生產一線的工人流動性大,隨時都有工人離職,如果有空缺職位,車間主任同意接收,安排工作崗位,勞務部門就給辦理入職手續。”
“謝謝你,考慮得這么周全。”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朋友嘛,不用客氣,應該做的。”
“最近寫什么詩了?”李小漫問。
王來齊說:“最近忙,什么也沒寫。”
“寫詩不如工作重要。”李小漫說。
吃過飯李小漫去付錢,被王來齊攔住了。王來齊付了錢,已經到上班時間了,急著回廠上班。他們從飯店走出來,王來齊讓李小漫隨便走一走,看一看,下班后來找李小漫。
2
王來齊看高洪波一個人在辦公室里,走了進去。高洪波是車間主任,也是王來齊菏澤的老鄉。當初王來齊進紡織廠工作是他介紹的。王來齊不但人際關系處理得好,工作也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精心鉆研技術,干什么像什么,還會寫詩,業余時間負責《沿海紡織報》的《春潮》副刊的編輯工作。王來齊工作上的出色表現讓高洪波臉上有光。工作中他們是領導跟員工的關系,工作外兩人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高洪波看王來齊走進來,以為王來齊已經把出故障的機器修理好了,順手把一瓶嶗山礦泉水遞給王來齊說:“機器修好了?”
“還沒有。”王來齊接過礦泉水說。
高洪波說:“急著用,你得盡快修。”
“明天差不多能修好。”王來齊說。
高洪波擔心影響生產進度,建議說:“要么晚上你加班把機器修好,如果加班時間長了,你把機器修好了,明天可以休息。”
“今天晚上我有事。”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如果是詩友聚會你就別去了,把機器修好為主,寫詩是業余的,修機器是主要工作。”
“不是詩友聚會,但跟詩有關。”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詩不能讓你在青島生活下去,工作可以讓你生活得更好,你要知道哪頭重哪頭輕,不能頭腦一熱偏離了方向。”
“這么簡單的道理我還不懂嗎。”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相信你懂。”
“看時間允許不,如果有時間我晚上加班,如果晚上實在沒時間,只能明天修了。”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你寫了那么多詩,快出詩集了吧?”
“出詩集得自己拿錢,我不想自己拿錢出詩集。”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雖然我對寫詩是外行,可我知道寫詩的人不少。那么多人在寫詩,看詩的人多嗎?”
“除了寫詩的人相互之間交流,圈外人幾乎沒看的。”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沒人看還寫什么?”
“愛好唄。”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這種愛好浪費時間,也浪費精力,我不喜歡。”
“雖然你不喜歡,可是有喜歡的,這就跟你喜歡游泳,別人不一定喜歡一樣。”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這叫蘿卜白菜,各有所愛。”
“東北人喜歡吃酸菜,湖南人喜歡吃辣椒,青島人喜歡吃蛤蜊,各有各的味道。”王來齊說。
高洪波有意讓王來齊回車間干活,但沒說出口。工作時間王來齊很少來他辦公室。下班后他在忙著裝修房子,有些日子沒跟王來齊單獨聊天了。
王來齊說:“我有位朋友想來廠里干活,你看行嗎?”
“男的還是女的?”高洪波問。
王來齊說:“女的。”
“你已經有對象了,還交女朋友?”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哪條法律規定有對象了不能交女朋友?”
“交女朋友可以,但不能見異思遷,感情出軌。”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我想‘遷,得有地方才行。”
“她以前是干什么的?”高洪波問。
王來齊說:“以前是車工。”
“車工?”高洪波對車工不了解。
王來齊解釋說:“她以前是在機械廠開車床的。”
“如果她在紡織廠工作過就好了,廠里現在對招工人要求挺嚴的,勞務部不愿意接收沒在紡織廠工作過的工人。”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是車間主任,想一想辦法。”
“我試一試。”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改天請你喝酒。”
“酒不用喝,讓你的朋友好好工作就行。”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她相貌不錯。”
“紡織女工的崗位跟相貌沒關系,但跟工作態度有關。”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放心,不會給你丟面子的。”
“你在為她擔保嗎?”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如果需要,可以。”
“你什么時間回家訂婚?”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在等家里通知呢。”
“你應該主動點。”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我挺主動的,家里隨叫隨到。”
“這么做就對了。”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我去干活了。”
高洪波跟王來齊一起走出辦公室,他去廠勞務部了。
王來齊回到車間在機器前看了看,走進衛生間給陸小羽打電話。
陸小羽來自臨沂鄉下,在鞋廠工作。她是通過寫詩認識王來齊的。她又跟王來齊的老鄉劉紹東確定了戀愛關系,這么一來交往更多了。
王來齊問陸小羽哪有合租房子的?陸小羽問誰住,王來齊說一位女詩友想找住處,陸小羽說住在我這兒就行,跟她合租房子的那個女孩兩天前離開青島去日照工作了。
王來齊掛斷電話時心情不錯,他把李小漫的工作和住的問題都解決了,如同放下了一塊石頭,輕松起來,他快步回到車間開始工作了。
快嘴女問王來齊見到那位從北大荒來的女詩友了嗎?王來齊修理著機器,點了下頭,沒說話,他在搶時間修理機器。雖然他加班是經常事,但今天不想加班。快嘴女說:“來找你的這位北大荒女詩友長得漂亮嗎?”
“還行。”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漂亮就好,男人喜歡漂亮女人,更別說是漂亮女詩人了。”
“漂亮女詩人跟漂亮女人有區別嗎?”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當然有了。”
“區別在哪兒?”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漂亮女詩人比漂亮女人更浪漫,更有內涵,更有情調,你下午的神情比上午好,好像對來自北大荒的女詩人感覺不錯。”
“你可別胡說,我們只是詩友,別的什么都沒有。”王來齊說。
快嘴女說:“你慌什么,我也沒說你們有別的事,看把你嚇的。”
王來齊知道快嘴女嘴不把門,愿意打聽別人的私事,知道了會在不經意時張揚出去,他不跟快嘴女說話了,專心干活。雖然他活干得順手,但在下班時沒能把機器修好。
高洪波走過來看機器,王來齊說晚上有時問就來加班,如果沒時間明天早晨提前來,爭取在上班前把機器修好。高洪波說有事辦事,不用太著急,明天修好就行。
下班了,車間的人往廠外走。王來齊洗了手,換下工作服,從車間出來時廠里的工人已經散去了。
李小漫在紡織廠不遠處等著王來齊,她等得焦慮,懷疑王來齊不愿意理她,故意磨蹭,拖延時間,出來這么晚,她客氣而不好意思地說:“給你添麻煩了。”
“沒什么麻煩的。”王來齊說。
李小漫說:“工作很忙吧?”
“有臺機器壞了,急著用,車間領導想讓快點修好。”王來齊解釋說。
李小漫問:“機器修好了嗎?”
“沒有。”王來齊說。
李小漫著急找住處,有了住的地方才有安身之地,她想在天黑之前住下。她不知道王來齊是怎么安排的,試探地說:“要么你忙著,我去找地方住下。”
“我已經幫你找好了,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滿意。”王來齊說。
李小漫沒想到王來齊為她找到了住處,心里不免有一絲感動。
王來齊說:“把旅行箱給我。”
“不沉,我拿就行。”李小漫推辭地說。
王來齊說:“你路上走了好幾天,累了,我幫你拿。”
李小漫還想推辭,可王來齊伸手接過旅行箱,領著李小漫上了公交車。正是下班高峰時段,公交車里人多,李小漫和王來齊被擠在車廂的角落里。她看著車上的乘客,覺得青島人著裝還不如敖來縣城人時髦呢。
王來齊和李小漫到陸小羽的住處時,陸小羽剛下班回來。雖然她貌不驚人,但性格開朗,活潑。王來齊給李小漫和陸小羽做了介紹。
陸小羽對李小漫說:“這么漂亮啊。”
“哪漂亮,你別笑話我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真的。”
王來齊放下旅行箱,走到空床前看了看,轉過臉對李小漫說:“你住在這兒行嗎?”
“能有睡覺的地方就行。”李小漫認為剛到青島能有住的地方已經很好了。
王來齊說:“我請你們去吃飯。”
“你為我跑前跑后的,做了這么多事,怎么能讓你請呢,我請你們吧。”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你剛來青島,是客人,等你穩定了,再請我也不遲。”
陸小羽說:“你們兩個別爭了,還是我請你們吧,我為你們兩位詩友的相逢慶祝,也為咱們相識高興。”
“你怎么把自己排出去了,你不也寫詩嗎,咱們也是通過寫詩認識的。”王來齊糾正地說。
陸小羽說:“你這么一說,今晚的飯更應該我請了,我跟小漫通過你相識了,又多了位朋友,算是對你的感謝吧。”
“我不用你感謝。”王來齊說。
陸小羽說:“我在給小漫接風,也歡迎她跟我合住一個屋,成為室友。”
“把紹東叫來吧。”王來齊說。
陸小羽說:“這個時間他正忙著呢,來不了。”
“你打電話問他。”王來齊說。
陸小羽說:“不用打,紹東肯定來不了。”
他們去了附近一家餐館。
3
王來齊吃過飯本想陪李小漫多聊一會兒,可機器還沒修好,為了確保修理機器的時間充裕,在第二天機器能正常投入生產,他想晚上去加班。
李小漫感覺王來齊在工作上非常敬業,自覺性高,這跟她不同。她猜測王來齊非常喜歡這個工作,不然不會這么努力。她不喜歡在機械廠當車工才會那么散漫,不思進取。她覺得影響了王來齊的工作,不好意思地說:“千萬別因為我影響了工作。”
“主要是趕上機器壞了,如果機器沒壞,或者不是我負責修理,時間就不會這么緊張了。”王來齊說。
李小漫說:“非得你修嗎?”
“車間規定誰接手誰負責修理好,在修理過程中如果不出現特殊情況,中間是不更換維修員的。”王來齊說。
李小漫說:“這跟我們廠不同,我們廠機器壞了哪個維修師傅都可以修。”
“可以修,但應該一修到底,中途換維修員得對機器故障做重新排查,耽誤時間。”王來齊說。
李小漫問:“你經常加班嗎?”
“算不上經常,但也不少。”王來齊說。
李小漫問:“你工作這么忙,能有時間寫詩嗎?”
“盡可能找時間寫。”王來齊說。
李小漫說:“你詩寫得不錯,應該把精力放在寫詩上。”
“那不行,寫詩只是業余愛好,不能耽誤工作,如果想在城市生存,首先得有經濟來源,沒有經濟來源就無法生活下去,生存比寫詩重要得多。”王來齊說。
李小漫沒這么想過,如果這么想過,或許不會辦理停薪留職,專心跟著師傅丁美花學車工技術了。
王來齊說:“你工作的事我跟主任說了,主任同意幫忙,你等一等吧。”
“要等多久呢?”李小漫問。
王來齊說:“用不了幾天。”
“太麻煩你了。”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這么說就外道了,朋友嘛,應該做的,如果我去北大荒,你也會這么做。”
“你不可能去北大荒。”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那不一定,人生中的事沒有絕對的。”
“你有點像老師。”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那學生是誰?”
“我呀。”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還有我呢。”
“王來齊說:“我可當不了你們的老師。”
陸小羽說:“你太謙虛了。”
“謙虛過分就是驕傲。”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你們兩個合伙攻擊我。”
“我可沒這種想法。”陸小羽說。
李小漫喜歡聽王來齊說話,被王來齊的話吸引著。
王來齊回紡織廠加班了。
李小漫和陸小羽回住處了。雖然陸小羽有興致跟李小漫聊天,可李小漫太累了,眼睛睜不開了,洗漱過后睡覺了。
陸小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失眠了。她有個習慣,每次有新伙伴住進來時前幾天都失眠。她入睡時天快亮了,已經到了起床上班時間,她帶著疲倦走出屋,在街邊餐館買了早餐,拎在手里,邊走邊吃去上班。
她剛上公交車手機響了,電話是王來齊打來的,問她李小漫起床沒有,她懶懶地說還沒起來呢,王來齊聽陸小羽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問是怎么了,陸小羽說失眠了,王來齊說有一利就有一弊,李小漫能為你分攤房租,失眠也值得。車上人多,說話不方便,陸小羽沒多說什么,掛斷了電話,她心想王來齊對李小漫真夠關心的,這么早打來電話。
王來齊昨晚加班到深夜,不但把機器修好了,還做了運行測試,一切正常后才回宿舍休息。早晨他按照正常時間去了車間,準備接著工作。高洪波看機器修好了,工作安排上沒有特別急的活,給他放了一天假,算是對昨晚加班的補休。他有意去找李小漫,可擔心李小漫沒起床才給陸小羽打電話。
李小漫是在九點多鐘醒來的。她睜開眼,伸了一下腿,翻動了一下身體,停了片刻,下床拉開窗簾。太陽懸在空中,釋放著能量,充足的陽光射進屋里暖洋洋的。她站在窗前,往樓下看,她看見王來齊坐在街對面的臺階上。
王來齊在等李小漫。他沒想到李小漫這么晚起床,他笑著說你可真能睡,李小漫說累了,王來齊說路太遠,路上休息不好。
李小漫問你怎么沒上班呢,王來齊說昨天晚上加班時間長,機器修好了,主任讓我今天休息,李小漫說你們主任挺關心你的。
王來齊說這是正常休息,不是走關系,李小漫說你的工作精神很好,王來齊說今天不努力工作,明天就得努力找工作。
李小漫笑著說向你學習,王來齊說我是普通工人,沒有可學的地方,李小漫說學習你這種自律精神。
王來齊問想去哪里,他當向導。
李小漫說去哪兒都可以。
王來齊想了一下,陪李小漫去棧橋了。
4
劉紹東來找陸小羽時看見李小漫的行李了,不解地問陸小羽誰住進來了,陸小羽說王來齊介紹的一位東北詩友。
陸小羽去衛生間時放在床上的手機響了。
劉紹東看是王來齊打來的,接了電話。王來齊說晚上請他和陸小羽吃飯,劉紹東高興地說好啊。
王來齊說你真不客氣,劉紹東說如果跟你客氣就太假了。王來齊說你說得對,跟我不應該客氣,客氣就不是朋友了。
劉紹東說你本事不小呀,有位東北小姐從東北追你追到青島了?王來齊說不是小姐,是詩友。王來齊說陸小羽也寫詩,能叫小姐嗎。劉紹東說她沒發表幾篇作品,連省報都沒上去過,不算詩人,只能算詩歌愛好者,王來齊說你小子思想有問題。
劉紹東說我立刻學寫詩,爭取招引來女詩友。
王來齊了解劉紹東的品性,知道劉紹東有開玩笑的習慣,但王來齊不想開這種玩笑。劉紹東哪兒都好,只是嘴不把門,這是致命缺點,他在電話中叮囑劉紹東是沒用的,心想還是見了面說吧,他把吃飯地點告訴劉紹東了。
陸小羽從衛生間出來說電話是王來齊打的吧?劉紹東說晚上他請咱們吃飯,陸小羽說昨晚他就想請了,因為你沒在,我請他們了。
公交車像毛毛蟲似的在大街上爬行,穿梭在樓宇之間。
他們還沒到地方劉紹東的手機響了。電話是王來齊打的。王來齊問他們什么時間到。劉紹東說一會兒就到了。
陸小羽說他等著急了。劉紹東說他們也剛到。陸小羽說王來齊今天沒上班,好像在陪李小漫。
劉紹東說如果是單純的詩友關系沒必要耽誤工作,陸小羽說王來齊是熱心人,當初我來青島時他也是跑前跑后的,劉紹東說王來齊對男人沒這份熱情。
陸小羽說可能沒男詩友找他幫忙。
劉紹東對男女感情方面的事特別敏感,雖然他了解王來齊是熱心人,但不能斷定王來齊沒有所圖,當他見到李小漫時感覺王來齊跟李小漫的關系不一般。
王來齊陪李小漫玩了一天,雖然吃了點東西,還是餓了,也累了,畢竟昨晚加班了,沒休息好。他看劉紹東和陸小羽來了讓服務員上菜。
情纏綿
1
李小漫進紡織廠上班了。她看見廠里這么多工人,車間那么大,有些不適應。她喜歡安靜,不喜歡人多。機器聲,工人們的忙碌,陌生的環境,影響了她的心情。她感覺在紡織廠的工作還不如在機械廠當車工,可又一想,她剛到青島認識人不多,不熟悉環境,能順利找到工作已經非常幸運了,她打算先干著,有適當機會再換工作。
她雖然沒有在紡織廠工作過的經驗,但紡織女工是技術含量較低的工種,機器操作簡單,容易掌握。她干過車工,有操作機器經驗,適應快,在很短的時間里就熟練了工作流程。
車間里有幾個愛看報紙的女工在廠報上看過她寫的詩,知道她的名字。她沒想到有人認真讀過她寫的詩,記住了她的名字,她心里暗喜。這幾個愛看報的女工還把她的詩跟王來齊的詩做過比較,她看廠里人這么尊重王來齊,對王來齊有了更深的好感。
王來齊雖然和李小漫在同一個車間里,但工種不同,部門不同,上班時間各自忙著。
李小漫在王來齊的引薦下參與了《沿海紡織報》的《春潮》副刊的編輯工作。
這是廠報,也是內刊,只有廠宣傳部兩名正式工作人員,其他編輯人員是廠里各車間的文學愛好者,他們利用業余時間無償編輯廠報。
李小漫在編輯《春潮》副刊時熱情高,做事主動,積極,她結識了新詩友,在上面發表了新詩。她發現王來齊很少在《春潮》上發表詩,主要在市報和省報上發表詩。
王來齊有一次對李小漫說:“你不能總在廠報上發表作品,這樣會影響你的知名度。”
李小漫問:“為什么?”
王來齊說:“廠報是內刊,幾乎每個大廠,或市、縣、區都辦有內刊,內刊沒有國家公開發行的刊號,在內刊上發表再多作品社會也不承認,只能做交流。”
李小漫說:“所以你不在廠報上發表作品。”
王來齊說:“如果作品想得到社會承認必須在國家報、省報、市報,這些全國公開發行的報刊發表。”
李小漫說:“國家級別太高了,我不敢投稿,你看我的水平能在省報和市報上發表嗎?”
王來齊說:“當然能了。”李小漫說:“在省報、市報上發表作品難吧?”
王來齊說:“難也得想辦法發,要么不會提高,只能停留在原有的水平。”
王來齊說:“我把省報和市報編輯的聯系方式給你,你自己聯系吧。”
李小漫說:“你不推薦了?”
王來齊說:“我又不是編輯的領導,編輯也不是我哥我姐我的同學,我推薦也沒用,這要看你的運氣了。”
李小漫開始往省報和市報投稿了。
市報很快刊發了她的詩,給她寄來了稿費。省報也發表她的作品了,省報稿費比市報高。她有了稿費能買想要買的東西。
李小漫勤奮,寫詩速度快,投稿瘋狂。她投出的稿件多,發表的也多,從報社寄來的稿費單也多。
稿費單放在紡織廠的傳達室里。傳達室來往人多,她去傳達室的次數多,紡織廠的人知道廠里有位從東北來的年輕女詩人。
工友談起李小漫時也會說起王來齊,李小漫發表詩的數量超過王來齊了。
王來齊在紡織廠里有一定知名度,當有人把他和李小漫聯系在一起后更加引起工友們關注了。
王來齊在工作時關照李小漫,生活上幫助李小漫,他成為李小漫在青島生活的知己了。
2
李小漫在紡織廠找到了感覺,有點春風得意,心情非常好,但生活中不全是開心的事。那天她操作的機器壞了,一時修理不好,高洪波安排她去倉庫幫著胖墩整理倉庫。
高洪波是在照顧李小漫。高洪波跟王來齊關系好不說,李小漫進廠后表現得也能說過去,還有寫詩特長,想給李小漫調換好點的工作崗位。這些天胖墩因漲工資的事鬧情緒,引起高洪波反感,有意換掉胖墩,想讓李小漫接替胖墩。
李小漫知道高洪波關照她,但不知道胖墩要求漲工資,在工作中鬧情緒,她更不知道高洪波想讓她接替胖墩的想法。
胖墩四十多歲,青島本市人,個子不高,略胖,易憂傷、敏感,思想守舊,偏見,看不起外地員工。她覺著李小漫是高洪波有意安排來準備替換她的,對李小漫產生了敵意。她鬧情緒是為了想漲工資,不是想離職,也沒有離職打算。
紡織廠離職員工主要是那些外來的年輕女孩。外來的女孩年齡小,相貌好,思維敏捷,找工作選擇空間大,好找工作。本地女工很少有主動離職的。本地女工年齡大不說,一是沒技術,二是沒文憑,三是相貌不出色,在人滿為患的求職場上競爭力差,不好找工作。
胖墩得掙錢養家,絕對不想成為下崗失業人員,更不想讓人把她擠走,她不想讓李小漫在倉庫干活,不停地讓李小漫干這干那,故意找麻煩。
李小漫知道胖墩是在故意刁難她,為了避免發生矛盾,心想還是忍了吧,她不反駁,盡可能按照胖墩的意思干活。胖墩看李小漫聽之任之,不反駁,更生氣了,變本加厲地支配李小漫,好像李小漫是她的奴隸,任其擺弄,李小漫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如同火山噴發似的怒吼地說:“你看不滿意自己去干。”
“你不來我當然自己干了。”胖墩說。
李小漫說:“我來跟你有關系嗎?”
“沒關系你到別地方去。”胖墩說。
李小漫說:“你以為你是誰呀,你不就是看倉庫的嗎。”
“看倉庫比你這個紡織工強多了,你想干還干不上呢。”胖墩說。
李小漫說:“不稀罕干。”
“那你來倉庫干什么?”胖墩說。
李小漫說:“主任安排的。”
“主任讓你來是干活的,你不干活就回車間去。”胖墩說。
李小漫說:“我回不回車間你說得不算。”
“你在倉庫就得聽我的。”胖墩說。
李小漫說:“你算什么?”
“我是胖墩,胖墩管理著倉庫所有的事。”胖墩聲明似的說。
李小漫嘲謔地說:“很大的干部唄?”
“雖然不是干部,但在倉庫我說得算,你得干活。”胖墩說。
李小漫說:“你睜大眼睛,好好看一看,我沒干活,這些是你干的嗎?”
“你是在給廠里干活,不是給我。”胖墩說。
她說:“如果你是老板就沒員工的活路了。”
“如果我是老板肯定不招聘像你這樣的人,寫幾首風騷的詩,到處招惹男人,能干活嗎?”胖墩說。
李小漫說:“寫詩是本事,有本事你也寫,你也去招惹男人。”
“你不會是寫詩的破鞋吧?”胖墩說。
李小漫看胖墩污辱她的人格,壓不住火了,憤怒地沖上前去,用手指著說:“你再說一遍!”
“我敢再說十遍、一百遍。”胖墩說。
李小漫說:“你再說,我撕爛你的嘴。”
“你動我一下試試?”胖墩不甘示弱地說。
李小漫說:“你再說一遍讓我聽聽!”
這時有工人來倉庫領東西看見胖墩跟李小漫吵架,急忙上前勸阻。胖墩和李小漫沉默下來。胖墩去給工人發貨了。李小漫轉身出了倉庫,朝廁所走去。胖墩發完貨沒看見李小漫,以為李小漫去找高洪波告狀了。她擔心李小漫說她壞話,急忙鎖上倉庫大鐵門,急速去找高洪波。
高洪波看胖墩氣乎乎地闖進來知道有事。他認為胖墩不尊重他,沒把他當主任,心里不滿意,他不想看胖墩,把頭轉了過去,裝做看窗臺上的花。
胖墩在高洪波的辦公室里沒看見李小漫,用污辱性的話說:“那個破鞋沒來找你呀?”
“什么破鞋?”高洪波被這句話弄懵了,轉過頭,不解地看著胖墩。
胖墩知道高洪波和王來齊的關系好,也知道李小漫是王來齊介紹進廠里工作的,所以故意這么說,她想先發制人,給李小漫沉重打擊。她說:“李小漫到倉庫不干活,在那玩手機,我讓她干活,她不聽,還跟我吵架。”
“不會吧,李小漫在車間里表現得不錯。”高洪波知道胖墩是在故意找事。
胖墩說:“那是裝的。”
高洪波不想把事情擴大,想把事壓下來,勸解地說:“她剛進廠,不熟悉環境,你是老員工,別跟她計較。”
“幸虧她來得時間短,不熟悉環境,如果熟悉了,哪還有我們的活路。”胖墩說。
高洪波說:“李小漫的機器壞了,讓她去倉庫幫你,如果你不怕累,就讓她回車間。”
“快讓她回車間吧,我看到她就生氣。”胖墩說。
高洪波說:“你可不能再找我發牢騷,說活多,你干不過來,要求漲工資。”
“我讓李小漫氣的連話都不想多說了,哪還有心思發牢騷。”胖墩說。
高洪波知道胖墩不是省油的燈,不想說下去,話說多了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想離開,便拿起一份資料站起身,做出有事的樣子。這時一位工人走進來找胖墩領東西,胖墩跟著那個工人回倉庫了。
李小漫從廁所出來看倉庫門鎖上了,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等著。她斜視的看著胖墩。胖墩打開了倉庫大鐵門,快步走了進去。李小漫沒進倉庫,坐在那到下班時間才回車間洗手,換衣服。
3
王來齊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心情立刻不好了,母親讓他速回菏澤老家訂婚。訂婚這件事早就商量好了,只是沒確定在哪一天。他在見到李小漫后思想發生了變化,不想回菏澤老家訂婚了。此前他雖然對這門婚事有點不情愿,但沒別的感情依托,沒反對過,李小漫的出現讓他有了對比,他心想如果未婚妻能像李小漫這么漂亮,這么浪漫,這么有生活情調就好了。雖不情愿,但不得不回去,他找高洪波請假。
高洪波痛快地批了假,笑著說訂婚是好事。王來齊說婚訂的有點急了。高洪波說前些天你還沒這么想呢,事到眼前怎么動搖了?
王來齊說我剛從家里回來沒幾天,接著又回去,怕影響工作。高洪波說你考慮得多余了,婚姻是人生中大事,別說沒影響工作,就算影響工作也得回去。王來齊心想如果有什么事情能阻止訂婚就好了。
高洪波叮囑地說你安心回老家訂婚,工作的事不用考慮。王來齊說你的意思訂婚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高洪波說目前應該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王來齊從高洪波的辦公室出來,回修理部跟組長說了請假的事,換了衣服,朝車間外走去。他在車間門口遇見李小漫了,李小漫心情不好,一臉不高興。王來齊見到李小漫有點不自然,好像做了對不起李小漫的事,像是在逃避。他急著趕火車,時間緊,朝李小漫點了下頭,沒留意李小漫臉上的表情,匆匆而過。
下班時李小漫在車間門外等王來齊,想把跟胖墩吵架的事告訴王來齊,車間的人都出來了她也沒看見王來齊。
王來齊提前下班離廠了,乘坐晚上的火車回菏澤。他坐在火車上,透過車窗,看著夜色中列車駛過的地方,想著心事。列車像條長龍飛快向前行駛著,呼呼的風在耳邊作響。
菏澤的初夏已經是烈日炎炎了。王來齊回到家時家人正忙著,鄉親們來得多,如同過節那么熱鬧。
王家和欒家為訂婚的事準備多日了,萬事俱備,只等王來齊從青島回來了。欒家對王來齊非常滿意,擔心王來齊在城市生活久了,接觸新事物多了,改變想法,毀了婚約,在這件事上欒家比王家主動,著急。
欒家只有欒田田一個女兒。欒田田在家里說怎么就怎么,雖然她長得不算好,但能說得過去,因為不愛讀書,小學沒上完就離開學校了。前些年去廣東打工沒掙到錢,還受了不少委屈,不愿意外出打工了。她喜歡王來齊,想嫁給王來齊,盼著王來齊從青島回來。
王來齊見到欒田田有點生分,不自然。此前他回來時見到欒田田心里是高興的,這次他情緒反常,不高興,有點想發火,好像欒田田影響了他的生活和前程。
欒田田看王來齊出一頭汗,拿起毛巾遞過去,王來齊接過毛巾擦著臉上的汗水,跟父母說著話。
王來齊和欒田田是小時候兩家大人訂的婚約。雖然王來齊認為欒田田不是自己真心想娶的女人,但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是能接受的。當他遇到李小漫后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如同發酵的酒更濃烈了,看欒田田不如從前那么順眼順心了。
王家和欒家不想因為訂婚的事影響王來齊的工作,所以提前把應該準備的全準備好了,王來齊回家就可辦酒席了。
王來齊回到家的第二天訂婚酒席如期舉行了。訂婚雖然不是結婚,但酒席是隆重的,如同結婚酒席相似,只是規格比結婚小,場面沒結婚大。在鄉下訂了婚,如同結婚一樣受到重視,訂婚后兩個人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在一起共同生活。
酒席從中午喝到傍晚。
客人在晚霞中帶著醉意散去。
生活留下記憶的影子。
王來齊在客人散去后收拾著屋里和院落的衛生,欒田田在廚房里幫著王來齊的母親洗刷碗筷,鍋碗瓢盆。在鄉下的村莊里因為沒有飯店,招待客人的酒席是在家里辦,親朋好友多,來的客人也多,用的餐具是從左鄰右舍借的,酒席散了,洗刷餐具,送還餐具是麻煩活兒,做這些事需要親友幫忙。王來齊收拾完衛生,送還完餐具,累了,就回自己的屋里休息了。
欒田田在幫王來齊的母親收拾完廚房里的衛生后回家了。她離開王家時王來齊的母親叮囑她說,晚上你過來住吧,她臉帶羞澀答應著。她原本是不想回家的,想跟王來齊單獨多呆一會兒,可天氣這么熱,又忙碌了這么長時間,身上出了很多汗,身上粘糊糊的,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她得回家洗一洗。
愛美和干凈是女人的天性。
欒田田的母親看女兒換衣服,洗澡,知道女兒晚上不回家睡了,她關心地說:“已經訂過婚了,不用避孕了,早點有了孩子也能拴住王來齊的心。”
“媽,瞧您說什么呢。”欒田田表情羞澀得如同秋天成熟的蘋果,她從不跟母親交流這種事,她認為這是絕對隱私的事,也是個人生活行為,沒法開口跟別人說。現在她不這么想了,沒了思想顧慮,訂完婚了,她是王來齊名正言順的女人。實際上她早已成為王來齊的女人。
從過完春節后,只要王來齊在家,她就會留在王家過夜。被男人睡過的女人如果另嫁別的男人身價是大打折扣的,如同從天上掉下的鳳凰,正因為這樣欒家才急著訂婚。
欒田田走到王來齊家門口時,王來齊的母親在屋中縫補著破了的衣服,她走上前說別補了,趕集時我給你買件新的,王來齊的母親說補補還能穿。
王來齊的母親急著給兒子訂婚是想早點抱孫子。
酒席散后全家人要在一起吃飯。飯吃得隨意,時間相對就晚了。吃過飯已經到睡覺時間了。王來齊在回屋時被母親叫住了,母親放低了聲音說:“可以不戴避孕套了,早點有個孩子好。”
王來齊看了一眼母親沒說話,回自己屋里了。
這是他單獨的房子,房子是給他結婚用的。
鄉下的老人在兒子找對象前已經把結婚用的房子準備好了。這間房子是王來齊去青島打工后蓋的。他是用自己掙的錢蓋的房子,沒用父母的錢。他的房子跟父母住的房子前后相隔二十多米遠。
王來齊不想按照母親說的做。從前他認為母親說的對,現在認為母親說的不對,他不想讓欒田田懷孕,也不想這么早有孩子。
欒田田走進王來齊的屋里時,沒開燈,屋里光線暗,靜靜的,王來齊躺在床上想著心事。王來齊心情有點煩,也有點亂,更有些累,他準備明天早晨返回青島上班。欒田田脫掉衣服,上了床。王來齊雖然對欒田田有點不如意,但克制不住,跟欒田田再次發生了關系。
4
快嘴女和胖墩在廁所里相遇了。兩個人都是青島本地人,性格相投,碰在一起只要有聊天時間就會說些家長里短的事,也議論著同事之間的關系。她們在洗手池邊停下,聊起來。快嘴女問:“李小漫去倉庫只幫你干了一天活怎么就回車間了?”
“那是個東北小破鞋。破鞋能干活嗎?只會見到男人脫褲子。”胖墩惡語傷人地說。
快嘴女說:“李小漫怎么得罪你了,讓你發這么大火。”
“她在倉庫不干活,我讓她干活她不但不聽,還跟我發火。”胖墩說著違心話。
快嘴女說:“她不干活你去找主任呀,何必發火呢。”
“主任跟李小漫是什么關系?”胖墩說。
快嘴女說:“主任跟李小漫沒關系吧?”
“李小漫跟王來齊是什么關系?”胖墩說。
快嘴女說:“李小漫跟王來齊是詩友。”
“王來齊跟主任是什么關系?”胖墩說。
快嘴女說:“主任跟王來齊是老鄉。”
“王來齊是主任招聘進廠的吧?”胖墩說。
快嘴女說:“王來齊跟主任關系不一般,好著呢。”
“李小漫是王來齊介紹進廠的吧?”胖墩說。
快嘴女說:“李小漫來青島那天給王來齊打電話時我在旁邊聽著呢,此前王來齊沒見過李小漫,兩個人沒有特別關系,只是通過寫詩認識的。”
“你跟你男人在談戀愛以前認識嗎?”胖墩說。
快嘴女說:“他是當兵的,并且是海軍,整天在軍艦上,在大海里世界各地跑,我去哪兒認識他。”
“這不得了,關系是后來發展的,咱們倆以前還不認識呢,現在不也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姐妹了嘛。”胖墩說。
快嘴女說:“你把話繞了一大圈我才聽明白,你不就是想說李小漫跟王來齊關系不一般,主任向著李小漫嘛。”
“主任當然偏向李小漫了,要么能讓她去倉庫嗎。”胖墩說。
快嘴女說:“主任讓李小漫去倉庫幫你干活是為了你好,你怎么不領情呢。”
“這是暗渡陳倉。”胖墩說。
快嘴女說:“暗渡陳倉是什么意思?我文化低,聽不懂。”
“唉,人心難測呀!”胖墩說。
快嘴女說:“你可能想多了。”
“但愿是我想多了,李小漫這個破鞋讓我頭疼。”胖墩不希望主任有想換掉她的想法。她對這個崗位比較滿意,如果讓她進車間當紡織女工她干不了。
快嘴女說:“李小漫是詩人,不是破鞋,你說這話有些不講理了。”
“李小漫就是破鞋。她通過寫詩認識了王來齊。又通過王來齊進廠工作,王來齊如果沒得到好處能管這種麻煩事嗎?”胖墩分析地說。
快嘴女說:“王來齊人品那么好,怎么會做這種事呢。”
“再好的男人也受不住女人的勾引和誘惑。”胖墩說。
快嘴女說:“照你的說法王來齊非毀在李小漫手里不可。”
“王來齊是鬼迷心竅了。”胖墩說:
快嘴女說:“愿者上鉤。”
“鉤好咬,想摘掉就難了。”胖墩說。
快嘴女說:“李小漫詩寫得有點水平,不只是咱們廠報經常刊發她寫的詩,省報和市報也經常發表她寫的詩,廠領導對她挺重視的。”
“她是在用寫詩賣弄風騷,勾引男人。”胖墩說。
快嘴女說:“有本事你也寫詩,你也勾引男人,你也風騷。”
快嘴女看李小漫走過來,沒再說話。
李小漫看了一眼胖墩和快嘴女,繼續往廁所里面走,胖墩使勁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發出了聲音,李小漫轉過臉,質問胖墩說:“你吐誰?”
“我吐不要臉的。”胖墩說。
李小漫說:“誰不要臉?”
“誰不要臉誰心里清楚。”胖墩說。
李小漫說:“你敢說出來嗎?”
“我說不要臉的人,你慌什么?”胖墩說。
李小漫說:“你敢說出來嗎?”
“你不要臉怎么了?”胖墩指名道姓地說。
李小漫轉過身,操起墻角的拖把,舉起來狠狠地朝胖墩砸去。
胖墩沒想到李小漫敢動手打人,她渾身全是肉,有力氣,不懼怕打架,做出了強有力反擊,她伸手抓住李小漫的衣服,使勁撕扯著,李小漫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對抗著。李小漫雖然個子比胖墩高,可身體瘦弱,沒胖墩力氣大,胖墩把李小漫推到了墻角。
快嘴女上前拉架,嘴里勸說著:“有事說事,不要動手打架……”
李小漫和胖墩沒聽快嘴女的勸說,仍然你扯我,我撕你。
快嘴女沒能把她們拉開。
這時又有幾個女工陸續走進廁所里,看打架了,急忙上前拉架,幾個人一起用力才把李小漫和胖墩拉開。
李小漫的上衣被胖墩撕破了,白嫩的皮膚和乳罩露出來,皮膚上還有幾道血跡,胖墩的臉讓李小漫撓破了,拖把的臟水弄了她一頭。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都不服氣。那幾個女工勸說不要再打了,有事找領導解決。她們兩個人沒去找廠領導處理打架的事。廠里明確規定,凡是打架者,不管是誰對誰錯統一做辭退處理。
李小漫回車間了。
胖墩回到倉庫還在生氣,雖然她沒吃虧,可在氣勢上有點敗了,她不能忍受被外來打工妹的欺負,想著報復李小漫的辦法。
5
李小漫下班回到住處看見陸小羽在收拾東西,知道陸小羽要搬走了。陸小羽和劉紹東租了房子,兩個人準備住在一起。李小漫問:“現在就搬走嗎?”
“先收拾一下,晚上紹東下班后來搬,城市花銷這么大,煩心事這么多,兩個人住在一起能節省房租,減少生活花銷,還相互是個照顧。”陸小羽說。
李小漫說:“晚上我請你吃飯,算是為你餞行。”
“還是我請你吧。”陸小羽說。
李小漫說:“我來時你已經請我了,你搬出去應該我請你,你別推辭,就這么定了。”
陸小羽沒反對,她沒有太多東西,很快收拾完了,她和李小漫來到街上。
青島的天氣漸漸開始熱了。工作了一天的人們不愿意做飯的,吃街邊的小吃。街邊餐館門前擺放著桌子,家常菜,價錢適當,吃飯的人多,生意好。人們在路燈下吃著燒烤、蛤蜊、蝦,喝著青島啤酒,聊著生活和工作中的事,在享受美好生活。
因為李小漫和陸小羽成長經歷不同,生活環境有差異,所以思想觀念不同,共同話題少。
陸小羽吃過飯,去看一位老鄉了。
李小漫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覺著沒意思,回屋休息了。她躺在床上想著心事。她在考慮陸小羽搬走后一個人住在屋里的情景。她心想孤獨不說,房租也高。她想起周守法了。她到青島后還沒跟周守法聯系上,想給周守法打電話,在這個時間周守法肯定下班了。她猶豫了一會兒,不情愿地撥通了周守法家的電話。
曹英力接起電話聽是李小漫從青島打來的,生氣地說:“守法不在家,跟女朋友去看電影了。”
“他有女朋友了?”李小漫條件反射般地問。
曹英力說:“有了,在法院工作,希望你不要打擾守法了。”
“我沒打擾他。”李小漫說。
曹英力說:“你別再給守法打電話了,你是年輕女孩,應該知道自重,更要學會自愛。”
李小漫沒法跟曹英力說下去,掛斷了電話。她對曹英力的話將信將疑,她不相信周守法會這么快找到女朋友,可又沒理由不相信周守法不找女朋友,周守法個人條件好不說,家境也不錯,這在敖來縣城是少有的。他是女孩子追求的目標。她想給沈殿霞打電話,通過沈殿霞證實曹英力說話的真實性。沈殿霞沒手機,車間也沒電話,只能往奶粉廠辦公室打電話,不方便聯系。
劉紹東和陸小羽是腳前腳后進屋的,他們開始搬東西。
李小漫幫著他們拿著東西,把他們送到樓下,看著上了出租車才回屋。
從前是兩個人住在屋里,現在一個人了,顯得格外靜。她是第一次一個人住在異鄉的出租屋里,心情特別難受,情緒糟糕透了,她想起王來齊了,她給王來齊打了電話。
6
王來齊和欒田田在床上親密時手機突然響了,電話打來得太不是時候,影響了心情,很掃興。王來齊伸手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他看電話是李小漫打來的,摁了掛斷鍵,沒接聽。
欒田田的胳膊搭在王來齊的小腹上,臉貼在王來齊的胸上,沉浸在幸福之中,說:“誰這么討厭,現在打電話。”
“可能是打錯電話了。”王來齊說。他不想讓欒田田知道電話是李小漫打的。雖然他沒接李小漫的電話,心情卻被李小漫的電話攪亂了。他恢復了一會兒情緒,瞅了一眼懷中的欒田田,做出上廁所的樣子,輕輕把欒田田的手往旁邊移了移。欒田田抬起頭看了一眼王來齊,把頭靠在枕頭上,好像累了,在休息,在恢復體力。王來齊從床上下來,穿上衣服,趿拉著鞋,拿起手機緩慢走出屋。
夜是那么靜,沒有風,云層淡淡的,星星在不知疲倦地游走。
王來齊走到了六七米外的柴禾垛旁邊,撥通了李小漫的電話問:“有事嗎?”
“沒有。”李小漫的語氣很平靜。
王來齊說:“你這么晚打電話我還以為有事呢。”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唄?”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我是擔心你,要么能給你回電話嗎。”
“我打電話你怎么不接呢?”李小漫問。
王來齊說:“不方便接。”
“不方便……”李小漫重復著。
王來齊說:“剛才有事。”
“什么事不能接電話?”李小漫任性地問。
王來齊不能如實說,撒謊說:“我媽在跟前呢。”
“你媽還管你接電話嗎?”李小漫心想王來齊的母親不會比曹英力還厲害吧,何況她跟王來齊不是談戀愛。
王來齊說:“太晚了,你休息吧,我明天就回廠上班了。”
“你明天回青島,得后天才能上班。”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我后天上班。”
“你忙你的事吧,不打擾你了。”李小漫掛斷了電話。
王來齊出屋時只穿了內衣和褲衩,沒穿褲子,深夜氣溫有點低,感覺冷了,他轉身往屋里走。
欒田田在王來齊拿著手機出去時感覺王來齊跟人通電話不想讓她聽,但她已經是王來齊的女人了,王來齊還有什么事要背著她呢?她起了疑心,悄然下了床,透過窗戶看著王來齊。夜色朦朧,視線模糊,她看不見王來齊的表情,但能聽見王來齊的說話聲。她感覺到王來齊情緒的變化,她心想王來齊會不會是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這個想法如同閃電一般劃破她守舊的思想。她在外面打過工,知道出門在外漂泊的日子里情感孤獨,心靈空虛,會想找傾訴的方式,感情的依托,想到這兒心有點慌亂了。她看王來齊往屋里走,急忙回到床上,恢復剛才的睡姿,不想讓王來齊發現她在偷聽。
王來齊回到屋看欒田田還睡著,心情坦然地上了床。
夜過去是黎明,激情過后是平淡的生活。他們起來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他們沒有睡懶覺的習慣,這么戀床是少有的,他們起來時家里人在等他們吃早飯。
欒田田見到人臉紅了,不好意思,羞澀。
王來齊的母親看著欒田田喜上眉梢,如同了卻一個心事,臉上帶著幸福的表情,好像做奶奶的心愿在不遠的將來就實現了。
新一天開始了,生活要有新安排。王來齊準備回青島上班了,家人支持他盡快回廠工作。
欒田田看了一眼王來齊沒說什么,心里頭不是滋味,她不想跟王來齊分開,想跟王來齊去青島打工。她以前不愿意外出打工,近來她考慮最多的是去青島打工,或是不去。王來齊在青島工作得順心順意,工資處在中上等,不可能讓王來齊回老家種地。如果她想和王來齊如影隨形地在一起生活,只能她去青島。王來齊沒有讓她去青島的想法。昨晚她發現王來齊接這個神秘電話后,臨時決定去青島,想跟王來齊在一起生活。她把去青島的想法跟王來齊說了,王來齊說回青島租到房子,找好了住處,再讓她去。她知道在城市房子好租,盤算著用不了幾天就能去青島了。
王來齊牽掛著李小漫,也急著見到李小漫,這種感情以前沒有,現在有點強烈。他坐上村里去縣城辦事的馬車,離開了村莊。
趕馬車的是位五十多歲大叔,車上還坐著幾位大叔和大姨,鄉親們去縣城辦事如同趕集似的相約結伴而行。
一位大叔問:“青島還有馬車嗎?”
“沒有。”王來齊笑著說。
另一位大叔說:“咱這兒太落后了,回來生活習慣嗎?”
“還行。”王來齊說。
一位大姨說:“訂完婚了,田田怎么沒跟你一起去青島呢?”
“她不想去。”王來齊說。
另一位大姨說:“讓田田跟你去青島好,兩個人在一起相互能照顧。”
“如果她想去隨時都可以去。”王來齊本不想接話,又不得不接話,緩慢而不情愿地說。
7
李小漫跟胖墩吵過架后心情非常不好,很是郁悶,想跟人訴說可找不到傾訴的人,下班后她去找陸小羽了。
陸小羽問:“什么時間發生的事?”
“你搬走那天。”李小漫說。
陸小羽問:“那天你怎么沒說呢?”
“看你搬家高興的樣子,不想影響你的心情。”李小漫說。
陸小羽問:“王來齊知道嗎?”
“他回荷澤了,不知道。”李小漫說。
陸小羽問:“胖墩平時跟你有矛盾嗎?”
“沒有。”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在不經意時惹著她了?”
“我平時跟她接觸少,怎么會招惹她呢。”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胖墩或許對你干的活兒不滿意。”
“她分明是故意找茬。”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別上火,遇見這種事也正常,城市這么大,來自五湖四海的人這么多,什么人都有,處事哪能處處順心。”
“我也這么想。”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這么想就對了。”
“可我看見胖墩就生氣。”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還是想不開,沒放下,如果放下了,想開了,就不生氣了。”
“我肚量沒你大。”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遇到的困難沒我多,遇到困難多了,經過磨練多了,你想生氣也生不起來。”
“你的意思是你遇到過比我更不開心的事唄?”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當然了,如果遇見不開心的事就生氣,會被氣死的。”
“打工不容易。”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以前是在國營工廠是正式職工,工作穩定,沒漂泊感,沒受過氣,第一次遇見這種事受不了。我一直在打工,工作換了好多,經常遇見這種事,已經習慣了,習慣成自然,等你習慣了,就不生氣了。”
“我習慣不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心態得調整。”
“你心態就是比我好。”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如果你多遇到幾次這種事,又找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慢慢就適應了。”
“這一次就夠我難過的了,我可不想有第二次。”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生活中你不可能只遇見一次不開心的事,在以后的日子里你會遇見更多不開心的事。”
“聽你這口氣已經看清我以后的生活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想一想,你離開家,一個人在青島這么大的城市打工,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能沒有不開心的事嗎。”
“你像推理專家。”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這是生活經驗。”
“既然你這么有經驗,你說我應該怎么對付胖墩?”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放下。”
“放下是什么意思?”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別主動再提這件事,如果能息事寧人更好,如果不能息事寧人可以讓王來齊幫你解決。你進紡織廠工作時間短,人際關系不牢固,沒根基,最好不要跟胖墩針鋒相對。”
“你的意思是我惹不起胖墩?”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雖然我不是這個意思,但你可以這么理解。”
“我是讓你幫我出主意的,你這么說我更郁悶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等王來齊從荷澤回廠上班后再說。”
“王來齊明天回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一覺醒來天就亮了,王來齊就回來了。”
“你說得真輕松,如同翻看日歷似的。”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我說得不對嗎?”
“你說得太對了,我回去睡覺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回去好好睡覺,沒什么大不了的,如果在紡織廠不能干了,可以去找別的工作。”
“聽你這話好像有更好的工作在那等著我。”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這么大的青島還能沒有你干的工作?除非你不適應在城市生活。”
“我不適應在大城市生活,只能在小縣城生活。”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我從鄉下來都能適應青島的生活,何況你來自縣城呢,你別小看自己了,振作起來,往前看。”
“我真不如你,應該向你學習。”李小漫說的不是客氣話,這是內心真實感受。此前,她沒有太大的感受,在跟胖墩吵架后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孤單與無援。她在這么大的城市里居然那么無助,連一個可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更不要說找可以幫助她的人了。
她回到住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這一夜她過得不像陸小羽說得那么輕松,她是那么難熬。她想起在敖來縣機械廠工作時也遇見過不開心的事,也受到領導批評過,還跟劉兵吵過架,但為什么沒這么沮喪呢?為什么沒感覺到這么委屈呢?是生活環境不同還是心態發生了變化?……迷迷糊糊地總算挨到天亮了,她覺得那么疲倦,強迫性地起了床。
她來到廠里留意著王來齊的出現。
王來齊先去工作了,沒馬上找李小漫。接近中午下班時,他在空余時走到李小漫跟前問:“你那么晚打電話有事嗎?”
“沒事。”李小漫做出生氣的表情。
王來齊問:“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沒得罪我。”李小漫說。
王來齊問:“你在生誰的氣?”
“我沒生氣。”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還沒生氣呢,你一臉烏云,弄得我沒心情跟你說話了。”
“那就不說。”李小漫說。
王來齊無可奈何地說:“你怎么這樣呢?”
“我跟胖墩打架了。”李小漫說。
王來齊不解地問:“為什么事?”
“什么事也沒有,胖墩故意找麻煩。”李小漫說。
王來齊沒想到能發生這種事。雖然他對胖墩的印象不好,但不相信胖墩無緣無故跟李小漫打架。他認為李小漫說得原因不正確,懷疑地說:“什么原因也沒有平白無故她就跟你打架?”
“沒有原因。”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這怎么可能呢。”
“你的意思是我沒說實話唄。”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我認為應該有原因。她是老員工,知道廠里規定打架會被除名的,她一沒技術,二沒學歷,三沒相貌,年齡又偏大,不好找工作,她不可能冒著失去工作的風險跟你打架。”
“雖然你分析得有道理,可我確實沒招惹她。”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也許不是因為你,而是為了別的事。”
“為了別的事她跟我吵架,她腦子進水了。”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我是猜測,不是下結論。”
“我感覺胖墩還會找麻煩。”李小漫說。
王來齊叮囑說:“你別跟她計較,我了解一下,看為什么她找你麻煩。”
“你回家辦什么事走得這么急?”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小事。”
“主任不愧是你老鄉,你說請假就請假了。”李小漫羨慕地說。
王來齊說:“你有事也可以請假。”
“雖然我可以,但主任答應得不會像你這么痛快。”李小漫說。
王來齊說:“你沒請假怎么會知道。”
“明擺著的事。”李小漫看著王來齊轉身走了。
8
高洪波吃過午飯在辦公室休息時王來齊來了。他用手搓了一下臉,提了提神說:“婚訂得順利吧?”
“就那么回事。”王來齊輕描淡寫地說。
高洪波說:“你對婚姻的態度怎么漫不經心的,這不好。”
“不是漫不經心,是沒心情。”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為什么?”
“不為什么。”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我看你寫詩寫出毛病了。”
“我跟正常人思維不同嗎?”王來齊說。
高洪波說:“你已經語無倫次了。”
王來齊找高洪波不是說自己的事,而是想了解胖墩跟李小漫打架的事。他認為高洪波應該知道胖墩為什么找李小漫的麻煩,他直接問:“李小漫跟胖墩打架的事你知道嗎?”
“我聽說了。”高洪波說。
王來齊問:“胖墩為什么找茬你知道嗎?”
“不知道。”高洪波說。
王來齊問:“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高洪波說。
王來齊問:“沒人跟你說過?”
“沒有。”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就對了。”高洪波笑著說。
王來齊說:“你在跟我賣官腔。”
“你怎么這么關心李小漫?”高洪波說。王來齊說:“李小漫從遙遠的北大荒跑到青島打工,投奔我,我能不關心她嘛。”
“咱們廠里的紡織女工有一半是從外地來的,你全去關心唄。”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她們不是我介紹進廠工作的,也沒找我,跟我無關,可李小漫是我介紹進廠工作的,跟我有關。”
“我看過李小漫寫的詩,感覺她詩寫得比你好。”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咱先不說詩,先說一說胖墩為什么找事吧。”
“胖墩找事可以理解。”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這說得什么話?”
“同情話。”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支持工人打架唄。”
“我想換掉胖墩,胖墩感覺到了,她為了保全自己的工作才這么做。”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為什么想換掉胖墩?”
“她工作散漫,經常要求我給她漲工資,那工資能隨便漲嗎。”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換掉胖墩跟李小漫沒關系,她跟李小漫吵什么?”
“她以為李小漫要頂替她。”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李小漫成了你的擋箭牌。”
“這么說不準確,我真有意讓李小漫接替胖墩,沒想到胖墩反應這么激烈。”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你這個車間主任的工作沒做好。”
“車間里這么多工人,并且女工多,偶爾發生這種事很正常。”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李小漫絕對想不到胖墩是為這件事跟她打架。”
“你不能跟李小漫說,如果說了,她會去找胖墩的。”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為了你,我也不說。”
“我覺得你跟李小漫交往過于密切了,男女之間交往應該保持點距離,不要太密切了,過于密切容易出問題。”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有什么緋聞嗎?”
“目前還沒有。”高洪波說。
王來齊說:“我跟李小漫是正常交往,沒有出軌,也不會有緋聞。”
“現在沒有不等于以后沒有,你應該防止緋聞發生。”高洪波說。
王來齊站起身,調侃地說:“謝謝主任提醒,如果我能有點緋聞很幸運。”
“記住,你跟李小漫不能什么話都說。”高洪波看著王來齊的背影叮囑說。
9
早晨王來齊剛走到紡織廠門口,手機響了,電話是青島沿海青年作家協會主席紀富強打來的。沿海青年作家協是剛成立不久的青年作家社會組織,總部在上海,分部設在寧波、連云港、日照、青島、煙臺、大連等沿海城市。王來齊是青島沿海青年作家協會秘書長。李小漫經他介紹加入了青島沿海青年作家協會。李小漫近來發表作品數量多,質量高,成績突出,成為青島沿海青年作家協會的代表。紀富強有意由青島沿海青年作家協會和《沿海紡織報》的《春潮》副刊聯合舉辦李小漫詩歌作品研討會,王來齊認為這是好事,答應盡量做好協調工作。
李小漫得知這個消息后高興的不得了,她沒想到在青島這么短的時間里能發表這么多作品,還引起了文學界的重視,更沒想到給她開作品研討會,她最感謝的人是王來齊。
王來齊為了使李小漫的作品研討會能順利舉辦,在跟紡織廠各部門協調。在他的努力下,紡織廠團委、工會出資金,婦聯組織,研討會的事就定下來了。青島沿海青年作家協會邀請了評論家、作家、詩人等二十多人參會,大家對李小漫的作品進行了點評。活動結束后,王來齊如同放下了重擔。
李小漫知道王來齊為了作品研討會的事跑前跑后很辛苦,為了表示謝意,請王來齊吃飯,王來齊沒拒絕,爽快地答應了。他們心情很好,喝著啤酒,聊著生活和工作,吃到很晚才離開餐館。
夜深了,路上行人少,王來齊擔心李小漫一個人走夜路遇到壞人,送李小漫回住處。開往李小漫住處的公交車已經停了,要走好一會兒才能到,他們沒坐出租車,在夜色中緩慢前行,輕輕絮語,如同情侶約會。
李小漫走進屋覺得熱,開了空調,雖然是舊空調,制冷差,因為房間小,不一會兒溫度就適宜了。
王來齊想離開,李小漫讓他休息一會兒再走。王來齊覺得累,坐在椅子上,看桌上放著一本徐志摩的自傳,隨手翻看起來。
李小漫脫去外衣,到廚房切了盤西瓜,放在桌子上。
李小漫覺得有王來齊在身邊安心,不慌恐,不寂寞,生活充實許多,她對王來齊產生了依戀。王來齊吃了幾塊西瓜,看了一眼時間,覺得時間太晚了,站起身想離開,李小漫說工廠已經關門了,宿舍里的人也睡了,你回宿舍會影響別人休息的。
王來齊知道廠里規定住宿舍的人晚上外出必須在二十二點以前回宿舍,超出這個時間門衛有權拒絕人院。他一直遵守廠規,當然他回去門衛會給他開門的,可是這么晚回去確實影響同宿舍人的休息,他遲疑了。
李小漫說要么你睡床上,我睡地下,在這兒對付一晚上算了。王來齊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猶豫著說已經是下半夜了,再過幾個小時天就亮了。李小漫說今晚時間過得真快,不覺中一夜快過去了。
王來齊說得睡一會兒,不然白天沒精神,工作容易出差錯。李小漫打著哈欠說我也困了。王來齊看著屋中,在尋找睡覺的地方。
李小漫說你睡床上,我睡地上,你是客人,我是主人,主人怎么能讓客人睡在地上呢。
王來齊說我是男人,你是女人,男人不能讓女人睡在地上。李小漫說我不跟你客氣了,再客氣天就亮了,沒睡覺時間了。王來齊說偶爾睡在地上是一種享受。
李小漫給王來齊找了一張床單鋪在地上,又找了條毛毯。王來齊累了,躺下打起呼嚕,睡著了。李小漫困得睜不開眼睛,躺在床上立刻入睡了。他們喝了啤酒,還吃了西瓜,王來齊沒睡一會兒就被尿憋醒了,起身去衛生間,李小漫也醒了,也想去衛生間,他們在衛生間門口相遇,四目相視,感情焦灼,情感如同火山噴發迅速融化了理智……
10
胖墩被高洪波辭退了,她郁悶,不服氣,不接受這個事實,想努力挽回局面,保住工作。她去找廠領導告高洪波的狀,她說高洪波以權謀私,為了安排李小漫才辭退她的。
廠領導對胖墩在工作中的表現有所了解,高洪波在辭退胖墩前已經跟廠領導商量過了,廠領導支持高洪波的做法。廠領導安排勞務部做胖墩的思想工作,化解矛盾。
勞務部經理徐應松處事精明,圓滑,不想得罪人,他知道胖墩不講理,不想直接面對,讓一位職員去跟胖墩談心,交流想法。
胖墩工作經驗豐富,社會閱歷深,知道職員做不了主,說了也白說,產生了對抗情緒。
勞務部職員說了半天,口干舌燥,不見胖墩開口說話,失去了耐心,生氣了,語氣生硬地問你想怎么辦?胖墩說讓你們經理來。勞務部職員說經理有更重要的事做,忙著呢,胖墩說等你們經理忙完了再說。勞務部職員沒辦法,無奈地去找徐應松了。
徐應松感覺這樣效果比較好,雖然職員沒做通胖墩的思想工作,但挫了胖墩的銳氣,不是胖墩想找誰就能找誰的。他對胖墩說辭退你不是高洪波一個人的決定,是廠領導同意的,組織批準的,如果廠領導不同意,組織不批準,高洪波是沒有權力辭退你的。
胖墩聽徐應松這么說,腦子開竅了,覺得是這個道理。高洪波辭退員工需要上報廠里,廠領導同意才可以辭退員工。雖然徐應松說得有道理,可胖墩認為辭退她的主要決定人是高洪波,也跟李小漫有關。雖然她生高洪波的氣,但高洪波是車間主任,廠領導護著高洪波,不能把高洪波怎么樣,但她要跟李小漫一分高低,決雌雄,見輸贏,把氣全撒在李小漫身上了。她意識到繼續留在紡織廠里工作不可能了,有意跟李小漫弄個魚死網破,說:“李小漫跟王來齊有不正當男女關系。”
徐應松沒想到胖墩能說出這種話,他聽到這話如同晴天霹靂,有點暈了,提醒說:“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說,得有證據才行。”
胖墩雖然說得是氣話,帶有污蔑,但指向明確,語氣堅定,不可動搖地說:“沒有男女關系王來齊能這么幫李小漫嗎。”
徐應松說:“你只是在猜測,沒有根據。”
胖墩說:“王來齊關心李小漫比關心自己老婆還用心,這正常嗎?”
徐應松知道王來齊還沒結婚,但沒說出來,有意讓胖墩說下去,順著胖墩說:“你怎么知道王來齊不關心自己老婆呢?”
胖墩說:“如果王來齊關心自己老婆,怎么不讓老婆到紡織廠工作呢?”
徐應松說:“紡織廠不是王來齊自己開的,他不是領導,只是普通員工,不可能他想讓誰來上班誰就能來。”
胖墩說:“王來齊跟高洪波那么好,高洪波是車間主任,在車間安排一個工人干活還不輕松嗎?”
徐應松說:“就算高洪波可以安排王來齊的老婆干活,或許王來齊的老婆不想來,也可能不適應紡織廠里的工作。”
胖墩說:“這怎么可能呢。”
徐應松說:“這怎么不可能,高洪波的老婆也沒在你們車間工作嗎。”
胖墩說:“高洪波的老婆在廠辦工作,廠辦比車間好多了。”
徐應松說:“這是廠里安排的,而不是高洪波安排的。”
胖墩說:“這是官官相護。”
徐應松說:“領導的工作思路你跟我說也沒用,我管不了。”
胖墩說:“王來齊和李小漫你能管吧?”
徐應松說:“讓我管什么?”
胖墩說:“他們發生了男女關系你不管嗎?”
徐應松說:“你怎么知道的?你見過王來齊的老婆嗎?”
胖墩對王來齊的家庭不了解,不知道結婚沒有,說這些是氣話,沒做回答。
徐應松說:“王來齊剛回家訂婚回來,還沒結婚呢,哪來的老婆。”
胖墩說:“沒老婆更容易感情出軌,發生男女關系。”
徐應松說:“這話不能隨便說,說出來是要負責任的。”
胖墩說:“你在向著他們說話。”
徐應松看說服不了胖墩,轉變了態度說:“我把你反映的問題匯報給廠領導,由廠領導處理。”
胖墩問:“廠里會怎么處理?”
徐應松說:“廠領導的想法我不知道。”
胖墩很失望。
徐應松說:“你反映的問題廠里會調查的,依據結果處理。”
胖墩在離開時說:“我會盯著這件事。”
徐應松在胖墩離開后,去向廠領導匯報了。
廠領導知道李小漫這個人,但不熟悉。李小漫寫詩,廠里沒有不知道的。廠領導對王來齊比較了解,有幾次想把王來齊調到廠宣傳部工作。因為王來齊技術好,工作踏實,人際關系好,維修部不放。紡織廠年輕女員工多,人員素質差距大,領導對男女關系這種事特別重視,怕發生大問題。廠領導想讓保衛科去了解情況,話剛出口,又認為有點興師動眾了,急忙改口,安排徐應松去找高洪波了解情況。
徐應松回到辦公室給高洪波打電話約晚上一起吃飯。高洪波說最近忙著裝修房子,沒時間,過些日子再說。徐應松沒堅持,但廠領導交給的工作得做,他說你現在來我辦公室一趟,要么我過去找你。
高洪波說你過來吧,到生產一線多了解情況,利于工作,我這里有好茶,請你過來喝。
徐應松去高洪波的辦公室了。
高洪波有剛采摘的嶗山新綠茶,這是車間員工從家里帶給他的。剛上市的嶗山新綠茶價錢高,他是不舍得花高價錢買的。他看徐應松進來開始沏茶。
徐應松把鼻子對著茶杯,聞了聞,感受著茶的清香,稱贊地說:“味不錯。”
高洪波說:“所以讓你過來嘛。”
徐應松羨慕地說:“還是在生產一線當領導好,有人給送茶。”
高洪波說:“你只看見喝茶了,沒看見生氣和加班的時候,要么咱倆換。”
徐應松說:“你的工作我干不了。”
高洪波問:“胖墩的辭退手續辦了嗎?”
徐應松說:“正在辦。”
高洪波說:“她三天兩頭找我漲工資,還不服從工作安排……不然,也不會辭退她。”
徐應松說:“你想讓李小漫管理倉庫嗎?”
高洪波說:“不讓李小漫管。”
徐應松說:“胖墩說你想讓李小漫頂替她的工作。”
高洪波說:“胖墩胡說,車間有位學財務的大學畢業生,讓她接胖墩的工作。”
徐應松說:“有人反映王來齊跟李小漫有男女關系,廠領導很重視這件事,讓我了解情況。”
高洪波沒想到胖墩會說這種話,他說:“胖墩在污蔑人。”
徐應松說:“你能確定王來齊跟李小漫沒發生兩性關系嗎?”
高洪波知道王來齊在菏澤老家有女朋友,訂婚了,也了解王來齊不是拈花惹草的男人,可是王來齊跟李小漫交往過于近乎了,有可疑之處。他不敢保證王來齊跟李小漫個人生活作風的事,琢磨著說:“我哪知道這種事。”
徐應松說:“你不能確定王來齊跟李小漫沒發生兩性關系吧?”
高洪波笑著說:“這話說的,你有這種事能跟別人說嗎。”
徐應松說:“除了跟我老婆有,跟別的女人沒有。”
高洪波說:“有,你也不會說。”
徐應松說:“王來齊怎么跟李小漫認識的?”
高洪波說:“寫詩唄。”
徐應松說:“我怎么向廠領導匯報呢?”
高洪波說:“你跟領導說王來齊跟李小漫是詩友,經常在一起寫詩,沒發現有別的事。”
徐應松說:“這不是在應付領導嗎。”
高洪波說:“這種事你能找到證據嗎,除非事先房間里安裝有針孔攝像機,那還不一定能拍攝到。”
徐應松不想管這種事,這是個人生活作風問題,沒必要過于認真,他說,你讓王來齊離李小漫遠點,別因為這種事丟了工作。”
高洪波說:“領導面前你多美言。”
徐應松做個放心手勢走了。
廠領導雖然懷疑胖墩的動機,但這件事得認真處理,防患于未然,為了防止節外生枝,對徐應松說:“你跟高洪波說,王來齊和李小漫兩個人,只能留一個在廠里工作。”
11
高洪波在徐應松離開后撥通了王來齊的手機。王來齊去參加市文聯組織的詩友會了,沒在廠里。高洪波說有事找他,讓他回廠里。王來齊說在電話中說吧,高洪波看王來齊沒有回廠里的意思,停頓片刻,直接問王來齊跟李小漫發生兩性關系沒有。王來齊沒想到高洪波打電話問這事,雖然王來齊心虛,但否定地說沒有。高洪波說沒有最好,如果真有,可夠你小子受的。
王來齊不解地說問,誰說什么了嗎?高洪波說廠領導讓勞務部來車間調查這件事了,王來齊問為什么調查這種事?
高洪波說胖墩找廠領導反映你跟李小漫有男女關系問題。王來齊不明白胖墩怎么會知道這件事。他不能承認,承認的后果很嚴重。他說胖墩瘋了嗎,什么話都說。高洪波說以前我提醒過你,不要跟李小漫走得太近,你不聽。
王來齊問廠里是什么態度,高洪波說見面再說。
高洪波看有工人走進辦公室,便掛了電話,跟工人一起去車間了。
已經到下班時間了,工人們準備下班。高洪波在經過李小漫身前時,看了一眼李小漫,想說什么又沒說,李小漫感覺高洪波的眼神不對,不明白高洪波為什么用這種眼神看她。
李小漫回到租住屋里,回想著高洪波的眼神,找不出原因,想不明白。她接到王來齊打來的電話,她沒說話,等王來齊說。自從那天夜里她跟王來齊發生關系后,心情發生了轉變,好像告別了人生一段旅程,思考著今后的生活,她在調整心態,盡可能避開王來齊,因為這改變了他們之間原有的交往模式。
王來齊把高洪波說的話如實告訴給李小漫了。李小漫沒想到胖墩會鬧到廠里去,這么說她,她這才明白高洪波為什么用那種眼神看她了,她恨胖墩,她沉默著。王來齊也沒多說什么掛斷了電話。
李小漫雖然生氣,嘴硬,不承認,但心虛。因為她跟王來齊確實發生了出軌的事。她沒去找胖墩,想息事寧人,可胖墩不依不饒,非要把她弄成身敗名裂不可。
胖墩雖然被辭退了,手續沒辦利落,還時常來廠里。李小漫看見胖墩想發火,胖墩來車間找快嘴女說什么事,在離開時,李小漫跟在后面,用板凳狠狠的朝胖墩砸去。
胖墩沒料到李小漫在身后對她發起攻擊,下手這么狠,被板凳砸暈了,可她很快做出了反擊,跟李小漫扭打在一起。
快嘴女勸阻著,但不起作用。這時王來齊拎著工具箱經過,急忙放下工具箱勸架。如果王來齊不勸架事情還沒這么復雜,他的出現使事情復雜化了,被胖墩找到了話題。胖墩說你們這對野鴛鴦一起動手吧,快嘴女和別的工友一起上前才把李小漫和胖墩拉開。
胖墩打電話給廠保衛科。
保衛科通知廠領導。
廠領導不想把事情張揚出去,有意內部解決,沒讓報警。
胖墩裝成被打傷的樣子,一個勁發著疼痛的呻吟。保衛科再次向廠領導匯報,廠領導派車送胖墩去醫院。胖墩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警察在胖墩到醫院時已經提前趕到醫院了,警察尋問胖墩事情發生的過程,做了筆錄,又去紡織廠了解情況。
紡織廠領導把胖墩平時工作中的表現,還有被辭退的原因向警察做了介紹。警察說這是你們廠內部工作問題,我們管不著,我們是來處理打架的事,廠領導說這些因素是事發的導火索。
雖然警察和紡織廠領導認為事件是由胖墩引起的,但李小漫先動手打人是不對的。紡織廠領導原準備內部處理,但在胖墩報警后廠里不管了,把事情交給警察處理了。
警察對李小漫說你打傷人是要被拘留的,李小漫說我還說她把我打壞了呢,警察說可你沒去醫院,她去醫院了。
李小漫原本是沒有去醫院的想法,警察的話提醒了她,不去醫院在情理上就不占優勢,她說我現在去醫院,她讓廠保衛科送她去醫院。
保衛科沒想到李小漫會提出這種要求,沒權力做決定,急忙上報廠領導。廠領導對李小漫提的要求生氣,如果想去醫院當時可以兩個人一起去,何必這么麻煩。生氣歸生氣,事情還得處理,不能拒絕李小漫的要求,萬一出現了問題需要承擔責任的。反正胖墩已經去了,再去個李小漫也沒什么,廠領導不情愿的讓廠保衛科送李小漫去醫院。
雖然李小漫先動的手,因為她力量小,在跟胖墩打架中沒占到便宜,身上好幾處被胖墩抓破了,有淤血,傷得比胖墩重。她沒去醫院是考慮得簡單,不想事情復雜化。胖墩要求去醫院是考慮得多,想把事情復雜化,想訛詐李小漫,有意擴大事態,引起紡織廠重視。李小漫跟胖墩在醫院相遇了。
胖墩沒想到李小漫也來醫院了,她看見李小漫大罵起來,粗魯的話噴嘴而出,什么難聽罵什么,李小漫畢竟是女孩,許多臟話說不出口,但她在還嘴,反駁。胖墩一個勁地往上沖,做出瘋狂打架的動作。
周圍人勸阻著。
醫院給李小漫和胖墩開了診斷證明,她們屬于輕微傷,不需要住院治療,拿著診斷證明去派出所找辦案警察。
警察看過醫院開的證明,讓李小漫和胖墩去公安局找法醫開鑒定證明。
胖墩沒想到還得去公安局進行法醫鑒定,她問:“你們想怎么處理?”
警察說:“我們根據法醫鑒定結果處理。”
胖墩說:“醫院不是已經診斷過了嗎。”
警察說:“醫院是專業性醫療部門,法醫是確定的部門,兩者有區別。”
胖墩說:“如果不做法醫鑒定呢?”
警察說:“沒有法醫鑒定我們不處理。”
胖墩說:“找你們警察處理問題真難。”
警察對胖墩印象不好,幾次想批評胖墩了,忍住了,話沒說出口,聽胖墩這么說生氣了,說:“你的傷沒李小漫的重,李小漫沒著急,你急什么?”
胖墩說:“她先動的手。”
警察說:“為什么她傷得比你重?”
胖墩說:“她那小樣能打仗嗎。”
警察說:“你的意思是你會打仗唄?”
胖墩說:“你們警察怎么能這么說話呢。”
警察說:“全是你在說話,別人說話了嗎,好像是你在處理問題。”
胖墩說:“如果不用你們處理呢?”
警察說:“可以由你們廠處理。”
胖墩知道自己沒吃虧,不想由警察處理了,便說:“不用你們處理了。”
警察問李小漫說:“你想怎么處理?”
李小漫原本沒打算來醫院,是被胖墩逼來的,她同意讓廠里處理。警察看兩位當事人這么決定了,讓她們在接警記錄上簽了字。
胖墩和李小漫坐在同一輛公交車上回紡織廠了,在車上你看我,我瞪著你。
紡織廠領導讓胖墩把離職手續辦理利落,以后不要隨意來紡織廠,如果再來按照外來人員鬧事處理。為了平息事情,廠領導決定辭退李小漫,廠領導沒有直接做決定,找來高洪波。
高洪波已經接到徐應松的通知了,只是沒考慮好怎么跟王來齊說,現在又發生了這件事,他贊成廠里的決定。他回車間把王來齊叫到辦公室里,把辭退李小漫的想法跟王來齊說了,想讓王來齊做李小漫的思想工作,讓李小漫主動辭職。
王來齊說:“廠里這么處理不對,打架的事由胖墩引起的,李小漫是自衛。”
高洪波說:“廠里不這么處理,我也想辭退李小漫了,她已經影響到你了,再這么下去你和李小漫都得離職。”
王來齊雖然不想讓李小漫離職,但不起作用,在改變不了結果時,爭持不如順著,他認為現在跟李小漫說不好,想等幾天李小漫心情好了再說,他說:“過幾天可以嗎?”
高洪波說:“廠里擔心胖墩來糾纏,讓李小漫盡快離廠。”
王來齊找李小漫把高洪波的想法說了,李小漫說我明天就不來紡織廠上班了,王來齊說你不用難過,可以去找別的工作。
追你到天涯
1
晚上下班后王來齊準備回宿舍取一本書,然后去找李小漫吃飯。他剛從車間出來手機響了,青島電話號碼,他接起來,他沒想到電話是欒田田打來的,疑惑地問:“你在哪兒打的電話?”“我在紡織廠門前的報刊亭呢。”欒田田說。
王來齊沒想到欒田田突然來青島了,他沒回宿舍取書,快步來到廠門前找到欒田田問:“你怎么來了?”
“你什么意思?”欒田田不高興地說。
王來齊說:“沒想到你來,有些意外。”
“我來你不高興了。”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怎么不提前打電話告訴我呢?”
“故意不告訴你的,想讓你驚喜,沒想到你不高興了。”欒田田說。
王來齊問:“你來有事嗎?”
“沒事不能來找你嗎?”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想你了,算不算有事。”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來青島是要花錢的。”
“掙錢不就是花的嗎。”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你住在哪兒呀?”
“你還沒租到房子嗎?”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這些天工作忙,沒時間去租。”
“我還住在陸小羽那兒吧。”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陸小羽和劉紹東自己租屋了,你怎么住?”
“要么住小旅館吧。”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住旅館花錢多。”
“暫時住幾天,你快點租房子。”欒田田說。
王來齊說的沒地方住是事實,也是借口。他反對欒田田來青島,更不想讓欒田田在青島長期待下去,他覺得欒田田來青島影響了他的生活。他感覺欒田田來找他有事,但猜測不出來是什么事,他了解欒田田的性格,如果追問她就不說了,不問,也許在不經意時能說出來。
欒田田自從在訂婚那天夜里發現王來齊背著她給人打電話,就開始懷疑王來齊做了不想讓她知道的事。雖然她不知道王來齊背著她跟誰通電話,說什么事,可知覺告訴她這事跟女人有關。雖然她在菏澤老家心卻跟王來齊到青島了。幾天前她發現自己懷孕了,更怕王來齊背著她跟別的女人發生感情出軌的事,決定來青島找王來齊。
王來齊陪著欒田田去吃飯,他邊走邊給陸小羽打電話,約陸小羽一起吃飯。陸小羽得知欒田田來了,答應過來一起吃飯。王來齊和欒田田在餐館等陸小羽。
餐館不大,客人不多,他們坐在靠窗戶的桌子前。
欒田田面帶羞澀地說:“我有了。”
“有什么了?”王來齊沒明白欒田田話中的意思。
欒田田說:“你說有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你做的事你還不知道。”
“我做什么了?”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我懷孕了。”
“你懷孕了?”王來齊沒往這方面想,吃驚地說。
欒田田說:“我去鎮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是懷孕了。”
王來齊沒顯出高興的表情,欒田田原以為王來齊知道后會高興,這是她沒想到的。王來齊現在不希望欒田田懷孕,欒田田懷孕等于給他的婚姻定了位,再也無法選擇和改變了。
陸小羽坐出租車來了。
欒田田說:“你怎么坐出租車來了。”
“怕耽誤時間,坐出租車快。”陸小羽說。
王來齊說:“我把打車錢給你。”
“你太小看我了,打車錢我還是有的。”陸小羽說。
王來齊說:“近來怎么樣?”
“還行。”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看樣子你很開心。”
“生活嘛,開心是過,不開心也是過,為什么不開心呢。”陸小羽說。
欒田田問:“你還寫詩嗎?”
“很長時間沒寫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問:“怎么不寫了?”
“沒時間,再說,寫不出好詩,寫了也發表不了,不想難為自己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看不懂詩。”
王來齊說:“你對自己這么沒信心嗎?”
“我有自知之明。”陸小羽說。
王來齊說:“你寫得少了,看得少了,如果寫多了,看多了,就能寫出好詩了。”
“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寫詩也會吟,在我這不起作用,我只會吟,不會寫。”陸小羽說。
王來齊說:“會吟,離會寫就不遠了。”
“寫詩需要勤奮,更需要天賦,沒天賦,只是勤奮也不行。”陸小羽說。
王來齊說:“天賦和勤奮是相同的。”
“咱不說別人,就說李小漫吧,她讀得書不比咱們多,你看她寫得詩多好。她才來青島多長時間,在省報和市報上發表了那么多詩,她現在發表量已經超過你了吧。”陸小羽說。
王來齊不想提李小漫急忙說:“咱吃飯,不說寫詩的事。”
“我說李小漫詩寫得比你好,你不高興了?”陸小羽說。
王來齊說:“我是這種小肚雞腸人嗎。”
“好像你不愿意提李小漫。”陸小羽說。
欒田田第一次聽到李小漫的名字,但感覺是女的,并且跟王來齊熟悉,插話說:“李小漫是誰?”
“一位從東北來的女詩人。”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干什么工作的?”
“來齊把她介紹到紡織廠上班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怎么沒聽來齊說過呢?”
“她剛從東北來青島不長時間,詩寫得不錯,在青島詩人中有點名氣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看著王來齊。
王來齊吃著飯,如同沒感覺似的。
陸小羽說:“你在老家呆著干什么,來青島算了。”
“他不讓。”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兩個人在一起比分開好。”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欒田田說。
王來齊沒插言,聽著陸小羽跟欒田田說話。
欒田田上次來青島在陸小羽那兒住了十多天,關系很好,無話不說,她說:“你和劉紹東在一起了。”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相互能照顧。”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這么想非常實際。”
“生活就得實際點。”陸小羽說。
王來齊的手機響了,電話是李小漫打來的,王來齊自言自語地說屋中聲音嘈雜,出去接電話,他急忙朝外面走去。
欒田田對這個電話的感覺如同訂婚那天晚上的那個電話相同,她感覺是同一個人,并且是女人,她雖然生氣,但沒流露出來。
王來齊接電話回來后,吃飯的速度加快了,好像在趕時間。欒田田留意著王來齊的表情。王來齊雖然表面上做出無事的樣子,但心中有事,欒田田是能感覺到的。
陸小羽問欒田田住在哪里?欒田田說準備住小旅館,陸小羽說先住我那兒吧。
欒田田說你和劉紹東住在一起,我去不方便。陸小羽說紹東有時下班晚了不回來住,宿舍有住的地方。欒田田說紹東能愿意嗎?
陸小羽說你和來齊是他的老鄉,又不是我的老鄉,我同意了,他還能反對嗎,我這就給他打電話。陸小羽給劉紹東打電話,電話沒人接,陸小羽說可能忙著呢,一會兒他能回電話。
欒田田說我還是去住旅館吧,住在你那兒太麻煩了,陸小羽說不麻煩。欒田田看了一眼王來齊,發現王來齊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沒聽她說話。
王來齊在想著怎么跟李小漫解釋。
陸小羽的手機響了,電話是劉紹東打來的,劉紹東工作時不方便接聽電話,手機放得遠。他聽陸小羽把話說完爽快地說我住宿舍,晚上不回去了,找個時間請欒田田吃飯。陸小羽知道劉紹東忙,沒多說什么掛斷了電話,她說紹東準備請你吃飯。
欒田田說我一時半會兒不走,你們不用客氣,如果客氣就沒法呆下去了。陸小羽說你早應該來青島了,你們兩個人在一起相互是個照顧,欒田田沖著王來齊說:聽見了吧。
王來齊看了一眼欒田田把目光移向窗外,看著人來人往的大街,然后轉過頭說:快吃飯吧。
陸小羽對欒田田說你多吃點,欒田田說我還不餓呢,陸小羽說坐了這么長時間車怎么能不餓呢。
吃過飯王來齊沒送欒田田和陸小羽,他說跟朋友約好了,去參加詩歌朗誦會,匆忙離開了。
2
陸小羽感覺王來齊不開心,有心事,以為欒田田跟王來齊發生分歧了,沒多問,陪著欒田田回住處了。
欒田田沒想到王來齊是這種態度,感覺王來齊在疏遠她。
陸小羽和劉紹東租住的房子在僻靜的老街上,面積不大,屋中有幾件房東用過的舊家具。欒田田進屋想嘔吐,急忙往衛間跑,陸小羽問:“你怎么了?”欒田田沒回答。陸小羽說:“你吃海鮮過敏嗎?可你上次來吃海鮮沒發生這種事。”
你別猜測了,我沒事。”欒田田羞紅著臉說。陸小羽馬上明白過來了說:“你懷孕了?”
欒田田點了下頭。
陸小羽說:“你們進展真夠快的,各在一方,沒在一起幾次就懷孕了,我和紹東整天在一起也沒像你。”
欒田田沒明白陸小羽話中的意思,她不知道陸小羽是贊成懷孕,還是反對。
陸小羽仔細觀察著欒田田的肚子說:“看不出來像懷孕。”
“剛有反應。”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王來齊知道嗎?”
“知道。”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他高興吧。”
“我覺得他不高興。”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心態沒調整好,調整好就高興了。”
“你知道來齊和誰來往得多嗎?”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你是指男的還是女的?”
“當然是女的了。”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你是懷疑王來齊跟別的女人好上了?”
“不是。”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你沒懷疑他打聽他跟誰來往干什么?”
“我是想知道他和誰關系好。”欒田田說。
陸小羽不相信地說:“你不是這么想的。”
“他跟哪個女人來往多?”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王來齊人品好,你別瞎想了,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欒田田憑女人的感覺認為王來齊在感情上變了,不如以前對她好,也不專心了,她懷疑是別的女人影響了王來齊對她的感情,她說:“王來齊下班后經常跟誰在一起?”
“你問是最近嗎?”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最近他下班后跟誰在一起時間多?”
“應該是李小漫。”陸小羽說。
欒田田問:“李小漫是干什么的?”
“前些日子在紡織廠工作了,現在不干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問:“李小漫也寫詩嗎?”
“她詩寫得很好。”陸小羽說。
欒田田問:“你跟李小漫誰寫得詩好?”
“李小漫唄。”陸小羽說。
欒田田問:“不是你謙虛吧?”
“謙虛什么,李小漫在省報和市報上經常發表詩,還開作品研討會了呢。”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你不也寫了好多年詩嗎?”
“詩寫得好與壞跟時間長短關系不大,寫詩需要悟性,如果沒悟性寫一輩子也不會提高。”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那你還寫詩?”
“我已經很長時間沒寫了,現在詩人組織的沙龍活動我都不參加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李小漫是哪里人?”
“東北的。”陸小羽說。
欒田田雖然沒去過東北,但知道東北是很冷的地方,也非常遠。她們村有一家人在五十年代闖關東去東北了。村里的老人們經常說起這家人。這家人前幾年回村里幾次,村里了解到一些東北人的生活。她說:“東北那么遠,李小漫怎么會來青島打工呢?”
“她跟王來齊是通過寫詩認識的。”陸小羽說。
欒田田沒想到李小漫和王來齊有這種關系,雖然這種關系是正常的,但引起她的懷疑了,她說:“李小漫住在哪兒?”
“住在我原來住的房子。”陸小羽說。
欒田田心想王來齊不會跟李小漫也住在一起了吧,雖然她去過那個房子,但這么久了,找不到地方了。她感覺王來齊是去找李小漫了,她想證明自己的猜測,便說:“你跟我去看李小漫吧。”
“你不認識她,看她干什么?”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李小漫是來齊的朋友,我去看她很正常。”
“讓王來齊陪你去。”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你跟李小漫熟悉,你跟我去一樣。”
“我有好多天沒看見李小漫了。”陸小羽猶豫著說。
欒田田說:“既然好多天沒見面了,跟我一起去看她更好。”
“你累了,又懷孕了,先休息,我明天陪你去。”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不累,我想看一看這位東北女詩人長得什么樣。”
“比你漂亮多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跟你比呢?”
“我還不如你呢,我跟李小漫更沒法比。”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喜歡看漂亮人,何況是漂亮女詩人呢,咱們現在就去找李小漫。”
“這么心切嗎。”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崇拜詩人,尤其是女詩人。”
“好吧。”陸小羽答應說。
她們走到街邊,欒田田朝出租車一招手,車停了,她們上了出租車,去找朝李小漫了。
3
李小漫跟王來齊約好了一起吃過晚飯去找紀富強商量出版詩集的事。她看過了約定時間王來齊沒來便撥打了王來齊的手機,自從那天夜里發生感情出軌的事后她很少給王來齊打電話。王來齊有事會主動給她打電話。雖然她給王來齊打電話次數少,可在遇見事情時想到的人還是王來齊,她看王來齊沒拿書問:“書呢?”
“臨時有點別的事,沒來得急回宿舍拿。”王來齊解釋說。
李小漫離開紡織廠后找了幾份工作不理想,所以沒上班,她感覺到從沒有過的孤獨。在茫茫人海中和自己相關聯的人是那么少,只有王來齊經常來看她,她漸漸接受了王來齊。
王來齊建議李小漫把發表過的詩及已經寫好了的詩整理成詩集,出版詩集,這樣對未來發展有好處。李小漫沒想過出版詩集,王來齊的建議提醒了李小漫。李小漫認為出版詩集是好事,她把這個想法跟紀富強說了。紀富強剛從文化局辭職開了文化工作室,他說出版詩集得自己拿錢,沒錢出不了詩集。李小漫沒有出版詩集的錢,她想先把詩稿準備好等機會。王來齊說今天給她帶一本《雪萊詩集》作為參考。
李小漫發現王來齊心神不定問王來齊怎么了,王來齊說昨晚失眼了,沒休息好。欒田田突然來青島影響了王來齊心情,他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眼前這兩個女人,一個是他的未婚妻,一個是她喜歡的女人。
李小漫做好飯讓王來齊吃,王來齊吃了幾口把筷子放下了,李小漫問:“你怎么不吃了?”
“沒胃口。”王來齊說。
李小漫問:“你有心事吧?”
“沒有。”王來齊躺在了李小漫的床上。
有人敲門。付房租的日期到了,李小漫以為是房東來收房租呢,放下筷子,起身去開門。
陸小羽站在門口說:“沒打擾你吧?”
“看你說的,我有什么可打擾的。”李小漫說。陸小羽笑著說:“你還是這么漂亮。”
“你怎么有時問來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想你了,來看你。”
“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李小漫閃開身讓陸小羽進屋。
陸小羽說:“這段時間忙,沒跟你聯系,別生氣。”
“我還準備去你那兒呢。”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咱倆想到一起了。”
欒田田插話說:“還有我呢。”
“你是誰?”李小漫不認識欒田田。
陸小羽介紹說:“她是王來齊的未婚妻。”
李小漫感覺陸小羽不是來看她的,如果陸小羽來看她不會讓欒田田來,她的情緒不好起來,表情也緊張了,她們三個人從門口移到屋里。
陸小羽看見王來齊在屋里說:“你不是去參加詩人聚會了嗎?”
“過會兒我跟小漫一起去。”王來齊說。
陸小羽說:“詩人朗誦會不能少了小漫。”
“少了誰地球照樣轉,我沒那么大魅力。”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雖然你影響不了地球,但能影響青島寫詩的人。”
“我對你有影響嗎?”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對我影響太大了,因為看見你發表了那么多詩,我就不敢寫詩了。”
“小漫準備出詩集,我在幫她整理詩稿。”王來齊沒想到陸小羽領著欒田田來找李小漫,他很緊張。如果屋里是舞臺,他們幾個人是演員,那么他既是主演又是導演,他得想辦法處理好相互之間的關系。
欒田田在來的路上已經懷疑王來齊在李小漫的屋里,但不希望判斷是正確的。如果她判斷正確了,得面對痛心的問題,門開了,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似的快速在屋中搜索著。
王來齊看見欒田田有發懵的感覺,恨不得地下能有洞鉆進去,藏起來。他沒時間躲藏了,屋里也無處可藏,只能面對欒田田。
欒田田陰沉著臉色,語氣生硬地說:“你不是去參加詩歌沙龍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我跟小漫準備去找紀富強,小漫還沒吃完飯呢。”王來齊說。
欒田田用嘲笑的口吻說:“一口一個小漫,說得真親切,我聽著心里麻酥酥的。”
“我們都這么稱呼小漫。”陸小羽看欒田田說著酸話解圍地說。
欒田田說:“王來齊可沒這么親切地稱呼過我。”
“他怎么稱呼你?”陸小羽問。
欒田田說:“他稱呼我欒田田。”
“稱呼上多個字,少個字能怎么樣呢。”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多個字和少個字的意思差別大了。”
“差在哪兒?”陸小羽問。
欒田田說:“你是詩人,有思想,自己琢磨吧。”
“我剛才跟你說過了,我對詩失去了興致,已經很長時間不寫詩了。”陸小羽說。
欒田田看桌子上放著兩雙筷子嘲諷地說:“王來齊的胃口真夠好的,剛吃過飯,在這又吃了一次。”
“田田,你態度好點。”陸小羽說。
李小漫被欒田田的氣勢壓住了,一時沒緩過神來,靜靜聽著,觀望著,當她鎮靜后反駁而訓斥地說:“你是誰呀?發這么大脾氣?”
“告訴你,我是王來齊的老婆。”欒田田聲明似的說。
李小漫說:“王來齊不是什么名人,你在這兒發什么瘋。”
“我是被你氣成這樣的。”欒田田說。
李小漫說:“我跟你第一次見面,沒任何來往,我氣你什么了?”
“你是沒跟我來往,可你跟王來齊有來往,并且來往得那么密切,我能不生氣嗎。”欒田田說。
李小漫說:“我們是正常的詩友關系。”
陸小羽說:“田田,你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我不生氣就不正常了。”欒田田說。
李小漫說:“正常人是不會說瘋話的。”
“跟不正常人只能說不正常話。”欒田田說。
欒田田想嘔吐,但沒吐出來。李小漫不知道欒田田懷孕了,以為欒田田是被氣的,把目光轉向王來齊,欒田田也看著王來齊。
王來齊不敢正視李小漫,也沒勇氣面對欒田田,無奈地把臉轉向了一邊,誰也不看,如同跟他沒關系似的,他想逃避,但無處可逃。
欒田田雖然生王來齊的氣,但對王來齊態度比較好,她說:“來齊,咱們走吧。”
“你們先走,我跟小漫說幾句話。”王來齊說。欒田田剛平靜下的情緒被王來齊這句話激怒了,發火地說:“你想干什么?還要臉嗎?”
“你閉嘴,我跟小漫沒你想得那么骯臟。”王來齊沉不住氣了,斥責地說。他跟李小漫雖然發生了關系,可這不是有意或蓄謀想感情出軌的,雖然他覺得理虧,但不認為是骯臟的事。
欒田田說:“你們干沒干骯臟的事我不知道,你們心里清楚。”
“你能不能不說話?”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不能。”
“你想干什么?”王來齊無奈地說。
欒田田說:“你別問我,問你自己。”
“你還有沒有完了?”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你能告訴你跟她是什么關系嗎?”
“詩友關系。”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有像你們兩個這樣的詩友嗎?”
“我們兩個怎么了?”王來齊說。
欒田田沒證據,只是猜測,想在爭吵中得到證據,她說:“你說怎么了?”
“我在幫助小漫整理詩集。”王來齊說。
陸小羽不想讓欒田田吵下去,勸解地說:“田田,咱們走吧。”
“他不走,我也不走。”欒田田說。
陸小羽看著王來齊。
王來齊推開門氣匆匆地走了。
陸小羽拉了一下欒田田,示意離開。
欒田田瞪了李小漫一眼,跟著陸小羽朝屋外走去。
李小漫坐在床邊靜靜的梳理著剛才發生的事情,她不知道王來齊在菏澤老家有未婚妻,她郁悶,猛然拿起筷子朝墻上狠狠扔去。
4
周守法準備去上海出差,想順路去青島看李小漫。他跟李小漫沒聯系上,牽掛李小漫。他后悔當初沒聽崔春陽的多買一部手機,如果他有手機也許跟李小漫聯系上了,可又一想,這跟沒有手機沒關系,雖然他沒手機,但辦公室有電話,家里也有電話,李小漫可以往辦公室和家里打電話。李小漫到青島后只給他打了一次電話,還是曹寧遠接的。曹寧遠當時沒記下李小漫的手機號碼,周守法無法給李小漫打電話。
他吃過晚飯從家里出來,在夜色中隨意走著。敖來縣城的夜色是那么靜,那么美,美得讓人沉浸在幸福中,靜得讓人忘掉煩惱和憂愁,街寬,行人少,有著空曠感。他在經過電影院前的廣場時停留了一會兒。廣場上空無一人,他回想著和李小漫相識的日子,思量片刻后朝李小漫家走去。
李平靜和王克芳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周守法來了,站起身,王克芳問:“這么晚了,你來有事嗎?”
“我明天去上海出差,經過青島時想去看小漫。”周守法拘束地說。
王克芳說:“小漫那天來電話還問你了呢。”
“她沒跟我聯系。”周守法說。
王克芳在說謊話,李小漫沒主動問周守法。她問李小漫跟周守法關系怎么樣了,李小漫還生氣了,不讓提周守法。她有意讓周守法去青島看李小漫,沒把李小漫生氣的事說出來,在往好的方面說,她說:“你看小漫在青島生活得怎么樣,如果不好就讓她回來。”
“我沒她的地址,也沒她的電話號碼。”周守法說。
王克芳說:“要么現在給小漫打電話,告訴她你去青島了。”
“用我的手機打。”周守法從衣服兜里掏出手機說。
王克芳說:“家里安裝電話了。”
“小漫經常往家打電話嗎?”周守法說。
王克芳說:“去青島后只往家打過兩次電話,我們給她去電話她不讓,她說長途電話費太貴了。”
“又不是天天打,不差這點電話費了。”周守法說。
王克芳說:“小漫見到你會高興的。”
“打電話告訴她,我去找她。”周守法說。
李平靜緩慢地說:“還是別告訴小漫你去青島好,如果提前告訴她,她會有準備,了解不到她真實的生活處境。”
“你說得對,不把小周去青島的事告訴小漫。”王克芳贊成地說。
周守法說:“不告訴她可以,可我到青島怎么找她呢?”
“去她工作單位找。”王克芳說。
周守法說:“她在什么單位工作?”
“在紡織廠。”王克芳說。
李平靜說:“我怎么感覺小漫已經不在紡織廠工作了呢。”
“我打電話問一下。”王克芳說著拿起桌上記電話號碼的小本子翻找著。前不久敖來縣城電話全國聯網后,電信公司組織了安裝電話促銷活動,優惠安裝電話。李平靜和高克芳為了跟女兒聯系方便,安裝了電話,王克芳撥通了李小漫的手機。
李小漫一個人在屋里心情不好,聽到母親的聲音哭了,淚水一個勁兒地往下流。王克芳沒想到李小漫會哭,并且哭得這么傷心。李小漫的哭聲緊緊揪著王克芳的心,王克芳追問發生了什么事情,李小漫沒回答。
李平靜聽見李小漫的哭聲急了,伸手搶過聽筒問發生什么事了,李小漫不說話,一個勁地哭,然后掛斷了電話。
王克芳和李平靜誰都沒想到發生這種事,他們感覺李小漫在工作和生活中受到了挫折和委屈,但不知道怎樣才能幫助李小漫,他們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守法。
周守法安慰兩位老人別著急,他去青島就了解情況了。
王克芳讓李平靜跟著周守法一起去青島。李平靜認為他去青島不解決問題,不同意去青島,王克芳說:“你不去我去。”
“你去能干什么?”李平靜反對地說。
王克芳說:“我讓小漫回來。”
“你們不用去青島,我到青島給你們打電話。”周守法說。
王克芳說:“你不能隱瞞小漫的真實處境,要如實告訴我們。”
“我如實跟你們說。”周守法說。
王克芳說:“你沒小漫的地址怎么找她呢?”
“如果找不到她,可以打她的手機。”周守法說,他把李小漫的手機號碼存在手機上了。
王克芳說:“還是用手機方便。”
“下個月發工資我也買部手機。”李平靜說。周守法從李小漫家出來,走在路上,想著心事,他已經有了找到李小漫的辦法。他知道王來齊在紡織廠工作,只要找到王來齊就能找到李小漫。
5
周守法走到紡織廠門口時跟王來齊相遇了,他們誰也不認識誰,擦肩而過。周守法走到傳達室門前問門衛說:“李小漫在嗎?”
“你是找那個會寫詩的東北打工妹嗎?”門衛說。
周守法聽“打工妹”這幾個字刺耳,但不好辯解,順著說:“是她。”
“她辭職很長時間了。”門衛說。
周守法問:“她為什么辭職?”
“不想干了唄。”門衛說。
周守法問:“王來齊在嗎?”
“他剛出廠,你去追,應該能追上。”門衛說。周守法說:“我不認識他,麻煩你幫我找吧。”
門衛朝王來齊追去。
王來齊在等公交車,聽見門衛喊他,轉過身走向門衛問:“找我有事嗎?”
“他找你。”門衛指了一下身后的周守法說。
周守法對門衛說:“謝謝你。”
“這是王來齊,我們廠的詩人。”門衛說著轉身走了。
周守法伸出手說:“你好,我是李小漫在機械廠的同事,去上海出差,路過青島,來看她。”
“你為什么不直接找李小漫而找我呢?”王來齊不解地問。
周守法說:“門衛說她不在紡織工作了,我不知道她現在的工作單位。”
“你給她打電話了嗎?”王來齊說。
周守法說:“她不接電話。”
“你怎么知道我呢?”王來齊問。
周守法說:“你是她的詩友,你給她寄去的《沿海紡織報》我看過。”
“她不接你的電話?”王來齊知道李小漫不接他的電話,但沒想到別人的電話,李小漫也不接。
周守法說:“你把她的住址告訴我。”
“她住的地方偏僻,不好找。”王來齊說。
周守法說:“我讓出租車把我送到地方。”
“我送你去吧。”王來齊說。
周守法說:“麻煩你了。”
“不麻煩。”王來齊說。
周守法問:“小漫在哪兒工作?”
“她失業了。”王來齊說。
周守法問:“她失業多久了?”
“她的事你最好問她。”王來齊不想多說。
周守法說,“你寫的詩我看過。”
“寫著玩。”王來齊說。他把周守法送到李小漫住的地方,沒下車,聲稱有事去辦,離開了。
周守法敲了敲門,屋中沒回音,心想可能李小漫沒在屋里,他在猶豫時聽見屋里有咳嗽聲,又敲了幾下,豎起耳朵細聽,聽見屋里有緩緩的腳步聲。
李小漫聽到敲門聲在床上翻了翻身不想起來,她感覺敲門者沒有離開的意思才下了床,穿上拖鞋,朝門口走去,她絕對沒想到是周守法敲門。
周守法看李小漫憔悴的面容問:“你怎么了?”
“我好好的。”李小漫盡可能恢復情緒,打起精神,但她無論怎么努力也遮掩不住內心深處的疲倦。
周守法問:“你生病了?”
“有點不舒服,不過沒事。”李小漫說。
周守法意識到李小漫生活得不開心,這種結果是他想要的。因為只有李小漫在青島遇到困難了,生活不如意了,才有可能回敖來縣,他想讓李小漫回敖來縣。
李小漫說:“你怎么來青島了?”
“我去上海出差,順路來看你。”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怎么知道我住在這兒?”
“王來齊領我來的。”周守法說。
李小漫沒想到是王來齊把周守法領來的,她不愿意聽到王來齊這個名字,聽到這個名字心如同被針扎了一樣痛,她說:“王來齊對你說什么了?”
“他說你失業了。”周守法說。
李小漫問:“他還對你說什么了?”
“再沒說什么。”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們只說這么幾句話嗎?”
“就這幾句。”周守法說。
李小漫知道王來齊比周守法健談,兩個人不應該只說這幾句話,她說:“你去紡織廠找我了?”
“我以為你還在紡織廠上班呢。”周守法說。
李小漫不想提在紡織廠的事,紡織廠讓她傷感,讓她想到王來齊。她不想在周守法面前提到王來齊,她話鋒一轉說:“你結婚了?”
“你在青島我跟誰結婚?”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跟你對象結婚。”
“我對象不是你嗎?”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在敖來縣不是已經找新對象了嗎?”
“你聽誰說的?”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媽說的。”
“你往我家打過電話?”周守法突然明白李小漫不跟他聯系的原因了。
李小漫說:“我剛到青島時往你辦公室打電你沒在,電話是曹寧遠接的,我就往你家打電話是你媽接的,你媽說你跟女朋友去看電影了。”
“根本沒這回事。”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沈殿霞也遇見你和女孩看電影了吧?”
“我那是在應付我媽,不是真的。我媽給我介紹了好幾個女朋友,不應付我媽不行,只好走個過場,你可能誤解了。”周守法說。
李小漫了解周守法的處事,也知道周守法的人品,相信周守法說的話,她說:“你來之前應該給我打電話,這么突然出現讓我恐慌。”
“恐慌什么?”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不知道。”
“我有意讓你感到突然。”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是想看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嗎?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我可以告訴你,那個男人剛走。”
“我沒這個意思,是你爸你媽不讓提前告訴你的,他們想了解你在青島真實的生活。”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是他們的偵察員。”
“我已經被你策反了。”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我陪你去吃飯吧。”
“真想跟你在一起吃飯。”周守法說。
李小漫洗漱過后,簡單化了妝,穿上外衣,鎖上門,陪周守法上街了。他們沿著路邊往前走著。李小漫問周守法想吃什么,周守法說吃什么都可以,李小漫陪周守法走進一家小餐館。
周守法是第一次來青島,對青島的環境不了解,也不了解青島的飲食習慣。他走進小餐館里覺得憋悶,不如在店外面隨意,他們從餐館出來。
夏季過去了,秋天來了,街邊的大排檔比李小漫來時少了。
李小漫把菜譜遞給周守法,讓周守法點菜。周守法對吃的沒心思,把菜譜遞給了李小漫。李小漫點了海鮮。
周守法覺得李小漫要的菜多了,吃不完,又一想李小漫失業了,菜多點讓李小漫吃頓飯開心飯。
李小漫有一天多沒吃東西了。這些天她處在感情的漩渦中,不能自拔。她承認對王來齊有好感,但沒達到讓她迷失方向的程度,能把握好感情這條船的航行方向。
周守法盡可能回避工作上的事,不讓李小漫傷感,維護李小漫的自尊心,他讓李小漫跟他去上海。
李小漫說“你去上海出差,我去干什么?”
“你去旅游。”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你的費用單位報銷,我的沒人報銷。”
“我給你報銷。”周守法說
李小漫笑著說:“如果你是大老板我會考慮的,可你每月只有那么點工資,還得交給你媽,你怎么給我報?”
“我媽管得是嚴,可我出差了,她就沒數了。”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我不干。”
“這怎么是偷偷摸摸呢,你是我女朋友,我帶你去玩,為你花錢是應該的。”周守法說。
李小漫聽周守法這么說眼淚涌出來了,她把頭轉向一邊,克制著,不讓淚水流下來。
周守法急忙解釋說:“我說錯了嗎?如果我說錯了,你當沒聽見。”
李小漫搖了下頭沒說話,不是周守法說錯話了,而是這句話勾起了李小漫的傷感和痛處,她已不配做周守法的女朋友。
周守法看李小漫這么委屈,開導地說:“如果青島沒好工作,生活得不開心,跟我回家吧。”
“我在這兒挺好的。”李小漫說。
周守法說:“你失業了,沒工作靠什么維持生活呢?”
“工作能找到,只是好與不好,想干與不想干。”李小漫說的是實情。她先后去面試了幾家工作單位,不是人家不接收她,就是她不喜歡那份工作,所以遲遲沒上班。
周守法說:“你知道張國忠現在干什么嗎?”
“他不是牛奶廠的生產組長嗎。”李小漫說。
周守法說:“他當車間主任了。”
“他以前是生產組長,當車間主任算是提一級,沒什么奇怪的。”李小漫說。
周守法說:“王月紅調到綏芬河去了。”
“她的工作誰接了?”李小漫問。
周守法說:“好像還沒人接。”
“王月紅早就想調走了。”李小漫說。
周守法不想讓李小漫在青島打工,李小漫不適合過這種漂泊不定的生活,他勸李小漫回家。
李小漫沒有回家的打算,有意回避這個話題。她說:“史方慧跟崔春陽結婚了吧?”
“你走后就結婚了。”周守法說。
李小漫笑著說:“他們是帶著孩子結婚的。”
“這叫奉子結婚。”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女孩。”周守法說。
李小漫從前沒發現周守法這么能說,有這么多話題,此刻她感覺到在周守法身上有許多閃光點,她說:“時間改變著生活。”
“你還寫詩嗎?”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最近沒寫。”
“你應該堅持寫詩,你回去能接王月紅的工作那是最好的。”周守法說出了想法。
李小漫說:“那份工作確實不錯,可輪不到我。”
“只要努力就有可能。”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我努力也干不上那份工作。”
“聽說縣政府準備改革,工作人員施行公開招聘制,大學生也不包分配了,你發表了那么多作品,如果文化館招聘創作員你應該可以。”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這是你的看法,不代表別人。”
“你應該相信你自己,如果你對自己沒信心誰也幫不了你。”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不說我的事了,你去上海干什么?”
“參加牛肉食品交流會。”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畜牧公司的肉牛生產基地建成了?”
“養了一百多頭肉牛。”周守法說。
李小漫說:“讓你去做銷售?”
“我干不了銷售,我去了解行情。”周守法說。李小漫說:“去幾天?”
“兩天。”周守法說。
夜深了,李小漫和周守法離開飯館。周守法在附近一家小旅館住下,第二天乘飛機去上海。
6
劉紹東打算請欒田田吃飯。他是飯店廚師,吃飯時間是最忙的,如果他想在吃飯時間請欒田田吃飯,要么在他休假時,要么跟休假的同事換班,讓休假同事替他上班。他剛休過假,下次休假得在多天后。他跟休假中的高亦地商量,讓高亦地替一天班,高亦地跟劉紹東關系好,爽快答應了。劉紹東洗完澡,換了衣服,去找陸小羽。
欒田田在屋里,陸小羽還沒下班。欒田田躺在床上想著心事,看劉紹東進屋了,坐起身說:“咱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沒必要為了吃頓飯找人替班。”
“你這么遠來青島應該請你吃頓飯。”劉紹東說。
欒田田說:“我又不馬上回菏澤,不用急,在一起吃飯的時間肯定有。”
“讓我看你別回湔澤了,跟來齊在青島打工算了。”劉紹東說。
陸小羽進屋了,她說路上堵車,不然早就到了。劉紹東說我約摸著你也應該回來了。陸小羽說:“你給來齊打電話了嗎?”
“我還以為他在這里陪田田呢。”劉紹東說。
陸小羽說:“你給來齊打電話,問他什么時間來。”
欒田田說:“不用給他打,他想來就來,不想來就算了。”
“你跟來齊吵架了?”劉紹東問。
欒田田自從在李小漫屋里見到王來齊后心里堵得慌,不痛快,假如王來齊不來,證明心中沒有她。
劉紹東撥通了王來齊的手機。王來齊把周守法送到李小漫那里,正往這邊走,他說一會兒就到了。劉紹東問欒田田想吃什么,欒田田說吃什么都沒胃口。劉紹東看著陸小羽說:“田田怎么了?”
陸小羽說:“田田想來齊了,見到來齊就高興了。”
“我見到他心就煩。”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見不到還想著。”
“我沒想到他能這么對我。”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他也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呀。”
“他跟李小漫都那樣了……還想做什么?”欒田田說。
劉紹東聽說過李小漫跟王來齊的事。盡管他不相信王來齊會跟李小漫有感情出軌的事,但傳言多了容易讓人信以為真,他說:“來齊跟李小漫是詩友關系,你別多想。”
“有這種詩友關系嗎?”欒田田想起來就生氣。
陸小羽說:“你懷孕了,不能生氣,生氣對胎兒不好。”
“我能不生氣嘛。”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你要學會控制情緒。”
欒田田想控制情緒,可心里難受,不甘心地說:“我還得去找李小漫。”
“你見到李小漫就發火,你不能去。”陸小羽說。
欒田田發狠地說:“那個女的居然能寫詩,看來什么人都能寫詩了。”
“你也寫吧。”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還真不會寫詩。”
“學唄。”陸小羽說。
欒田田說:“我只上了小學二年級。”
“這證明你不如李小漫。”陸小羽說。
正說著,王來齊進屋了,他的目光從欒田田身上轉移到陸小羽身上,然后對劉紹東說:“你工作這么忙,沒必要停下來,田田又不是外人。”
“田田很少來青島,她這么遠來青島,我得請她吃頓飯吧。”劉紹東說。
欒田田用質疑的口氣說:“你怎么才來呢?”
“你別用審問犯人的口氣對我說話。”王來齊接受不了這種口氣。
欒田田說:“都在等你呢。”
“路上堵車。”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是堵車,還是去她那兒了?”
“你不要污辱人。”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我說李小漫,你心疼了?”
劉紹東接過話茬對王來齊說:“田田懷孕了,你知道吧?”
王來齊聽劉紹東這么一說,沒再說話,他不想在這兒呆下去了,呆下去還得吵架,他轉身離開了。
劉紹東上前攔著說:“來齊,你這是干什么?”
“我還有事。”王來齊走了。
欒田田沒想到王來齊會離開,她不知所措,很傷心,她認為王來齊心中沒有她,她認為這是由李小漫引起的,把氣撒到了李小漫身上,想去找李小漫。
劉紹東和陸小羽把欒田田攔住了。
7
李小漫把周守法送到旅館后一個人在街上沒有目標隨意地走著,夜深了,喧鬧一天的街上靜下來,行人稀少,她走累了的時候才回屋里。
她一個人住在出租屋里有些孤獨,經常失眠,有時會在半夜醒來看著屋頂,想這想那,在煎熬中過著每一個夜晚。王來齊在欒田田來青島之前有時白天來找她,她希望能有更多時間觀察王來齊,了解王來齊,可她等來的卻是欒田田,欒田田驚醒了她的夢,終止了她對王來齊的期待與幻想。她想不通王來齊是在故意隱瞞訂婚的事,還是她對感情把握的不夠好才發生了這種事,這是她不愿意得到的結果,她恨自己,而不是王來齊,她認為不是王來齊的錯,錯在自己,她的這種感覺在周守法來青島后更是加重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一會兒是王來齊,一會兒是周守法,兩個男人的影子如同幻燈片似的重復更替。床板在她翻動中發著輕緩的響聲,好像是感情發出疼痛的聲音。
她在天快亮的時候入睡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天光大亮了,身心過度的勞累一夜過去困倦未消,懶得動,突然她意識到可能誤事了,急忙穿上衣服,朝門外奔去,她要送周守法去機場。
她來到小旅館,走進周守法的房間,房間里沒人。她掏出手機看著時間,撥通了周守法的手機,周守法的手機處于關機狀態,她推測可能周守法已經上飛機了,掃興地把手機攥在手里,走出小旅館,表情失望,抬頭看著天空,心情惆悵。天空有一架飛機掠過,飛機航行過的天空留一條白線,聲音穿透空間傳來,如同釋放心靈的信息,她想這架飛機會不會是周守法乘坐的呢?
周守法帶走了李小漫的心緒。
李小漫回到住處時,陸小羽在門口徘徊著。陸小羽已經來好一會兒了,如果李小漫再不回來她準備離開了,陸小羽說:“這么早,你去哪兒了?”
“這還早啊,你看太陽爬到哪兒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不是沒上班嗎?”
“沒上班不等于沒事做。”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你跟來齊到底有沒有那種事?”
“你這是什么意思?”李小漫沒想到陸小羽會這么直接問,她跟陸小羽的交情還沒達到談論這種感情的程度,不想回答。
陸小羽解釋說:“你別生氣,我也不想來問你這件事,如果我不來田田就來找你,我沒讓她來,我說我來問。”
“她來找我干什么?我不認識她,她跟我沒關系。”李小漫不想把自己跟欒田田聯系在一起。
陸小羽說:“你得慎重處理跟王來齊的關系,不然,對你們三個人都不好。”
李小漫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處理跟王來齊的關系。
陸小羽說:“昨天晚上王來齊跟欒田田又吵架了。”
“他們吵架跟我沒關系,我不想知道他們的事。”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假如沒有你,他們是不會吵架的。”
“我沒讓他們吵架。”李小漫說。
陸小羽說:“欒田田懷疑你跟王來齊之間的感情有問題。”
“王來齊好像對那個女的沒感情。”李小漫說。
欒田田剛走到門口時就聽見李小漫說這句話了,接過話茬說:“他對我沒感情能訂婚嗎?我們沒感情能睡在一起嗎……我能懷上他的孩子嗎?”
“世上怎么會有像這么不要臉的女人,沒結婚,就懷孩子的事也敢大張旗鼓地說。”李小漫說。
欒田田說:“你沒懷上王來齊的孩子難受吧。”
“我終于見到最不要臉的女人了。”李小漫說。
陸小羽上前勸阻說:“田田,不是說好了,你不來嗎?”
“我不來,你能說服這個小婊子嗎?”欒田田說。
陸小羽說:“你來能解決問題嗎?”
李小漫說:“你嘴干凈點。”
“我嘴不干凈嗎?”欒田田說。
李小漫說:“你說誰是婊子?”
“難道說你不是嗎?”欒田田有一肚子火想發。
李小漫最反感“婊子”這幾個字了,這些話用在女人身上是對女人最大的污辱,她實在是忍無可忍了,沖上前去,揮起手狠狠掮了欒田田一耳光。
欒田田沒想到李小漫敢動手打她,她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朝李小漫沖過去。
陸小羽上前阻攔,三個女人扭成一團,屋中的東西被撞翻在地。
房東老太婆聽見這邊有打架聲音匆匆過來,大聲喊誰打架我讓警察來抓誰。欒田田拿起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房東老太婆只是想嚇唬她們,沒想到真把警察找來了。
警察來時欒田田下身已經出了血,警察急忙把她送往醫院。
陸小羽打電話告訴王來齊了。
王來齊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他請了假,急忙趕到醫院。
醫生給欒田田做了檢查,讓欒田田住院保胎治療。
王來齊和李小漫接受了警方的調查。
警察問欒田田有什么要求,欒田田說要么讓李小漫離開青島,要么按照法律規定賠償。
李小漫在這件事發生后有了深刻反思,意識到感情方面進入了誤區,必須盡快從誤區中走出來,別說欒田田提出讓她離開青島的要求了,就算欒田田不提這個要求她也會離開的。既然她決定跟王來齊斷絕交往了,這樣選擇離開青島是最好的辦法。
8
紀富強在衛生間聽見放在臥室的手機響了,匆忙走出衛生間接聽電話。電話是李小漫打來的。最近這段日子因為李小漫出詩集的事兩個人經常見面,他說:“小漫,有事嗎?”
“我準備回東北了。”李小漫說。
紀富強沒想到李小漫打電話是說這種事,很意外,不解地說:“你怎么會突然想回東北了?”
“我在青島沒固定工作,收入不穩定,生活壓力大,有點承受不了了。”李小漫說。
紀富強說:“有壓力才有動力。”
“雖然這話有一定道理,可是壓力太大,讓我喘不過氣了,我動不了了,得換個地方透透氣。”李小漫說。
紀富強說:“你在東北出生,在那長大,老親少友多,熟人熟地的,生活方面肯定比在青島如意得多,可青島是沿海城市,經濟發達,生活和工作發展機會多,空間大,利于你寫詩,發表詩。”
“我從來沒這么失意和沮喪過。”李小漫說。
紀富強說:“每個人生活中都有失意的時候。”
紀富強知道李小漫失業的事,可他沒有能力幫助李小漫找到適合的工作。
李小漫乘當天火車去上海找周守法了。
9
劉紹東下班時陸小羽還沒回來,他給陸小羽打電話,電話通了,沒接聽,掛斷了。這時他聽見了腳步聲,隨后門開了,陸小羽走進屋,他說:“今天你怎么回來這么晚?”
“遇見麻煩事了。”陸小羽說。
劉紹東問:“什么麻煩事?”
“李小漫跟欒田田打起來了。”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為什么事?”
“為王來齊唄。”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王來齊有那么好嗎,讓兩個女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
“看對眼了唄。”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這兩個女人傻透了。”
“欒田田流產了。”陸小羽嘆息地說。
劉紹東問:“來齊知道嗎?”
“我們一起從醫院出來的。”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這件事由王來齊引起的,責任在王來齊,欒田田不應該去找李小漫。”
“我跟她說好了,不讓她去,可她還是去了。”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欒田田讀書少,認死理,也太任性。”
“她把事情鬧大了。”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這件事怨王來齊,如果他跟李小漫不走得那么近,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我勸過他,他不聽。他如果不收斂,沒準哪天工作就沒了。”
劉紹東在李小漫被紡織廠辭退后勸說過王來齊。
“你相信王來齊跟李小漫發生關系了嗎?”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無風不起浪,他們在紡織廠里傳得沸沸揚揚能一點兒事沒有嗎。”
“我和李小漫在一起住過,感覺她不是那種風流女人。”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我生氣。”
“你生誰的氣?”陸小羽不解地說。
劉紹東憤憤不平地說:“我生李小漫的氣,我生王來齊的氣,如果他們不發生這種事,欒田田能受這么大委屈嗎?”
“你說王來齊現在會怎么想?”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他肯定后悔。”
“為什么?”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他跟李小漫最多算是一夜情,沖動過去后還得面對現實生活,欒田田流產了,孩子沒了,這是大事。”
“王來齊跟李小漫會繼續交往嗎?”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應該不會。”
“為什么?”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兩個詩人不能在一起生活,都太有個性了。”
“我也寫詩,但我就沒個性。”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你算不上詩人,頂多算是詩歌愛好者。”
“你在貶低我?”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我說的是實話。你來青島時間比李小漫長,寫詩時間也不短了,可你沒李小漫發展快。李小漫在青島詩歌界占了一席之地,而你呢,被落的沒了蹤影。”
“寫詩只勤奮不行,還需要天分,我沒寫詩的天分,以后不寫詩了。”陸小羽說。
劉紹東說:“你還算有自知之明。”
10
醫生雖然給欒田田做了保胎治療,但還是沒能保住,流產了。欒田田身體虛弱,精神狀態不好,醫生建議她在醫院里住一天,身體稍有恢復再離開,欒田田不想多花錢,堅持不住院,她打電話給陸小羽。
陸小羽原以為欒田田能在醫院里住幾天,沒想到欒田田一天也沒住就出院了。她說馬上來醫院。欒田田說你不用來了,我們乘出租車回去,陸小羽說也好。
王來齊扶著欒田田走出醫院,上了出租車。
陸小羽和劉紹東在王來齊跟欒田田回來后出去了,有意給王來齊和欒田田留出說話時間。
王來齊如同做錯事的孩子沉默著,沒心情跟欒田田說話,欒田田不理他。此前欒田田責備王來齊時,王來齊聽到不入耳的話轉身就走,這次他沒走,屋里也沒有其他人,欒田田嘆息了一聲說:“這回你滿意了吧?”
王來齊理解欒田田此時的心情,可不認為責任全在他,如果欒田田不這么較真,糾纏不休,也不會發生流產的事,他沒有反駁,也不想多說什么。
欒田田說:“孩子沒了,你怎么想?”
“如果你今天不去找李小漫根本不能發生這種事。”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你如果不跟她情意綿綿的,我能去找她嗎?”
“你怎么跟潑婦似的不講道理。”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雖然我像潑婦,但我不會拿情拿調,更不會勾引男人。”
“你這種態度讓我已經沒法跟你說話了。”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我從菏澤來青島看你,你沒時間陪我,你卻有時間陪她,你做得對嗎?”
“你還有沒有完了?”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沒完。”
“你身體虛弱,少說話。”王來齊說。
欒田田說:“你跟我說實話,在咱們訂婚晚上那個電話是不是李小漫打的?”
王來齊的心緊了一下,怔怔地看了一眼欒田田,把目光轉向了別處,他沒想到欒田田早已察覺到他的心事。
欒田田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王來齊無話應對。
欒田田說:“從你對我心不在焉的時候起,我就懷疑你心中有別的女人了。”
王來齊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的景色,梳理著混亂的思緒。
欒田田說:“如果你不想娶我,就不應該跟我訂婚,不應該跟我睡覺,更不應該讓我懷上你的孩子。”
王來齊一直認為自己沒有錯,而欒田田說的每句話都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犯下的錯誤。他承認欒田田說的話句句在理,萌生后悔的意思。
欒田田說:“你也不想一想,她能嫁給你嗎?就算嫁給你,你跟她能生活得長久嗎?我在廣州打工時這種事見多了,天南地北的男女在一起如膠似漆的,一旦分開,就勞燕分飛,各奔東西了。”
王來齊沒說話,他想欒田田說累了,也就不說了,如果他說話會激起欒田田的興致,或不滿,他的這種態度讓欒田田不知怎么說下去了。
欒田田說:“你想讓我把這件事告訴你爸你媽和我爸我媽嗎?”
“我爸我媽知道你懷孕了嗎?”王來齊知道父母對孩子看得重,不想讓父母知道。
欒田田說:“你說呢?”
王來齊猜測不出來,沒往下問。
欒田田羨慕地說:“你看劉紹東和陸小羽兩個人生活得多開心,咱們怎么就不能像他們那樣呢?”
陸小羽走到門口時聽見欒田田說的話了,接上話茬說:“田田,你怎么又提我和紹東了,我們兩個生氣的時候你沒看見。”
欒田田說:“我真沒看見你們生氣。”
陸小羽說:“剛才我還跟紹東生氣呢,我說坐出租車回來,他不同意,我們走了好幾站地。”
劉紹東把手里拎著的東西放下,“我拎東西,又沒讓你拿。”
王來齊說:“你們買這么多東西干什么?”
陸小羽說:“田田需要好好補一補。”
王來齊說:“我會買的。”
陸小羽說:“誰買不一樣。”
欒田田說:“住你的房子,還讓你花錢買東西,這不好。”
陸小羽說:“沒事,紹東這個月漲工資了。”
欒田田說:“紹東對你真好。”
陸小羽說:“來齊對你也不錯。”
欒田田說:“可算了吧,如果來齊能有紹東一半,也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陸小羽急忙轉移了話題說:“事情過去了,就不提了,你說想吃點什么,我去給你弄。”
王來齊說:“你們想吃什么,我出去買,就別做了。”
陸小羽說:“咱這不是有廚師嗎,還去買什么。”
欒田田說:“我來沒少麻煩你們。”
陸小羽說:“咱們是朋友,這么說就見外了。”
欒田田說:“我總麻煩你們,可我什么也沒為你們做。”
陸小羽說:“你這不是遇上事了嗎,如果不遇上事,也用不著我,我如果有事也找你。”
劉紹東去廚房做飯了,王來齊跟了過去。
劉紹東說:“你小子以后少跟李小漫來往,如果你聽我的……過幾個月就當爹了。”
王來齊說:“誰知道能發生這種事。”
劉紹東說:“當爹的事讓你自己毀了。”
王來齊越來越覺得對不起欒田田。
劉紹東說:“李小漫不是什么好東西。”
王來齊說:“不提她了。”
劉紹東說:“你還護著李小漫?”
王來齊說:“這件事不全怨李小漫。”
劉紹東說:“不怨李小漫,怨誰?”
王來齊不想跟劉紹東爭執下去,說:“怨我。”
劉紹東說:“這件事真就怨你。”
王來齊說:“不管錯,還是對,今天是個句號。”
劉紹東是飯店專業廚師,做飯快,不一會兒把菜做好了。欒田田不能下地,也沒食欲,就把桌子挪到床前。
王來齊買來了啤酒,跟劉紹東喝著酒。
吃過飯,陸小羽打掃完廚房衛生跟劉紹東離開了。王來齊和欒田田過意不去。陸小羽堅持讓王來齊護理欒田田。
欒田田說:“咱們欠陸小羽和紹東的太多了。”
王來齊說:“以后還他們。”
11
劉紹東邊走邊問陸小羽為什么讓王來齊留下來,陸小羽說現在是欒田田最需要關心的時候,給王來齊提供了最好的表現機會,如果王來齊表現好了,欒田田會原諒他以前做過的錯事。劉紹東說欒田田流產了,孩子沒了,這輩子都不會忘掉這件事。
陸小羽說欒田田最好能忘掉,如果把年輕時發生的事記幾十年,活一輩子太累了,劉紹東說如果這件事能讓王來齊悔過自新,斷了跟李小漫的來往,欒田田也是值得的。陸小羽的觀點跟劉紹東不同,反駁地說用一個還沒出生的孩子生命,換回出軌男人的感情不值得。
劉紹東問陸小羽說今晚住哪兒?陸小羽說去住小旅館,劉紹東說我們宿舍有地方,可單位規定不讓外人住。
陸小羽說我是你老婆,不是外人,是員工家屬,還不能住嗎?劉紹東也這么認為,他不想讓陸小羽住小旅館,他說我跟宿舍管理員說一下,應該可以。陸小羽說你別去說了,我去住小旅館挺好,現在是旅游淡季,旅館里空房間多,價格也不貴。
劉紹東說咱們去找旅館吧,陸小羽說不著急,睡覺前去就行,劉紹東說咱們不能一直在大街上這么走著吧?
陸小羽說我想去找李小漫。劉紹東說剛發生過這種事,你去找李小漫不好,陸小羽說我想知道李小漫現在是怎么想的,想勸她放棄對王來齊的感情,不然,對他們三個人都是傷害。
劉紹東說李小漫真不是東西,如果沒有她,王來齊跟田田好好的,陸小羽說這也不能全都怨李小漫,王來齊也有責任。
他們來到李小漫的住處,門鎖著。
12
周守法剛進入會場手機響了,電話是李小漫打來的。會場人多,聲音嘈雜,無法接聽電話,他從會場出來,找個相對安靜的地方接聽電話。李小漫問他在哪兒,他說在會場,李小漫說來找他。他問李小漫在哪兒,李小漫說剛走出上海火車站。
周守法說你怎么來上海了?
李小漫說你不想讓我來嗎?周守法說想,但有點意外,李小漫說把地址發給我。
這是一次全國性的肉食交流會,會期三天。昨天他來時跟幾位廣州參會的商場經理交流了看法,了解了南方城市牛肉銷售的市場行情,今天有意做進一步更深的交流。
他沒想到李小漫能來上海找他,他感覺意外,也感覺這是好預兆,他回到會場后加快了收集信息的速度,想把時間節省出來陪李小漫。
李小漫到會場時,交流會已經接近尾聲,參會人員開始離開了。
周守法跟李小漫去吃午飯。
李小漫問周守法來參加交流會有什么收?
周守法說開了眼界。
李小漫問周守法什么時間回敖來縣?周守法說原準備明天走,你來了,明天就不走了,李小漫說為我改變行程不值得。
周守法說你來過上海嗎?李小漫說第一次來,還是借你的光,周守法說我去改飛機票,咱們在上海玩幾天。
李小漫說不會耽誤你工作吧,周守法說不會。
李小漫說我還沒做過飛機呢,周守法說你跟我回家就可以做飛機了,李小漫說我買不起飛機票,周守法說我給你買機票,只要你跟我走就行。李小漫說那你買機票吧,周守法說那你在青島的工作咋辦呢?李小漫說我是打工的,想干就干,想走就走,自由得很。
周守法說這次能把你帶回家是最大的收獲,李小漫說聽你這語氣好像帶著使命來的,周守法說這是你爸你媽交給我的任務,他們想讓你回家。
(未完待續)
責任編輯 阿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