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馬磊

在全面推進現代化建設、奮力實現中國夢的新時代,在中小學深入開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引導少年兒童閱讀古代經典著作,對于提高民族素質、提升國家的軟實力,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我們應該認識到,當前在中小學開展的古代經典閱讀教育中,還存在一些違反學生身心發展規律的現象,為了保障教育實效,有必要及時作出辨識。
當前中小學開展的傳統文化教育,特別是古代經典閱讀教育,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在課程定位、教材編寫、教學實踐方面存在著一些誤區。
在課程定位上,有的地區和學校開設了關于經典閱讀的地方課程和校本課程,豐富了學校課程體系,但對于該課程在培養學生核心素養過程中的地位缺乏全局性的認識,對于該課程與其他課程的關系缺乏系統性的把握。有的地方課程或校本課程形式主義嚴重,與語文、思想品德、歷史等課程存在內容上的簡單重復,或是重新拼接組裝,沒有彰顯一門課程獨立設置的價值。
在教材編寫上,一些出版機構出版了大量冠以“國學”“經典”之名的讀物,有的地區和學校還印發了內部閱讀資料,有的學生手頭同時有多個版本的古代經典讀物,應接不暇,難以全面深入閱讀,更難以有精力閱讀其他類型的書目或參加其他課外活動。更重要的是,這些教材的質量參差不齊,有的選文內容與學生的發展心理不相適應,有的導語或注釋不夠準確和充分,反映出簡單拼湊的痕跡。
在教學實踐上,有的學校和教師重視學生的積累背誦,對充實學生的語言材料雖然起到了積極作用,但存在簡單灌輸、機械記憶的情況。一些教育工作者認為,古代經典不需要講解,主要靠個人的誦讀和體悟即可,因此教學中輕視理解賞析和審美體驗,盲目追求背誦默寫的數量和進度。學生在不理解的情況下簡單記憶,造成課業負擔的加重,也制約了其他課程的學習,在此情況下,也容易消解學生對優秀傳統文化的認知興趣。
這些亂象的形成,有著多方面的原因,既有教育界思想認識不足的限制,也有商業化炒作推波助瀾的作用。揭示教育界思想認識的誤區,是抵制商業化炒作,從而破除這些亂象的基本前提。
我們應該承認,在古代教育中,以誦讀經典為主要教學手段,培養出了一代又一代文學大師,當代少年兒童仍需通過誦讀這些經典來汲取優秀傳統文化的營養。但一些教育工作者由此假想出古代學校教育的模式,以為古代學校的學習方法就是簡單記誦,這是一種沒有充分依據的主觀臆測。其實,在古代教育中,有識之士一直重視對少年兒童心理規律的探索。
古代教育中,在進入以“四書”“五經”為主體的儒家典籍閱讀階段之前,有一個過渡階段。過渡階段的教材,除了眾所周知的識字教材“三百千”之外,還有多種書目,例如:北宋開始出現的《神童詩》,南宋開始出現的《千家詩》,都是供蒙童閱讀的詩歌選集;明代呂得勝、呂坤父子編的《小兒語》和《續小兒語》,提出了兒童行為規范,句式簡短,語義淺顯;明代程登吉編寫了《幼學須知》,清代鄒圣脈增補注釋為《幼學瓊林》,分別向少年兒童介紹了各類掌故;明代蕭良友撰寫了《蒙養故事》,楊臣諍擴充改訂為《龍文鞭影》,汲取神話、史傳和小說中的材料,隔句押韻,便于誦讀;清代孫誅編輯的《唐詩三百首》,也是蒙童的重要讀物。
在閱讀的程序上,古人注重由淺入深,由易到難。世界最早的教育專著《禮記·學記》就提出了“學不躐等”“不陵節而施”的教學原則。宋代的朱熹主張讀書應講求先后急緩之序,將循序漸進列為“讀書六法”之一。明代的王守仁強調,教學中應“順導其志意,調理其性情,潛消其鄙吝,默化其粗頑,日使之漸于禮義而不苦其難,入于中和而不知其故。”清代的崔學古強調了講解的作用“將書義粗粗訓解,難者罕譬曲喻,令彼明白,則后來受用。”王筠更明確地提出“學生是人,不是豬狗。讀書而不講,是念藏經也,嚼木札也。”“讀書雖不如嬉戲樂,然書中得有樂趣,亦相從也。”可見,重視學生的發展規律,追求教育適應學生心理發展,是古代學校教育的重要特征。
可見,當前一些教育工作者想象中的古代蒙童教育“死讀書、讀死書”的模式,這種假想是錯誤的。在現代教育中試圖實現這種假想的模式更是荒誕的。
古代教育體現了先賢的教育智慧,至今仍有重要的借鑒意義。現代教育改革如果拋棄了傳統,就失去了民族的根基,但傳統教育經驗如果沒有經過現代科學的改造,就將失去生命力。開展優秀傳統文化教育,必須汲取現代教育思想,以科學的精神指導經典閱讀。
蘇聯心理學家維果茨基提出了“最近發展區”理論,主張教學內容應在學生已有水平和可能達到的水平之間的區間。當前激烈的社會競爭中,一些學生家長乃至教師盲目信從“不輸在起跑線上”的口號,盲目提前教學,就超越了“最近發展區”。
美國心理學家奧蘇泊爾重視接受學習,將接受學習分為機械學習與有意義學習,揭示了學生的學習是以有意義接受學習為主的規律,不求理解只求記誦則是機械學習的表現,與現代學習理論不符。
美國語言學家克拉申在語言學習上提出了“輸入假說”,盡管主要針對第二語言學習,但對母語學習也有借鑒意義。他指出,可供習得的言語輸入必須是“可理解的輸入”。有人宣稱,13歲之前是記憶的黃金時期,認為兒童可以在完全不理解的情況下熟讀成誦,逐步形成語感,實現語言的習得。其實,所謂“語感”實質是緘默的語言實踐性知識,不可能在沒有理解的基礎上僅靠機械記憶得以形成。
可見,少年兒童的閱讀材料,只有與學生的身心發展階段相契合,引導其在理解的基礎上記憶,才能對少年兒童的成長發揮積極的作用;如果超越了少年兒童的發展階段,就只能揠苗助長,適得其反。一些帶著某種光環的偽專家,既缺乏學歷依據,又缺乏實證基礎,僅依靠個人的經驗甚至臆測就打著科學旗號宣傳自己杜撰的“偽科學”,違背了教育研究的基本準則,必須引起廣大教師警惕。
在深入開展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的過程中,應該貫徹落實“立德樹人”的指導思想,既要理性認識古代學校教育的真相,又要正確汲取現代教育思想的精髓,以培養學生的核心素養為旨歸,遵循學生身心發展的基本規律,引導少年兒童閱讀古代經典著作,為成長為合格的現代公民奠基。當前,中小學開展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教育,應在課程定位、教材編寫、教學實踐上積極改進。
在課程定位上,要基于中小學生核心素養的總體結構,從中小學各階段學生發展的總目標著眼,從基礎教育總體的課程框架著眼,科學規劃,保障學生各方面的協調發展。在各門課程,特別是語文、思想品德、歷史等課程中,可以適當滲透優秀傳統文化教育,但應保障各學科課程的相對獨立性和課程內容的完整性、系統性。可以探索開發獨立的優秀傳統文化課程,合理確立不同階段的課程目標,建構適宜的課程內容體系。
在教材編寫上,要建設高素質的教材編輯隊伍,健全教材出版審查制度,切實保障教材質量。教材編寫中要注重由淺入深,科學規劃各階段學生閱讀篇目的數量、篇幅、篇目、序列,努力與學生的發展基礎和發展需求相適應。還要注重在教材中準確而恰當地編寫導語、注釋,并適當配上插圖,以便于幫助學生理解。
在教學實踐上,要堅持尊重學生的主體地位,發揮教師的主導作用,注重啟發,綜合運用誦讀、講解、提問、討論、表演等多種教學方法,引導學生理解文本內容,積累典范語言,豐富知識,擴展視野,引導學生的思維訓練和審美體驗,促進學生領會優秀傳統文化的精神魅力,為核心素養的形成發揮積極作用。教學中,要關注學生個體差異,對不同層次的學生提出個性化的學習要求。
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2017年1月印發的《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提出,要“堅守中華文化立場、傳承中華文化基因,不忘本來、吸收外來、面向未來,汲取中國智慧、弘揚中國精神、傳播中國價值,不斷增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命力和影響力,創造中華文化新輝煌。”在中小學教育中,遵循少年兒童身心發展規律,堅持循序漸進的原則,引導學生走進古代經典,理解古代經典,方能使學生吸收先賢的思想精華,傳承民族的優秀文化,從而推進優秀傳統文化教育落到實處,推動中華民族整體素質的提高和國家軟實力的提升,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發揮積極作用。