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內部控制與費用粘性

趙李曼

【摘 要】 文章以2010—2016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對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內部控制與費用粘性之間的關系進行實證研究，回歸結果表明：管理層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企業表現出更低水平的費用粘性；內部控制能夠抑制企業的費用粘性，即內部控制質量與費用粘性負相關；當管理層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這種抑制作用會被減弱。研究結果對進一步加強我國上市企業的費用管理、提升內控質量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關鍵詞】 盈余管理； 內部控制； 費用粘性； 上市公司

【中圖分類號】 F275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8）11-0035-07

一、引言

在市場經濟環境下，企業之間的競爭日益激烈，成本費用的控制和管理成為企業提高自身競爭優勢的手段，而費用粘性作為企業費用管理效果的具體體現，也越來越多地受到學術界的關注。代理問題作為費用粘性產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在不同情況下所產生的影響也不同。一般認為，代理問題會增強企業的費用粘性，但是當管理層的利益與企業經營業績緊密相關時，其自身利益最大化的決策動機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業的費用粘性。同時，內部控制作為與費用和風險控制直接相關的因素之一，能夠增強信息傳遞的準確性和及時性，加強企業內部與外部的溝通，減輕信息不對稱的狀況，從而影響企業的費用粘性水平。因此，本文在分別探討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和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影響的基礎上，進一步探究了費用粘性在兩者綜合作用下的表現，以期為我國上市企業的費用管理和內控質量提升提供一定的借鑒。

二、文獻綜述

（一）國外文獻

在盈余管理動機與費用粘性關系方面，Dierynck et al.[ 1 ]從人力資本成本入手，研究其在微利盈余動機的影響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研究表明當管理層具備微利盈余動機時，企業會表現出低水平的費用粘性，即費用粘性被抑制。Kama et al.[ 2 ]研究表明管理層在短期盈余目標壓力下，會在進行資源配置決策時出于達成盈余目標的目的而縮減資源，從而降低企業的費用粘性水平。Subramaniam

et al.[ 3 ]的研究也在一定程度上證明盈余管理對費用粘性的影響。在內部控制與費用粘性關系的研究方面，Kim et al.[ 4 ]研究發現相較于內部控制不存在缺陷的公司，有缺陷的公司表現出更高水平的費用粘性，進一步研究發現，相較于會計層面，其公司層面的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影響更顯著。Gupta et al.[ 5 ]則指出內部控制制度是通過抑制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來影響費用粘性的。

（二）國內文獻

國內方面，劉嫦等[ 6 ]研究發現應計盈余管理行為能夠顯著降低企業的費用粘性水平。馬永強和張澤南[ 7 ]研究表明在保盈動機下，企業表現出低水平的費用粘性，同時，國有控股企業在金融危機的沖擊下相對于非國有企業表現出更強的費用粘性，而在金融危機和管理層盈余動機的綜合作用下，企業的費用粘性會被削弱。羅宏等[ 8 ]以及高璐[ 9 ]的研究也進一步證明了上述結論。韓嵐嵐和馬元駒[ 10 ]研究發現，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影響是以管理者自利行為為中介變量的。牟韶紅等[ 11 ]研究發現，內部控制質量越高，則企業的費用粘性水平越低，在此基礎上，將內部控制指標按照其五要素分解為五大分指標，分別研究各個要素對費用粘性的影響，其研究結果進一步證實了上述結論。

（三）文獻評述

綜上所述，雖然國內外學者已經進行了豐富的研究，但是依然存在以下問題尚待解決：一方面，國內外學者主要針對費用粘性影響因素方面的研究中，有關企業內部控制質量是否會影響企業費用粘性水平的研究相對比較匱乏，因此，有必要分析內部控制與費用粘性之間的關系。另一方面，在研究盈余管理與費用粘性的關系時，對于綜合考慮盈余管理和企業內部其他因素的綜合作用對費用粘性影響的研究相對較少，因此，有必要對費用粘性在內部控制和盈余管理動機的綜合作用下會有怎樣的表現進行研究。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向上盈余管理動機與費用粘性

現代企業制度下，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導致了代理問題的出現。由于監督成本以及信息不對稱現象的存在，在進行決策時，管理層更可能以增加保全本身的利益而不是保全股東或者企業的利益為出發點。當企業因為內外部環境的不利變化，導致業務量下降，收入減少，盈余水平降低甚至虧損時，管理層在對自身薪酬水平的維持以及其他自利動機比如維持企業股票價格、防止企業退市等動機的驅動下，會為了達到薪酬計劃所規定的盈余目標而具有強烈的動機來調增企業的利潤。因此，當企業收入減少，導致盈余降低時，管理層出于對自身利益的考慮，會有強烈的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在這樣的動機驅動下，他們很可能會通過加強成本費用控制、縮減資源投入的方式來減少相關費用的支出，同時，還可能通過應計盈余操縱手段，對盈余進行操縱，從而使財務報告上觀測到的企業費用粘性水平降低。基于此，提出假設1：

H1：管理層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公司會表現出較低的費用粘性。

（二）內部控制與費用粘性

一般認為委托代理、管理者預期以及調整公司資源帶來的成本是形成費用粘性的最重要原因。從費用粘性的三大成因入手可以發現，內部控制制度會影響到企業的費用粘性水平。

首先，內部控制能夠降低企業的資源調整成本。企業是由一系列契約構成的，這些契約需要保持相對的穩定才能促進企業長遠發展，但經營環境的不確定性決定了企業的發展會出現變動。因此，管理層可能很難判斷出業務量的下降是短暫的還是持續的，而較高的資源調整成本會促使其決定維持現有規模從而使得費用出現粘性。如果管理層預測業務量的下降是持續不可逆轉的，那么即便存在調整成本，他們也會減少相關費用支出。而內部控制要求企業建立信息系統，使管理層能夠獲得準確、及時的信息，從而對未來做出更準確的預測，這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調整成本。其次，內部控制能夠抑制管理者的樂觀預期。在樂觀預期下，即便企業因為內外部環境的不利變化使得業務量下降，管理層也會認為這種下降是暫時的，會保持原有費用支出規模，從而導致費用出現粘性。信息與溝通作為內部控制的要素之一，使得管理層能夠及時獲取相關的內外部信息，讓其全面把握企業當下所面臨的環境，做出更準確的決策。最后，內部控制能夠有效地緩解代理問題。代理問題很多情況下會使得企業費用表現出高水平的粘性。內部控制作為一種防御性手段，對管理層在經營企業的過程中作了相關的強制性規定，使其無法隨心所欲地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經營企業，因此，其完善的設計和有效的運行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抑制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緩解代理問題。基于此，提出假設2：

H2：內部控制質量較高的公司費用粘性較低。

（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內部控制與費用粘性

內部控制是通過其對費用粘性成因的作用來產生影響的，因此可以從這一方面著手來分析兩者共同作用下的影響。從資源調整成本來看，當管理層具有強烈的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其關注點更多在于如何通過對成本費用的操作來達到盈余目標，重視短期利益而忽視契約的維持或者變更是否有利于企業的長遠發展。從代理問題方面看，管理層在盈余壓力下很可能會出于對企業利潤操作的需要而對內部控制的執行實施干預，從而削弱其在抑制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緩解代理問題方面的作用。因此，當管理層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內部控制無法良好地運轉執行，各方面的功能都會被削弱，從而影響其對費用粘性的作用。基于此，提出假設3：

H3：企業管理層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會削弱內部控制對企業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以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0—2016年的數據為樣本，剔除了金融保險類、*ST和ST以及其他數據缺失的公司。此外，為了消除異常值影響，本文對樣本進行了Winsorize處理。所用樣本中有關內部控制的數據來自迪博內部控制與風險管理數據庫，其他公司數據取自CSMAR數據庫。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

銷管費用變化率（？駐EXPi，t）。本文選取企業的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作為研究對象，研究其費用粘性。

2.解釋變量

（1）營業收入變化率（？駐REVi，t）。將這一變量引入實證模型是為了考察當營業收入增長率變化時，銷管費用增長率的變化情況，以此來研究企業費用粘性的情況。

（2）營業收入變化情況的虛擬變量（Di，t）。當第t期的營業收入相較第t-1期的下降時，Di，t的值取1，否則取0。

（3）管理層是否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的虛擬變量（Target）。本文通過考察各個上市公司ROA的值來判斷其管理層是否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當企業的ROA介于0%～1.5%之間或者ROA增長率介于0%～1%時，認為管理層具備上述動機，Target取1，否則Target取0。

（4）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LogIC）。本文采用迪博數據庫中的內部控制指數，指數越大，代表內部控制質量越高。該指數在實證模型中用LogIC表示，對其取對數是出于方便研究的需要。

3.控制變量

參考Chen et al.[ 12 ]的研究，本文引入了資本密集度、人力資本密集度、財務杠桿、每股盈余、流動比率以及行業和年度7個控制變量。全部變量定義見表1。

（三）模型構建

參考Chen et al.[ 12 ]的研究，在其設計的模型基礎上，加入本文研究的相關變量，構建了以下兩個模型。

檢驗費用粘性在我國上市公司是否存在的模型如下：

其中，EXPi，t表示第i家公司第t年的費用支出（此處為銷售費用和管理費用之和），REVi，t表示第i家公司第t年的銷售收入，CON表示控制變量。

在模型（1）中，若？茁1>0，？茁2<0，表明企業具有費用粘性，并構建SR=（？茁1+？茁2）/？茁1，SR越大，表示企業費用粘性水平越低，反之，則越高。對管理層向上盈余管理動機的考察，通過將全樣本按照是否具有此動機進行分組回歸。

在模型（2）中，其他變量表示的意義不變，只是加入了內部控制變量。當？茁3>0時，表明內部控制質量與企業費用粘性水平負相關；反之，則正相關。考察內部控制與向上盈余管理動機的共同作用對費用粘性的影響時，同樣按照是否具有此動機進行分組，并將子樣本運用模型（2）進行實證分析。

五、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從表2可以看出，銷管費用增長率？駐EXPi，t的平均值為0.098，說明在所研究時間范圍內樣本企業的銷管費用呈上漲趨勢。內部控制指數LogIC對數的最大、最小值分別為6.903、0，標準差是0.626，說明不同企業的內部控制質量存在著一定的差異，能為研究內部控制質量對企業費用粘性的影響提供更好的數據基礎。變量Target的平均數是0.309，這表明樣本中有30.9%的公司在經營過程中具有向上盈余管理的動機。

（二）相關性分析

從表3可以看出，銷管費用的變化率與營業收入正相關，與預期結論相一致。銷管費用的變化率與內部控制指數顯著正相關，說明如果內部控制質量越好，銷管費用的變化率就越大。并且從表中可以看出，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之間并不存在嚴重的共線性。

（三）回歸分析

1.盈余管理動機對費用粘性的影響

表4第二列為費用粘性存在性的實證結果，可以看出，？駐REVi，t的系數大于0，？駐REVi，t*Di，t的系數小于0，說明銷售管理費用在收入減少時的下降幅度小于收入增加時的上升幅度，即存在費用粘性。

表4第三、四列為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對費用粘性影響的回歸結果。Target=0代表該上市公司管理層不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該子樣本的回歸結果顯示，當營業收入上升1%時銷管費用相應上升0.391%，當銷售收入下降1%時銷管費用下降0.152%（0.391%-0.239%），同等收入變化幅度的情況下上升時銷管費用變動的幅度大于下降時的變動幅度，費用存在粘性特征。Target=1代表該上市公司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這些公司的ROA介于0%～1.5%之間或者ROA增長幅度介于0%～1%之間，即企業處于微盈或微增狀態時，管理層出于不同的原因可能具有強烈的向上盈余管理動機。該子樣本的回歸結果顯示，當營業收入上升1%時銷管費用相應上升0.369%，當銷售收入下降1%時銷管費用下降0.217%（0.369%-0.152%）。本文采用SR=（？茁1+？茁2）/？茁1衡量費用粘性水平，SR越大表示費用粘性越小。Target=0時，SR為38.9%；Target=1時，SR為58.8%。由此可知，當企業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其費用粘性會被抑制從而表現出較低的費用粘性水平。

2.盈余管理動機和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影響

表5第二列為全樣本下內部控制對企業費用粘性的影響，可以看出：？駐REVi，t*Di，t的系數？茁2顯著為負，為-0.175，說明上市公司的費用粘性是普遍存在的；LogIC*？駐REVi，t*Di，t的系數？茁3顯著為正，為0.017，說明內部控制可以抑制費用粘性。

為了驗證H3，沿用上述檢驗的分組方式，根據管理層是否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將樣本分為兩組，分別利用模型（2）進行回歸分析，結果如表5第三、四列所示。當公司不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即Target=0時，？駐REVi，t*Di，t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費用粘性是存在的；LogIC*？駐REVi，t*Di，t的系數為0.017，顯著為正，說明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有抑制作用。當Target=1時，？駐REVi，t*Di，t顯著為負，說明費用粘性是存在的；LogIC*？駐REVi，t*Di，t的系數為0.005，但是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也就是說，當企業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沒有顯著的抑制作用，即Target=1時，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被弱化了。

（四）穩健性檢驗

由于內部控制以及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對費用粘性的影響可能存在一定的滯后效果，本文將上文變量的滯后一期作為代理變量，從而研究在滯后一期的情況下是否仍能得出之前的結論。由于對相關解釋變量滯后了一期，所以樣本總量減少為10 305個，使用新樣本重新進行回歸分析，所得到的結果與前文基本保持一致。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研究結論

本文以我國A股上市公司2010—2016年的數據為樣本，從實證方面對內部控制、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和費用粘性三者之間的關系進行研究，結果表明：

第一，高質量的內部控制可以抑制企業費用粘性水平，即內部控制質量越高，企業費用粘性水平越低，從而證實了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

第二，當企業管理層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企業的費用粘性會被削弱。本文按管理層是否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將樣本分為兩個部分進行分組研究。研究發現在管理層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用來衡量企業費用粘性水平的SR指數比不具備盈余管理動機時更大，即在管理層具備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銷管費用表現出更低的費用粘性水平，從而說明了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對費用粘性的削弱作用。

第三，當企業管理層具有向上盈余管理動機時，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會被其削弱。本文通過分組研究發現，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在不同的組別中具有不同的表現，相較于存在向上盈余管理動機的子樣本而言，不具備該種動機時，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更顯著，從而證實了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內部控制對費用粘性的抑制作用這一觀點。

（二）政策建議

本文通過實證分析發現高質量的內部控制能夠對企業的費用粘性水平起到有效的抑制作用，而管理層的向上盈余管理動機卻會削弱這種抑制作用。因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和建議：

第一，企業要了解費用的實質，同時要有針對性地加強費用管理。企業是存在費用粘性的，特別是銷售和管理費用。當企業營業收入減少時，企業管理層為了保障預計的利潤，會注重減少費用的預算。當企業連續幾年營業收入都呈現下降趨勢時，管理層會更加重視對費用的規劃。而如果這個時候，企業費用粘性較大，就會使得費用管理不當，嚴重影響企業業績，損害股東利益。只有更有效地利用企業的各種資源，建立完善的費用管理制度，才能更好地提高企業的業績，保持良好、持續的競爭力。

第二，企業管理層應切實認識到內部控制體系的重要性，建立健全內控制度，確保內部控制的執行效果。從企業內部來看，良好的內部控制制度保障了企業各個層面的高效率工作，也可以保證會計信息的真實完整。從外部來看，內部控制體系可以有效管控企業的業務風險。當出現較高風險的業務時，企業可以及時積極地采取措施，從而在確保內控體系完善度的同時保障運行效率。

第三，企業需要加強外部審計力度。管理層出于對高額薪酬的追求，會表現出越來越強的向上盈余管理動機。盈余操縱的泛濫，使得企業的會計信息質量嚴重下滑，并對企業的發展產生不良影響。嚴格的外部審計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提高信息披露的真實性，并抑制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企業內部控制的有效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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